第九十八片龙鳞(八)

大概是郝小姐自信的有几分可爱, 阿灯甚至都生不起气来,她对湛芳放心得很,宇宙爆炸湛芳都不可能变心, 所以不管怎么样,郝小姐这一颗芳心都是注定要受伤了,因此阿灯诚恳回答:“你觉得你争得过我吗?”

这句话实在是扎心, 扎了郝小姐的心, 她看看阿灯又看看自己, 想说自己没输,但又不能昧着良心, 长得比她好看一点点很了不起吗?世上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可像这样窝在深山过这种清贫日子的, 但凡是稍微有些血性抱负的男子, 就都无法忍受!

“我怎么就争不过你?”郝小姐自信十足地说, “除了长得不如你,我哪里不比你好?”

若是入赘她家,以后又哪里用住这种破房子?天哪,居然就只有一个屋子, 她的卧房都比他们家大!而且刚才她来的时候, 瞧见那位公子居然在劈柴!生得那样好看, 居然在劈柴!这还有天理吗?入赘他们郝家, 从此不用他亲手劈柴!衣食住行样样无忧, 不比住在这儿好?

县城多繁华呀, 要什么有什么, 住在这山脚下,要是有个豺狼虎豹什么的,小命怕是都要没了……

等一下, 那女子怀里抱着的黄白且毛茸茸的东西,怎么那么眼熟?那么像是传说中的……老虎?!

郝小姐吓了一大跳:“你、你怀里抱的什么!”

阿灯空出一只手捏着小老虎粉嫩嫩的肉垫,“快跟这位小姐打个招呼,热情点儿。”

小老虎仿佛听懂了,“嗷嗷嗷嗷嗷嗷呜儿~”

叫得奶声奶气,而且一个音节调儿都比前面一个高,阿灯越听越喜欢,趁着湛芳在屋子里看不见,赶紧在小老虎毛茸茸的脑袋上吧唧猛亲几口,小老虎被亲得又开始咕噜,反倒是郝小姐,被老虎吓了一跳。

就算是只小老虎,那也是老虎!

“你、你这女子也忒可怕,竟如此凶恶,在自己家中养老虎!”郝小姐捂住嘴不敢置信。

阿灯也很不敢置信,“你、你这女子也忒无情,竟如此冷酷,这么可爱的小老虎,你居然也怕?”

小老虎又是长长嗷呜一声,似是在符合阿灯,没错没错,它这样可爱,怎么会有人怕它?它现在可是一身的奶膘,还没长到吓人的地步呢!

郝小姐被阿灯堵了两句,心里不舒服,她不由自主地朝屋子里看,总想着那位美男子能再出来,这样的话自己多看两眼也是好的,偏偏湛芳不出来,阿灯则干脆坐上小板凳,逗着小老虎玩,小老虎两只肉垫贴在她胸口开始踩奶,爪爪一抓一松可爱的要命,湛芳那缕放在阿灯身上的神识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地盘被这小畜生侵占,立刻气势汹汹地冲出来,从阿灯怀里拎起小老虎,怒目而视。

小老虎很怕湛芳,在湛芳手里不停惨叫,叫得无比可怜,其实阿灯身上也有一股很可怕的气势,但那股气势跟阿灯很不一样,阿灯很温柔,比起可怕的湛芳,小老虎自然更喜欢会喂它吃肉陪它玩给它梳毛的阿灯。

阿灯连忙道:“你轻点儿啊,它还小呢,别弄疼了它,掉毛了怎么办?”

天冷了,小老虎身上长出一身冬毛,厚实得很。

湛芳见她只顾着小老虎却不管自己,外头站着那丑女明明对他心有不轨,阿灯却根本不在意,一点都不吃醋,心里真是气得不行,可他又不舍得对阿灯耍脾气,只能把气憋在肚子里,拎着小老虎冷哼,转身就往屋里走,他!生!气!了!

必须来哄他!

他倒要看看,他跟小老虎,阿灯到底选哪个!

湛芳的长腿刚跨过门槛,嘴角便抿出了一点笑,因为他听见了阿灯的脚步声,虽然小老虎总是抢走阿灯的注意力,还常常被阿灯抱在怀里,但他也不差,每回阿灯都是要来哄他的。

湛芳的视线看向手里的小老虎,恕他直言,他实在是看不出这家伙到底可爱在什么地方,难道是因为体型小?可是小野猪也没见阿灯多么喜欢呀。

想不明白的君上十分疑惑,这么一想,似乎很久以前,他以两三岁人类幼崽模样跟阿灯生活在一起时,阿灯好像也特别喜欢他,当然,现在阿灯也是喜欢他的,但却不像从前那样,到哪儿都抱着他背着他,还给他喂饭,这些曾经属于他的特权,现在都被这只碍眼的老虎抢走了。

阿灯跟进屋子,小老虎呲溜一下跑到她身边,两只爪爪抬起来扑腾,抓着阿灯的小腿想要她抱。

阿灯笑得不行,她正要喊湛芳,突然目光僵直看向前方——绝美昳丽的魔宗君上湛芳消失无踪,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她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见过的,幼年体的湛芳。

如果说小奶虎有十分的可爱,那么小湛芳就是二十分——不,一百分的可爱!

阿灯小小尖叫一声,扑上去将板着一张小脸的湛芳抱起来疯狂猛亲:“呀呀呀呀呀宝贝你真可爱!你怎么这么可爱!”

本来还在扒拉主人腿的小老虎突然愣住了,尤其是在它接收到来自幼年体湛芳得意的眼神之后,它……失宠了?

是的,事实的确如此。

在这之后,阿灯虽然没有说忘记小老虎,但对比起之前的待遇,那真是天差地别,湛芳被阿灯抱着,不用他干活不用他做饭洗衣,吃饭还有人喂,小老虎只能苦哈哈地蹲在地上自己吃,从天堂到地狱,只需要一瞬间。

湛芳心满意足了。

之前阿灯心情好,还有余力理会一下外头的郝小姐,现在她心情更好,不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湛芳身上,当然不会再搭理别人,湛芳对此也很满意,他就是想要阿灯无时无刻不看重自己,什么小老虎,再可爱能有他的幼年体可爱吗?应该被阿灯抱来抱去,放在腿上喂饭的只有他!

郝小姐在外头等了半天,愣是没人出来,把她气得够呛,要不是还有点理智,她简直要带人冲进去强抢民男。

好在家丁们都是被自家老爷吩咐看好小姐的,七嘴八舌地劝,总算是劝住了郝小姐,要她从长计议,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主动送上门的,男人不喜欢啊!

郝小姐一想也是,她在京城的时候天天追着侯爷跑,侯爷对别的女子虽然也不热情,至少还有礼数,可对着自己那就不客气多了,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过热情的缘故,那好,这一次她就换个法子。

湛芳享受跟阿灯的亲昵时光没有多久,次日家里就迎来了外人。

他可不喜欢家里来人,一个比一个烦,明明只要有他跟阿灯就足够了。

来人是本县很有名气的媒人,口碑也很好,据说牵过许多条红线,不过她一进门,先四处打量,目光从阿灯身上看了一圈,心里先叹了口气。

她是受人所托,但是一看阿灯,就觉得这希望不大,毕竟郝小姐虽然容貌也算端丽,可那是跟普通人比,和阿灯这样的大美人站在一起纯粹是自取其辱,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强龙尚且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她还要讨生活。

湛芳坐在阿灯腿上,脑袋倚着阿灯的胸,软绵绵香喷喷别提多舒服,他惬意得很,懒洋洋地眯起眼睛,直到那媒婆道出来意,湛芳才愤怒起来,什么东西也敢要他入赘?!

他已经把昨天出现的郝小姐给忘了个干净。

得亏郝小姐今儿没来,否则怕是脖子都要被湛芳拧断。

阿灯听对方来是给湛芳说媒的,顿时哭笑不得,那位郝小姐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啊,这样的自信阿灯也想学。

其实能许给湛芳的,无非也就是银子跟地位,可这年头,入赘县令家做女婿说出来就很好听?还是说湛芳就缺那点银子?他在阿灯腿上冷哼一声:“让那个丑女别做梦了!长得丑想得倒是美!”

这算是君上第一次被人调戏,从前他就是生得再美,魔宗也没人敢对他生出非分之想,这个人类女子胆子倒是不小,可惜长了再大的胆子都没用。

媒人一听也尴尬,今天她其实也是不乐意来的,你说要是去个没成亲的小伙子家,那能给县令千金拉成这婚事,她自然愿意,连县令家都要找自己说媒,这是多大的荣誉啊!可问题是人家男方成了亲,而且……媒人看向坐在阿灯腿上的小娃娃,看起来似乎连孩子都有了,这硬生生把人家夫妻拆散,让男方另娶,这不是造孽么?

但光是阿灯跟孩子说,媒人也不能交代,只好厚着脸皮道:“不知道你当家的在不在?能不能出来说说话?”

阿灯把湛芳放下,拍拍他的小屁股,揶揄道:“去吧,去叫你爹爹。”

湛芳白了她一眼,朝外头去了,片刻后门口出现一身长玉立的美男子,媒人一看,顿时了然,方才看那小娃娃便觉得粉雕玉琢,想来父亲生得也绝对不丑,郝小姐眼光高是出了名的,非要找个绝世美男做丈夫,难怪会看上人家有妇之夫呢。

湛芳不耐烦道:“滚回去告诉那个丑八怪,再敢来打扰我,我就杀了她全家。”

阿灯拽拽他:“别这么说话。”

说完转头对媒人道:“劳烦转告那位郝小姐,为了她以及她全家的生命安全,还是安分守己点儿吧。”

媒人:……

这话真的能说吗?

她愁眉不展地走了,回去后,委婉地表达了人家的拒绝,到底是自己理亏,牵这种线,所以并没有按照那对小夫妻的话来说,郝小姐听了之后勃然大怒,她给对方脸了,还特意找了媒人上门,结果对方不领情便罢,还叫她是丑八怪?!

她立刻下令将人抓回来,郝县令正好进门,见一片吵闹,忍不住头疼:“你又在闹腾什么?”

“爹!”郝小姐冲过去,气呼呼的,“我要教训一个人!谁让他看不上我!”

“小祖宗,你可别给你爹添乱了啊。”郝县令连忙说,“侯爷奉旨巡查,不日即将到达我们这儿,你要是闹出大事来,你爹的乌纱帽都要不保了!”

一听说侯爷要来,郝小姐不由得有些出神,虽然她已经变心,但侯爷毕竟是她的初恋,怎么说也是在她心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的。

所以对付阿灯跟湛芳这事儿也只能暂时放下,不过,她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阿灯原本还以为郝小姐会纠缠不休,结果接下来几日都没什么动静,她还奇怪呢,伸手捏住湛芳的肉下巴左右端详,“还是很好看啊,那郝小姐怎么回事?就请了一次媒人就没信儿了?太过分了吧,怎么可以这样无视我们君上的绝世美貌!”

想想就来气!

湛芳用两只小肉手扒拉下阿灯的手,结果她又不折不挠地伸手来摸他的肉肉,气得他直接变成了成年体,摸摸摸就知道摸,换个地方摸!

阿灯尖叫一声,又被扯到了床上,她叫苦不迭,明知道她对萌萌哒的小动物没什么抵抗力,湛芳最近总是变成小幼崽引诱她,然后她一开始动手动脚,他就反压!

阿灯觉得自己真傻,湛芳的套路虽然老,但架不住好用,而她的确是忍受不住诱惑,实在是可气可气。

她这几日做了新的被子,又给湛芳做了新衣服,虽然是在乡下生活,但该有的生活质量还是要有的,就算是普通的料子,也能做出好看的衣服,湛芳本来就生得好,穿上之后更是好看。

“阿灯!阿灯!”

偷偷摸摸的,是村子里的小伙子团,他们经过阿灯家门口,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阿灯也很好奇他们能有什么秘密,靠过去一听,父亲是村长所以消息比较灵通的阿贵先是鬼鬼祟祟看看四周,然后单手放在嘴边,明明身边还有好几个人,他非要压低了嗓音说话:“阿灯,你知道吗?我爹说京城来了个大人物!”

“大人物?”

“对!”阿贵用力点头,“县太爷把各个村的村长都叫过去了,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好好表现,说那位大人物最喜欢微服私访,阿灯你也要小心啊,要是遇到什么讨水喝的老头,要饭的乞丐,记得给人家一点水跟饭,万一是大人物装的呢!咱们要是不帮忙,民风不淳朴,到时候县太爷说不定又要找咱们的茬儿了!”

阿灯道:“那直接告县太爷的黑状不就得了。”

“那怎么行!”阿贵连连反对,“民不与官斗,咱们哪里斗得过他呀!唉,说起来,我爹还在怀念上一任的朱老大人,可惜朱老大人年纪到了,要回乡养老,结果换了郝大人来,郝大人一点都不好!”

朱老大人在的时候,他们要是有什么事都敢去县衙,朱老大人一定会给他们做主,可这位郝大人,却像是长在了钱眼子上,去告状的甭管谁对谁错,反正只要银子到位,那你就是对的,因为郝大人只认钱,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做人,生怕惹了这位京城来的郝大人,谁敢去告状啊,都说官官相护,万一告状不成,扳不倒郝大人,他们还要受罪呢!

县太爷就是这块地方的土皇帝!

对阿贵来说,其实他分不清什么是好官什么是贪官,但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我觉得日子好过了,那你就是好官,我觉得日子难过,那你就是贪官,很显然,郝大人是后者。

朱老大人在这里当了几十年的县令,虽说没出什么太大的政绩,百姓们却安居乐意且淳朴善良,而且犯案率极低,非常适合养老,大家过得也都算不错,吃得饱穿得暖,家中富裕的人,还能隔三差五吃一回肉。

可自打郝大人来了,他是不遗余力地四处刮油水要孝敬,村子跟村子之间分田,你得给他送银子,他才把好的水田分给你们村,商户与商户之间起了矛盾,你也得给银子,郝大人才愿意做主,这就是个钱串子,最可怕的是他刚来不久,谁也不知道他要在任上待多久,就算换了一个县太爷,万一对方比郝大人还坏呢?

总之,现在也不是不能过,所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阿灯听得唏嘘,这也是底层百姓最真实的想法,不敢争不敢斗,除非是活不下去了,否则就一直忍让。

她在这里住得很好,暂时不想离开。

“阿灯你记住了啊,一定要表现好一点,别让人发现了!那位京城来的大人物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到,你要小心!”

阿灯连连点头,送走阿贵等人后,湛芳皱着眉:“他们怎么又来了。”

明明阿灯已经跟他做了夫妻,这群凡人却还是天天上门来献殷勤,真是不知轻重!

阿灯搂住他一只胳膊:“别生气呀,阿贵他们也是好心。”

他哼了一声,还好心呢,他看是不安好心才对。

却说那边,郝小姐对湛芳是日思夜想不能安稳入睡,她忍了又忍,也没能等到侯爷前来,偏偏郝大人又看得紧,不许她惹事,但郝小姐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管怎么说,她先把人抓来,等生米煮成熟饭,就是父亲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所以她悄悄带了家丁从后门溜出去,这些天郝大人一直在努力做政绩,也没多少心思放在女儿身上,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官途即将葬送在这不孝女手中。

郝小姐一路到了阿灯家,这回也不先礼后兵,直接冲进去抓人就完事了!

出乎意料的是,还没到阿灯家,就先看见了站在路边的湛芳。

他好像很生气,一张俊美至极的脸紧绷着,好像有人惹恼了他,看见郝小姐以及手上拿着绳索的家丁,湛芳居然冷冷道:“带我走。”

这可真是喜从天降!

自信十足的郝小姐认为一定是湛芳想通了,知道怎样做才对他最有利,既然美男子愿意跟自己走,那当然不用绑起来。

湛芳回头看了不远处的家一眼,重重哼了一声,还故意把自己手腕上的发绳丢在地上,这样阿灯看到,就知道他是被人绑走了。

“真没想到,你就是阿贵他们说的那位大人物啊?”

屋子里,阿灯笑眯眯地端出一杯茶给穿着一身青袍的申屠鸿。

申屠鸿面色平静,眼神克制又贪婪地凝视着这张叫他魂牵梦萦的面容,他微微低下头:“他走了,没关系吗?”

阿灯笑起来:“他总是耍脾气,没事儿的,一会就自己回来了。”

听阿灯语气亲昵,申屠鸿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他垂下眼眸,不敢与阿灯对视:“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阿灯仍旧笑着:“过得很好啊。”

是了,她定然是过得极好的,从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看出来了,面色红润,甚至还微微胖了一些,“我是奉皇上的旨意,作为钦差巡查。”

“这样啊。”阿灯点点头,“那你可要好好查查我们这里这个新的县太爷,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申屠鸿对阿灯盲目信任:“我会的。”

阿灯跟他又说了会话,奇怪道:“湛芳怎么还没回来?”

平时闹脾气,这个时间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呀,难道是因为申屠鸿的缘故所以还没消气?她想了想,叫小老虎过来,捏捏它的耳朵:“去,叫你爹回家做饭了。”

小老虎嗷呜一声跑出去,对着天空嗅一嗅,循着湛芳的气息追去。

申屠鸿打量着这间已经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屋子。

虽然大小还是那个大小,但已经跟他记忆中截然不同。

床换了新的,上面铺着整齐的被褥跟两个枕头,说明夜晚,这张床上有两个人睡,其他东西也都成双成对,床上还放着一件做到一半的新衣裳,显然是阿灯做的,他跟阿灯住在一起的那几个月里,阿灯可从未为他动过一点针线,所以,他甚至都不知道阿灯会做女红。

心底酸涩,却又知道两人之间绝无可能,阿灯对他,从无男女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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