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说这话的时候,还嘴角含笑地斜睨了郁棠一眼。

郁棠一下子惊呆了。

裴宴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觉得和顾家结亲很好吗?或者是,裴顾两家的联姻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所道之的原因?

郁棠心中一沉,觉得自己可能来错了。

要知道,裴宴可比她厉害多了,要是连他自己都觉得有必要和顾家联姻,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比裴宴正确,能够阻止裴宴呢?

郁棠一下子就蔫了。

难道命中注定,今生的顾曦会嫁给裴宴,成为裴家的宗妇不成?

她喃喃地道:“你是不是已经做了决定,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决定和顾家联姻了?”

裴宴没有吱声,而是围着郁棠走了一圈。

然后他发现,郁棠像焯了水的青菜似的,更蔫了。

他倒生出点好奇心来,道:“你为什么反对裴家和顾家联姻?”

郁棠抬头,愕然地望着裴宴。

裴宴正沉着脸望着她。

她顿时知道,这样的机会可能仅此一次,若是抓不住,就不会再有。

“我和顾曦不对劲。”她立马道,“可不是普通的不对劲。这个人,一有机会就喜欢踩我,我觉得她太假了,我不想这样的人成为裴家的宗妇。裴家的女眷应该像老安人那样,慈祥又温柔,宽厚又豪爽,而不是总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谁越过她去就会心里不舒服。而且我常听别人说,妻好一半福。我,我也不想这样的人成为您的妻子……”

希望他生活幸福,美满,妻贤子孝。

若是没有来见裴宴之前,她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这句话,可见到了裴宴,听了裴宴的话,她突然觉得,也许她是错的。

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她喜欢的,裴宴未必喜欢,她不能以自己的感受去判断裴宴的喜好,判断裴宴是否过得好。

可顾曦肯定不行。

她太了解顾曦了。

郁棠不由大声道:“总而言之,我希望您能慎重地考虑一下。”

裴宴闻言饶有兴趣地望着她,道:“那你到底是因为你和她不对劲才反对这件事呢?还是因为你觉得她不合适我而反对这件事呢?”

郁棠马上道:“都有!我既觉得她不合适,也不合意。”

裴宴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然后端了茶,一副要送客的模样。

郁棠眨了眨眼。

事情结束的也太突然了吧。

那裴宴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呢?

她站了起来,不死心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你听进去了没有?”

“我会好好考虑的。”裴宴正色道,“要是我选的妻子与你们这些人都不合群,也是有点麻烦的。”说着,还流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可他这副样子落在郁棠的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这是在讽刺她似的。

郁棠脸上火辣辣的,说了声“那我告辞了”,就逃也似的冲出了凉亭。

裴宴望着她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由低渐高,最终哈哈哈地回响在了四周。

裴柒从凉亭旁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他不解地道:“三老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裴宴的笑容有所收敛,眼底却如夏夜的星河,星星点点,明亮耀眼。

“哦!”他淡淡地道,“有小兔子跑进了花圃里,把花圃弄得乱七八糟,然后自己把自己吓跑了。”

花圃?

这里哪有花圃?

难道三老爷说的是凉亭外的那些野花吗?

裴柒忙道:“三老爷,阿茗一早就和人掐了半天的野花,可这野花太多了,眨眼又长了出来。”

裴宴随意地挥了挥手,对裴柒道:“郁小姐刚走,应该还没有走远,你加快脚步,请郁小姐去书房里坐一会,说我有话要跟她说。我送走了杨家的人就过去。”

不管那些野花了吗?

裴柒摸了摸脑袋,“嗯”了一声,忙转身去追郁棠。

郁棠渐渐慢下了脚步,脑海不断地回放着刚才和裴宴对话的画面,越想就越生气。

她明明是来阻止裴宴的,昨天还打了半天的腹稿,准备把她和顾曦交往的一些事告诉裴宴,怎么见到了裴宴却像小孩子吵架似的,只知道说她不喜欢顾曦,却忘了原本应该说的话!

也不怪裴宴不相信她。

换成了她也不会相信的。

哎!她好像好心又办了坏事。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或者是……她再折回去,好好地和裴宴谈谈?

郁棠的脑海里浮现出裴宴冷漠的面孔。

不对。

她停下了脚步。

这件事不能怪她,要怪就得怪裴宴。

她每次和裴宴说话,裴宴都非常地严肃不说,而且说的话也非常简短,往往她还没有把话说完,他就已经有了决断,她的话一下子全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她见到了裴宴都会落下风的原故吧?

郁棠好好地反思着自己的行为举止,寻思着是不是再找个机会和裴宴说说这件事。

顾曦若是真成了裴宴的妻子,她会寝食难安的。

比吞了个苍蝇还让人觉得难受。

那她宁愿离开临安。

不过,她这个时候再折回去合适吗?

郁棠正犹豫着。

背后传来裴柒的声音:“郁小姐,郁小姐,我们家三老爷请您去书房等他,他说还有事要和您说!”

郁棠认识这个人。

他是裴宴身边的人。

她不由问他道:“三老爷怎么又改变了主意?他可曾说过是要和我说什么事吗?”

不会是呵斥她,让她再也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郁棠有些不安。

裴柒笑着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郁棠想了想,和裴柒去了裴宴的书房。

这间书房是个五间的敞厅,到处都是书画卷轴,靠近南边窗棂的摇椅上放着半新不旧的素色细布薄被,姜黄色葛布迎枕,汝青色梅瓶里插着支枯了的艾草。

看得出来,这是裴宴惯用的书房。

是他用来读书写字的,而不是会客的。

郁棠暗暗吃惊,更好奇为何梅瓶里插的是艾草,这艾草又是如何保存到今天的。

她(正准备)凑过去看。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郁棠回过身来,看见个十七、八岁,穿着青色杭绸比甲,做丫鬟打扮的姑娘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郁小姐!”她笑盈盈地给郁棠行礼,明亮的大眼睛,白皙鹅蛋脸,落落大方,如同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让郁棠一时拿不准她的身份。

她却温柔地笑着自我介绍:“奴婢叫青沅,是三老爷屋里的大丫鬟。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茶,我就自作主张沏了大家都喜欢的西湖龙井,您尝尝合不合胃口。若是不合胃口,我再换您喜欢的茶。”

郁棠没这么讲究。她笑着道:“我不挑茶的,都可以。多谢青沅姑娘了。”

“您太客气了。”青沅把茶放在了书房内的茶几上,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端了茶点和瓜果进来。

郁棠觉得这两个小丫鬟有些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只好朝着两个小丫鬟点了点头。

两个小丫鬟羞赧地朝她福了福,退了下去。

青沅则在书房里陪着她说了几句闲话,裴宴就过来了。

“三老爷!”青沅忙起身行礼。

裴宴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随即开门见山地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郁棠站在那里,嘴角翕翕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自己比青沅这个丫鬟都没有气势,就像那两个不知姓名的小丫鬟。

裴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就恢复了肃然,沉声道:“我都认识你快两年了吧,你怎么还这么毛毛糙糙的,你就不能稳重点?”

郁棠听着眼角一抽。

裴宴已飞快地又道:“过了正月十五李家就搬到杭州城去住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说起这件事,郁棠没有心思和裴宴再计较什么,道,“我一直让人盯着他们家有什么动静呢,我听说他们家搬到了离小河御街不远处一个叫小河巷的地方,不知道是真是假。”

小河巷算得上是杭州城最繁华的巷子之一,住在那里的也都非富即贵,因而那边的房产很少有对外出售的。

郁棠还没有打听清楚李家是在那边租的房子还是买的房子。

如果是租的还好说,如果是买的,那李家可能早就开始准备搬家的事了。

在这一点上郁棠和裴宴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裴宴道:“李家的宅子是买的。”

郁棠皱眉,道:“那,京城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吗?”

“估计要到端午节前后了。”裴宴和郁棠心照不宣地道,“过年的时候我派人去送过年礼了,日照那边也查出了很多东西,只等合适的时候了。”

这样就好。

郁棠点了头。

裴宴就开始问她过年的事,哪天都在都做了些什么,亲戚间怎样走动的,得了多少红包等等,杂乱无章地什么都问。

郁棠被问得狐疑。

裴宴不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她说,反而像是要把她拖在这里,不让她回去似的。

郁棠望着裴宴一本正经的脸,暗暗怀疑着自己。

裴宴却憋着笑,越憋越难受,越憋越得意的时候,裴满来了。

他向裴宴禀道:“老安人说,杨家是大公子的外家,既然大太太和杨家老太爷、舅老爷们都觉得这是门好亲事,那就这么定了。顾小姐许配给大公子,两家先交换信物,等到老太爷除了服就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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