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几人,神农世家中忙碌不停。伤者被妥善安置,廉家兵马和大多数江湖人士退出了神农世家,在附近驻扎。

众人开始商议对付神霄派的事宜,一切都井然有序,所有的恩怨也被暂时遗忘。

小小神清气爽地在神农的练药房里煎药,只觉得自己的假公济私,实在是一举多得。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就差没哼个小曲了。

这时,一名神农的弟子捧着一箪晒好的梅干,走了进来。看到她在,便带着笑意,唤了一声“左女侠”。

自那天她“假公济私”之后,所有人看到她,都会恭恭敬敬地尊一声“女侠”。小小虽不习惯,但却不知如何解释,只得傻笑着答应下来,如今也习以为常了。她点了点头。眼神依然落在那箪梅干上。记忆中的那酸涩,让她不禁咽了咽口水。师父的梅干,已经落在海水中了,此刻,惟有回忆……

弟子见状,道:“近日暑热,长老吩咐在粥食中加上梅干,以增伤者食欲。左女侠要取些么?”

小小点头如捣葱。

那弟子当即取了油纸,替她包了一包。

小小接过梅干,正想吃。却又有人走了进来,那名神农弟子看到来人时,恭敬地打了声招呼,道:“温岛主。”

温岛主?听到这个称呼,她吓了一跳,猛然转头,却见温宿站在门口。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知该如何应对温宿。她开口,怯怯唤了一声:“师叔。”

温宿走进炼药房,道:“替他煎药?”

小小自然明白他所指何人。她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那神农弟子放下梅干,稍稍整理了一下,便离开了。房中便只剩下了温宿和小小,气氛有些尴尬。

小小见气氛沉闷,便开口扯话题,“呃,师叔来取药?”

温宿摇头,“我来找你。”他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小小。

那是一块用珊瑚雕制的令牌,令牌上浮雕小篆,小小人的那二字:四海。

小小接过令牌,有些不解,“这是……”

“东海现已和南海结盟,这是两方的信物‘四海令’。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令牌你收着,日后也许有用。”温宿的语气温和,这样说道。

小小看着令牌,继而不安地抬头,“我……”

“你归顺朝廷是对的……我现在已被推举为东海的新任岛主,今后亦会着力与朝廷合作,戴罪立功,保全门下的弟子。”温宿说话间,有了一丝无奈的笑意,“世事无常,以往种种,终是过去了。”

小小听着这番话,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开口:“师叔,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她还没说完,就被温宿打断,“这番话是告别时说的。我还不准备走呢。”

那种熟悉的冰冷语调,却让小小打从心底里高兴了起来。

温宿见她傻笑,皱起眉头,道:“煎药的时候,不要分心。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说完,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小小依然笑着,心中的喜悦如此清晰。她煎完药,沥清药汤,端药到廉钊房前的时候,笑意依然留在唇角。

廉钊正坐在桌前,桌边站着两名家将,几人正商讨着什么。

小小端着药,正不知该不该进去。两名家将却注意到了她,拱手行礼,道:“少夫人。”

小小一惊,尴尬笑笑。

家将寒暄了几句,退了出去。

小小这才迈步进屋,放下了手中的药,对廉钊道:“我没打扰你们吧?”

廉钊笑了起来,“既然尊你一声‘少夫人’,又有什么是你不能听的呢?”

小小听到这句,眨了眨眼睛:“大少爷,油嘴滑舌不适合您……”

廉钊也不恼,更不反驳。他端起那碗药,带着笑意慢慢喝。

小小在桌边坐下,看着他喝药。继而又想到了什么,她从怀中取出那包梅干,拿了一枚,放进了嘴里。

随即,她含泪低头,手指耙着桌面。

酸!够酸!比起记忆里的酸涩,这梅干胜了千百倍。不愧是神农的药品,根本不能拿来当零食吃啊!

她这番举动,让廉钊很是不解。“怎么了?”

小小泪光闪闪地将手中的梅干递了上去。

廉钊想了想,拿了一枚,咬了一小口。接着,他捂着嘴,深深皱眉。

小小笑了起来,一脸的幸灾乐祸。

廉钊看她一眼,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小小。他端起杯子,喝水。

小小一脸无辜,道:“不要怪我啊,虽然难吃,但也不是什么□□么,哦?”

廉钊抬眸,笑了,“也不是很难吃啊。至少喝水的时候,是甜的。”

小小有些不解,她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原本淡而无味的清水,因梅干的酸涩,竟泛着丝丝甘甜。

在那一瞬之间,她突然明白了,师父喜欢梅干的理由。尝过那种酸涩和清苦,才能懂得甘甜。苦尽甘来,这四个字,就是所有的答案了。

小小笑了起来,双手捧杯,慢慢喝着。

廉钊也笑着,品着杯中的清水。

这时,有人叩门。

小小回头,就见鬼臼和彼子站在门口,微有怯意。

“二位有什么事么?”廉钊开口,问道。

鬼臼和彼子走了进来,拱手道:“左女侠、廉公子。”

小小听到那声女侠,只觉得浑身不适。

鬼臼和彼子对望一眼,突然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左女侠,我们奉宗主之命,从今以后随侍在您身侧。”

小小愣住,大惑不解。

彼子抬眸,看着她,道:“女侠与我们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女侠仗义直言,神农断不能容得宗主和我等性命。宗主有命,让我二人从今以后侍奉在女侠左右,以报恩德。”

小小大惊,道:“我?我当时……”小小纠结良久,始终还是没法说出“我当时其实只想救廉钊”这句话来。

鬼臼道:“左女侠。宗主如今在‘百草岭’闭关思过,宗主此举,是想借女侠之力,保全我二人。我们从无侍奉二主之心,更不惧死。但宗主厚意,莫敢辜负。还望左女侠勉为其难,接纳我二人。”

小小看着跪地不起的彼子和鬼臼,又转头看着廉钊。

廉钊一脸爱莫能助,移开了视线,自顾自喝水。

小小无语了。她僵硬地开口,道:“我答应就是了,你们起来吧。”

“多谢左……”彼子起身,说道,却又察觉不妥,道,“多谢主人。”

主人?!小小惊呆了,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这时,一名神农弟子进了门,道:“廉公子,左女侠,敝派长老请二位到大堂,有事相商。”

小小这才回过神,随廉钊一起,往大堂去。

……

大堂之中,众人集结。因在神农世家之内,就暂由神农主持各项事宜。

廉钊和小小一进大堂,众人的目光便聚焦而来。

“廉公子,左姑娘。”巴戟天坐在堂上,笑着开口,“请坐。”

待两人坐下,巴戟天道:“廉公子所提的建议,吾等已经商议妥当。既然廉公子愿意提供九皇线索,吾等自然相信廉公子的诚意。结盟一事,就此商定。”

廉钊起身,抱拳:“多谢。”

小小看着廉钊,心生钦佩。原来他和家将商议的,是与江湖人士联手对付神霄派的事啊。时至今日,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坐在一旁的贺兰祁锋开口,道:“我已吩咐曲坊弟子追踪纤主曦远,不日便有音讯。”他微微皱眉,道,“今晨弟子又传来另一个消息。英雄堡徒生变故,三英皆死于非命。如今,堡主之位由长子魏启夺得。如今,魏启大权在握,正大肆扩张势力。”

“魏启乃是神霄派的人,英雄堡之变,当中必有文章。”李丝开口,说道,“英雄堡和太平城素有婚约,若这两家结盟,恐怕江湖大乱。”

“没错,太平城城主年岁稍小,恐怕应付不了。”贺兰祁锋说道,“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往太平城,阻止两者联姻。”

小小听到这里,想起了那外表可人,内心深沉的石乐儿。就凭石乐儿那套“魏家公子皆无良”的论调。魏启想娶石乐儿,根本就难如登天啊。在场的人,都低估石乐儿了……唉……

贺兰祁锋说话之间,站了起来,道:“其实,我托巴戟天长老将诸位召集,还有另一件事,要与诸位商议。群龙不能无首。我们江湖人士散漫惯了,如今谁也不服谁,何况这次与神箭廉家合作,更是搀和上了朝廷。其中诸多恩怨纠葛,也无需我再多说了吧。如今,必须选出一位盟主……”

小小边听边点头,没错,这些人中,不少人曾经都是死敌。如今能结盟,是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要真算起交情,那根本就不存在啊。

“……盟主人选,武功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说话有分量,所有人都能听得进去……”贺兰祁锋说道。

“贺兰,你这是白日做梦吧?”银枭跷着二郎腿,道,“就算是‘破风流’那位武功盖世的老爷子,说出来的话,也不是句句中听。在这儿,谁有这个能耐?”

贺兰祁锋看了看堂上的巴戟天,狡黠一笑,道:“我倒是有个人选,既有公正公平的立场,又有让所有人给三分面子的能耐……”

“有这种人?”银枭起身,“你倒是说出来听听,看我服不服他。”

贺兰祁锋笑了笑,一字字无比清晰地说道,“她就是江湖人称‘三弦女侠’,鬼师韩卿的高徒,左小小。”

此话一出,不仅是银枭,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小更是完全僵硬,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贺兰祁锋笑得狡猾,“若在场有人不服,大可向她挑战。”

廉钊看了看小小,无奈地笑了起来。

温宿摸了摸额头,不置可否。

洛元清完全无语。

李丝带着笑意,饶有兴致地看银枭的反应。

银枭已经愣住了,想要反驳,话却梗在喉中,迟迟说不出来。

巴戟天坐在堂上,赞许地看着小小,微微点着头。

小小尴尬万分,起身,道:“我……”

她还没说完,江城含笑而来,抱拳道:“左姑娘实至名归,江城在此恭喜了。”

小小更僵,“我……”

这时,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鬼臼和彼子走到了她面前,单膝跪下,齐声道:“恭喜盟主。”

“我……”小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贺兰祁锋清了清嗓子,道:“看来大家没有异议了。左盟主,请上座。”

小小不明就里地被推到了堂上的一张长椅上。只见那座椅青铜铸就,毫无纹饰,透着别样的沉厚威严。

小小坐到那椅子上的时候,只觉得坐如针毡,忐忑不安。堂下,一片鸦雀无声。

她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做武林盟主不是靠武功靠智慧的,关键,是……靠关系。

……

~~~~~~~~~~~~~~~~~~我是表示‘下面欢迎石乐儿~’的分割线 = =+~~~~~~~~~~~~~~~~~~~~~~~

与神农世家相隔千里之外,太平城内,依旧一片平静。

这样的平静,正应了江湖上的那句话:无论你犯了怎样的罪行,得罪了什么人,只要能入太平城,就可保一条性命。

太平城内有良田千顷、果树鱼塘、百畜家禽,完全能自给自足。城外,更有高墙深壑,山峦为障,俨然是个易守难攻的要塞。昔年,太平城犯了某位公主的名讳,遭军队围剿。僵持了半月之久,军队久攻不下,只得撤兵。此事传出之后,更引得世人赞颂。太平城的威名也一日千丈。但如今,石老城主过身,由十三岁的孙女石乐儿继任宗主,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如何能主掌太平城?江湖中人早已对此深有疑虑,但太平城威名尚在,众人也不能不给几分面子。

只是,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石乐儿的心思。

魏颖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被石乐儿所救,进入太平城,已有半月之久。一切都很平静,平静地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做了场噩梦。但与梦不同的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心头的伤口,还滴着血,久久不能愈合。

他靠在窗口,任凭阳光晃花了眼。

突然,房门被狠狠踢开。

他并不惊愕,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甚至没有回头。

进门的,是石乐儿,身后跟着岳怀江和岳怀溪两兄妹。

石乐儿佩着满身的珠翠,双手叉腰,大步走到了窗前,道:“文熙哥哥……”

魏颖并未理会她,依然茫然地看着天空。

“魏文熙!”石乐儿大喝一声,“我太平城从来不养吃白饭的人,你若是还要在窗前耍少爷脾气,别怪我扫你出门!”

魏颖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起身,开口道:“你要我做什么?”

石乐儿皱眉,“魏文熙,你搞清楚,不是我要你做什么。哼……丧家犬就是丧家犬,一点用都没有。救你还不如救条狗,狗至少知道摇摇尾巴。”

听到这些话,她身后的岳家兄妹都抹了一把冷汗,万分同情地看着魏颖。

但魏颖的神情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唉……汐夫人也真可怜,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别说享福了,可怜她一届弱女子,还要绣花养活你。”石乐儿把玩着腰间玉佩,如是道。

魏颖猛然抬眸,道:“你说什么?”

石乐儿悠然回答,“我说过了吧,太平城不养闲人。能留你到今日,全因汐夫人绣花抵债……”

“抵债?我欠你什么?”

石乐儿抄出自己的黄金算盘,道:“我从英雄堡将你救出,收容你在太平城,找人帮你打通被封的气脉,替你疗伤……粗略算算,至少也值白银千两吧?”

此话一出,石乐儿身后的岳家兄妹又抹了一把冷汗,愈发同情地看着魏颖。

魏颖不发一语,冲出了门外,直接到了汐夫人的房前。他推门进入,就见汐夫人正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地绣花。

“娘……”见到这般景象,魏颖只觉得胸口一阵酸楚。

汐夫人抬头,看到他的时候,微微一笑,道:“文熙。”

魏颖几步上前,跪下身子,道:“娘,您怎么……”

汐夫人低头下针,道:“只是绣花罢了,娘做得来。”

魏颖转头,看着石乐儿,“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石乐儿在桌边坐下,把算盘放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真好笑,你会做什么?”她语气里满是轻蔑,“耕田种地、织布做衣、打铁伐木……你哪一样会做?除了当英雄堡的三少爷,你还会什么?”

魏颖答不上来,不甘地沉默。

汐夫人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针线,道:“乐儿,我绣花之得,难道不够么?”

石乐儿看了她一眼,道:“够。”她又看了看魏颖,“你就继续靠你娘养着吧,不打扰了。”

她说完,起身走人。这时,一名仆人慌忙冲了过来,道:“城主,英雄堡堡主魏启来了,还带了聘礼。现在人在花厅。”

石乐儿挑眉,“魏英扬,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么……”

她说完,一甩头,气势非凡地冲向了花厅。

汐夫人紧张了起来,紧紧握着魏颖的手,脸色也苍白不堪。

魏颖沉默片刻,安慰道:“娘,没事的……”

他起身,想要跟上,却被汐夫人拉住了。

汐夫人的眸中,泪光微闪,语气哀怨忧戚,“文熙,别去……英雄堡什么的,娘都不在乎了。只要我们平平安安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魏颖沉默着,许久,还是松开了汐夫人的手。他笑了笑,道:“娘,请容孩儿再任性一次……”他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汐夫人看着他离开,万般的不愿都藏在了心里,终未阻止。

……

花厅之中,魏启悠然地啜着杯中的茶。

石乐儿进门的时候,笑得一脸无邪,“英扬哥哥!”

魏启回头,看到她,也笑,“乐儿,多日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啊。”

石乐儿略有羞怯,道:“英扬哥哥这么说,乐儿会害羞的啦。”

“呵呵……”

两人都是笑意盈盈,谈得热络,可那种气氛却诡异非常。

“乐儿,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谈婚约的事。”魏启寒暄半日,才入了正题。

石乐儿闻言,一扭头,“英扬哥哥真讨厌,人家还没及笄呢!”

“呵,我只是想把事情定下来,免得被人乘虚而入……”魏颖笑了笑,道,“对了,乐儿,我听说,几个英雄堡的叛徒躲进了太平城内。太平城的事务,我本不该插手。但那几人穷凶极恶,我怕乐儿你涉世未深,受奸人蒙蔽。若是因此有什么闪失,我如何向老城主交待。”

石乐儿听得出他话里的深意,抿唇一笑,道:“英扬哥哥真会说笑话,来我太平城做客的,明明是文熙哥哥和汐夫人啊。大家都是自己人,怎么是叛徒呢?”

听到这些话,魏启的神色微变。

石乐儿笑得无邪,道:“其实,英雄堡的事,乐儿也搞不清楚。可是,我听爷爷说,文熙哥哥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人选,一直以来,三英和宗亲都是这么认定的。他怎么又会杀三英,做叛徒了呢?英扬哥哥,乐儿愚钝,想不明白,不如你跟乐儿解释解释?”

魏启笑了起来,道:“乐儿,人心难测,这世上很多东西都不似表面般简单。解释无用,看结果不是更明白么?乐儿,人在江湖,最重要的,是选对阵营,你说呢?”

石乐儿一脸茫然,“乐儿不明白呢。”

魏启微笑,道:“你总会明白的。”他伸手,摸摸石乐儿的头,“今日我就先告辞了,婚约的事,乐儿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石乐儿笑着点头,“嗯。”

她目送魏启领着手下离开,原本的笑意刹那变成了鄙夷,“哼,娶我?做梦!”

……

魏启走到花厅外,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魏颖。

魏颖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叫嚣着,不容他冷静。

然而,魏启却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走向了他。

魏颖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冲动,眼神里的杀意混着悲痛。

魏启慢慢走近,眼神早已移开,他若无其事地从魏颖身边经过,悠然离开。

魏颖愣住了,他一直以为魏启会穷追猛打,致他于死地。然而,此时魏启的态度却如此淡然。就仿佛面前的,是一只蝼蚁,一支残烛,根本无谓浪费精力去对付。魏颖咬牙,猛然转身,想要追上去。却听得身后石乐儿含笑开口,“追上去又怎么样,你拿什么跟他斗啊?吃白饭的三少爷?”

魏颖全身一僵,移不了步子。

石乐儿走到他身边,叹口气,道:“唉,文熙哥哥放心,我不会嫁给英扬哥哥的。所以,你就安心地呆在太平城吧。多养条狗,我也不会太介意的。”

她说完,轻快地离开。

岳怀江和岳怀溪看到魏颖颓然的表情时,两人对望一眼,万分同情地走到了他身边。

“魏公子啊……我看,你还是学门手艺吧。”岳怀溪诚恳道,“其实,寄人篱下,做工还债,也不是很难的。”

岳怀江也应合道:“是啊是啊,习惯了就好了。才一千两白银,不是很多的。我们欠了三千两呢。”

两人见魏颖还是没反应,只得打住了话题,默默离开。

魏颖呆呆站立了许久,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了房。

那一夜,他在房中坐了一整夜。脑海中,无数的情景翻腾。不给他片刻的安宁。

除了当英雄堡的三少爷,你还会什么?

他从来不曾把英雄堡的堡主之位放在眼里,然而,到了今日他终于明白,离开了英雄堡,他什么都不是。他曾经鄙视的种种,如今却显得如此珍贵。枉死的三英,被夺去的种种,汐夫人和赵颜曾说过的每一句话,如今,都重重地叩着他的心灵。他失了一切,难道要连最后的尊严和骄傲也一并抛弃么?

天色渐明,淡淡地晨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双眼最终脱去了茫然和颓废,泛着粼粼的光彩。

……

第二日一早,石乐儿刚起床,一开门,就见魏颖站在门口。

石乐儿稍稍惊讶,正想开口讥嘲,却听魏颖带着十足的严肃,道:“嫁给我。”

石乐儿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魏颖,无法反应。

“嫁给我,助我夺回英雄堡。”魏颖说话的时候,语气深沉,全不似以往的轻狂焦躁。

石乐儿突然笑了起来,“好啊!”她答得爽快,仿佛早有准备,“不过,我有个条件。”她停顿片刻,说道。

魏颖点头,“你说。”

石乐儿的眼神精明无比,“先备休书一封,助你继位之后,婚约即刻解除。不过,英雄堡麾下的产业,每年盈利,我要占七成。”

“七成……”魏颖皱了皱眉头,但随即答应道,“成交。”

石乐儿喜上眉梢,“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稍候,太平城的大殿之中,聚满了人。当着城中所有人的面,魏颖签下了那份凭据。石乐儿将凭据收好,挥了挥手,岳怀江便捧着一把刀缓步上前。

那柄刀长约两尺三寸,刀宽三寸,黑檀制柄。全刀古朴苍劲,毫无花哨装饰,但那刀身精光四溅,透着威严武霸之气。

石乐儿开口,道:“这把就是‘九皇’之一,我太平城的‘武灵霸刀’。为表诚意,这柄刀就交由文熙哥哥了。此处,还有刀谱一本,你且潜心修炼,以后对阵魏启,自然有所助益。”

魏颖接过那把刀时,就觉一股信念从心底升起,化为了力量,支持全身。

而这时,石乐儿笑着,说道:“待夺回英雄堡大权,合并二家,壮我太平城声势。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她这番话出口,魏颖愣住了。而大殿之中,其他人皆拱手行礼,高声应道:“城主英明!”

石乐儿笑得愈发得意,魏颖却只能无奈地叹气,再无反驳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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