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险恶啊!

小小悲愤。只是,脉门被扣,虽然她不确定这老头会内力,但敢掐着别人的脉门,总是有两把刷子的。若是他一个用力,她手必废无疑。死路啊!

事到如今,连呼救都不成了。

小小只好赔笑,压低了声音,开口:“神、神武令是吧?我、我给您就是了!”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得慈祥。

小小无奈地伸手入怀,刚摸到那块玉璜,突然,江中又有了动静。波涛下,有东西蠢蠢欲动,只听船上有人惊呼出声:“诈尸啊!”

小小一惊,定睛一看,那浪里浮出的,正是刚才被杀死的人。只见,他们各个脸色铁青,双目无神,面貌狰狞。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只是每一个的身手都愈发矫健起来,这水下的游姿迅捷无比。

诈尸?!小小摸令牌的手顿住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诈尸?

温宿执刀,踏上船舷,紧皱着眉头。

“师兄,这……”林执也上前,开口道。

“我绝对没留活口……”温宿的口气冰冷,“这事情邪门,小心应对。”

他话音刚落,那些尸体便破水而出,袭向了……

小小惊到语无伦次,为什么会袭向她啊!……不,不是她。小小冷静下来,是那老者!

但是,电光火石之间,那老者明里惊呼连连,暗里手腕一转,小小便挡在了他身前。

借刀杀人啊!小小欲哭无泪。

温宿和廉钊见状,纷纷上前,刀锋倏忽,箭矢破空,那些尸体被瞬间逼退。但让众人惊愕的是,那些伤势根本没有本质的用处。尸体们重又从水中浮出,开始往船上爬。

小小含泪,努力地用脚把那些尸体踩下水。而此时,那老人瑟缩在小小身后,惊恐万分。正在这一片忙乱惶恐的时候,小小的手中突然被塞进了一样东西。

她惊愕地转头,那老人拉着她的手,放进了一个纸包。

“把这个洒下水……”那老人轻声嘱咐道。

如今情势,哪还轮得到小小犹豫。她拿起纸包,打开,二话不说,洒下江去。

只见那黄色粉末一沾到那些尸体,尸体便惊嚎起来,纷纷退开。

那叫声凄厉无比,小小捂着耳朵,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发展。一会儿的功夫,那些尸体都不再行动,浮在了江面之上。小小眼尖,就看见一条条白色的小虫从他们的耳鼻口内爬了出来。那些小虫长约尺许,状如面条,浮游于江上。然后,小虫逐渐痉挛起来,缩成了一团,扭动着,化入了水中。

这般景象,即便是七尺男儿都忍不住心惊,何况小小还是个女孩子家。她全身都僵硬了,怯怯地回头,看着那老人。

老人依然颤抖着,惊惧无比,但他的眼神里,分明无丝毫惧意,隐隐闪着精光。

小小抬起自己的手,闻了闻。雄黄……她对药理虽无研究,但从小跟着师父,也知道一点常用的药物。而这雄黄,每年端午都喝雄黄酒,她还辨的出来。雄黄祛邪气,杀百虫,今天她算是信了。

这是,船上的人突然欢呼了起来。

小小回神,就见众人都仰慕地看着她。小小咽咽口水,尴尬。这时,那老人跪下了身子,颤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小小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她抬眸,看了看廉钊。廉钊亦是一脸笑意,眼神里满是赞许。她只好又回头,看了看温宿。温宿依然皱着眉头,表情冷漠。

小小只得苦笑:老天啊,你放过我吧……

……

几经波折,众人终于上了岸。适才驿船遇难,小船经不起风浪,仓促挑了一处浅滩。这里并非驿口,人烟稀少。船上水夫熟知地形,便领着众人前行。小小自下船之后就一直跟在廉钊的身边。她知道,温宿也好,那老头也好,都不是她左小小能惹得起的主。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单纯温良的廉钊了。只是,这老头与那些尸体有关,这件事,她始终犹豫着,无法启齿。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众人终于来到一个小村。小小这才放了心,眼看日已西斜,若是真到了夜里,在这荒僻的山林里走路,不知有多可怕咧。加上刚才那个“诈尸”,那个白色的小虫……咦,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小村名副其实,村内不过寥寥几户人家,根本安置不下那么多客旅。东海弟子是江湖中人,便选了露宿。

小小只得自认倒霉,跟着露宿。

这时,那老人突然拉住了小小,道:“姑娘,老朽的家离此处不远。您方才救了老朽一命,请您到舍下休息吧!”

小小听完,惊恐万状地连连摇头。

那老者笑得慈祥,“姑娘是嫌弃寒舍简陋?”

“不敢不敢……”小小连忙摇头。

“那就请不要推辞了,”老者看了一眼廉钊,道,“这位公子的衣服也要换下才好……”

廉钊先前落水,身上湿透,三月天气尚寒,衣服一直是半干半湿地贴在身上。

小小心里大呼不妙,虽说他是习武之人,但毕竟是官宦公子,这么折腾,万一病了,那就都是她左小小的不是……可是,这老头的话,又是万万听不得的。怎么办才好?

“既然老人家有心,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的人是温宿。

小小惊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温宿含笑,走上几步,道:“我也得换下这身湿衣服才是。”

师叔开了口,便是一锤定音。小小只得硬起了头皮,龙潭啊,虎穴啊,反正,天塌下来让师叔顶着呗。

……

老者住在小村北面的小山上,小小看到那屋子时,怔住了。简单的,带着一个小院子的竹屋。四周围着篱笆,屋前种着桃花。天色已暮,月华初上,满枝的桃花吐蕊,美不胜收。

小小还记得,如果,师父还在生,她也许也会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阿公,你回来啦!”这时,一个少女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那老者时,展眉笑道。

那少女,不过十七上下,一袭粗麻布衣,甚是寒碜。但见她面如皎月,眸若皓星,浑身都透着灵动之气,绝非一般的山野丫头。

少女见到众人,微微皱了眉,窘迫道:“阿公,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呀?我只烧了一点点饭……”

“哎,当着客人的面,不要丢人哪。”老者急急上前,拉起了少女的手,“去杀只鸡,好好招待我的救命恩人。”

那少女立刻点了头,“噢,这就去!”

她刚要转身,老者又拉住了她,“哎,让少爷待在房间里,知道么。”

“知道。”少女应道。

老者吩咐完,又转身走到了小小一行的面前,开口道:“对不住啊,各位恩人,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

“不必客气。”接话的,依然是温宿,“老人家,听您刚才的话,府上公子有什么不便么?”

老者笑着,道,“哎,犬子自小得了失心疯,见不得外人。还请恩人不要介意哪。”

温宿点了点头,“噢……”

小小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她就是在温宿的那声“噢”里,听出了百转千回,含意深远的东西。她瞄了瞄四下,好吧,这荒山野岭的,这老人家带着一个失心疯的儿子,一个小姑娘,不住村里,非要住在小山上。何况,哪有那么巧的,小船靠岸,他家就在岸上不远?怎么看都是有计划的啊!加上刚才江上经历的种种,这老头跟那些尸体绝对脱不了关系……

今天很邪门,好像撞邪啊!三月初十……不是什么不吉利的日子吧?小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桃树?没错,桃树镇邪啊?!啊啊啊啊啊……她不是撞上妖怪了吧?啊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她不自觉地想起了曾经看过听过的鬼故事,这不想则已,一想当真是心惊胆战。夜风一吹,她只觉得自己背上发冷。

“小小?你冷么?”廉钊突然开口,关切道。

小小抬眸看着他,现在拉他一起逃走,还来得及么?

“姑娘,快进来吧,外头凉!”老者几步走到了小小的身边,关切地拉着她的手,把她领进了屋。

进了屋,老者领着廉钊和温宿去换衣服,小小怯怯地坐好,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屋里的家具皆是竹制,这貌似大厅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条凳子,两把椅子,一个茶案,一个柜子。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虽说是陋室,倒也干净。

没过多久,廉钊就走了出来。

小小看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了椅子上。他换的,显然是这户人家的衣服。明显的不合身哪!衣袖长了那么点,前襟也宽了那么点,裤腿却又短了那么点……无论怎么看,就是不顺眼。

廉钊自然也察觉了她眼神中的含意。他略略低头,拉了拉袖子。“只是暂时穿一下罢了……”他低声道。

“没!我绝对没有觉得难看!”小小立刻站起来,义正言辞。

廉钊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就笑了。

糟了!说话就是比想得快!这个什么毛病!小小一脸无辜,可怜兮兮地看着廉钊。

廉钊走到她身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真有那么难看?”

小小抓抓头发,“也没……主要是廉公子你风神俊朗,气宇不凡,就算是穿树皮,也是人中龙凤,傲然卓绝……”

廉钊怔怔地看着小小,说不出话来。

“呃……”小小扯不下去了,怯怯地望着他。

廉钊低头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会奉承。”

“呵呵,过奖过奖。” 小小也笑了。

接着,两人都沉默了。这气氛稍显尴尬,小小立马扯话题,道,“对了,我师叔呢?”

听到她这么问,廉钊脸上的笑意渐消,“他随那老人家去后院了……”

“哦。”小小点了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小小……”廉钊有些犹豫地道,“有些话,我说了,你别生气。”

“啊?”小小眨眨眼睛。

廉钊的神色严肃,“你师叔,怕不是什么好人……”

小小叹口气。没错,她也这么觉得。不过,从廉钊口里听到这种话,有些奇怪啊。

“他是江湖中人,出手的确是狠毒了点……”小小无奈地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廉钊看着她,“我是说,他也许会对你不利。”

小小愣住了。“啊?他对我不利?”

“嗯。”廉钊的眼神游移起来,有些欲言又止,“……总之,你小心他就是了。”

小小不明白了。廉钊跟温宿,是萍水相逢,而且,以廉钊的性子,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另一个人的坏话?难道是真的?可是,温宿是她师叔,应该不会加害她才是……不,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廉钊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要防着点!

她刚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被勾起了,她抬头,看着廉钊,开口问道:“你知道要提醒我提防别人,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人?”

廉钊笑着摇了摇头,“你若有心害我,在英雄堡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要命呢?”小小说道,“也许是骗财骗……”最后那个字,小小怎么也说不出口。

廉钊依然笑着,“是我追着要负责啊。”

“那我是欲擒故纵呢?”小小继续说道。

廉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的很多事,我的确一无所知。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既然认定了你,就会信你。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何谈白头到老?”

小小说不出话来了。

廉钊说完,浅笑着避开了她的视线,他也察觉气氛古怪,便也扯了话题,“对了,小小,你怎么会随身带雄黄的?”

小小回过神来,“啊?”

“我们在江上遇到行尸,你不是用雄黄杀了蛊虫么。”廉钊提醒,“我还以为‘操尸蛊’只是传说罢了,没想到,真有其事……”

“操尸蛊?”小小这才有了印象。刚才情况混乱,她竟然没想起来。没错,师父曾经提过,“蛊”乃至邪之物,若是见到,一定要躲远点。昔年神农世家还未闭门的之时,宗家之内有“蛊毒流”。修习此道的弟子,精于施蛊。传说,能用蛊治病不算,还能令死尸行动。名为“操尸蛊”……不过,此派系太过邪门,逐渐被同门排挤,渐渐没落了。难道,今天的事,还与神农有关?

“我……我当时也就是情急,随便拿东西出来撒罢了……”小小开口,推脱道。

“不论如何,你救了众人,也是事实。”廉钊回答,“不过,我觉得那老人家,有些可疑……”

“啊?”小小愈发惊讶。这个廉钊竟然在一天之内觉得两个人可疑?

廉钊微微皱眉,道,“你师叔怕是也察觉了异样,才故意在这里留宿……今晚,务必小心。”

小小看着他,认真地点了头。她终于知道了一件事,他不是不会怀疑,而是:既然认定了,就选择相信……只是,这样的自己,值得被相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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