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谷一时怔住了,本来,接到横武的电话就已出乎他的意料。现在又被告知她丈夫快要死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由得让他心惊胆战。

而且,槙村隆子还坐在屋子里。虽然表面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但她无疑也在侧耳恭听。她那微微低着的体态,更像一种倾听的姿势。怎么这时候打来这种电话?户谷不由在心里诅咒着横武。

“您说什么,我听不懂。”户谷一边察看着槙村隆子的神色一边说。

“我丈夫他……”话筒那头传来横武有些急躁的声音,“好像要死了。听明白了吗?医生,我丈夫……”

户谷将话筒紧紧贴住耳朵,他极度担心话筒里的声音会漏出去被槙村隆子听到。

“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户谷很客气地敷衍着。他希望横武明白自己现在不便接电话,同样,这也是在槙村隆子面前的一种掩饰。

“他真的快要死了。医生,我该怎么办?”横武没有注意到户谷如此回答的用意,仍自顾自地说着。看得出,她已经因为丈夫的病情失去了方寸,快要精神错乱了。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户谷的回答毫无意义,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槙村隆子听到。

他偷偷地看了槙村一眼,她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旁边,要是让槙村听到横武激动的声音,只怕会引起怀疑,不管怎样,必须尽快挂断电话,但是,要是户谷就这样挂了电话也不行,以横武的性格,自己如果那样做,她肯定还会再次打来的,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医生,我要立刻见到您。”户谷的回答让横武辰子更加焦急,“您能马上过来吗?”

“好的,”户谷无奈地答道。总之,现在必须先把电话挂掉,即使自己答应了见面,并不意味着立刻就得过去。

“那太好了。我在经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等您。现在这样的情况,您很快就会来吧?千万别迟到!”横武确认道。

“知道了,我尽快。”户谷稍微提高了声音。

“很抱歉,给您就餐的地方打电话……”听到户谷的回答,横武安心多了,语气也轻松了些。

“嗯,那我先挂了。”户谷放心地挂断了电话。

户谷刚刚回到座位上,槙村隆子便客气地开口道:“您要是有事,我这就回去了。”

“不,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户谷为了冷静下来,取出烟盒,拿了支烟抽。他的耳边回荡着横武兴奋地诉说自己的丈夫就要死了的声音。横武一直认为户谷给自己的白色粉末会要丈夫的命,因为户谷始终让她坚信那白色粉末就是致命的毒药,而且只要每天掺少许混在其他药里连续服用就会让她的丈夫日渐衰弱,最终死亡。

横武一直盲目地相信着。不过,她并不知道:为了在出问题后自己能得以开脱,户谷每次拿药时都会让药剂科的相关护士记录下药名:非那西汀。横武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户谷欺骗了她,并且用欺骗操纵着她的感情。但是,她的丈夫这么快就要死了,这让户谷大感意外。

“再多待一会儿吧,”户谷在心里一边咒骂着横武毁掉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一边安抚着美丽的槙村隆子,让她继续坐下,可实际上,他的情绪因横武的电话已难以平静,挽留槙村隆子的话语也不像之前那样强硬有力了。

“我先告辞了,谢谢招待。”槙村隆子从坐垫上起身,对着户谷郑重地鞠躬,然后拿起了自己的手提包。

看着她离开的窈窕倩影,户谷仿佛眼睁睁地看着一头美丽的雌鹿正从草丛中远去。

一小时以后,户谷到达和横武经常见面的咖啡店,一推开门,他就看到横武坐在老位子上,桌上的杯子已经空了,只残留着些橙汁的泡沫。不知道是由于兴奋过度还是来得太早,她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僵硬。

户谷站在她面前时,从天花板上射下来的光线映出横武惨白的脸。以前两人幽会时,她总是化着妆,今天却脂粉未施,头发也很乱。看到户谷来了,她也没有像以往一样笑脸相迎,而是继续看着斜下方。

户谷默默地坐下,他知道横武为什么脸色苍白,身体僵硬。他佯装不高兴地坐下,抽了一会儿烟。

“我等了很久。”横武用她干巴巴的声音说,“在等您来的这段时间里,我简直是坐立不安。”她显然在责怪户谷的迟到,自从注意到丈夫的病情,她就再也冷静不下来了,眉间多了些许皱纹。

户谷开车将槙村隆子送回银座的店里。一路上,他用尽全身解数讨槙村的欢心,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尽管他如此用心,槙村隆子的态度却非常冷淡,一下车便径直走进了自己华丽的店里,显然,敏感的她已经通过电话里的女声察觉到了什么。正因为这样,面对着横武,户谷一时无话可说,脸上也显出了不悦的神色。

注意到户谷不高兴的样子,横武立刻换了表情,诚惶诚恐地开始窥探户谷的脸色。

户谷假装不知道,自顾自喝起了咖啡。

“你倒是很清楚我在哪里。”户谷并没有直奔主题。

“嗯,我打电话去了医院,医院的人告诉我的,应该是护士长的声音。”

果然如此。户谷的耳边仿佛听到寺岛丰告诉横武自己的去向时那故作亲切的声音。

“横武小姐的脸色很不好看呢。”户谷终于转入正题。

“嗯。今天早上我丈夫忽然觉得很不舒服。我当时就慌了,本想立刻告诉医生您。看样子,他现在应该还在忍受着痛苦。”她悄悄瞟了一下户谷的眼神道。

“为这么点小事就立刻打电话过来,实在是让我为难啊。”户谷面无表情地说。

“但是,一个小时之前,他的病情恶化得更厉害了:脸色苍白,呼吸混乱,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我很害怕,不但叫了别的医生过来,还立刻跑出家门给您打电话。”她的解释仿佛是在请户谷原谅她打去的那个不受欢迎的电话。

“医生,”她脸色苍白,眼角上挑,凑上前低声问道,“是那个药起作用了吗?”这句话不能让别人听见,所以她的声音低得有些颤抖。

“没那么快。”户谷冷淡地回答,“但是,他的病情跟普通的症状不一样。他这些天更衰弱了,现在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为了和您见面,我特意坐出租车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他可能已经咽气了。”即使只有一点点,横武的确在对自己的行为内疚。

这个女人果然还在迷信“毒药”的效果。户谷从她刚才提及的症状推测,她丈夫离死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看着横武失魂落魄的样子,户谷突然春心大动。

“不要紧的。”他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似的道。

“嗯?”横武的眼睛里刹那间闪过安心的神色,但仍然存在疑惑,“真的不要紧吗?”

“真的。”户谷吐了一口烟,开口道,“不过,你还真是很在意你的丈夫啊。”

“不,不是这样的。不过,他要是死了也会给我带来不少麻烦。”横武的脸上显出了尴尬的神色。

“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应该不单纯吧!”

“不,绝没那个意思,我对他毫无感情,现在我心里只有医生您。但是,想到他快要死了,虽然不会特别难过,至少还是有点可怜他。”横武辩解着。

“没事的,我是医生,之前也为你先生看过病,根据你的描述,我还是可以判断出大致的情况。”

“真的吗?”她还是很不安。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愿意陪陪我吗?一个小时就够了。”户谷故意看着别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横武辰子惊讶地倒吸一口冷气。“今天实在不行。这种节骨眼上,我……”

“我已经说了,你丈夫的病情现在没有大碍,而且我也很想你。”

“但是,真的不行。”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垂下了眼睛。

户谷对她的心情了如指掌,她很害怕户谷对她产生怀疑。

眼见这一情形,户谷反而会因为对方的挣扎变得更加得寸进尺。

“你能体谅我的心情吧。如果你真的那么关心丈夫,我也无话可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现在是放着会死的病人不管,偷跑过来的……”

“不会的。我刚不是说过了吗?”户谷直视着横武辰子的脸。

“真的没问题吗?万一在我出来的这段时间死了,后果就严重了。倒不是因为我爱着丈夫,而是这样在应付其他人时会很麻烦,亲戚们都会来的。”她移开了视线。

“没事,死不了的。而且,你现在掌握着店里的实权,不需要顾虑任何人的想法。”

横武沉默了一阵。“但是,我真的是见空出来的,这样的状况……”横武不再坚持,她抬起头用手摸了摸头发。

横武上了户谷的车,汽车在夜街上行驶着。

“很快就会让我回去吧?”她还是很担心,不厌其烦地确认。

“嗯。我本来觉得只要见到你就够了,但看到你后我又不想仅仅在咖啡店和你待上一会儿。”户谷像是对着风在说话。

实际上,他心里并非毫无畏惧。“不会死”这样的话,说起来简单,但户谷很明白,没准儿她丈夫现在已经咽气了,这样的可能性完全存在。

不,也许正是出于冒险心理,他才要强行拉走横武辰子。

横武坐在副驾驶座位上,飞闪而过的路灯映照着她的脸,显得比平常任何时候都漂亮。据说女人在激动的时候最美,原来还真是这样,而且,她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户谷送横武出旅馆的时候,已将近夜里十二点了。

横武的脸色惨淡得有些吓人。

去旅馆的时候也是这样。横武一直担心着丈夫的病情,但又不敢明确地告诉户谷,她担心说出来会惹户谷不高兴。她的心思,户谷心知肚明。但越是到这种地步,户谷越发变本加厉。他本来就是那种见到对方越为难就越想欺负的人。

虽然约好只待一个小时,但实际上却在旅馆里折腾了三个多小时,其间横武多次恳求户谷让她回去,但户谷每次都会把她拉回自己的身边躺下。

“没关系的,你也考虑一下我的心情。”他握紧她的手腕,“我知道你担心丈夫的情况,但我不是说了不要紧吗?而且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毕竟还是医生啊。”户谷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

户谷每次抓住穿戴整齐的横武时,都会给他带来了一种奇特的乐趣。

“太过分了!”最终挣扎开来时,横武辰子哭了出来,“现在,家里肯定已经乱作一团了!他们一定会愤怒地红着眼睛追问我去哪儿了,要是丈夫在我离开的时候死掉,我怎么办?您说啊!”由于情绪激动,她连嘴唇的颜色都变得惨白。

户谷叼着烟满不在乎道:“你可以说自己去了寺庙祈祷,以求神灵保佑,也可以说是去了一个很好的祈祷师那里。”

“您真过分!”横武瞪着户谷。

“是吗?你不是早就有准备了吗?这个时刻总会来的。”户谷喜欢用暗示的方式让横武明白他的意思。

“医生,真的是那种药起了作用吗?”横武目光炯炯地盯着户谷,罪恶感、神秘感等种种复杂的内容都包含在了她的视线里。

“说不好。”户谷含糊其辞。他不想过分强调假毒药的效果,不然以后就解释不清了。

“要是被别的医生发现了怎么办?”横武仍然担心着。

“不要紧的。到目前为止,医生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嗯,这倒是。”

“对啊。若是发现了什么,现在你肯定要被问东问西了,什么都没说,就表明医生没有丝毫怀疑。”

“是啊,但是,他快要死时,身体上不会出现什么特殊的反应吧?”

“绝对不会的,放心,我给你的不是那种药。”

“不是那种药”这句话其实暗含了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他给横武的只是感冒药。只是横武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是毒药,并坚信每天给病人吃一点就会渐渐发挥作用。而横武则会顺理成章地将“不是那种药”理解为:不是那种吃下去会在尸体上出现征兆的毒药。这样,万一以后事情败露,户谷也可以强调这一点,把责任完全推掉。

从旅馆到横武家,开车三十分钟就能到。夜深人静的街道上只剩下车,没有什么行人。户谷的车被好几辆出租车超了过去,他却还是不疾不徐地行驶着。他当然知道,这样的话,坐在车里的横武会因此更加焦急,若是平时,自己的车被出租车超过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户谷把横武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时不时握一下,随着下车时刻的来临,横武恐惧得一动不动。

“到了。”户谷对横武说,他灭了车灯,抱了抱她的肩膀。

“医生,”横武的声音近乎低吼道,

“我好害怕,要是我回家时他已经死了,怎么办?我实在害怕踏进家门。”

“不要担心。”户谷安慰道,“如果那样,从今以后你就是店里名副其实的主人了,没有人敢指责你。”

“但是,亲戚们会来的。”

“你只要按我教的说就行。”

横武深吸一口气,迅速起身打开车门,像只猫似的蹿了出去。

户谷一边抽着烟,一边盯着她飞快而去,她的背影仿佛被风卷起似的消失在黑夜里。

户谷走进自家玄关时,佣人听到他的脚步声,睡眼惺忪地迎了出来。

“您回来了。要洗浴吗?”

“不用了。关上门,你去睡吧。”户谷脱掉鞋,醉酒般摇晃着身子上了二楼。

回到自己的卧室,户谷本打算直接换上睡衣睡觉,但一想起从藤岛千濑那里拿来的“志野”,又忍不住走到隔壁的陈列室。打开灯,玻璃架上的藏品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户谷欣赏着放在架子上的“志野”,无论怎么看都非常喜欢。可能是众多藏品摆在一起,高下之分一目了然的缘故,让“志野”显得格外出众,户谷站了好一会儿,细细地品味着,虽然还不知道它是藤岛预订的还是买的,但既然已经放在了这个架子上,那就是他的东西了,要得到那个女人的东西,虽然开始要磨蹭很久,但最终还是会变成他的。

户谷正专注地看着茶碗,恍惚听到身后传来些许轻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一身红衣的寺岛丰矗立在门口,和上班时的一袭白衣不同,她换了一件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鲜红色的华丽和服,户谷先是被她这样的装扮吓住,继而怒气腾腾。

“做什么?”户谷怒目圆瞪。

“您回来了。我泡了茶。”

寺岛丰两手正端着托盘,里面放着咖啡杯和茶碗。

户谷真想痛骂她一顿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但每次又都不了了之。在这个女人强大的气场之下,他总会莫名其妙地觉得憋屈,有气无处撒。最多只能摆出一副臭脸,算作自己的抵抗。

寺岛丰的脸上化着妆,上班时她几乎都是素面朝天,不知为什么,下班后反而刻意打扮自己,浓妆艳抹。只是,她的妆容毫无品位可言,只是夸张地在脸上涂上厚厚的粉底,加上她眉毛本来就很稀疏,头发也紧贴在脑袋上,个子又高,活脱一个戴着面具在夜间出没的妖怪。

户谷装作视而不见,仍然欣赏着“志野”。

“又增加了新的啊?”寺岛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户谷又吓了一跳,莫非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东西是从藤岛千濑那里偷来的?户谷没有回答,要是说什么,就好像是输给了她。接下来,她该说有关茶碗的事情了吧?户谷想。寺岛丰却只是沉默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个女人为什么现在来这里?他不能示弱。

寺岛丰好像看穿了户谷的心思,脸上浮起一丝冷笑。这女人的脸上本来就少有表情。

“你不在的时候,藤岛小姐打了三次电话过来。”寺岛丰开口道。

户谷用鼻子哼了一声,他总算明白了寺岛丰提及“志野”的缘由。尽管户谷爱答不理,寺岛丰却完全不在乎,只是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默默注视着户谷的侧脸。虽然这让户谷觉得有些难受,但他还是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茶碗。

藤岛千濑打三次电话来,肯定是为了茶碗。寺岛丰为什么只把横武的电话转到“杉亭”?如果她告诉藤岛自己和槙村约会,事情就闹大了,户谷这才转向寺岛丰的方向。

“是你吧?是你告诉了横武辰子我在哪里!”见寺岛丰点点头,表情依然没变,户谷抱怨道:“你这样随便说出我的行踪,给我找了很多麻烦。”

寺岛丰没有回答。看着她那副样子,户谷心中的怒火开始越积越多。

“你回去吧!”户谷道。虽然他为电话的事情很生气,可声音上已不那么强硬了。户谷每次对寺岛丰发火,总是自己在最后气势全无。而且,不管事后如何恨得牙痒痒的,下一次又会重蹈覆辙。

寺岛丰仍然坐着不动,既没有说回去,也没有表示要留下。如果这样,那我回去算了,户谷在心里盘算着。寺岛丰就像是父亲的代理人,面对她,户谷无法像对别的女人那样,他总能感觉到血亲般的压迫感。而且,他猜不透寺岛丰究竟在想什么。

事实上,这个女人对户谷不无眷恋之意。但她或许还是在为自己考虑,所以没有采取什么积极的行动。相反,她总是一边监视着户谷和各种各样的女性交往,一边做出像今晚教唆横武打电话这样恶劣的事情来。

户谷正准备撇下寺岛丰独自回房间时,电话响了。铃声在幽深的夜里突然响起,让人感到不寒而栗。户谷快速向电话走去,寺岛丰也准备站起来接电话。户谷连忙跑去拿起电话,他有种预惑,应该是横武辰子打来的。

“是医生吗?”横武的声音很局促。

“嗯,是我。”

现在和在“杉亭”的情况类似,电话的旁边也有人在旁听,但是,和槙村隆子不一样,寺岛丰很露骨地竖起了耳朵。

“医生,他死了。”横武辰子的哭泣声让户谷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什么时候死的?”户谷自己都觉得这种反问的腔调有些不自然。

“一个小时前。我到家时,他刚刚去世。最终还是没有赶上……”横武哭泣着,“我回去以后,所有的亲戚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还是没有赶上……”

“你没为自己解释吗?”寺岛丰就坐在面前,户谷无法畅所欲言。

“根本来不及,我一回去,刚脱下鞋子,就被亲戚们带到了死去的丈夫那里。”说到这里,横武忽然意识到户谷那边有人,“您那边有人在吗?”她压低了声音问。

“嗯。”户谷的回答让她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么多的时候。

“好的,那我明天再打过来,总之,先告诉您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了。节哀。”

“医生……”她压低声音,“请来的医生写了死亡证明书。再见。”随后传来挂断电话的嘀嘀声音。

“谁死了?”寺岛丰坐着问。

“患者。”户谷刚刚说完,就觉得露馅了,对医院的事情,这个女人比他了解得还要多。

“患者?有这么严重的患者吗?”

“你不认识的患者。”户谷甩下这句话就走了出去。

看着他气冲冲地走出去,寺岛丰脸上浮出一丝浅笑。

户谷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真的很不擅长跟寺岛丰对话。每次生气时他都盘算着该怎样教训她,而一旦面对她,决心又崩溃了。户谷就像一个弱者那样不停地郁积着怒气,却只能在幻想中复仇。

自己不可能斗得过寺岛丰,户谷躺在床上思考着。那个头发稀薄、皱纹遍布的女人着实讨厌!要是能让她痛苦,那该多么爽快。只要她不在医院,他的心情就会好起来。若有不露痕迹的杀人方法,他真想立刻把那女人杀死。

忽然,他想到了给横武的药。是啊,如果确实存在这样的药,他就悄悄地让寺岛丰喝下去。户谷琢磨着毒药的名字,又意识到这种设想毫无可行性,寺岛丰是个经验丰富的护士,而且父亲在世时还经常派她和药商打交道,她像药剂师一样熟悉每一种药。

想着想着,户谷不知不觉睡着了。漆黑的房间里,有人像空气一样飘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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