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湖每说一句话,翟海东的脸色就冷上一分,沈夜熙已经在用目光丈量几个人之间的距离了,虽说现在大家都是合作关系,老翟也自称良民全身洗白,但是谁也不能保证,此等龟孙会不会突然发难,反正这么看下来,姜小呆口无遮拦地闯祸,有什么后果,恐怕是要自己收拾。

翟海东抓着拐杖的手指握紧了,沈夜熙一脸无所谓,桌子底下的手却轻轻地按在了枪柄上。

却听见翟海东突然笑了一声,笑容有点扭曲,配上他那张老菜皮一样的脸,生出几分狰狞味道,沈夜熙一眼瞟过去,老翟虽然仍然有点咬牙切齿,但是抓着拐杖的手指却一点一点松开了,他说:“姜医生突然让我想起一个老朋友来——我的钥匙在这里。”

他轻轻一掰拐杖杖头,里面居然露出一个很精细的指纹传感器,翟海东把手放在上面,“滴”一声响过以后,弹出一个小格子,一把钥匙躺在里面。姜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那把明晃晃地钥匙上,突然叹了口气。

翟海东听见他这一声叹息,耳朵动了一下:“怎么的姜医生,是我这钥匙有什么问题,还是我放钥匙的地方有什么问题?”

姜湖垂下目光:“老翟先生,拐杖是你的必需品之一,我看你即使是吃饭的时候也不离手,这东西离开你控制范围的时间有限吧?”

翟海东坦然说:“沐浴洗澡的时候,会有人帮我拿下去擦一擦。”

姜湖问:“其实你已经知道是谁偷了你的东西了。”

翟海东轻描淡写地说:“我原来是不知道的。”

姜湖似乎笑了一下:“老翟先生,以你的戒心,能贴身帮你洗澡擦拐杖的人,肯定都是跟了你很多年的人了吧?他做出这种事情之后,又把钥匙放回原处,是为了赌一回,成功了就是成功了,要是失败了……”

“我是个正经生意人。”翟海东说。

姜湖挑挑眉,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带了讽刺意味,懒得和他打太极,直截了当地说:“其实你只是让人把每个可能接触到你拐杖的人都分开控制起来,然后有一个人自杀了,是么?”

翟行远愣了一下,看向姜湖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翟海东却叹了口气:“姜医生,你什么时候不想在警局工作了,可以来找我。”

沈夜熙桌子底下的手这才慢慢松开来,抬起眼皮,表情有些不善地盯着翟海东:“老翟先生,您这就不对了吧,我作为他上司还在一边儿呢,您就开始挖墙脚了?”

翟海东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问姜湖:“姜医生,你说她是为什么呢?我自觉这么多年,对手下人不薄了。”

“是个什么样的人?”姜湖问。

翟行远接过话头说:“是跟着爷爷的老人了,叫乔慧芝,我还要叫她一声乔婶,带着个儿子,丈夫十多年前死了,她就一直守寡,翟家上下没有说谁亏待过她,该有的尊敬和好处,一样也没少过她的。”

姜湖想了想:“人做一件事情,总是有理由的,只是外人不好说罢了。”

沈夜熙的手指轻轻地敲打了两下桌子,突然问:“老翟先生,既然你这家贼自己都逮住了,还叫我们来干什么呢?”

“这东西在别人手里,我这心里一直难以安生,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二位旁观者清,给我指个名路,闵言他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地拿了我的东西,究竟是要干什么?”翟海东顿了顿,眉头皱起来,“况且……我不明白,这放钥匙的地方,放东西的地方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当初乔婶进我们家,就是看上她憨厚老实这一点,要是没有什么人指导,她绝对做不到一点痕迹不留地就把东西弄出去。”

“闵言从来没和你联系过么?”沈夜熙问。

翟海东摇摇头:“闵言一直低调,从我的东西丢了以后,才猖獗起来,但是他究竟想要什么,想要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沈夜熙蹭蹭下巴,饶有深意地说:“他是唯恐你不知道,你的东西是被他偷的呀?”

翟海东一愣:“沈队的意思是……”

沈夜熙嘿嘿一笑:“我一说,您老一听得了,我一人民警察,哪知道你们这些破事儿啊?”

翟海东稀疏的眉皱起来,指尖轻轻地磕着拐杖不说话,姜湖却笑了:“老翟先生,你听过三国的故事么?”

翟海东没说什么,倒是沈夜熙挺惊异地看了姜湖一眼——啥时候这么有文化了,话都说不利索的人居然坐在这人五人六地跟人侃四大名著?

姜湖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见他,继续说:“三国里那个空城计的故事,老翟先生,您说当时司马……”他的话音微妙地顿住了,忘了后面那个巨复杂无比的“懿”字念什么来着,于是含糊了过去,“要是不那么相信自己的判断,找个小分队进去试试看,或者往城楼上弹琴的人身上射一箭,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

翟海东眉尖一抖,才要说话,被沈夜熙打断,沈夜熙对姜湖打了个眼色,站起来说:“究竟怎么办,那就是您自己的事了,我们只负责打击违法犯罪分子,既然东西怎么丢的是谁偷的,您心里都有数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了,局里估计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

翟海东心里挂着闵言的事情,也没多留他们,礼貌周到地把两个人送走。

两人回了警局,正好办公室都出外勤去了,没人,沈夜熙一把抓过姜湖的领子把他拎进去,甩上门,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刚才在跟谁说话?”

姜湖无辜地看着他,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你知道个屁,”沈夜熙恨得牙根痒痒,“你知道还那么说话,那死老头子神经兮兮的,不多说还对你有三分猜疑呢,你三言两语就说破他的心思,找事是不是?”

姜湖摇头——没找事。

沈夜熙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手举得高高的,落下来却轻得很:“摇什么摇,气死老子了,跟你一起我得少活好几年!”

要是那老头子刚刚真的发难怎么办,你丫身上连个水果刀都没有,等着被人切么?要是我一个人保护不了你怎么办?要是那老头子从此以后盯上你怎么办?

姜湖突然说:“你在担心我么?”

沈夜熙拿眼瞪他,姜湖却笑了:“翟海东忌惮安叔叔,就算心里再不高兴,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况且有些话我又没有都说出来。”

“什么话?”

“比如……关于他丢的东西在哪,我有个猜想。”

他好像是故意卖弄一样,拖长了声音,多少带了点讨好的意思,沈夜熙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点笑意,眼睛里好像闪着光似的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知不觉地脸色就柔和了下来:“怎么说?”

“你说一个守寡了许多年,把一辈子的青春和忠诚都献给翟家的老婆婆,为什么到老了,拼着自己一条命做出这种事情?如果是利益什么的,她大可以去求翟海东,以翟海东的性格,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是他乐得做的。”姜湖说。

沈夜熙眼神一闪:“你是说……为了她的儿子?”

“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理由,”姜湖说,“可是你想,闵言如果为了翟海东的东西,以她的儿子要挟她,那她会怎么做?这个乔慧芝跟了翟海东一辈子,她也许老实厚道,可是这么多年,看见的经过的东西,让她比普通人更了解他们这些人,所以她在翟海东怀疑到她的时候,立刻就自杀了。”

“一方面是她知道自己的下场,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希望仗着多年的情分,向翟海东讨个人情。”沈夜熙立刻接上来,“好像在跟翟海东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为难她的孩子么?”

姜湖点点头:“可是万一翟海东不给她这个人情怎么办?万一闵言出尔反尔怎么办?”

沈夜熙缓缓地说:“你的意思是,翟海东丢的账本现在在乔慧芝的儿子手上?为了给她儿子在两边都留个活命的退路?”

“我只是胡猜。”姜湖摊摊手,“一个账本,既不在翟海东手上,现在看来也不在虚张声势的闵言手上,你说它会在哪里呢?”

沈夜熙咧嘴一笑,勾过姜湖的脑袋,乱揉一通:“胡猜得好!”

他立刻给杨曼打了电话,让她留意一下乔慧芝这个酱油党一样没有存在感的儿子,回头心情很好地对姜湖开玩笑说:“浆糊小朋友,你这么能猜,知道我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不?”

姜湖想了想,还真报出六位数来。

沈夜熙睁大了眼睛,像看妖怪一样地看着姜湖:“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姜湖耸耸肩:“这有什么难猜的,是你老院长的生日吧?你虽然看起来神经粗得像电线杆子一样,其实是很念旧、感情也比较丰富的人,而且做事很有条理,你房间里收藏了好多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每件东西底下还都细心地用标签贴好,不大像是那种会用随机数字或者电话号码身份证号什么的做密码的人。上回你给我看的相册里的每张相片也有拍摄时间和事件,其中有一张为你们老院长庆祝生日的照片,旁边还写了日期。你特意把那张照片放大了夹在最显眼的地方,我想可能是因为他是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沈夜熙深深地看着他,说:“以前是。”

姜湖一愣:“啊?”

“以前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过现在变成之一了。”沈夜熙笑着看着姜湖的脸突然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正好,你都猜着了,也省的我告诉你了。”

“你可以……你可以去换一个密码。”姜湖有点结巴,目光飘到别的地方。

“换它干嘛?”沈夜熙有点不怀好意,伸手捏起姜湖的下巴把他转向自己,“哎,别不好意思啊,我以后人都归你管,别说一张银行卡了。”

他飞快地凑上去在姜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没等姜湖反应过来,就大笑着跑了出去:“我找莫局汇报工作去,姜医生工作时间别偷懒呀。”

姜湖郁闷地擦擦脸上的口水,沈夜熙,你丫有种耍完流氓别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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