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湖正常了,换成沈夜熙状态萎靡。他照顾姜湖到后半夜,整整一宿,看着这人不断地被什么惊醒,被惊醒了也不叫,甚至手脚抽动一下的动静都极小,只是睁着眼睛看一会天花板,然后没事人似的翻个身继续睡。

沈夜熙终于明白,姜湖虽然第一次开枪杀人有些许不适应,却不是因为这个做噩梦。他的样子,就像是个常年被噩梦缠身,已经习惯到了淡定处之似的。

怪不得平时没有工作和案子的时候,这家伙一天一天地趴在办公桌上睡。

沈夜熙觉得有种特别无力的愤怒和心疼,决定找个时间好好地跟这个啥事都不说的同志好好聊聊。

早饭是姜湖做的,说不上有多高的水平,卖相和味道倒是也说得过去,两人相安无事地吃过,开车去警局,谁都没多提一句昨天晚上的事情。

姜湖开车,沈夜熙缩在一边补觉。姜湖不时偷偷瞄一眼旁边这个挂着巨硕的黑眼圈的男人,心里多少有点别扭……任谁被那双温暖的手拍着,向哄孩子一样地哄了一宿,大概也会别扭的。

尤其是姜湖发现自己昨天晚上的睡眠质量比平时高出好多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有比较严重的睡眠障碍,还有其他一些神经衰弱的症状,但是没有给自己用药。生理上的调节毕竟治标不治本,只是缓解,很难让他从那些纠缠的梦魇中挣脱出来。他以前觉得,自己这样下去,真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崩溃。

不过……姜湖偏头看了沈夜熙一眼,他开车速度适中,极平稳,沈夜熙在一边睡得昏天黑地。姜湖嘴角若有若无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也许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严重了,至少今天早晨精神格外好。

拐了个弯,已经看见警局大门了,姜湖减慢车速,轻轻地拍拍沈夜熙:“夜熙,快到了,醒醒,小心下车着凉。”

沈夜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迷迷糊糊地按下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那手心处有些燥热,顺着相握的皮肤传过来,姜湖心里一跳,想抽回来,却也不知道怎么的,没抽动,这“没睡醒”的人手劲还真大。沈夜熙揉揉眼睛坐正,打了个哈欠,“迷茫”地望着窗外:“耶,怎么我才一闭眼就到了,你没超速吧?”

唔,浆糊手背上的皮肤手感真好。

沈队你已经堕落到了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耍流氓的地步了么?

姜湖想把自己的右手拯救回来,又觉得怪怪的,不好意思弄得太明显,只好暗自纠结。直到好不容易把车子停好,才借着拔钥匙的机会和沈夜熙分开,跳下车子。

沈夜熙背过身去闷笑,这人皮肤白的有一点好,稍微有点脸红就能让人看出来。

上班的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车子才停好,就看见盛遥从另一边走过来,此君更像没睡醒的,眼睛半睁不睁地拿着一杯奶茶边走边喝,喝完了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无意识地咬着吸管。

姜湖和沈夜熙于是目睹了花见花开的盛警官义无反顾地撞上电线杆子的全过程。

盛遥“嗷”一声惨叫弯下腰去,沈夜熙唯恐天下不乱地鼓掌:“好,撞得好,再来一个!”

盛遥清醒过来开骂:“你大爷的沈夜熙,我祝你一辈子吃泡面找不着调料包。”

“真恶毒。”杨曼和苏君子从沈夜熙他们后边冒出来,杨曼乃是万年单身蹉跎女,她家老娘不在的时候,和泡面之类的奸 情大大的,虽然和某人交往以后,开始明白了身体健康的重要性。

苏君子笑眯眯地说:“大家早呀。”

盛遥仍然蹲在地上,非常怨念地抬头看着刚和自己亲密接触过的电线杆子,有气无力:“早,早死我了,莫局我抗议!不带这样的,晚上加班早晨还得按点上班,过去那黑奴都没有你这么使唤的!”

三楼窗户打开,莫匆那张万年不变的笑里藏刀的脸露出来,眯着眼睛特和蔼地望着盛遥:“小盛你说啥?大点声呗,我这岁数大了,耳朵都不好使了。”

盛遥很怂很狗腿地迅速改口:“我说莫局您也这太不对了,同志们都有意见了,您看您,天天晚上走得比狗都晚,早晨来得比鸡还早,这样是不对的,您这么不注意身体,要是累病了,谁给党和人民服务去?那简直就是国家和社会的损失呀!”

在场众人非常有默契地扭过头去,假装不认识他。

莫匆翻了个白眼,没继续纠缠他,扭头看了一眼杨曼,问:“小杨,怡宁没和你一起么?”

杨曼先是一愣,随后迅速反应过来:“啊……哈哈,那什么,那个怡宁呀,她这不是昨天晚上住我那了么,早晨也是跟我一起来的,谁知道走到半路上说是吃坏肚子了,让我过来和沈队打声招呼,晚点来。”

“是么,吃坏肚子了?”莫匆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了,意味深长地看着杨曼。

彪悍的霸王花居然被他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得有点抬不起头来,只能干笑两声:“那什么,昨天大家都挺辛苦的,今天晚点也没关系,是吧?走走走,别在外面戳着了,挺冷的,回办公室回办公室。”

一帮不明真相的男人们被她推着搡着走了。一离开莫匆的视线,杨曼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压低了声音:“喂,安怡宁你丫跑哪去了,为啥你爸说你跟我在一起呢?”

盛遥闷笑,苏君子讶异地看着杨曼,张张嘴,指指她手上的电话。沈夜熙非常感慨地且无限意味深长地摇摇头,看见姜湖正一脸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一个个似有所悟,表情非常八卦的众人,立刻觉得这家伙随便什么表情都可爱透了,抓过来蹂躏。

电话里说了什么,杨曼语速飞快地说:“我说你半路上闹肚子晚点来,帮你遮过去了,你回来以后别穿帮啊,就说在麦当劳里借厕所来着。”

反应慢半拍的姜湖这才恍然大悟,看着杨曼,肃然起敬,觉得杨姐不愧是格斗冠军出身,反应太快了,瞎话张嘴就来,连事后找人串供都那么训练有素。

十五分钟以后,安怡宁匆匆忙忙地赶来,一进门先给了杨曼一个熊抱:“杨姐我爱死你了,昨天晚上没事了以后,跟几个朋友在外面玩来着,谁知道突然接到我家狐狸老爹的查岗电话,就顺口胡诌跟你在一起呢,后来太晚了忘了跟你说,吓死我了。”

“那是,姐姐我是谁呀,多年来跟老娘斗智斗勇,身经百战,就这,小意思。”杨曼得意。

姜湖非常不给面子地□一句:“安叔叔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打你电话的。”

安怡宁说:“啊?”

姜湖想了想,用一种很负责人的语气说:“真的,以我对安叔叔的了解,我觉得他莫名其妙地突然打电话问你在哪里,大概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他看见你了。”

安怡宁缄默,杨曼缄默,苏君子长叹了口气,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呀。”盛遥也不困了,兴致勃勃地在一边看戏拾乐。

姜湖发现众人一片冷场,有点莫名其妙:“啊?我说错话了么?”

沈夜熙心中涌上一股抑郁之气,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人家老爸又不是你老爸,你那么了解干什么?”

杨曼可怜巴巴地看了安怡宁一眼,遛回自己座位上:“我、我我还是先把遗书写好了吧。”

沈夜熙把姜湖拖走,恶狠狠地在他耳边说:“昨天还以为你状态不好,看你今天很精神么,等着,晚上回去以后老子有话跟你说。”

姜湖觉得,他的口气像是在说“洗干净脖子等着,晚上老子有账跟你算”一样,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一天本来应该像是多数没案子的时间一样——杨曼苏君子提前翘班,安怡宁窝在自己那里狂发短信,沈夜熙到活动室锻炼身体,盛遥戴着耳机打游戏,姜湖趴在办公桌上和周公学中文——这样混吃等死地度过。

可一切的迹象又让人觉得,这天不那么平凡。

比如姜湖精神不错,抱着一本安捷塞给他的成语大全一边看一边做笔记,沈夜熙替他写好了报告,坐在那也不知道在琢磨啥,一会诡异地笑,一会愁眉苦脸。

手机不停震动的人变成了盛遥,有人好像不依不饶地在骚扰他,弄得他游戏死了好几盘,最后愣是玩不下去了。安怡宁坐立不安,出去打了好几通电话。连杨曼和苏君子这种报个到,一看没事就撤走的人,今天也异常踏实地待在了办公室里,直到下班。

下班时间一到,果然不负众人等待,热闹的高 潮时间到了,一辆沃尔沃招摇地停在警局门口,并且足足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门卫都忍不住问了好多次。

更招摇的是,下班的时候,开车的男人下了车,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靠在车门上等着,引来路人无数围观。平时急着回家做饭接孩子的,都停下了脚步,广大人民警察的八卦细胞活跃了起来。

然后主角出来了,安怡宁被他爸一只手拉着,正飞快地争辩着什么,随后她的目光停在门抱着花的男人身上,愣住了,睁大了眼睛。莫匆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一把把安怡宁拉到身后,不善地盯着玫瑰男。

抱着玫瑰的男人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往前走了几步,单膝跪地,双手捧起玫瑰:“安怡宁小姐,请允许我对你表达我的爱意,希望在场的诸位今天都为我做个见证——我发誓一生一世爱着你,用我的生命保护你,无论风吹雨打,贫穷疾病,永远不离不弃,矢志不渝——你愿意嫁给我么?”

至少十秒钟的时间,全场一片静谧。

然后人群“嗡”一下炸开了锅。

杨曼小声尖叫:“天哪,这男人好浪漫……”

苏君子点评:“听完了以后像是一口气吃了三斤杨梅,牙酸倒了一片。”

盛遥没工夫说话,拿出手机狂拍一通,太有纪念意义了!

沈夜熙想,这表白原来也能一套一套的呀,要么……他脑补了一下,随后自己先打了个寒战,还是算了吧,这种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

姜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此情此景特别诡异,于是弱弱地问:“只有我一个人发现莫局的表情像是要杀人一样么?”

一群乌鸦飞过去。众人的目光终于在姜医生的指引下,集中到了最关键的那位身上。

莫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特别咬牙切齿的味道:“翟行远,你真有种,一个毒贩子也敢到警局门口求婚,就不怕我一枪崩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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