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名应该是显眼的,就算我们一眼看过去认不出来,或是不大会引起我们的注意,但它一定也是显眼的——”牧怿然重复了一遍柯寻最开始的猜测,“森林里植被众多,不论是花是草还是树,不论它们放在外面有多显眼,一旦淹没于这种量级的超大丛林,再显眼的也显不出其特殊性了。

“所以我认为,这种‘显眼’应该不是指颜色或形状,也不太可能是特殊物种,毕竟森林里现在物种混乱,南北都有,什么样的植物生长在里面都已经不算特殊。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高低。但这里的房子最高的也就三层,即便站到房顶去,也难以用俯视的角度纵观整片森林,去找到其中最高的一棵树。

“根据画不会给我们死路的基本规则,如果这种‘显眼’只从外表很难分辨的话,那我想,签名所在的位置就不会离我们太远。因为‘很难分辨’就已经相当具有难度了,如果再把签名放得很远很难触及,那就和死路差不了多少。

“综上推断,签名应该就在森林较为靠近外围的地方,不会太深入,很可能是我们已经走过的地方,只不过因为我们尚且还差着最后捅破窗纸的那一道灵光,所以即便签名就在我们眼前,我们也很难发现它。

“而这个签名,不会有显眼的颜色和特殊的形状,也不会有明显的粗细和高低,它有可能是树,是花,是草,是苔,或是藤,但我想,它一定非常古老,能够代表整个地球漫长的历史,也一定非常坚韧,能够代表所有生物顽强不息的生命力。”

“生命力……”柯寻把下巴垫在铁锨柄上垂眸思索,“你说过Abel这个名字,在希伯来语里的意思就是生命的意思,这么看来,如果是从花草树藤中选一个的话,我觉得树应该是最具有生命力的东西了吧?它的叶子可以储存水分,它的根可以存固泥土,它的身上可以提供鸟兽甚至是人栖息,它的果实可以养活很多生物,它可以生产氧气,供生物呼吸……Abel不也是呼吸的意思吗,所以,会不会签名的体现形式就是一棵树?一棵充满生命力的树?”

“——生命之树。”牧怿然眼中闪过顿悟,边思索边分析道,“在各个国家或教派里都有生命之树的说法存在,古埃及的生命之树是悬铃木,传说它长在神山上,将生死两界分隔开来,象征着创始之初……印娑教认为木是构成世间万物的原始物质,菩提树被誉为生命之树……

“而说到希伯来语,卡玛勒秘教就是依靠希伯来语在老师与学生之间秘密的口头传承的,这个教派里也有生命之树,但它不是真的树,而是一个树形结构示意图,用它来剖析构成宇宙和世界万物的不同层次……

“以及我国的桃树、埃及的西克莫无花果树、伊朗的杏树以及中东其他地区或闪米特传统中的橄榄树、棕榈树和石榴树……这些多子多实的落叶植物都曾被称为生命之树,是大地母亲的化身,多子多实意味着子孙繁衍,开花结果落叶的属性,又代表着四季和生命的更迭轮回……”

柯寻眨巴着眼睛静静看着他,觉得似乎都能听见他脑内的搜索引擎嗡嗡运转的声音。

牧怿然为自己列出了很多备选项,但究竟是哪一种,似乎还在分析和判断中,柯寻不打扰他的思路,走到一旁去抓紧时间铲除墙上的污血,继续寻找血下是否覆盖着相关的线索。

这个房间的墙壁,贴着欧式花纹的壁纸,如今早已破旧剥落,露出下面粉漆抹的墙面。

柯寻情绪有些沉重。这些老式的壁纸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曾住过的那个家。

那时候父亲母亲都还在,家里也还不是很富裕,但夫妻两个却活得很认真很精致,哪怕受收入所限,也依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一家人过得舒舒坦坦。

那时候他家住的是个二室一厅的小房子,老爸给每个房间都贴了壁纸,老妈挑的花色,是一种暖色调的宣纸色,纹理有点像那种纵着的树皮纹。当时他的同学们也有好几家的家里贴了壁纸,大多是几何纹或是花形纹,只有他家的是这种树纹,他特别喜欢,觉得自家与众不同,觉得老爸老妈特别有艺术眼光。

每一次回想那个家,他的记忆就似乎总是停留在装修完毕后搬进去住的那一天,他开心得快要飞起,撒着欢儿的满屋乱跑,不停地用手在充满质感的壁纸上抚摸。

是的,关于幼时的记忆,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会定格在那一天的那一个场景里。

就像眼前。

这里所有的人,都定格在了这一年的这一天,他们的家里还保留着他们死前的样子,他们的生命和记忆,都停留在了这一天。

……不对,即便是全都感染了埃博拉,也不会是在同一天死亡,所以被定格的不是这一天,而就仅仅只是这一年。

这一年是2012年,是田扬破译的那本希伯来语论文里明确指出的年份。虽然它的作用只是为了延展大家的思维,让重点落在人类末日上,但这个“2012”的年份,未必没有其他的指向作用。

2012年,世界末日,世界末日是玛雅预(谣)言的说法,玛雅预言来自于玛雅文明,怿然说很多国家的传统文明中都有生命之树的说法。

“怿然,”柯寻停下手,转回头看向循声望过来的牧怿然,“玛雅文明里有没有生命之树的说法呢?”

“吉贝树,”牧怿然眸光微亮,“就是美洲木棉,热带树种,在玛雅文明里它象征着生命,位于宇宙的中心,因而被称为世界树或生命之树。但玛雅的世界树却不止一棵树,它是由多棵树组成,中间的一棵被看做是连接天、地和阴间的支柱,它的周围,分别在四个方向还各有一棵树。——我想,我们要找的应该就是它了。”

“——的确是既显眼又不显眼啊!”柯寻扔下铁锨,“这种方式分布的五棵树,放在大森林里的确不显眼,但当我们捅破了最后一层线索的窗纸,它就变得相当显眼了!——我们立刻全员去找这五棵木棉树!”

叫上其他房间的卫东罗勏和方菲,柯寻冲出去找到门廊下陷入半昏睡半清醒状态下的秦赐,不由分说地将他背在了背上。

秦赐惊醒,连忙忍着头痛和眼睛痛地用力推柯寻:“小柯你赶快放下我!在画里飞沫很可能也会传染!”

“那你闭上嘴别说话,”柯寻不为所动,让卫东找来口罩给秦赐戴上,“咱们现在就去找签名,秦哥你撑住,咱们没问题的,一定能出去!”

秦赐不知道前情,以为柯寻是急了眼,已经不管不顾地准备去森林里没头苍蝇似的乱找,急得在口罩后面呜呜地吼他:“小柯你冷静!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不能再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你如果有个万一,你让小牧怎么承受?!你放我——”

话还没说完,就让他口中的小牧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捏在颈上弄晕了过去。

几个人向着森林的方向狂奔,而邵陵他们并没有在这段时间停止寻找,此刻已经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去,几人只能凭借之前商量的留在树上的记号一路追过去。

“注意观察路上有没有木棉,五棵树围在一起的木棉!”柯寻对卫东罗勏和方菲道。

“关键——咱北方人不大识得木棉啊!”卫东急得擦汗,转头问旁边的方菲,“菲哥你呢?”

方菲摇头:“我只在南方工作了不久,仅知道木棉开的花是红色的,但现在是什么季节不能确定,虽然天气炎热,但如果是末日气候,说不准正值隆冬腊月,而木棉好像是春天开花,没有花的话,我认不出来。”

“木棉的叶子比较长……”罗勏说了一句,然后闭了嘴。

因为仅凭“长”这种属性是没有办法在物种繁多的大森林里轻易找出木棉树来的。

“就找五棵长得近的一样的树。”柯寻出主意。

“大哥你睁眼看看,那边树木茂密的地方有很多五棵长得近的一样的树好吗。”卫东给柯寻指。

“而且我们也无法确定长在四方的那四棵树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方菲道,“如果它们彼此距离十几米,在这其中还生着其他的树种,那就更不好判断了。”

“……总之我们现在缺少认识木棉树的人。”柯寻说,“不管怎样,先观察着,找到邵陵他们再说。”

几个人沿着记号向前追踪了几十分钟才终于追上邵陵那几人,毕竟那几人的速度也不慢,一直在争分夺秒。

双方汇合,牧怿然迅速地将推测说了一遍,末了道:“既然推测签名的位置不会太深入,那么我们现在就以此地为中心,分成四组向着四个方向找。大家有谁认得出木棉树?”

“我认得出。”邵陵道。

罗勏和正累得喘不匀气的顾青青也举了举手。

“那么我们四个各带一个人去往四个方向,”牧怿然道,“老秦就放在这儿,留一个人守着他。”

最后留下了吴悠和秦赐在原地,牧怿然带着方菲,邵陵带着卫东,罗勏带着朱浩文,顾青青带着柯寻,四组人各择了一个方向,继续马不停蹄地去寻找木棉树。

顾青青身为一个女孩子,能坚持到现在已是超常发挥了,此刻在树林中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欲倒。柯寻上前扶着她,走了一阵,见顾青青实在是喘得厉害,就道:“要不你上来,我背你。”

“你也很累了,”顾青青很细心,尽管柯寻表现得不明显,但还是被她观察到了,想了想,从包里取出纸笔,“不如我把木棉叶子的大概样子画给你看,然后咱们俩分头找,免得我拖你后腿。”

“不行,森林里太危险,不能放你一个人走,”柯寻也想了想,“不用画,我想法子带你上树去看看,站得高看得远。”

顾青青一听自己也要上树,吓得一哆嗦,连忙道:“但、但是……咱们也不可能站到树梢上去啊,站在树干上会被枝叶挡住眼的吧。”

柯寻一转眼睛,有了新主意:“放心,我有办法,也不用你上树了。”说着就往树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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