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画 影(19)
整个夜晚就像一辆在黑暗中无声行驶的车,没有人知道终点在哪里,也不知道在路上会遇到什么。
柯寻望着房间内渐渐清晰的颜色,如果这种变化能够有一个名称,那姑且称之为“破晓”。
柯寻专门检查了那个钉满了木板的窗口,所留的缝隙是极窄的,连一根筷子都穿不过去。
郭丽霞究竟在哪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蹊跷。
最终,柯寻在窗口下方的墙根处看到了一个纸团,就像现实生活中被随手揉作一团的废纸球。
柯寻实在不记得有人在这个房间用过纸,于是便有些疑惑地将那团纸捡起来,重量大概也就和一张普通的a4纸差不多。
柯寻将这张纸展开,发觉纸张的形状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是传统的方形,手感上也有着说不出的润滑。
随着纸张慢慢展开,柯寻的心也一点一点下沉,当整张纸被铺平摆在桌上之后,柯寻的心也跌入了深谷寒冰之中。
“柯儿!你没事儿吧?出来啊!”门外传来了卫东的声音。
柯寻心情复杂地将那张纸卷起来,握在手中,打开了屋门。
众人的脸色都不好,没有了早期的惊恐,更多的是一种听天由命的无奈。
“米薇出事儿了?”柯寻已经猜到了结果。
苗子沛的声音很低沉:“米薇没受什么罪,和叶宁晨一走时的情形差不多。”
石震东朝敞开的蓝色屋门里望了望:“郭、小郭怎么样?”
柯寻神色凝重地走到大厅桌旁,将手里的那张纸铺开在了桌上。
卫东率先走过去看:“这是个什么?是个小人儿?这是……”
“这就是郭姐。”柯寻不再看那张恐怖得有些滑稽的小型人皮。
猛一听到这话,卫东吓了一个哆嗦,大着胆子仔细看了看桌上的“小人儿”,确切说是一张被抽空了内心的人皮,大概也就30公分高,软软塌塌地铺在桌子上,看那五官形态,的确是郭丽霞。
虽然大家之前见过或听说过张天玮和辛蓓蓓在玻璃缸中的惨象,但都没有这一次的“郭丽霞”带给人的震撼更大。
这一具令人无法言说的“尸体”如今就躺在大家面前的桌子上,不必进入那个圆形建筑物,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大玻璃缸,只有一具冰凉的薄尸,仿佛一张令人随时可能忽视的纸片,清清楚楚摆在大家的眼前。
“你刚发现的时候,这东西就是这样展开的吗?”问话的是牧怿然。
“不,就像一个揉成一团的废纸球……”柯寻说。
朱浩文也仔细看了看桌面上的“郭丽霞”:“原来如此,黑影大概是用之前的方法将自己的猎物强拖到了窗口,但人的身体是无法经过窗缝的,黑影又不愿浪费掉这么现成的颜色资源,所以就只能现场取色。”
“现场取色?怎么取?”问话的是苗子沛。
朱浩文摇摇头:“这件事大概只有黑影本人能说得清。”
即使大家无法获取具体操作方法,但也能够想象的到昨晚的情形,郭丽霞的肉体应该是被强力地榨取了颜色,方法大概和在玻璃缸中榨取颜色差不多,只是手段更为野蛮残忍,从而导致整个人被彻底抽空,甚至人皮都跟着发皱,最终缩成了像废纸球似的一团。
就像我们在喝某种袋装饮料,当强力吸取的时候,外面的包装袋就会皱一起。
柯寻不禁想起了昨晚郭丽霞疼痛得倒抽气的声音。
“如果这种方法也有效,为什么之前的黑影费尽心思将人拖走?”石震东又大着胆子仔细看了看郭丽霞的尸体,发觉这尸体虽然扁平如纸,但还是有着淡淡的颜色,五官和头发仍能看清,衣服上的圆点图案还能依稀看出些淡蓝色。
秦赐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这种方法并不能彻底将对方的颜色吸取,将人折磨成这样,大概就是黑影的极限了。”
柯寻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一着急,人就直接往楼下冲:“赶紧去那个水池看看,郭姐的钱币是不是还在那里!”
众人瞬间想到了什么,心里一紧,就听牧怿然安排道:“兵分两路,一队人去楼下水池,另一队人去圆形建筑物,然后在一楼大厅集合。”
几人迅速分了组,苗子沛正想随卫东牧怿然向楼下冲,却听牧怿然说:“你去六楼,那里大概需要你来辨认颜色。”
苗子沛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随秦赐等人上楼了。
柯寻来到水池边,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亲眼看到池底那些圆形图案的钱币时,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事实。
牧怿然和卫东都没有说话,难以想象郭丽霞现在居然还活着。
“给郭姐一个痛快的吧。”柯寻的声音低得几乎令人听不到。
如今的“郭丽霞”正被牧怿然拿在手中,牧怿然一脸沉默,走到水池边,将这张小小的人皮完全浸入水中,直到几分钟后,池子里的那些圆点钱币才渐渐消失了纹理。
人皮完全浮在了水面上,像垃圾一样漂着。
柯寻直接在水池边用手挖了个半壁深的坑,将“郭丽霞”埋进去,嘴里用别人听不清的声音念叨着:“委屈郭姐了,等你儿子从国外回来了,让他好好儿给你磕头上香。”
卫东在一旁站着,心里也很难受,至今还记得前两天刚入画的时候,郭丽霞是作为一个分外无辜的人被卷进来的,她只不过是想找一个能打开水的地方。
但是,进入画里的这些人,这些前前后后来来往往的人,哪一个不是无辜的呢?
牧怿然的目光却停留在迷宫那里,似是想到了什么,便走到迷宫边,站在东北角的位置上,向远处望去。
“怿然,发现什么了?”柯寻回头问道。
牧怿然眯着眼睛,似乎想把远处的什么东西看清楚,听见柯寻问,才回答:“没什么特殊的,我刚才只是听到迷宫里似乎有动静,便走过来听一听。”
柯寻皱起了眉头:“你昨天说的米诺陶诺斯是什么人?”
卫东看了看自己的铁子:真难得,你能记住这么长的名儿。
“米诺陶诺斯牛首人身,住在迷宫里,传说要以童男童女作为祭祀品向其进贡,”牧怿然离开迷宫,同两人一起往城堡的方向走,“后来的考古学家对克里特岛进行考古时,真的发现了这座迷宫的遗迹,里面的泥板上有大量的线性文字,其中有这一类的记载:雅典贡来妇女七人,童子及幼女各一名等等,这些记载正好符合了祭祀米诺陶诺斯的说法。”
柯寻望着城堡上方正从露天走廊经过成员们,目光在圆形建筑的几层楼上停留了片刻:“你们说,黑影对于人们颜色的榨取是不是也像一种祭祀?”
卫东看了看那个能够记录生死的水池:“还有水池的设置,好像也挺有仪式感的。”
“如果真的是颜色祭祀,那么是用以祭祀谁的呢,”牧怿然尝试着展开分析,“这些颜色加起来是黑色,黑影要通过黑色来使自己更加强大,还是有其他用途?”
“我总觉得,有实体才会有影子,这两件东西是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的,”柯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这个世界的规律也是这样,死去的人会失去颜色,同时也会失去影子——我认为,这个规律同样适用于黑影本身。”
“那个黑影本身就已经够强大了,它的实体得有多大啊!”卫东简直不敢想象。
“野兽派有时会放大某种想要表达的东西,比如说这幅画想要表达的影子,”此时几人已经回到了大厅,牧怿然继续说,“虽然影子大到能遮盖一切,但其实体也许并不大。”
正巧另一队成员也刚刚下楼来到大厅,朱浩文听到牧怿然的话,思考着:“如果影子有实体的话,那么实体所做出来的动作应该和他的影子是一致的,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大影子能够控制我们的影子,以此来控制我们的肉体,那么大影子的实体当时在做什么呢?”
牧怿然的眼睛突然一亮,却没说什么,反而看向了苗子沛:“你们有什么新发现?”
苗子沛说:“四楼五楼还是之前的红色和蓝色,只是代表颜色的大门被紧紧关上了,六楼是纯粹的紫色,无论是墙上的钟表还是玻璃缸里的紫色液体,都是最纯粹的紫色,红蓝均等。”
秦赐问牧怿然和柯寻:“你们昨天见到的紫色就是这样吗?”
柯寻抓了抓脑袋,感觉自己在颜色辨认上很难给大家明确的信息。
牧怿然:“我们昨天看到的紫色微微偏红。”
苗子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今天有人在紫色液体里又加了少量的蓝色,这才使红蓝两色变得均等,从而提炼出最为准确纯粹的紫色!”
至于那些少量的蓝色是怎样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郭丽霞可怜的薄尸。
NPC的声音又响起来,公布了今天的劳作任务依然是三大罐浆果贮存,然后请大家用早餐。
如今仅剩下了七个人,劳作任务就显得格外重了,尤其蓝色房间,只有柯寻一个人,就算不停歇地工作,也至少需要半天时间才能完成。
“你们有没有想过,NPC为什么从来没有露过面,这样的情况,我们在以前的画里从来没有遇到过。”说话的是朱浩文。
大厅里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嗤笑,分明是来自NPC。
“大概是太丑了见不得人吧。”柯寻向虚空中竖了个中指。
“……”朱浩文看了看柯寻,“又或许是这个人无法现形,只能将声音通过广播的形式放给我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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