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画 影(17)
柯寻和牧怿然并没有在辛蓓蓓的尸体前作过多停留,而是抓紧时间沿着铜梯上到了六层。
第六层的格局和整个圆形建筑其他房间的格局一样,依然是一个半圆形的大厅,推开直径墙上的木门,里面应该也是一个空置的玻璃罐。
但令两个人吃惊不已的是,房间里的玻璃罐居然不是空的,里面大概有少半瓶纯紫色液体。
柯寻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那扇门,明明是代表安全的原木色,而大厅墙上挂着的钟表也一样是纯白色钟面。
“这些紫色液体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小叶……”柯寻自然不解,此刻首先想到的是代表紫色的牺牲者叶宁晨一。
牧怿然一时也想不透原因:“我认为这个紫色与叶宁晨一有关,紫色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其特殊意义。”
柯寻有些后悔:“今天早上我就应该上来看看。”
“你已经尽力了,”牧怿然的表情突然有些奇特,“咱们先回吧。”
大家早上之所以没有心情上六楼,就是因为柯寻在搭救辛蓓蓓的过程中不小心拔下了对方的头颅……在场所有人在惊恐之余,都在暗暗计算着柯寻的心理阴影……牧怿然也不例外。
当两人回到二楼大厅的时候,发现黄色卧室的窗户被作为重点,已经钉满了木板。
秦赐手中拿着工具:“下一个钉哪个房间?”
柯寻挠了挠头:“我胆儿小,先钉我们屋吧。”
几个老成员通过对视,立刻就明白了——今晚蓝色房间才是重中之重。
人多力量大,大家分两组进行,很快就在晚饭之前将四个房间的窗口全部钉死了。
这个世界的光线一直都很奇怪,即使在挡住了全部窗口的情况下,房间里依然很“明亮”,所有的陈设都颜色鲜艳得一目了然。
“为什么咱们去的其他建筑却那么黑暗呢?”石震东始终不解,“这个世界的光源到底在哪里呢?”
苗子沛回答了他的话:“野兽派不是很讲究折射和透视,所以画作者有故意避开光源的意思,他大概希望笔下的所有形象都能像恒星那样通过自身来发光。”
“但他自己本身却是个影子崇拜者,”米薇依然被绑着,此时也被大家挪到了二楼,“这个世界能够让人们感受到无边黑暗的,只有那个巨大的影子。”
秦赐不觉看了看朱浩文:“这和浩文的说法差不多,其他的建筑物大概是影子的栖息地,是被影子掌控的。”
“你们不觉得这个画家很矛盾吗?”苗子沛说,“就像我们三个今天下午讨论的:这幅画里,影子才应该是主人,而肉体却是影子的附庸!——这跟作者本身的颜色崇拜有着很大的矛盾。”
“所以他才会通过迷宫来进行——置换。”牧怿然说。
“置换?”很多人都发出了疑问。
“我不知道用词是否准确,但迷宫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核心,而非我们之前认定的城堡。”牧怿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心急了,还没有完全想出答案前,先将推测讲了出来——
“迷宫应该是肉体和影子进行交换、交接甚至升华的地方,之所以画家会用迷宫来表示这个重要地点,或许正是画家内心的矛盾所在——迷宫最大的特点就是:迷宫会让人迷路。在画家心里,这件事或许一直是一个像迷宫一样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说,画家本人也对此感到迷惑不解?”石震东皱着眉头问。
郭丽霞始终听得一知半解,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没听懂,画家到底对什么感到迷惑?需要建一个迷宫来纪念。”
石震东很有耐心的回答:“就是刚才所有人都感到迷惑的问题:黑影和彩色究竟谁才该占到主导地位,画家更重视的是什么,我觉得这大概和画家的创作历程有关系。”
在刚入画的时候,大家曾经对容让这个画家讨论过一番,但几个美术生对此人了解都不多,因此这个话题始终没能深入。
此时,卫东忍不住问苗子沛:“你们对这个画家还了解些什么,不管跟这幅画有没有关系都可以讲出来,说不定对咱们有帮助!”
苗子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其实这个叫容让的画家始终都有些神秘,每次画展上关于他的生平简介都少的可怜,只有出生地和毕业院校,剩下的就是对野兽派画作非常偏执的崇拜。”
“我记得这个画家是桐州人,”柯寻再次从寥寥无几的记忆片段中回想起了画上的标签,“作者容让,1993年出生,祖籍桐州……”
苗子沛点点头:“他的确是桐州人,好像还是桐州非常偏远的山村,而且据传这个画家是个孤儿,但全村人都对他非常照顾,他们那个地方很贫穷,据说最初上美院的费用是全村人集资凑上的。”
“哦?”牧怿然显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鼓励苗子沛继续讲下去。
苗子沛有些自责:“刚入画的时候太紧张,很多事情都来不及细想……”
大家并不怪苗子沛,毕竟是新入画的人,初来乍到,肯定是恐慌心理占了上风。
“现在能挖掘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还不算晚!”石震东也鼓励起这个学美术的年轻人。
“他还有什么作品?可否把能回忆出来的都讲一讲。”牧怿然看向苗子沛,同时还看了看米薇。
“他的作品大多数是野兽派系列,有很多色彩斑斓的人物、静物、景色……苗子沛说他还创作过一些黑白版画。”米薇回忆着。
苗子沛点了点头:“以前在A大学美术馆的校园展览时,曾经有一个展厅展出了他创作的版画,非常有民族特色,和现在的风格截然不同。”
“民族特色是指……”牧怿然接着问。
“大概就是反映了故乡人民劳作生活时的情景吧,我现在还记得那个版画的系列名字,叫做《洞神之子》。”苗子沛很肯定地说。
“洞神?”众人都有些不解,甚至有些人还想进一步问问,究竟是哪一个“洞”字。
“桐州山多,山洞也多,因此那里信奉着很多山神洞神。”木依然陷入沉思,“某些桐州人的传统里,山峦树木洞穴岩石,皆可成神,水牛飞鹰燕子游鱼,皆可成怪。”
石震东似乎想到了什么:“我以前去桐州旅游的时候,曾经听说过那里关于落花洞女的传说,这里的洞神是不是跟落花洞女有关系呢?”
众人有听说过的,也有没听说过的,卫东直接问道:“落花洞女是怎么回事儿啊?”
“在桐州有这样的传说,有些女孩子是被山神洞神选中的新娘,这样的女孩子在山洞里不吃不喝,回去之后就会慢慢死去,这种现象在当地被称为‘落洞’。”
卫东觉得这些落花洞女很可怜:“这些女孩子死了之后就可以嫁给洞神了吗?”
“对,这些女子死后穿的是喜服,丧葬仪式也是按照喜事来办的。”石震东垂着眼睛,“按照后来的科学说法,这些女孩子其实是得了某种抑郁症。”
牧怿然突然打断了石震东的话,看着苗子沛说:“你刚才说,容让的版画系列叫做《洞神之子》?”
苗子沛点点头:“我起初以为是那里的神明崇拜,就好像龙的传人或东方之子一样……”
“落花洞女一生都不会嫁给凡人,更不可能有孩子。”石震东似乎猜到了牧怿然的想法。
牧怿然却微微摇头:“我曾经在桐州住过一段日子,也听过当地的不少传闻,有一个村子的落花洞女就曾经在山洞受孕,那样的孩子就被称之为洞神的孩子,当其母亲离开之后,这样的孩子是会受到全村人保护的,而且这样的孩子往往天赋异禀。”
谁也没好意思去分析关于受孕这件事的原委,此时联想到容让作为“孤儿”,由全村集资送其上大学,那么容让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洞神之子”。
“难怪容让有极高的美术天赋,原来是洞神的儿子啊。”苗子沛不觉感慨,“只是,这件事和他作品里的矛盾又有什么关系呢?尤其是关于影子……”
“在一些格外偏僻的桐州村落,有着极为虔诚的洞神崇拜,那里的村民同时也崇尚黑色。”牧怿然一语道出真谛。
“你的意思是说,容让很有可能出生于那样的村子里?”秦赐说,“洞神就是他们的图腾,黑色就是他们的吉祥色。”
众人似乎渐渐触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苗子沛对于绘画方面的事情从不吝惜调动全部脑细胞:“出自于一个崇拜黑色的民族村落,身份又是举村瞩目的洞神之子,自然天生视黑色与别色不同。可一个这样的人,偏偏在接触到外面的会画世界之后,偏执地爱上了用色最大胆的野兽派,这简直就是对一个人的色彩观的彻底撕裂!”
“所以才会有矛盾,有迷惑,才会产生像迷宫那样的东西。”朱浩文给予了总结。
看到了事情的真相,众人反倒都沉默了。
令人心烦的NPC又开始催促大家下楼吃晚饭,牧怿然直接作出了安排:“四个人负责下楼端晚饭,大家就在二楼用餐吧。”
众人同意,于是晚餐就在二楼草草解决了。
苗子沛要给米薇松绑,让其用餐,米薇却摇了摇头:“我吃不下去。”
夜幕正在慢慢降临,签名却还没有找到,已经被宣判了死刑的米薇不可能吃得下东西。
“答案已经很明确了,签名一定在迷宫里。”说话的是柯寻。
众人对这个答案一致同意,因为迷宫就是肉身和影子的交汇点,同时也是黑色和彩色的置换点。
米薇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是夜晚还是来了……祝你们明天顺利。”
众人心里难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有人敢在夜里去迷宫,夜里本来就是影子的天下,大家把窗子钉住就是为了与之隔绝。
“你们去六楼都发现了什么?”朱浩文这才想起问。
柯寻这才想起告知:“六楼很奇怪,有一个盛着紫色液体的玻璃罐子,但门是原木色,墙上的钟表是白色。”
至于两人看到辛蓓蓓尸体的事情,柯寻并没有说,省得大家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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