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没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了看被烫红了的手指,大概心里太痛,手上那点痛找不到存在感。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淡淡地说:“晚上没吃饭,可能喝得快了点。”

这是邢伟这直肠子,换徐向东在这儿怎么也该看出问题来了,邢伟不知道,贺时这么说他就这么信了,把那肉干和花生往贺时跟前一推,说:“那多吃点东西,没吃饭你也不早说,我再带点能垫肚子的来啊。”

贺时勾了勾唇,说:“不是什么要紧事,正好不想吃。”

邢伟笑笑,也没当回事,他们这一群都是十二三岁就偷自家老头子的烟和酒出来学着抽烟喝酒的,谁还没醉过几回呢,也还都不到懂得要爱惜身体的年纪。

他扔个花生米进嘴里,跟贺时说:“半导体配件的事今天我朋友给问着了,你明天有时间没?我让他陪着咱们去一趟。”

贺时怔了怔,半导体啊,是啊,昨天他还心心念念要赚钱养媳妇儿来着,可她不愿意……

他仰头往嘴里倒一口酒,那味儿又辣又苦。

“去。”她不肯要他,他却放不了手。

他依旧没吃什么东西,一口口喝酒,直到把自己给喝趴下了,趴桌子上睡着还喊瑶瑶别走,邢伟从没见过贺时这样子,都没敢多听下去,怕贺时明天酒醒了找他后账。

他真是猪,贺时这喝一晚上闷酒了,他愣是什么都没瞧出来。

他这是和沈瑶之间出问题了吧?

装得跟没事人似的,他还信了。

还是醉了诚实点,他摇摇头,认命的把人扶进房间里安置好,这才关了门回家。

夜里喝得有点多,贺时第二天直睡到了十点多才醒,和邢伟走了一趟,把手上的钱花得七七八八,换了一小包的半导体配件回去,邢伟这一路欲言又止的想问问情况,看贺时只字不提,到底是没敢问。

沈家村那边的动作比贺时想象的要快一些,徐向东下午两点多就带了沈家庆过来,沈家庆拎了个布包,那里头是村里凑出来的引进2307棵油茶树苗的款子。

为了种植时间能赶到,沈家庆连口水都没留下喝,就让贺时带着他办正事去,贺时也没心思招待他,点了点头,带着两人一起往市z府找邢振声。

路上徐向东悄悄说:“有实力点的小队要一百多棵的也有,差点的就几十棵,这是二十六个生产小队留开一点应急用的钱以后能拿出来的所有钱了,年底整个村里两千多村民,怕是一毛钱分红都领不到。”

徐向东说着心里也觉得沉重,跟着贺时参与这几次村大队的会议后,他才真真切切对农村人的生活有了认识,从前那种玩世不恭来这里混日子的心态也渐渐变了。

贺时没说什么,何止一个沈家村是这样,在他们gj有上万甚至更多和沈家村一样的村子,甚至比之沈家村更不如的也有很多,他们没见到而已。

沈家庆跟着贺时进了市zf,看贺时和那位邢s长的熟稔,就知道贺时家里的背景有多硬了。

邢振声亲自招待的几人,听说沈家庆是沈家村生产队大队长时,更是和他聊了不少,主要是了解当下村民们的生活,还有对这一次种植油茶树的想法,以及村里的困难。

听说村里要办养猪场,邢振声倒是支持,甚至问了沈家庆手续上有没有困难,把沈家庆激动得话都快不会说了,连连摆手说没问题,已经报到乡里了,乡里会送到县里给他们审批。

有邢振声交待秘书跟进落实油茶树苗引进的事,整个进展就顺利许多,两千多棵树苗,这量并不算大,福建那边帮着跟老乡联系好了,也把地址给了江市这边。

要买树苗,这边得自己开车过去运输,邢振...声直接给安排了辆货车跟沈家庆往邻省去一趟。

沈家庆虽说在沈家村是个人物,可这把年纪了,到过最远的地界就是市里,别说外省,就是本省的省城他也没去过,听着要自己出去买树苗,这心里头还是有点打鼓的,他下意识就去看贺时。

“贺知青啊,这事情我有点没底,你看你能不能跟着一起去一趟。”

贺时怔了怔,他和沈瑶现在这情况,他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相处,相处只是他的想当然,沈瑶把话说开后恐怕连见他都不愿意。

他点了点头,答应了跟车往外省去一趟,还让开车的司机往农林科学院绕了一回,请了那位林教授和他们一起去。

沈瑶这边一连两天没见贺时过来,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她在一车间正式工作的第三天,赵厂长亲自到车间来了。

还有几天就是中秋节,沈瑶说的那些个月饼今年要生产是来不及的,倒是她上次说的一堆各种口味月饼,饼皮换成酥皮赵厂长挺感兴趣。

沈瑶就是靠的这个才当上工人的,自然得拿出点本事来,她道:“咸蛋酥的话用咸鸭蛋做口感最好,没有现成的咸蛋的话这个需要时间准备,要么先做梅干菜扣肉酥饼,这个材料好凑齐。”

梅干菜做酥饼,赵厂长道:“成啊。”

他们江市这边还没看到这种饼,供销社里卖的大多是豆沙糕一类的。

给沈瑶备了材料让她先试做了一回,赵厂长尝了尝就直接让采购部备料去了,这东西往后一上各食品站和供销社,江市老百姓有口福了。

第一回做,也没有大量投产,一车间分了一条流水线让沈瑶带着生产起梅干菜扣肉酥来,厂里不少人听说出新产品了都跟一车间的人打听,尤其是这新产品还是厂里新来的那大美人做技术指导的。

到底是打听热闹还是打听人的就不好说了。

沈瑶没往这些闲事上分心神,她对厂里的机器应用还不算熟稔,全副心神都在自己手头的工作上。

这东西头一回没做多少,没往供销社送,就往各家食口站送了一点。

第二天,天刚亮市里各条街道的食品站挂出来的牌子多了一样新鲜名儿。

梅干菜扣肉酥饼。

就一个肉字就不知道招了多少排队的人眼馋,等听说一斤只用一两的肉票,再看到那卖相,简直是哄抢。

看着就不差,再说了,甭管这饼好吃不好吃,就冲它里边有肉,又是个新鲜玩意儿,那都值得试一试。

梅干菜扣肉酥生产得不多,每家食品站也只十几斤的供应,后边还排老长的队呢,售货员就在那小黑板上梅干菜扣肉酥几个字后头写了个已售完。

后边排队的哗然,这也太快了点儿,还没见到长什么样呢就没了。

拉住那买到的:“给我瞧瞧,那梅干菜扣肉酥长什么样啊?”

都是附近的老街坊,被拉住的那男人也心大,嘿嘿笑着掏出一个来给人瞧,看凑着脑袋往这边看的人多,干脆把那酥饼掰开一个,酥皮薄脆,打眼一看还真有肉。

他咬一口,眼睛一亮,一口咽下又吃一口,才翘了大拇指道:“嗯,里香外脆,咸香口的,这饼好吃。”

后边排队的一排咕咚咽口水的,他也不去管,拎着买到的东西吃着手上的饼回家去了,这好东西他尝一个成,其它的得给媳妇孩子留着。

几天工夫,江市食品厂新出的梅干菜扣肉酥火了,买到的高兴,没买到的都准备第二天赶三四点就去排队。

倒也不全为了这个饼,乡下人都说城里人日子好,也真没他们以为的那么好,城里人是有钱有票证本,可不是有钱有票就能买着东西的,物资根本供应不上来,想买点好东西,三更半夜就排队的一点不稀奇。

...赵厂长挺高兴,厂里几年没出过新品了,沈瑶做的这酥饼,就几天的功夫,百货公司打电话找厂里要货,供销社也问着要货。

正好月饼的生产下了线,他大手一挥,让一车间的几条生产线都做这梅干菜扣肉酥,由沈瑶先教会负责这几条生产线的技术工。

进食品厂未满五天,沈瑶凭一款酥饼在一车间彻底站稳了脚跟。

没几天就是中秋节,厂里不放假,但中秋节当晚会有个中秋晚会,每个车间都得出至少三个节目。车间厂一大早就喊了,让会唱会跳的上午都赶紧的到他那里报名。

孟金一听到这话就凑到了沈瑶边上:“瑶瑶,你报名呗,北京的金山上你会唱吗?”

沈瑶摇头,她既不会唱这里的歌,也一点不想上台给人表演。

孟金是个爱热闹的,看她摇头一连给问了好几首歌,沈瑶都说不会,她才没了辙。

在她看来沈瑶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唱歌指定好,不表演个节目简直太可惜了。

每年的几次晚会,女工们是最积极的,大方的扭捏的,总归心里都有些蠢蠢欲动,一个上午车间里叽叽喳喳的都是你去不去,咱凑个合唱吧一类的讨论声。

不到十点,听说就报了五个节目上去了,自然,这些报了名的节目工会那边还要看一次预表演做一次筛选的。

小脑袋车间长下午三点多还到车间里说了下都有谁谁谁报名了,又问还有没有人要报的。

“要报的趁现在说啊,我这马上可就到工会那边交名单去了。”

等半天没人吱声,他还看了沈瑶一眼,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小沈啊,你不报一个吗?都是咱自己厂子里的人看。”

这姑娘现在简直是他们一车间的名人,就中午吃饭的工夫都几拨人明里暗里打听,新来的沈瑶报没报名,有他们车间的,也有其他车间的。

沈瑶摆手说并不会唱什么歌,车间长才罢了。

再说贺时,坐在载了一车斗树苗的货车副驾上,车子经过江市食品厂不久后,他没忍住叫了停车,跟沈家庆说他还得在市里呆几天,就在这边下。

沈家庆现在简直当贺时是条金大腿,他说什么都好。

贺时下了车往江市食品厂走去,这会儿才三点半,再有半个小时,沈瑶该下班了吧。

他站在厂区进生活区必经的路口,倚着一棵老树看着厂区方向出神,几天没见到她了,忙碌时还好,坐车时一静下来,思念太难捱。

他想去找她,想告诉她他想她想得心都疼,想求她别那么残忍,再给他点时间,别就那样拒绝了他。

甚至,想就像之前那样死皮赖脸的缠上她,不管她怎么说,纠缠上去,这一招对沈瑶确实有用不是吗?

一阵紧促铃声响起,打断了贺时心里乱纷纷的思绪,靠生活区近的厂房已经有穿着工装的人陆续从厂房出来,他意识到那是下班铃,第一反应竟然是站到隐蔽的地方去。

沈瑶她,不想看见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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