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真在她哥房里睡了一晚,浑身的骨头都痛,看着那张除了席子什么也没铺的硬板床无语,这是给铁人睡的吗,她哥过日子也太不经心了,很难想象他在这样的地方住了两个月,家里多好啊,这是多想不开非要下乡。

其实贺真也知道,她哥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表示抗议而已,因为大哥的事爸妈阻止他入伍,他理解却不能释怀,不争不辩,只是不接受家里给他做的安排。

梦想被生生扼杀的感觉,贺真觉得她也能理解二哥,她摇了摇头,端了洗漱用品准备出门打水,转过身看到有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走了过来,手在门框上敲了敲,笑得带了几分讨好。

“你是贺知青的妹妹吗?我也是北京来的知青,叫陈云,听说你从北京过来的,特意来看看同乡。”

贺真不着痕迹打量她,勾了勾唇露出个笑意,不似对着沈瑶的那种亲昵,客气中带着疏离。从小的生活经验告诉她,无缘无故的讨好不是居心不良就是有所图谋,倒不知道这陈云是哪一种。

她耐着性子和陈云寒喧了几句,果然,都没说上五句话,话题就转到了她哥身上。

“贺家妹妹过来,难不成是贺知青跟家里说了他在这边有喜欢的人吗?”她状若无意的问。

她哥喜欢的人,贺真首先想到的就是沈瑶,她看陈云一眼,心里迅速得出三种可能,这陈云要么是对她哥有意思,要么就是跟她哥或是沈瑶有嫌隙。不管家里头知不知道这回事,她这状似关心善意的闲聊都把她哥和疑似她哥对象的沈瑶卖了。

心黑还要装好人,偏偏只要多想一想就能看破,贺真对陈云的观感差极,又蠢又坏。

脸上那点疏离的笑意淡了,说:“你想得太多了,就是正好有事到这边,顺路过来看看我哥。”

陈云从贺真脸上看不出什么,笑道:“这样啊,我看贺知青对他们队长家的女儿沈瑶很有些意思,以为这是跟家里报备了要处对象了呢。”

她说完自己笑起来。

这还真是冲她哥和沈瑶来的啊,贺真不喜欢这样笑着给人插刀的人,觉得挺没意思,端了脸盆带上门往外走。

陈云想抖的事情还没抖完呢,哪里就让她这么走了,叫住贺真道:“贺家妹妹,我知道背后说人长短不是好事,可都是北京来的,我也是顾念同乡的情谊给你们提个醒,沈瑶可不是能结婚的对象。”

贺真的脚顿住了,回头问她:“什么意思?”

陈云见她回头,眼里有丝不爽,贺家果然知道贺时和沈瑶的事吗?还真痴情啊,傻子都愿意娶,呵呵。看贺时妹妹的态度,她们家可能还不反对他娶个农村姑娘,只是对沈瑶的情况并不清楚。

凭什么,沈瑶不就脸比她好些,贺时让她不痛快,她也不想让他痛快了,她倒要看看,贺家知道沈瑶是个傻子后还能乐意吗。

她笑看着贺真,说:“你不知道吗?沈瑶是个傻子啊,从小智商就有问题的,平时的言行看着正常,心智却是停留在五六岁的阶段,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她漂亮啊,可谁愿意真娶她的?”

眼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沈瑶是傻子,贺真是不信的,她亲自接触过,温柔漂亮,哪里傻了。

她端着手上的脸盆走到陈云面前,审视的看她两眼,忽然勾了勾唇角:“你是对我哥有意思还是跟沈瑶有仇?我猜猜,爱而不得?”

陈云脸都叫她噎青了,贺时的妹妹比贺时还讨厌!!!!

贺真笑了起来:“被我说中啦?看你脸这么青,嗯,还有点狰狞扭曲,真舒服,这才是本来的面貌嘛,装好人的时候看着真的很违和,你的脸跟面具太不匹配了,戴着也容易掉,下回要装好人呢,把脸上的幸灾乐祸和眼里的恶毒再藏好一点...。”

说完这句还不够,上上下下看了陈云两眼:“真丑,又毒又坏,长得也丑心也丑,我哥的眼睛没出问题,看不上你不奇怪。”

陈云脸都气歪了,脸上多了几分狰狞,目光能杀人的话,她都想把贺真一片片凌迟,贺家兄妹的恶劣嘴毒一脉相承,没一个好东西。

“说得倒是硬气,你去打听打听清楚吧,看是不是我泼沈瑶脏水,我听说啊,傻子很容易再生出傻子来的。”

贺真脸冷了冷:“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好走不送。”

陈云两次到这边,两次都被人轰了出去,也是很憋屈,原本是来坑人的,最后发现坑了人自己也没爽到,反而又窝了一肚子气。

贺真一大早的好心情也叫她给坏了,洗漱过后就往村子里去,刚才对着陈云很强硬,事实上那些话还是听进了耳里,她很清楚自己这一趟过来是干什么的,虽然不信沈瑶是个傻的,但还是准备到村里打听一下。

她也不至于犯傻的直接去问别人沈瑶的情况,大多还是挑了村里的老人妇人闲聊,旁敲侧击的问,等得到确切的答案时心都凉了。

她走进沈家,神色有些沮丧,沈瑶正坐在堂屋里看书,眼角余光看到贺真,隔着窗户冲她招了招手。

她迎了出去,问贺真吃没吃早饭,贺真摇了摇头,早上原该是到沈老太太那边吃的,因着陈云的到来她也没了胃口。

沈瑶拉了她到屋里坐着,给贺真倒了一杯温水,让她等一等。

不一会儿她爸妈房里拿出一袋饼干放到贺真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其实这是你哥的,昨天叫刚子拎了一些回来,你吃这个垫垫吧。”

说实话,一袋子的零食在乡下真的是奢侈品,王云芝和沈国忠都觉得烫手,想想之前宋晋诚给的几颗奶糖他们都觉得承了人家天大的人情。

反倒是沈刚,觉得他贺大哥对他特别好,那是师父对弟子的爱护,自己一个人傻乐呵了很久,最后沈国忠拍板收下的,这会儿拿贺时给的东西给贺真吃,沈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家确实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贺真看到这样的沈瑶心里更不好受,转眼看到沈瑶摊在桌上的书,小学四年级的语文课本,旁边还有本子和笔,她拿过本子看,抄的是课本上的生字。字迹娟秀,非常漂亮,贺真觉得比她写的都要强。

她心跳了跳,这样的沈瑶,怎么可能是傻的,看了看沈瑶问:“这是你写的吗?字很漂亮啊。”

沈瑶点头,从毛笔字转换成铅笔字,一开始其实很不适应,但是写了一段时间后也还好了。

贺真四下看了看,说:“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沈瑶点头,心里有些奇怪,问贺真:“看你好像情绪不高,是我的错觉吗?”

贺真听到这话心里可真复杂了,沈瑶不止聪明,还很敏锐,她也不藏着掖着了,直言道:“姐,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但还是想问问,我听说你心智上有些问题,可是看着并不像。”

沈瑶没想到她会是问这个,怔了怔道:“从前确实是,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事实上她许久不刻意装傻了,家里人也都对外透过她已经好了的消息。

贺真听着已经是好了,心里还是觉得沉重,她妈那一句姑娘长得漂亮那基因指定好,和陈云那句傻子很容易再生出傻子来反反复复在她心里交替响起。

她面色纠结,沈瑶于她而言是刚认识一天的女孩子,是她哥喜欢的人,她也喜欢。

可是如果真存在遗传问题呢,她一时头痛,这样大的事瞒着爸妈她是不敢的,不瞒着的话,不用想也知道她爸妈一定会反对,尤其是她妈,职业就是医生,对遗传学会更在意。

沈瑶看她面色不好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虽然不懂遗传学,可到底也隐隐预感到一些什么,心往下沉了沉。

从前大概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被人挑拣被人嫌弃,她心里滋味难言,推了推那袋贺真没碰过的饼,说:“不饿吗?拆了吃吧。”

贺真摇了摇头,说:“我哥给刚子的,你们留着吃吧,带了挺多过来的,我一会儿回去吃也一样。”

心里百般纠结,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说什么都残酷,跟沈瑶告别说先回去吃早餐。

沈瑶送她出了门,回到屋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贺时大概还不知道她现在好了,但知道与不知道区别都不大,以为她是个傻子,他不也动心了吗?就算她现在好了,贺家就不介意吗?都是一样的。

她抛开脑子里纷繁的杂念,重新学起这个世界的文字来,因是沈刚用过的旧书,生字上都有标注拼音,她自己学着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贺时回来的时候,贺真半句没提陈云来过,只是注意到他脚上的布鞋,有些奇怪的问:“哥你皮鞋坏了?妈让我给你带了鞋票的,要不要到市里再买一双?”

贺时摇头,“布鞋穿着舒服。”

小丫头第二双还没做给他呢,他去买鞋的话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双了,所以眼下是肯定不能买的。

贺真心里有事,也没太关心贺时的琐事,在村里又住了两天,在来沈家村的第四天早上还是去市里了,她跟贺时说的是自己去逛逛买些东西,贺时要陪着她一起被她拒绝了。

贺真并没有去买什么东西,而是到医院直接找的刘菁,闲话家常只说来看看她,最后问到心智有问题的人好了以后结婚生子,孩子遗传到这种病的概率大不大。

刘菁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贺真随口道:“这几天在我哥插队那村里住着,村里有个人是这么个情况,听说我妈是医生跟我打听呢,这不看见刘姨您就想起来帮着问一问。”

刘菁笑:“小姑娘呀就是热心肠,从医学角度来说是有一定的遗传概率的,但这个东西也说不定,有些人运气好,生下的孩子也聪明健康。”

贺真点点头:“这样,那我回头告诉她,谢谢刘姨了。”

~

离开江市人民医院,贺真心里那一丝侥幸的念头终于被打破,找到邮局给她妈办公室去了电话。

等了几天信的梁佩君听到这么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像三九天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激凌凌透心凉。

贺真心里到底觉得愧疚,对她二哥,也有对沈瑶的,她想了想,说:“妈,沈瑶长得特别漂亮,性子也好,很温柔那一种,我前两天看到她在自学,一手字比我写得还好,妈,她现在已经好了,我哥没承认喜欢她,但是我觉得,哥他应该是很喜欢沈瑶的,一开始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否认,后来我想,他可能是怕妈您反对。”

梁佩君对于沈瑶有多漂亮没有什么直观的概念,千好万好都抵不过她曾经是个傻子的事实。

“真真,这事你别管了,也别让你哥知道你跟我说过沈瑶的事,他要瞒着,你就当不知道好了,你在那边再呆几天,还是等着跟邢辉一起回北京,你哥的事我得想想。”

梁佩君挂了电话,办公室里也呆不住了,拿了手包就往财政部找贺安民。

贺时找对象她高兴,但绝对不能是一个那样的对象,哪怕只有很小的机率会出现遗传问题,那样的结果她们也承受不起。

贺真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喉间发涩,她妈的想想,绝对不是考虑要不要同意她哥和沈瑶的事,而是怎样不动声色的让他哥离开沈瑶。

她想起沈瑶心里有些闷,她如果知道她做的事,大概不愿意再拿她当朋友相处了。

虽然可能后面没有相见的可能,但这么想一想还...是有些怏怏不乐。

其实沈瑶哪里需要等知道得那么具体,贺真还留在村里,但连续两天没找她,她心里就有数了。

大致也能猜到原因,失落是有的,太难过倒没有,她和贺时之间的事,她更在意的是贺时的态度。而且,她确实对贺时有些心动,但远不到非君不可的地步,贺真没上门,她该怎样还怎样,事情会是怎样的走向,她就安静的等待就好。

沈瑶这一等又等了两天,这天上午九点,村大队的喇叭响起来,“请知青贺时听到广播往乡公社革委会办公室去一趟,你的家人十一点会来电话。”

这广播连续播报了三遍,沈瑶坐在家里也听到了,心中生出终于来了的感觉。

贺时来插队两个月,这是头一回家里人打电话过来,还是打到了乡公社那边,想着贺真也在,怕是他妈要交待怎么送贺真回去的事,骑自行车把贺真一并带上了。

贺真有些忐忑,在乡公社坐了一会儿,等到电话响起的时候她比贺时还紧张一点。

贺时接了电话,是他妈打来的,梁佩君的意思是,趁着这次贺真要回北京,让他也跟着回去。

“在乡下混着能有什么作为,当真学种地插秧吗?锻炼了两个月也可以了,也是接受了贫下中农再教育了,回来进体制里正儿八经为老百姓做点事。”

贺时哪里肯听,别说他本来就不喜欢体制内,他现在有了喜欢的人,怎么会愿意回北京去。

梁佩君一再的劝说,他也只拿对体制里的工作不感兴趣推脱。

这些都是梁佩君一早预料到的,这时候不过是最后尝试着劝说,当真劝不回他,她不得不抛出了和丈夫商量好的饵。

“贺时,真那么不喜欢体制内吗?你其实还是怪我跟你爸爸拦着你当兵对吧。”她叹气,说:“算了,我和你爸也商量过了,如果我们所谓的为你好只是让你消磨了意志一蹶不振的话,跟害你没两样,你回北京来吧,我们同意你参军了。”

这一句话惊雷一样砸在贺时心上,贺真只看到他哥一改之前的抗拒,脸上的神采一下就被点亮了一样。

“妈,您说同意我参军了?”

她别过脸,她妈这一手真厉害。

可是从前那样反对,就因为沈瑶,现在竟然不反对了吗?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至少,她不觉得她爸妈会让他哥进危险系数比较高的部队。

贺真是知道事情因由所以会去质疑,贺时却不知道,他觉得他跟沈瑶的事遮掩得挺好,只以为他爸妈看着他这两年过得太消沉才改了主意,满心都是能参军的喜悦,根本没往别的方向去想。

梁佩君在电话那边笑了笑,说:“是,同意了,就这么高兴?这么喜欢部队?”

“喜欢,我从小就想当兵。”贺时都要乐疯了,又有些感动:“妈,谢谢您和爸能支持我。”

贺真心里真是……

有点同情她哥了,但这也算如了他的愿吧,不管什么兵种,能入伍的话,也是件好事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梁佩君很久没听贺时这样开心的说话了,心情也好了很多,终于不觉得这决定是最下策了,语调也柔软了下来。

“那今天就动身回来吧,征兵报名已经结束了,你爸帮你先递了报名的材料,你赶紧回来参加体检,要是你自己迟了没赶上,以后可别再怨我和你爸啊,机会我就给你这一次,抓不抓得住,上不上得了就看你自己的了。”

“成咧!”贺时满腔热血扣了电话,拉了贺真说:“快点,回去收拾收拾今天回北京。”

贺真看到他满脸的喜意,心里的负疚感才减轻一些,跳上了贺时的自行车,看他把车子蹬得飞起。

贺时这一刻心里那种喜悦满得收藏不住,对着山和田野大喊...又大笑,才叫那情绪有了抒发的出口。

等这股激动劲儿过了,他意识到了眼前最大的问题,他得和沈瑶暂时分开了,心里的喜悦瞬间被不舍取代,车子蹬得越发快,临走前,他想见一见沈瑶。

车子到了沈家门前,他长腿搭在地上让贺真下了车,把自己行车让给她,说:“我找队长有点事,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

找什么队长呀,这个点沈瑶她爸一准儿不在家,贺真哪不知道这是要找沈瑶,识趣的骑了车子走人,给他们留出点空间。

十一点多,沈瑶和王巧珍在灶房里忙,贺时来找,她有些意外,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她跟王巧珍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出去,在堂屋停下了脚步。

贺时今天心情应该很好,眼睛很亮,整个人身上有种从前没有的神采,那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不舍。

“沈瑶,我马上得回北京了,家里同意我参军了,要赶着回去做体检,今天就得走。”他说。

沈瑶并不意外,这样的结局她这两天也有想到过,只是到底是失落,心里闷闷的难受,她觉得,这之前她还是高估了贺时对她的喜欢,所以听到他要走才会难过。

她牵了牵唇角,说:“那恭喜你。”

他很想参军,她知道。

贺时听到这一句恭喜,眼里有了笑意,只是看着沈瑶时心里更多的是不舍。

和堂屋一门之隔的灶屋里王巧珍在,他拳头虚握几回,太过歪缠的话还是羞于启齿,嘴唇动了几回,最后只说了句:“沈瑶,我会给你写信的,你照顾好自己,自己一个人别往外面跑,知青院,乡里,要出去的话刚子没空就让你表姐陪着。”

他不在,怕她被人欺负没人帮着出头。

要走了也还是一如从前那样絮叨,沈瑶抬眼看贺时,前世今生第一个让她动了心的男人,剑眉星目,确实俊朗,这一走以后大概不会再见,她认真记下了他的模样。

心里有些微疼,她好像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淡然。

初见时,他说:想进城想疯了?我教你个乖,知青早晚是要回城的,户藉政策就在那里,你就是嫁了知青也进不城,所以,宋晋诚那里你还是别白废力气,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我,小心把自己搭进去到头落一场空。

那时候他很毒舌,让她觉得很讨厌。

第二次从知青院回来的路上,被他堵住,他痞痞的笑,说:放心,我不会欺负你,就跟你说一下,少往知青院跑,女孩子容易吃亏的,尤其是你这样的,都不用花心思去骗。

那时他当她是个小白痴,不放心的问,我说的话你听得懂吗?记没记住?

后来在桥上,他说:知青不靠谱,其他男人也不靠谱,你这样的真叫人欺负了也只是白让人欺负,人家未必就会娶你,记住了?

他说:你不聪明就得乖一点,嫁人这种事呢别自己瞎琢磨,等你爸妈给你安排就好,女孩子呀,别那么恨嫁。

沈瑶觉得她真的挺傻,他明明说过那么多次。

眼里有些酸涩,她低下眼眸,唇角微弯:“其实你从前说得那些话都很对,只是我没真的放进心里。”

话里带着淡淡的轻嘲,那抹轻嘲很快被她敛去,她抬眼,冲贺时笑了笑,说:“贺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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