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莫名有种被打赏的感觉。

打赏过她的,只有宫里那三位最尊贵的主子,旁的时候,哪怕就是被祖母和娘亲带出去,夫人老夫人们送个镯子手串什么的都没有这种感觉。

从前她吃到哪道菜或点心好吃了总要把厨娘叫到跟前问一问怎么个做法,然后看心情打赏金银果子或是小首饰,沈瑶脑子里画面一切换她摇身一变成了府里做点心的厨娘们,而贺时拿着三块钱毛票打赏她,她心里一个激灵,咦~才不要混到做厨娘拿打赏的份儿上,叫她娘晓得要气昏过去。

“不差钱呀,那就十二块钱三斤粮票吧,多出来的我找我妈拿了零钱再给你。”和那位邢市长公子一个价,沈瑶心里舒坦了,能多赚六块,赚的,不是赏的。

贺时听得乐了,侧过脸看一看她,还贼兮兮凑近一点,问:“沈瑶,你知道还多出来多少吗?会算账吗?”

沈瑶被这句话给噎得,心说你才连钱都不会算,看贺时一眼噔噔噔率先上了木桥。太讨厌了,好不过三分钟就恶劣起来,她要跟她爸商量商量,早点好起来。

看她一下子走到前头去了,贺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丫头生气了。

真想给自己嘴上来一下,怎么就忍不住总去撩拨她,他从前也不这样啊,这感觉就像读小学的时候他同桌那小胖子总会去扯前排女同学的辫子,他怎么这么幼稚啊。

他推着那自行车赶紧追,到了桥上自行车推不了就提在手上。

“喂,沈瑶,你生气啦!不是你理解的那意思,我是说,如果你不会我教你啊。”

这解释的话纯属他惹毛了沈瑶要安抚下意识瞎扯,只是话一出口贺时就乐了,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他乐呵呵问前面后脑勺对着他的丫头:“怎么样啊,不用你去扫盲班的,我天天都能给你上课。”

沈瑶本待不理他,看他还越说越乐呵了,停下脚步回头说:“不用你,我爸会教。”

贺时嘴一咧,笑了,他没想到这一茬还好,想到了哪有这么好打发。

“你爸多忙啊,白天没空。”

沈瑶撇嘴,“我弟有空。”

说完转身继续走了。

这机灵劲劲儿的,跟小猫咪示威样的挥小爪儿,贺时心情越发好,他提着那辆从革委会借来的自行车跟着她下了桥,跨上车蹬了两圈拦在了她前头,弯着眼笑得特别开心:“沈瑶,今天八月十四。”

那一脸的得意,八月十四是什么日子?

贺时看她脸上茫然的模样就觉得怎么呆起来也那么可爱,手指蠢蠢欲动想在她脑袋上揉一把,好歹忍住了,笑说:“小笨蛋,你弟弟九月开学了,所以再过半个月,他白天也没空教你。”

说完这句才意识到那小笨蛋三个字被他说得有些亲昵,心里不太自在,一踩踏板就走,边说了声:“我还车去了,你考虑考虑啊。”

车子骑得飞快,一下就去得远了。

沈瑶刚才桥上还叫他笑了一回,这又被叫笨蛋,气得瞪着贺时后背想给瞪出个窟窿来,这么恶劣,谁要他教。

沈瑶捏着那十五块钱并三斤粮票回了家,先收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就怂恿着沈刚再去摘板栗。

沈刚对他姐老崇拜了,一天赚的钱赶上他爸在生产队里忙活一个月的,所以摘板栗什么的当然没问题,不过他也跟沈瑶说了:“姐,我去摘板栗没问题,你不能再一个人溜出去啊。”

对于沈瑶昨天连他一并瞒了去还是深深的怨念。

沈瑶满口应下,一再保证绝对不一个人溜出去,沈刚才提了篮子进山里去了,他在山里呆了两个小时,提了满满一篮子东西回来,拿开面上的一层猪草,下边沉甸甸的都是板栗。

姐弟两个动手剥板...栗的时候,沈刚想到:“要不要先问问咱爸明天有没有空的啊,要是没空,这做好了会不会放坏?”

沈瑶摇头,“这个不叫咱爸妈知道。”

沈刚瞠目,“姐,你还想自己去?”

沈瑶压低声音:“我有路子,刚子你想啊,咱爸是队长,他要总往外边跑目标太大了,而且万一要给逮着了那就是大事,咱爸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可不能出岔子。”

沈刚听她这话就跳起来了,别看他姐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可沈刚就是知道,他又叫他姐带坑里去了,他急得板栗都不剥了,说:“姐,不带你这样的,你答应我不溜出去的,我跟你说,你再来一次爸会打断我腿的。”

沈瑶:……

“我说不一个人溜出去,我不溜啊,我不是告诉你的吗?”

沈刚要疯了,他姐套路他,把板栗篮子一拎,不干了。

“等中午爸妈回来我就跟他们说你想干什么,反正我拿你没办法,他们有。”

沈瑶看这小子炸毛了赶忙安抚,拉了他放下篮子,“别急呀,我又没说我会往那里去,我有路子,真的,不去那地方。”

沈瑶叫红袖章追了七八条街,确实没有往黑市跑的胆子了,风险太大。她所谓的路子是贺时,他昨天主动应承以后帮她卖点心的,这人吧有时候是恶劣一点儿,但是,真的能帮她大忙啊。

沈刚最后在他姐承诺只要去市里就一准儿带上他,这才被安抚了下来,中午队里下工前,姐弟俩一起藏好了板栗,连板栗那能当柴火烧的毛刺外壳都一起处理掉了。

王云芝昨天把闺女赚的钱都收走了,又说好了以后做出东西让沈国忠去,所以压根没想着她闺女还打着自己出去的主意。

沈瑶下午做出了八斤多板栗饼,收在自己房间里放好,又把灶台回归了原样,就是少了的白面,姐弟俩也跑了趟供销社悄悄填补上了。

沈刚大开了眼界,他姐居然还会藏钱。

沈瑶被他看得不自在,解释:“不是我藏的,早上不是给贺时送板栗饼去吗,他不肯白要,给钱了,这里头还有三块钱是要找给他的,你别给我嚷嚷出去啊,想跟我去市里就保密,路费可都在这里边。”

沈刚觉得不得了,他姐这一开窍直接精得要上天了,捏他软肋也捏得很准,拿准了他也想去市里长见识。

这姐弟俩个私下达成了保密协议,那边贺时骑自行车到了革委会,还车换回他的手表就去了市里,昨天用自行车载了小丫头一回让贺时觉得挺有买辆自行车的必要。

他手上可没自行车票,自然还是去找邢伟,一见了面就叫邢伟拉住了,问他那板栗饼还有没有,说是昨天买的他妈尝着好,想买点送人。

贺时原就应了要帮沈瑶卖点心的,只不知这饼沈瑶还有没有了,说帮邢伟问问,也让他留心下哪些朋友要买精细糕点的。

邢伟听他卖给他一个人没够,还要帮忙找买主,认真看了贺时一回,问:“你真在这边找对象啊?”

贺时笑了笑,说:“还没,那丫头什么都不懂,压根不开窍。”

邢伟看看他:“听你这意思,人姑娘愿意,你还就是她了?”

贺时看了看虚空处,说:“我也不知道,看感觉吧,真的很喜欢的话……”

他顿了顿,说:“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邢伟这才认真了起来,皱了眉头道:“你不是吧,你爸妈能同意啊,尤其是你妈,她能让你在插队的地方结婚?”

贺时笑一笑,没说什么。

他和沈瑶没到那一步,倒无谓考虑得那么深远。

邢伟见他不再说话,也转了话题,说:“你比我大几个月,以后怎么个打算呢,今年的征兵动员工作都开始了,我准备十...月份报名,总在家里呆着不是事。”

贺时听到报名入伍,眸子黯了黯,拍了拍邢伟的肩说:“进部队好,好男儿就该战场上挥洒汗水,邢伟,我挺羡慕你的。”

梦想那东西,他也曾有过。

邢伟对贺家的事知道一些,看贺时神色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干巴巴劝两句:“贺叔叔他们也是为你好,多理解一下吧,别跟他们犟着了,在这边插队呆个半年一年意思意思就算了,回去进体制里上班吧,也省得你爸妈记挂,我跟你说,你妈前段时间给我妈打过两回电话,说让我爸妈留心一下你在这边的情况,我估计,我爸应该是往你插队的公社问过你情况的。”

贺时听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颇为自嘲笑了笑,说:“插队挺好的,回去了我也不准备进体制,今天批这个明天审那个,有什么意思,我也不是那块料。”

邢伟叹息,他们那一帮发小,最适合进部队的其实是贺时,只是前几年贺正在战场上牺牲了,贺家就很反对贺时入伍,前年贺时悄悄报了名,体检过了,却在政审那一关被他爸动关系给撤了下来,之后更是放下话,做什么都支持,只有当兵不行。

气氛一时凝滞起来,贺时笑了笑,说:“走吧,回家给我拿张自行车票,我买辆自行车去。”

邢伟也觉得不好再继续这话题,回家给贺时找了自行车票,陪他一起去选了辆凤凰牌的自行车,两人这才分手告别,一个回家,一个坐车回沈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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