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在懒觉与游戏中过得飞快。

新学期报名这天, 言梵在母上大人揪耳朵掀被子的高强度混打下勉强起床,踩着点在学校门口和脑壳他们汇合。

学校公告栏上粘贴了新学期的分班表,人头攒动, 围了不少学生。言梵在人堆里挤了小半分钟,终于抢占了一个视角不错的位置。

期末成绩出来后,年级组根据过去一整年学生们的学习情况进行了分班调整, 优胜劣汰,几乎每个班都做出了很大的人员调动。

陈今安期末考试的成绩言梵是知道的, 虽说比去年刚开学的时候有了很大进步, 但依然垫底, 留在重点班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所以当言梵在他们一班的花名册上看到陈今安名字的时候, 他不由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悬在心里一整个暑假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得以放下。

一班除了几位从平行班升上来的优生加入,并没有人被踢出去,这让言梵心情大好, 一路哼着小曲儿和脑壳打打闹闹地去了教室。

教室里, 同学们已经到的差不多,悠闲懒散地聊着天, 班长正带着几个班委在帮新来的同学搬桌椅。

言梵站在教室门口,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己的位置, 发现他的同桌、那个属于陈今安的位子上此刻坐着一位直发披肩的清瘦女生。女生低着头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垂下的黑发遮挡住了侧脸,让人看不清面容。

言梵和脑壳皆是一愣,目光直直定在那处。

几秒后, 脑壳反应过来,诧异地嘶了一声,“不是, 那姑娘谁啊,怎么坐在陈今安的位子上?”

旁边有人回答:“新……新来的吧?”

言梵浓眉紧蹙。

没等他们走过去看个究竟,学习委员从他们身后绕过去,冲角落的方向扬声喊道:“陈今安,班主任叫你去趟办公室。”

紧接着,那位直发女生抬起头,拨了拨刘海,露出清秀的五官,点头回答:“哦,好。”

一伙男生站在原地惊掉了下巴。他们口中那位占了别人座位的女同学不是别人,正是陈今安本人。

一个暑假不见,她原本凌乱微卷的头发拉直了,长时间不怎么出门的缘故,皮肤也变得白皙了许多,五官逐渐精致,乍一看,像换了个人似的,也难怪和她做了一年同桌的言梵都没有认出来。

陈今安侧着身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一伙男生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自己看错了似地问旁边的人:“那个……真的是陈今安?”

“应该是的吧。”

“我去,这是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了啊。”

脑壳也跟着点头感叹,“是啊,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漂亮了很多啊。”

言梵原本还沉浸在陈今安带来的巨大冲击中,不自觉地嘴角上翘,倏尔听见脑壳的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心情莫名变得不爽。

他斜睨了脑壳一眼,手掌虚张声势地从他的头顶划过,不冷不热道:“这就叫漂亮了?你们几个别搞得跟没见过美女似的!”

脑壳挺起胸膛,半真半假地回怼:“切,就你眼光高,刚才不知道是谁,眼珠子像长在人家身上一样。”

“胡说什么呢,我那是惊讶!一下没反应过来不行吗?”言梵眼神闪躲地回了自己座位。

脑壳不依不饶地凑过来,“你敢说你没觉得她变漂亮了?”

言梵翻出自己新买的漫画书,心不在焉道:“还行吧,就那样。”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她没那个意思?”

“我?”言梵冷笑一声,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当然没有!早恋是要被我爸妈打断腿的,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难不成你对她有意思?”

“嘿嘿!”脑壳笑而不语,吹着口哨回了自己的座位。

大约十几分钟后,陈今安和班主任一齐回到教室。

新学期的第一堂班会,照例,班主任有一箩筐说不完的规矩要交代。

他老人家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学生也偷摸摸地在下面互咬耳朵。

言梵将自己隐藏在书堆之下,压低身子往自己的左边靠了靠,有意无意地开口,“诶,小卷毛,你的头发长了很多嘛。”

“那天陪我妈去做头发,她非拉着我一块儿。”陈今安直起身子,变扭地拨了拨刘海,朝着言梵左右侧了侧脑袋,“怎么样?会不会看上去很奇怪?”

言梵哼哼两声,“还行,换了种风格。”

“你对什么都还行。”陈今安对他翻了个白眼,垂着头喃喃自语:“反正我自己还挺不习惯的。”

台上班主任分析完上学期的考试情况,开始让新同学上台做自我介绍,言梵懒洋洋地转着笔,突然想到什么,问:“对了,刚才老班叫你去办公室干嘛?”

“哦,就是我转艺术生的事。”

“你转艺术生了?”

“是啊,暑假的时候我和爸妈商量过了。以我的成绩想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估计有点悬。正好我小的时候学过一点美术,底子还在,就打算走艺术生了。”

“看不出来,你还会画画?”言梵打趣道。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我小学画画可是拿过区里一等奖的!”

说着,陈今安翻出了自己最近新画的人物素描,扬起下巴,“这张是顶流男星迟沉。怎么样?是不是挺像的?”

言梵扫了一眼,忍俊不禁,“我姐要是知道你把她爱豆的眼睛都画歪了,非得找你算账不可。”

陈今安又送了他一个白眼,“你懂个屁!”

两人嬉笑怒骂,过了一阵,言梵从包里拿出生日那天陈今安落在家里的雨伞,递到她眼前,抬抬下巴,“喏,伞给你带来了,下次再这么丢三落四,看谁还好心给你收着。”

陈今安盯着伞,想起了什么,眼神逐渐黯淡,笑容也收敛了。她说了声“谢谢”,淡淡接过塞进书包,然后侧过身做自己的事,再也没跟言梵说一句话。

其实班主任叫陈今安去办公室,除了为她学艺术这事,还有另一个目的。

升入高二,不久后就要面对文理分科。六中重理轻文,而一班又是重点班,不用说,大多数同学都会选择理科。而班主任的意思是希望陈今安学艺术之后能学文科。陈今安的物理实在是短板,相比之下文综光靠死记硬背也能赚不少分,比学理科轻松多了。

但在老师权衡利弊分析了一长串之后,陈今安还是固执地摇头,她要继续学理科。老师问她原因,她又死活不肯说。

“今安啊,老师不是要赶你去别的班的意思,是在给你建议。你可得想清楚了,咱们六中学艺术的学生本来就不多,艺理生更是少之又少,你不能因为一时赌气,就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啊。”

陈今安头垂得很低,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老师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想学理科。”

班主任只好作罢,左右艺术生的文化分低,只要过了专业线,事态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转为艺术生之后,陈今安将学习的大部分中心都放在了美术专业上。白天她跟着班上同学一起学习文化,晚自习时间就要去校外的艺术上专业课。

画画这么特长她放下许多年,基本功都有些忘了,从头再来不是件简单的事。

在外人眼里,艺术生分数低,努力少,大学都是靠钱堆出来的,可只有亲生经历过,才知道学艺术不比文化生轻松多少。

有时候实在太累,陈今安就会在听不懂的物理课上偷懒睡个觉,或是拿出自己的素描本随意涂涂画画。物理老师见怪不怪,也不再对她多做要求。虽然陈今安的文化分数在这个班仍然是垫底,但四百出头的总分学个艺术还是绰绰有余的。

最近一段时间,物理上到了动量以及量子论,这是陈今安觉得最难的部分,每每到了物理课她就感觉自己在坐宇宙飞船,不过弯腰捡一支笔的功夫,老师后面讲课的内容她再也没听懂过。

“嘿,你干什么呢?又走神。”言梵见她又在神游,支着下巴不知道在笔记本上画些什么,不动声色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啊,没什么。”

陈今安下意识捂住自己的笔记本,表情紧张地躲避着言梵的视线。这一举动惹来言梵的好奇,他拉住陈今安的胳膊想看个究竟,“画什么?怎么还不好意思给我看了?”

陈今安快速将本子合上,作势就要往抽屉里塞,“没什么,就是今天晚上的素描作业,我练练手。”

“既然没什么,你这么紧张干吗?让我看看。”言梵扯住本子的一角不让她收进抽屉。

“我紧张了吗?真的没什么,你别看了。”

“我就看看你最近画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又把人画的眼斜鼻子歪。”

两人你拉我扯,一不小心,笔记本哗啦啦掉在了地上。言梵眼疾手快,迅速弯腰抢过,背对着陈今安翻到原先那页。

只消一眼,言梵便认出素描画上那个鼻梁高挺、眉眼含笑的男生,就是他自己。

他扭过头,惊讶地看着陈今安。

陈今安的脸已经红透了,满眼都是心事被撞破的窘迫。她咬着唇,期期艾艾地从言梵手里夺回自己的本子,很努力地装出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语气,说:“你别多想啊,都说了只是随便画画。你离我那么近,正好那你当模特罢了。”

“哦?”言梵语气不明,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他挑起眉梢,倾身凑近陈今安耳边,半认真半玩笑地暧昧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我呢!”

“……”陈今安心跳漏了一拍,表情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

然而只过了一秒,她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别闹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就是拿你当朋友的,就是那种男闺蜜你知不知道!反正你别自恋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说出了这番话,兴许是出于心事被戳穿的自我保护,兴许是小女生强烈的自尊心作祟。因为在此之前言梵表示他不可能喜欢自己,所以她也说了违心的话。

言梵嘴角笑意消失,眸光也黯淡了下来。他默默将本子还了回去,“哦……这样最好,我也拿你当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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