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处理此事的方法,就是冲上门去面对面指着胸膛问清楚一切前因后果,最后,再好好挤兑一下算计了他的贾琏,出口气,再叫他们将寻上门的女子领回去,如此而已。

再狠些的,便是拿棍子刀枪逼迫,只怕贾宝玉也做不出来。

荣国府的大门依旧是如同从前那样的宽广高昂,可远远地看过去,便能莫名的叫人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萧条和悲凉。

贾宝玉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当当当用力砸起门来。

“谁啊谁啊谁啊?”

里头传来一句有气无力的问话,过一会儿,那声音渐渐近了:“等会儿,开门的来了。”

门吱呀一声扭开了,探出个蓬垢的脑袋来,那人先揉了揉半眯着的眼睛,之后抬头一看,小眯眯眼立即便瞪圆了:“哟....”

他呆了一会儿,突然笑得一脸皱褶起来,嘴里连连招呼:“二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啊?奴才可想您呐.....”

说着,他吃力地将铜门掰开条不小的缝隙出来,看样子,那门已经锈的不轻了:“前一阵儿三爷才来过,过不多久您又来了,果然是前途无量的官老爷,即便是穷亲戚,也这样叨念着.....”

宝玉最是鄙夷这样溜须拍马的人,又不想听这鱼眼珠子废话,装作不耐的一挥手,出口的语气也不太平和:“你们琏二爷呢?可在府里?带我去寻他!”

那门房愣了一愣,旋即嘿嘿笑起来,一边摸着脑袋有些惧怕的模样:“哎哟,这可真不巧,琏二爷方才前脚出去了,琏二奶奶倒是在,二爷寻他可有事儿么?”

这样不巧?

宝玉皱起眉头,狐疑地想到,遂也不听信他的话,又问道:“那大老爷呢?带我去拜见大老爷好了。”

门房半句话未出口,便被噎了回去,脸色便有些晦暗:“老爷倒是在,不过.....老爷现下办的事儿,二爷大约是瞧不上眼的,我若是带了二爷去,一会儿闹腾起来,吃亏的可不是我们这些奴才么?”

这便是赤果果地敲诈好处了。

只可惜他对上的是一贯以不解风情出名的宝玉便是了,宝玉听了这番话,也不过在心中狐疑“如今这荣国府中的下人,果真是放肆无比,对着自己府中的主子,也敢这样编排了。”

这样想着,宝玉的脸也板了起来,出口的话也不像先前那样客气了,只骂的那门房双股战战,险些哭出来。

可耐不住人家就吃这一套!叫贾宝玉一通骂后,那门房反倒更加恭敬了,战战兢兢将他送到了荣禧堂,又吩咐了院外的丫鬟好好照料着,旋即转身飞一般跑走了。

宝玉看着身侧等候吩咐的丫鬟,心中暗暗惊奇——

先前还听闻荣国府如今如何如何困难,可今日一见,侍候的丫鬟颜色到是个上等,眼中也有些傲气,实在不像传闻中的潦倒模样,单看丫鬟质量,反倒让人觉得荣国府跟上一层似的。

宝玉皱眉想,也不知是何人放出了荣国府垂暮的消息,只怕是想狠狠打击贾家士气才想出的奸计吧。

这样一来,他也放心了,至少荣国府与从前没什么不同,他也就不必日日替大房担忧了。

只是宝玉不知道内情,这身侧侍奉的丫鬟,原本便是从前贾赦最最宠爱的一个姨娘,在风光的时候,那是日日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仆役成群地奢华享受,到了如今的境地,也不过凭着个从前的情分,才不至落得个充卖妓寨的下场,但是,想过从前那样的日子,已是绝无可能了,只能时时客串一下丫鬟鸾婢,才得以混口热饭吃。

普通的丫鬟,眼里怎么可能会有长期娇养宠出的傲气呢。

宝玉跟在她身后走不到两步,耳里便听见呼呼喝喝地吵闹声,对比着院中萧条的花木,有种分外不和谐的感觉。

宝玉拧起眉,问道:“这府里如今是愈来愈没得章法了,青天白日的,便在府中宣肆闹腾,像什么话?!”

前头那丫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颤,才回头匆匆地,小声地回答了一句:“那不是府里的下人,是....大老爷在办事儿呢。”

宝玉听她讲的含糊,不由得狐疑起来,不过看她瑟瑟的模样,也体谅地没有多问,哪知道,才走了不到半刻钟,便瞧见————

贾赦赤着膀子单脚踏在院中从前赏花的石凳上,手握着一柄色盅,虎目圆睁满脸狰狞地拼命摇晃着!

周围聚集了一圈的人,他们或蹲或站,皆是衣冠不整的模样,面上神情专注地盯着贾赦手中的色盅,间或发出一两句惊呼。

石桌上,三三两两地码着排碎银纸卷,在阳光的映射下微微地闪着浑弥的光亮。

宝玉瞪大眼,不敢置信地轻呼出来。

他们在聚赌?!

石桌那边的人群实在太过喧闹,太过专注,宝玉站在那儿惊讶了许久,也没叫他们发现。

反倒是后面的灌树丛中悉悉索索两声,爬出个女子来,看见宝玉便急忙站起身迎过来。

那女子实在太过蓬头垢面,衣饰又老气温吞,宝玉定睛细看了许久,才认出是邢夫人来。

可.....邢夫人今年不是最多四十上下么?!

宝玉惊悚了,他虽有些认同嫁了人的女子多半会从珍宝变成鱼眼珠,可实在也想不到,不过是一段时日没来,邢夫人竟就老态成这幅模样了!

邢夫人尴尬地抚了抚散乱的发髻,方才贾赦招呼了人回院子里聚赌,跑来问她拿钱,家中这样拮据,邢夫人自然不从,一言不合,贾赦便拽着她的头发扭打起来。

邢夫人忍了这许多日子,性格也学着凤姐,日渐泼辣,当下也挥拳蹬腿有来有往地揍回去。

就这样,夫妇两个厮打了半天,邢夫人终究不敌败下阵来,被强行扒走了发髻上的银簪,人则是被甩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贾赦心痒难耐,当下便呼喝着玩儿起来。

好歹不是什么光鲜的事儿,叫侄子瞧见了,邢夫人多半还有些不好意思,看到宝玉眼中的不可置信,便也苦笑了一下,低头问道:“宝哥儿来啦?你大伯....现下正忙,若是有事,你不若随我进屋去喝杯茶水,再等他忙完了说?”

宝玉犟脾气一下便拧了上来,也不理会邢夫人,挥开她就三两步挤进了赌鬼群中,一手抓住石桌上铺着的绒布用力一甩————

当下叮叮当当的银子落地声便响彻起来。

这样大的动静,傻子也反应过来了啊。

赌鬼们定睛看见原来是个弱冠少年,立即骂骂咧咧地卷着袖子要上来打人,宝玉眼睛一瞪,随手从怀中摸出个贾珏给他平日里出入外宫门的令牌来,鎏金的表面方方正正暗纹浮动,看去很是唬人。宝玉沉声怒道:“你们这帮大胆刁民,竟敢公然聚众混赌?戴本官派遣侍卫招来府尹,到是要问问他,是怎么治理的京都!”

一群人给他这不辨深浅的豪语震得有些发懵,一时倒不敢轻举妄动,再仔细看看宝玉手中的令牌,稍稍有些头脸见识的人立时就倒抽一口凉气:“赫!这不是禁军么?”

若是叫禁军抓着了,丢进大牢,再放出来可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啊!

几个人立刻便交头接耳起来,完了便十分整齐地躬身开始赔罪,一边又在心中抱怨贾赦,竟连自己府邸中也能闯进官兵来,下回再同他一起玩,自己便不姓x!

宝玉原本也没有打算将他们捉住,此时见到一行人服软,倒也睁只眼闭只眼地,挨个儿放行离开了。

不过半盏茶时间,一院儿的赌徒们便走了个干干净净,许多人连地上的银子也不敢捡,灰溜溜的就跑了。

贾赦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怒发冲冠的少年确实是许久未见的侄子,第一件事却不是打招呼————

他蹲下身子,非常哈皮地亮出自个儿内衫里的小兜兜,开始用力地捡啊捡啊~~~~

间或还抬起头来满脸灿烂地夸奖两句:“宝哥儿果然来财的运势,不过随意两句糊弄,便能叫那一群铁公鸡银子也不要了.....”

宝玉握紧双拳紧闭双目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抑着那股想要破口大骂的情绪。

他抽搐着脸颊,轻轻问道:“为什么.....府里变成这样了?”

贾赦捡银子的手势顿了一顿,方才闷闷的开口:“怎么了,府里不还是从前的模样么?你看着一山一水,并无变化嘛~~~”

宝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出声道:“早间大伯派去员外府的那个女子,还请大伯收回来。”

贾赦捡完了地上的钱,吃力地直起身子,脸上似笑非笑地,偏偏他那个苍老的菊花脸实在不适合这样邪魅的表情,反倒叫他做的不伦不类:“那女子?宝哥儿据说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又何必吃完了不认账呢?何况宝哥儿这样的家世年纪,先迎个妾室进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担忧你父亲,那倒不必,自有我去劝解他。”

宝玉撇开头,冷笑道:“即便是取个妾室,这样的女子,我也是瞧不上的,更何况大伯所说的夫妻之实......还请谅解,宝玉从不记得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贾赦掂了掂手中的影子,满不在乎地说:“哥儿若是不满意,那送回来也不无大碍,不过....这样好好一个青白女子,遣送回去的花费,还请哥儿自己出。”

宝玉气的脸都红了,他活这么大,从来都糊糊涂涂地,可从未被人这样算计过,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感觉叫他憋屈极了,他本身嘴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反倒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贾赦昂起头,笑道:“如何?”

宝玉浑身发抖,手颤悠悠地在自己袖中摸索了半响,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来,砸到了地上。

“大伯!今日事毕,我与您大房便再不往来!请转告琏二哥,这笔账,宝玉心中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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