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藤原的请求,水檀与贾珏并不甚在意,这便导致了一切消息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正是日落黄昏。

“爷”。

抱琴穿着这一季新裁的衣裳,粉嫩粉嫩的花色,衬得原本便十分美貌的她更是人比花娇。她怀抱着一个珐琅岫彩石纹长颈瓶,乐呵呵地跳进屋来,在门口便迫不及待地呼唤贾珏。

“谭公公将皇上昨日的赏赐送来了,您看。”

她往头顶举了举那花瓶,很是开心:“都是好东西。”

抱琴一面将花瓶小心地搁在百宝架上,提了茶壶轻轻地往里注了些冷水,一面细细汇报道:“这回送来的还有一串波斯敬献的玛瑙垂珠鸽血链,太太看了实在喜欢,便叫奴婢回来禀报一声,她先收起来了。还有.....”抱琴抬头想了想,又说:“还有一套大的不得了的紫砂茶具,也被太太要走了,说是晚些便给老爷送去,老爷近来招到个清客,听说对茶艺颇有钻研,厉害得很呢!”

她瞪大了眼珠一副“真厉害啊”的模样,重重道:“连二爷也和他很谈得来,这几日天天都要去寻他,竟连老爷也不怕了呢!”

贾珏噗地一声笑出来,骂道:“你这死丫头,什么人都敢编排,小心我晚些去给太太说,明日就把你嫁出去!”

抱琴一甩头,哼道:“爷您日日都说同样的话,也不见您真的告过状,我怕什么?话说回来....”抱琴转过头,星星眼一闪一闪的,语调都有些漂浮:“皇上可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爷您救过他一次,他便牢牢记下了。逢年过节的便赏赐不断,您可没看见,前月儿里荣国府琏二奶奶来串门子,看到咱们一院儿的宝贝时,那脸色可真是.....”

“咦?”

贾珏手上的笔顿了一顿,抬头有些疑惑地看过去:“琏二奶奶?她什么时候来过?我怎么不知道?”

抱琴一下子捂住嘴,满脸闯祸了的懊恼表情,摇着头道:“糟了糟了.....太太明明吩咐了,这件事儿不许对您提起的啊....”

贾珏狐疑的皱起眉头,字儿也不写了,将笔投到笔洗里,却忘了里头住着只猴子。

元宝儿猛遭重创,一下子激灵地跳出笔洗,背上的毛发看得出湿了一块,它探着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了贾珏,便连忙跑过来蹭蹭蹭往上爬,而后拽住贾珏的指头便不撒手,身体还有些微微颤抖。

贾珏淡青色的袍子自腰部起,便长长的拖出一道墨迹来。

他也没在意,只是颇有些愧疚地轻轻抚了抚元宝儿的小脑袋,从边儿上摸到颗栗子,剥出来喂它,一边儿还分出心来逼问抱琴:“说罢,我知道了,不告诉太太是你说的便是。你若是不告诉我,我现下便直接去宝荣堂找太太,她一样会告诉我的。”

抱琴一副惊恐模样瞪大了眼珠,连连摆手求饶道:“爷!您若是这样,太太只怕要将奴婢打死。我说便是了。”

她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呐呐地道:“其实也没什么,说实在的,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琏二奶奶前几日来的时候,带着个扬州来的先生,只说是林大姑娘的爹爹林大人病重,要来人接大姑娘回去呢,太太听后说是担心宝二爷疯魔,便对府里的下人都下了禁口令.....”

说完,她脸色一整,求饶道:“爷!奴婢可什么都说了,您可千万别告诉太太!也千万别叫宝二爷知道了....求您了求您了!”

说着,她双手合十十分诚恳地冒出一句:“您若是不告诉太太,奴婢便讲一讲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您肯定是不知道的。”

贾珏原本也并没有打算难为他,况且这种事情,的确是瞒着宝玉的好,听到抱琴后头的话,也提起了点儿兴趣,顺水推舟便道:“哦?那说来听听,若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我便帮你瞒着太太,可......”

贾珏一脸戏谑地拖长音调,意味不言而喻,哪知道抱琴倏地便一脸神秘地伏了过来,反倒将贾珏吓一大跳:“爷,我告诉了您,您可不许随意乱说,若是被裘千知道了,那可比惹了太太下场还要凄惨些....”

贾珏有些意外,问道:“居然还与裘千他们有关系么?”

抱琴肯定地点点头,紧紧皱着眉头,说话的声音若是不凑近了,那是绝对听不到的:“奴婢年前有一日....去院子里采腊梅,便在梅林墙根那儿,瞧见...瞧见...”她的脸红彤彤的,看去十分紧张:“看到裘千和墨n先生....抱在一块儿,还,还,还嘴对着嘴咬个不停!”

抱琴说到这儿,支起身子重重跺了下脚,也不问贾珏知不知道这件事儿,转身捂着脸便跑出去了。

贾珏便叫这一个大雷轰地满脑空白,一脸傻样儿发了许久的呆。

自扬州回来,墨n便于裘千一道留在了贾珏这儿,水檀没有主动提出要回去,贾珏便也不好意思真的赶他们走,左右府里少不了两个人的碗筷,这样想着,便做主给他们划了个院子,挂了个贴身书童的职位。

墨n原本便文武双全,长得也温文俊秀,说话办事儿极有风度,在这府里人缘儿是顶好的,特别是院子里的女婢们,大都是些年岁相当,正值思春的小姑娘,多半都不敢直接与他说话,待遇便如同偶像级人物;而裘千却完全相反,他性子孤傲冷淡,与不熟悉的人开口讲不了三句半话,虽然长得也好,可府里的下人们多半畏惧他的气势,难以交往。

这样两个人私交甚好原本也是让贾珏颇有些惊奇的,从前只以为是青梅竹马,兄弟情深,现下听到抱琴的话,也有些恍然大悟了。

合着又是基佬!?

贾珏纠结了半天,多半是在想些“为什么瞒着我?”“靠之”“我要告诉水檀”

之类的无营养吐糟。

好一会儿,才真正想到正事儿上来。

既然林姑父病危了,那黛玉便是非走不可的,只是不知道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已经是能谈婚论嫁的年纪,宝玉混迹官场,虽不曾学到他人的滑不留手,可也多半知道了为人处世,男女之别,与荣国府分家后,刚开始还会时常前往探望黛玉,可时间久了,也许是长久未居一处,渐渐淡忘了,也没有从前去的那样勤快了。

宝玉可不是从前那个宝玉了,官场应酬,烟花酒巷去的也不止一次两次,早已通了人事。

许是因为这个,反倒没听说他与自己院儿里哪个美貌丫鬟有过暧昧什么的。

黛玉因为隔得远,闺阁中的姑娘,倒是不曾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只是身子依旧不好,所以逢年过节的,贾珏多半会包上些止咳驱寒的药材,夹在给荣国府的年礼中一带捎上。

至于薛宝钗,近来也是沉默的厉害,只是薛姨妈走动的频繁了些,不过贾珏看得出来,王夫人不知为的什么,反倒不大中意她了。

据前几日薛姨妈说,自己府上新来了个江南的绣娘,一手双面好针法,薛宝钗与她学着绣了两个荷包,送给了自己这边,贾珏也得了一个,滑蚕的缎面,两边都绣着君子竹,清雅秀气,的确是上品。

就贤妻良母来说,薛宝钗的确是够格了啊......

贾珏这样想着,心思便渐渐飘到了自己的婚事上。

虽说宝玉还未成亲,自己不用如此着急,但这种事情,还是早作准备的好吧,近来不知为什么,王夫人竟连一个媒婆也不曾往家中带,贾珏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烦恼着。

若是将来真的与水檀隐居了,那么娶回一个妻子,到时不也是徒增伤悲么?

“爷!”

刚刚跑走的抱琴去而复返,面上还带着些方才未褪下的红晕:“太太院子里来人说,叫爷今儿个上宝荣堂去用膳。”

贾珏抬起头有些不解,旋即问道:“哥哥可去?”

抱琴点点头,说道:“奴婢正要去与茗烟说,不光宝二爷,兰哥儿、三小姐都要一道,这是老爷提议的,要办回家宴。”

贾珏点点头,顺口道:“那你下去吧。”

宝荣堂是贾珏特意修出来给王夫人与贾政的院子,划了个极大的佛堂与书房,迎着王夫人的喜好,院子里种了些素雅的兰草与菊花,这几日便赶巧有株粉菊莫名地反季开了花,碗大的花苞怒放在院子里,着实出彩稀奇。

贾珏到的时候,王夫人正端着碗绿色的液体细细往那株菊花根部浇灌,专心致志的,便如同平日里念那些佛经一般。

宝玉与探春已经坐在一边了,看到贾珏来,也轻轻地打了招呼。宝玉还好,时常都能见着,可探春自从贾环出走后,行事便愈加小心谨慎起来,多半半月见不着一面的,此回看到,倒是消瘦了不少。

王夫人忙好手上的活计,将手中的瓷碗搁在一边的托盘上,立时便有丫头端来了面盆子给她净手。王夫人揩干净手上的水迹,笑道:“怎么来了也不叫一声,若是我没忙好,只怕现在还看不到你呢。”

贾珏笑了笑,并未说话,反倒是探春接嘴道:“想必珏儿是瞧见了太太忙碌,加上院子里开了这样好的花,看呆了吧?!”

王夫人瞥她一眼,也顺嘴说道:“说来也是奇了,明明不该是这个时节,满院子的花也不见动静的,怎么偏偏这一株便开的旺盛?,花匠们也说从未见识过,我寻人来看了,也只是开了碗药汁儿,叫我日日灌在花根,便无大碍了。”

贾珏想了想,道:“何苦去纠结这个?它开了便开了,总比枯萎了好。”

王夫人唾他道:“去!不许说这样大不敬的话,想来是为娘日日诚心礼佛,菩萨显灵,叫为娘早些时候见到这美景。”

院门口传来李纨的笑声:“哟~哥儿们都到了啊?是我的不是,竟来的那么晚。”

一桌人回头去看,许是因为国孝,李纨穿了件偏素的衣裳,手里牵了个十来岁的小孩儿,缓缓过来了。

“兰儿”李纨将身侧的小孩儿往前推了推,提醒道:“去问叔叔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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