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岚这里恨铁不成钢, 云宁犹不自觉, 看着林琰道:“林兄所言极是,原是我性急,冒昧了些, 还请林兄见谅。自然是先得令妹首肯,我再托了冰媒郑重去提亲的。”

林琰心里翻了翻白眼, 微笑道:“侯爷厚爱,也是舍妹的福气。”

水溶折扇轻摇, 一派风流:“其实算起来, 子非年纪已近弱冠。如今父孝已过,不知可有何打算?”

司徒岚心里“咯噔”一声,看向林琰, 眼神复杂莫名。

他自然知道林琰迟早是要成亲的, 只是一直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想。

本朝历来男风盛行,非但王公贵族官宦人家, 便是南边素来讲究文雅的读书人, 也多有好此道者。只是,却鲜少有人能够为了这个不成家的。现下坐在这里的五个人,便是皇帝之尊,王爷之贵,也都是有妻有妾, 更何况林琰?

纵然两人心意相通,如今他对自己在林琰心里的分量,还是颇有几分自信的。便是再多女人, 只怕也不能替了自己。只是,想想那个日后会被人正经称为“林夫人”的女人,他就不能不咬着牙,心里与其说是浸了一缸醋,倒不如说是如同被揉进了一把钢针,扎得他疼,却说不出来。

他心思的变化如何能瞒得住林琰?

垂下去的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司徒岚的手,林琰轻言浅笑:“明年便是大比之年,算起来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了,再者过了年又有舍妹及笄礼,竟是忙的很。眼前只这两件大事,先要过去才是。”

水溶一笑便不再说,司徒峻先还打算敲敲边鼓,这时候见了自家弟弟一副呆滞的样子,倒也不忍心再开口。

几个人各有心思,都是沉默不语。一时亭中寂静,唯有晚风拂过荷叶,带动池水,泠泠作响 。

却说贾琏兴冲冲回了府,先往父亲那里去了一趟。

贾赦因今日贾母寿辰,应酬了大半日,也觉得乏得很,因此倒是没有去几个姨娘的房里厮混。贾琏进去的时候,正歪在炕上,两个丫头一个捏肩一个捶腿,另有邢夫人坐在下边的椅子上喝茶。

贾琏进门先给二人行了礼,贾赦眼睛睁开看了看他,问道:“你这会子过来作甚?”

贾琏陪笑道:“今儿个在咱们府里听戏时候,林表弟叫儿子得空儿去他们府里一趟。儿子这会子才回来,林表弟托我将这个带给父亲。”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长条锦盒,宽不过寸余。贾赦接过来打开一看,浑浊的眼睛一亮,忙坐起身子。

贾琏不知盒子里是何物,伸着脖子看了看,贾赦从盒子里掏出一柄折扇,竹质扇柄,上头镂空雕花,做的很是精致。

贾赦“刷”的一声打开了扇子,看到了扇面时候,很是失望,“唉”的叹了一口气。

“老爷,莫不是这扇子不好?”邢夫人不知道东西好坏,瞧着贾赦脸色不好,忙问道。

贾赦又躺了下去,手里摩挲着扇柄,“说起来这个也是极难得的了。只不过与前两日我看见那个,却是不能同日而语啊。也是林家那孩子有心了,琏儿。”

贾琏忙答应了一声,听贾赦吩咐道:“明儿再见了他,替我说声费心。”

顿了一顿又问道:“他找你何事?定不是单为了这把扇子罢?”

贾琏起身陪笑道:“正是有件大事,要与父亲商量。”便将林琰说及平安州同知之事说了。

贾赦又从炕上坐了起来,眯着眼道:“这有什么可来商量的?这算是大好事呐,难道你还推了不成?”

贾琏赶紧说道:“儿子岂能这样没有心计?横竖林表弟说忠顺王爷那里还没有敲定,儿子便说了先来回老爷一声。其实,是十拿九稳了的。”

“我说呢,你若是推了,那不是愚蠢之至?”

邢夫人一旁听着也插不上话,心里颇感不是滋味。贾琏若是她生的,那此时她不说去放炮仗庆贺,起码也会喜气洋洋。偏生她自己没有一儿半女,贾琏和迎春两个哪个与她都不亲近。贾琏有出息也好,就这么着在府里被压着也好,在她看来都一样。只是,如今这个时候,二房气焰太盛,有贾琏这个事情出来,倒也能叫人高看大房一眼。

想到这里,邢夫人笑道:“这个可真是了不得的好事!只是……”

看看贾赦父子两个看向自己,忙又端起了笑脸,“我是不懂那些个爷们儿的事情。可据我想着,这一州的同知,既是那州官的副手,想来也是个肥缺了。这如今凭着林哥儿一句话,要是成了自然好。要不,是不是还是先往主事儿的人那里去走动走动?”

贾赦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头发长,见识短!你没听琏儿的话?那是忠顺王爷一句话的事情,咱们府里跟忠顺王素无来往,人家那是瞧着林家的面子!等着你想起来去走动,早就晚了。”

邢夫人赔笑:“我这不是也为琏儿喜欢么?到底没有老爷看的透彻。既是这样儿,咱们是不是也得预备着了?”

贾赦叫贾琏:“虽是这么说着,咱们也别干等着。你且去叫你媳妇在库里找出几件子好东西来,别弄那些个不上台面的,抽空子给王爷送过去。还有林家那边儿,人家替你谋了这么大个好处,也别白了。”

贾琏笑着应了几个是字,退了出来。

回了自己院子与凤姐儿说了,凤姐儿更是欢喜非常。忙叫了平儿进来,“去把方才找的东西拿过来。”

平儿出去了,不多时又进来,手里捧了一只极大的匣子。打开来看时候,乃是一只玉雕的如意观音。通体碧绿澄透,人物鲜活,雕工极为精致。

贾琏纳罕,看向凤姐儿。

凤姐儿瞧着他迷惑,扑哧笑了,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子,“二爷傻了不成?难道明儿就这么去跟王爷道谢?自然不好空着手去的。”

贾琏嗨了一声,笑道:“这个老爷说了,叫跟老太太说一声去,都有府里呢。你倒是大方,我记得这个是你的嫁妆罢?”

凤姐儿掠着鬓边发丝冷笑道:“我劝你别去找不自在。如今府里的情形,我再清楚不过。为着娘娘省亲,多少银子都花了。上回二太太还跟我商量着,要把府里的好东西都凑凑,摆到园子里去呢。这会子去说,怕是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了。横竖我这里还有两件儿能拿出手的,除了这个,还有一个玉石盆景,也算是好东西了。都给了二爷,二爷且去打点罢。”

贾琏听了,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一来,凤姐儿这些日子并不得他的心,太过爱弄权了。二来,为了一个省亲,整个儿荣府里的家当竟要都搭了进去不成?除了二房,别人是不用过日子的了?

此时见凤姐儿并不藏私,反倒是为了自己拿出了压箱底的嫁妆,素日冷着她的心思不由得全都软了下来,叹了口气,合上了匣子道:“你先安心养着,待我问问老太太,看是怎么说。”

……………………我是到了第二天的分隔线……………………

次日上午,黛玉正在屋子里头看书,听人说大爷来了,忙站起身来迎接。

林琰进了屋子时候,看黛玉身上一件儿浅绿色窄袖中衣,外头罩着雪青色滚蓝边软绸短比甲,底下一条深粉色曳地裙,整个儿人真如临春初绽的花儿一般,娉娉婷婷。

“哥哥怎么这般早?可有事情?”黛玉含笑问道,忙给林琰让座。

林琰坐下了,叫黛玉也坐了。看看屋子里人多,便只叫留下了黛玉的乳娘王嬷嬷,其他人都到了廊下去伺候着。

林琰喝了口雪雁送上来的茶,才笑着开口:“叫了人出去,并不为别的。如今咱们家里守孝也过了,转过了年就是妹妹及笄之年。妹妹也大了。”

听到这里,黛玉还有何不明白?一张芙蓉俏脸顿时红了,越发显得美玉流光,明珠生晕。

“妹妹且别羞恼。”林琰恐黛玉脸嫩,忙道,“不瞒妹妹,昨儿有人向我提起妹妹来。说起来妹妹想必是也记得,便是时常来府里的安乐侯爷。我没立时便应了,想先问问妹妹的意思如何。”

王嬷嬷也听出来了,这是有人跟林琰提亲了。听见说是一个侯爷,王嬷嬷先是惊喜,复又担忧。看看黛玉脸颊晕红,窘得不得了,也不顾别的,忙插口问道:“要说这是个大喜事。姑娘不好意思说话了,老奴大个胆子插一句,大爷看着这安乐侯爷如何?”

“嬷嬷!”黛玉嗔道,又低下了头去。

林琰眼睛看着黛玉,仔细观察她的神色。他一直怕自己所做的敌不过原定的命运,宝黛二人日久生情什么的。此刻见黛玉脸上虽是羞涩,却也并没有他之前担心的那些个震惊痛苦等,当下放下了心。

笑道:“若是旁人,我这里看不过去,也不敢到妹妹这里来说。这安乐侯爷乃是安怡大长公主的独子,说起来,他也是当今圣上的姑表兄弟。如今大长公主和老侯爷都不在了。皇帝体恤,特命他在京里建了府。先前来过咱们府里,若儿时常缠着他指点两下拳脚。脾气也还不错。”

黛玉听到这里想了起来,秀眉微蹙,低声道:“可是上次莽莽撞撞闯了到园子里来的?”

林琰听了一怔,随即险些大笑。云宁一味地怕自己横加阻拦,因此做足了功夫,没想到自己还好,反倒是早在妹妹这里挂了号,只不过,却是得了个莽撞的印象。

“就是他了。说起来妹妹还该记得,那回咱们从郊外别院回来,城门处,他还曾止住了惊马。要不,那马冲过来,怕就与妹妹的车撞上了。”

黛玉忍不住掩着嘴笑了,须臾又敛了笑意,垂首不语。

林琰度其心思,大概并没有十分抗拒,只是不知云宁为人到底如何,有些个惴惴罢了。便又道:“安乐侯爷爵位虽高,年纪却还不算太大。只难得一样,如今,身边并没有侍妾通房。”

王嬷嬷一拍大腿,“竟有这样的好事?”又觉得不对,“难道……”

林琰笑道:“嬷嬷且别急,侯爷断无其他事情,个中缘由却是因他父母。这话我也不好细说,只是侯爷品行却是可信的。况且,他也跟我说了,成亲后绝不纳二色。”

黛玉眼皮儿微微动了动,从林琰这里看去,便见她的睫毛颤了两下。王嬷嬷听得不纳二色的话,早就惊了——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男人?原以为自家大爷便是新鲜的了,难不成,还有一个竟能被姑娘碰上?

见黛玉不说话,生怕林琰误会了,忙用手在黛玉后边轻轻碰了碰黛玉。

良久,黛玉才微不可闻地说道:“哥哥做主便是,我,我……”

连说了几个我,终是脸上臊的下不来,快步走进了内室。

林琰知道这是应了,也笑着起身,对王嬷嬷道:“嬷嬷好好跟妹妹分说分说。若是妹妹没有别的话,我便去给侯爷回个话。也好叫他算着日子请人正式来提。嬷嬷这里,也和李嬷嬷许嬷嬷商议着,看妹妹该当预备些什么,都提前预备着才好。”

王嬷嬷心里一盆火似的,忙点头,高声唤雪雁进来送了林琰出去,自己几步跑进了里间儿。

黛玉正托腮坐在榻上,见她进来了,脸上红色更盛,忙拿帕子掩了。

王嬷嬷过去坐在榻边,轻轻拍了拍黛玉的手,笑叹道:“姑娘大了,果然是长大了。这一晃眼啊,就要谈婚论嫁了呢。”

“嬷嬷!”黛玉一双明眸似嗔非嗔。

“好姑娘,如今就咱们两个,可不是羞臊的时候。听我跟姑娘分说分说。”王嬷嬷替黛玉将头上一支小凤钗别了一别,“若是前两年,大爷刚到咱们府里,这话我还不敢说。可这几年冷眼看着,没有一件事情不是替姑娘想在头里的,便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亲哥哥,也不过如此了。老爷太太都不在了,老奴从小跟在姑娘身边,心里只一件大事未了。今儿听了大爷的话,也放下了大半的心。咱们不说攀附高枝儿,图人家什么侯爷的话,单就说那一条,再不纳妾,可天底下就难得。”

黛玉静静听着,窘迫之意渐渐退了,只是还有些抹不开,手里只管扭着帕子。

王嬷嬷自顾自地说着:“大凡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的?便是两口子好,还有婆婆太婆婆给塞人呢。今儿大爷说的这个侯爷,既没有长辈了,也没有同辈的姐妹,姑娘日后竟是进门便当家,再没个气受。我这心里掂量了几个个儿了,真真是,再找不到的好人家了。”

“嬷嬷别说了,我都明白的。”黛玉轻声道,“哥哥原也是为了我尽心尽力,我都懂得。”

“姑娘明白就好。老奴如今可是敢担保的,大爷啊,是真真一心一计为姑娘打算。不然,自己应与不应,何必来问姑娘呢?姑娘也是明白人。”

王嬷嬷自己越说,越是觉得安乐侯实在是黛玉良配,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恨不得此时便过了礼把事情定了下来才好。好言劝慰了黛玉几句,忙叫人进来伺候。自己起身匆匆去西边的跨院里找李嬷嬷和许嬷嬷,商议着黛玉该预备着的一应物事。只边走心里边啐了一口——当年荣府的老太太还想着将姑娘配给那个宝二爷,连屋子都安排到一处。又指派了别的人来伺候姑娘,挤兑的自己离着姑娘越来越远。啊呸!也不看看她家的孙子配是不配!

云宁那里这一夜是没睡好的,一大早上起来便来找司徒岚。司徒岚才洗了脸换了衣裳,饭都没吃一口,便听人说安乐侯来了,心里十分鄙视云宁。出来嘲讽道:“你也太过心急了。昨日晚间子非那老晚了才回去,这会子想来还没起呢。横竖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过的,再多等几又如何?”

云宁毫不客气:“你又如何知道他回去晚了?昨儿散了的时候日头才刚没下去,还没全黑呢。”

司徒岚鼻子里哼了一声,禁不住云宁一旁亦步亦趋地催促,只得换了衣裳跟他一块儿过来林府。

二人来惯了的,也不必去通传了,随着林成一块儿就到了林琰的书房里。

林琰正在那里听林若背书,看两个人进来,起身相迎,笑道:“也太早了些。”

司徒岚看着他起身时候动作滞了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朝林琰眨了眨眼。

林琰没好气地瞪了他,若不是有云宁和林若两个在,只怕是一脚便踢了过去。

又瞧了云宁半晌,云宁盯着他,一颗心不住下沉。

司徒岚看二人相顾无言,重重地走了两步。

林琰垂下眼皮,扯动嘴角:“侯爷,回去请个冰人罢。”

云宁倏然起身,朝着林琰深深一揖,“多谢林兄成全。”

林若左看看叔叔,右看看云宁,大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转,明白过劲儿来了,“二叔,你成全什么了?莫非,难道……”

在林若眼中,云宁一贯是个很英雄的人。武功好,人又看着冷厉严肃,林若心里十分想长大了以他为榜样的。可今日看来,非但英雄气概全无,还带了几分憨气。能让他来谢谢二叔成全的,呀,不就是只有一件事情了?

林若眼睛睁大了,莫不是来抢姑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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