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早猜到这件事很复杂, 但没想到会这么凶险, 窒了一瞬,再看贺云钦,虽是解释的口吻,态度却隐约透着强势,可见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做法欠妥, 心口的气本来略消了些,又蹭蹭蹭冒了上来。

“你每回都是这样!早前我就问过你为何要量我娘家书房的尺寸,你该知道我迟早会猜到你的用意, 为何不能提前告诉我?为什么宁肯设计我们,也不肯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认定我好哄,就算被发现, 无非纡尊降贵解释几句, 若我仍不肯消气,一定是我无理取闹,是不是?”

贺云钦原以为说出了原委红豆就会谅解他, 没想到她气性这么大, 自问无错, 便也寸步不让道:“我什么时候说你无理取闹了?”

“你就差将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望着她:“虽不确定你娘家那所房子到底有没有问题, 但我担心岳母和大哥继续住下去会有危险,主张早日搬出来又有什么错?”

红豆气塞胸膛:“是, 你眼里从来只有对与错之分,只要你认为是对的,就执意去做, 可是你可知道,有些事根本不是对与错的问题,我也有我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意志,倘若我瞒着你去做一件认为对的事,事后再向你解释几句,你作何感受?何况这件事不扯到我母亲和哥哥就算了,扯到他们就是不行。”

她胸口一涩:“外界都说我嫁入贺家是走运,是高攀,可是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一个足够平等的爱人,不是一个需要仰其鼻息的丈夫,如果你认为你擅自作出任何决定,我都该无底线地支持和忍让,你就大错特错了!”

说着便用力推开他,快步走到们门边,拉开门。

贺云钦拦在她面前:“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同福巷。”

贺云钦滞了滞:“好,我陪你一起回去。”

红豆脸上一呆:“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吵架?”

“知道啊。”

“知道你还跟我回娘家,你跟着去干什么,我不欢迎你。”

“夫妻没有隔夜仇,你去哪住,我当然也该去哪住。”

她一下子噎住:“你——”

贺云钦已经拉开门:“我这就让他们备车。”

红豆在他身后跺脚:“贺云钦。”

他头也不回:“反正你闺房的床够大,足够我们两个人睡。”

红豆气得咬唇,时间不早了,若是两人回同福巷住,必定还会起争执,一墙之隔,到时候母亲想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吵架都难。

她愤然关上门,世上怎会有这么无赖的人。

门后传来响动,他打完电话回来了,站在门边看着她道:“改主意了?”

她理都不理他,进浴室草草洗漱一番出来,板着脸上床。

他也进浴室,跟她一样,出来时也径直上床。

她本已闭上眼睛了,听他过来,睁眼一看,他若无其事的,自顾自正要上床,忙撑着身子坐起道:“贺云钦。”

他里头穿套银灰色寝衣,睡袍的腰带松着未系,额间缀着水珠,他也懒得去擦,听了这话,故作费解道:“怎么了?”

她观察他一会,他面色平静,毫无歉意的模样,看来是认定自己无错,打定主意要将此事赖过去了。加上上回,这是两人第二回吵架,若是依然稀里糊涂混过去,往后再吵起来,只会越吵越心冷,今晚一定要说清楚,无论如何要让他自己想明白。

她掀开被要下床:“你在这睡好了,我去书房,正好那里清净,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他一怔:“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床,难道我还不能上床睡觉了?

“让给你。”

书房只有一张卧榻,未设床褥,晚间早已冷起来了,红豆若是去那睡,难逃一场风寒。

他忙拽她回来,将她塞回被子里:“你睡床,我走。”

说着便左右一顾,墙角有一张法兰西卧榻,幸而还算宽大,勉强可供他容身,便关了灯,走到榻边,重新系紧睡袍带子,合衣躺下。

红豆在黑暗中安安静静躺了一晌,不见贺云钦从床上搬走另一床被褥,更不见他唤下人送被褥来,难道就打算这样在榻上睡一晚?

房中虽然有个小小的壁炉,可是他们两人向来都怕热,来住了两回,从未让下人生过火。

夜阑人静,又是深秋,房间后半夜会有多冷她极清楚,努力想要闭上眼,然而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勉强躺了一会,到底还是趿了鞋起来,抱着另一床被,摸黑走到榻边。

他屈着一腿仰躺在榻上,也不知睡没睡着。

忍气将被子搁他腿上,她转身要走,刚一动,就被他一把拽住,她忙要跳开,谁料他动作太快,挣扎一番,最后还是跌到他身上,‘嘣’的一声,应是撞到了他的下巴。

床榻窄小,她扭动起来活像一条金鱼,然而没挣两下就被他一声不吭翻身压在身下,热烫的呼吸近在迟尺,两人胸膛贴着胸膛,黑暗中,对方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能清晰感受到,只听他低声道:“我错了,你怎样才能消气。”

她仰头咬住他的肩,下口极重。

他嘶了一声,寻到她的肩头,也一口咬住,力道却轻多了,近乎啮咬,轻轻的,痒到她心里。

他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动作越来越过分,咬完她的肩头还不够,还顺着她敞开的领口一路咬下去,她渐渐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松开口,转而抬脚狠狠踢他:“你这混蛋,你放开我,我要被你压死了。”

他抬头看她,眼睛早能适应黑暗,月光映出她耀亮的眸波,像深蓝色海面上银光粼粼的星光。

他翻个身,让她趴在他身上:“那你压我好了。”

他的胳膊箍着她的腰,她用力挣了几下没挣开。

他道:“我错了,我诚心诚意向你道歉。”

她冷冷偏过头,依然不理他。

“你说得对,我太自以为是,太不尊重你,此前我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毛病,往后我改,好不好。”

红豆目光飘向他,很快又收回来。

他捉住她的手指:“我十几岁就去了德国,这些年独自在外求学,的确习惯了事事自己拿主意。”

她一愣,安静下来听他说话,耳朵竖着,活像只兔子。

他克制住自己捏她脸蛋的冲动:“我母亲是家中幺女,娇生惯养长大,遇事不喜深想,妹妹随了母亲,性子也偏于天真烂漫,我极在意我母亲和妹妹,唯恐她们受委屈,不论遇到何事,能不动声色化解就不动声色替她们化解。”

红豆不语,公公和陈白蝶的事,婆婆似乎至今不知道,若不是贺云钦派人将陈白蝶捏造桃色新闻的证据交给公公,两人或许仍在来往,陈白蝶此人心思极重,还未登堂入室已敢诽谤次子和长媳,若是任其反展,日后还会有无穷的祸患。贺云钦替婆婆除却了心腹大患,却从不曾在婆婆面前提起此事。

至于贺竹筠,从他身边随时带着糖就能知道他有多疼这妹妹了。

“我习惯了照顾母亲和妹妹,娶了你后,因为在乎你,免不了也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你和你的家人,遇到我认为对的事,往往不问你的意见,自作主张就去做,可我忘了你跟她们不同,你我是夫妻,本就该同心同体。”

他顿了顿,何况她还这么聪明和独立,她需要的何止是他的保护,更需要灵魂上的认可和契合,

红豆双臂撑着他的胸膛,望着他,不知不觉间,气稍稍消了些。

“你真的知道我为何生气?”

贺云钦闻到了和解的气息,松了口气的同时,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她是他的妻子,因为爱他才处处在意他,也因为爱他,两人才会轻易就能化开心结:“知道,岳母和大哥的事我不该用这种方式处理,更不该事事隐瞒你。”

凡他所见,惟有少年夫妻,才有机会遇到这种至纯至真的情分,得来不易,糟践不起,值得他用一生来呵护,于是力求消除她心底的每一个疙瘩:“关于房子的事,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电话因为涉及到一些机密,我不想让你触碰这些危险的事物,不愿你来接听,不止今晚,以后可能还是不能由你来听,但是我向你保证,像今晚这样的事是最后一次。”

红豆静了静,慢慢趴伏到他怀里: “你说的,‘同心同体’。“

说着便伸出一指,先是点了点他的唇,接着又点点他心跳的位置:“你的这里,这里,统统都是我的,只要你跟我时时刻刻是一体的,你能够告诉我的,我听,你不能告诉我的,我不问。今晚我为何生气你心知肚明,我可不是‘无理取闹’的糊涂虫。”

他歉然道:“你不是糊涂虫,我才是。”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两人安静一晌,他低声道:“红豆。”

她嗯了一声。

他扬眉:“你漏了一处。”

红豆不解:“什么?”

他捉住她的手往下探。

红豆烫着似的抽回手,忙要从他身上跳下来道:“你怎么说来就来,你这大坏蛋。”

他将她拉回来,仍旧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褪她衣裳道:“你之前吵着要来这边住,来了却把我发配到榻上。”

红豆张口要辩解,他低头吻住她。

好不容易松开她,她扭动着表示不满,眼看跑不掉了,几次试图翻身压住他:“不行,每次都是我在下面,这次我要在上面。”

贺云钦一怔,简直求之不得,怕她反悔,忙翻身抚着她坐到自己身上,并作出任由欺压状。

不一会,床榻嘎吱嘎吱响了起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还伴随着其他的暧昧动静。

然而没多久就听红豆气喘吁吁道:“贺云钦,我不行了,你来吧。”

贺云钦舒惬得每个毛孔都恨不得张开,察觉她要下来,愣了一愣,这女人怎能这样,活活将他吊在半空,忙把住她的腰,哑声道:“你这叫半途而废。”

她摆手:“太累了,不行不行。”

他心疼又无语,反客为主,一翻身将她重新压到榻上:“一身娇娇肉,中看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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