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雷切终于睡醒,仿佛已经忘记了几个时前他还在跟他的狗正儿八经地玩冷战,下意识伸手去摸枕边,这一次,男人摸了个空。

“?”脑子里慢半拍有些跟不上节奏,雷切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当这个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红发男人忽然顿了顿,因为他猛地发现周围安安静静的并且充数着某种不和谐的气氛,就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放下手坐在床上用迷茫的目光看了看四周,空空荡荡的室内终于让男人想起——今天他居然是自然醒的!

这很能明问题。

打从狗崽子的身高像是吃了猪大大似的疯狂增长以至于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它就能自由地往返于上床和下床之间,在狗崽子掌握了这项本领之后,雷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使用过闹钟这项功能了……

几乎每一天早上都是狗崽子扭着肥胖的身躯用各种姿势,用深情的爱意把男人弄醒——从咬着他的手拼命拽到将空荡荡的狗盆子叨上床扣在他英俊的睡颜上,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天还没大亮狗崽子就迫不及待地展现它执着的饿死鬼精神。

今天这是怎么了?作为主人的男人略微疑惑地想,生气?气得连饭都不吃了从来不像是隼的作风啊?

“隼?”

终于决定放低身价,男人试探性地对着空荡荡房间叫了声,但是除了在金鱼缸里贴着玻璃边缘吐泡泡的黑之外,屋内再也没有任何生物给予男人这声呼唤所谓回应。

往常被主人如此一叫就觉得这是要开饭的节奏——无论在干什么都会立刻放下欢快地迈着胖腿颠颠儿冲他冲过来的狗崽子今天似乎意外地HOLD得住场面?

男人皱皱眉,蓝色的眼睛在房间里一扫而过,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物品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它们该在的位置,要是哪里不对,唯一处于异常状态的就是此时此刻大敞开的牢房门——于是雷切的眉皱得更紧了些,他明明记得昨晚他睡觉之前有将门好好抿上,并且走廊是不通风的,由绝翅馆室内的中央空调调控气温,所以并不存在所谓“风把门吹开了”这种事。

门怎么开的?

男人心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案。随手抓住被子正准备掀开下床去看个究竟,突然之间,男人站起来的动作定格在了半空——

抓着被子手僵在半空中象征性沉默了三秒,雷切先是嗅了嗅鼻子,然后确切地感觉到了手上抓着的被子某一块地方似乎手感和平时有那么不一样……

不是错觉。

低下头,雷切果然看见深色的被子上此时有一滩画地图似的水迹,水迹要干不干,有些潮湿润手,仔细想了想绝翅馆位于北方绝对不存在这种阴冷潮湿,而此时此刻,男人的拇指正好碰到那滩水迹的边缘——

“……”

面无表情地,雷切放开手指,冷静地看着那床被子从指间滑落。

结合敞开的大门,此时作为一条四个月大雄性哈士奇幼犬的主人,雷切的脑子里只剩下“畏罪潜逃”这四个高深莫测的大字。

走到内部通讯器跟前跟还在睡梦中的少泽要求新被子一条,男人站在屋子里停顿了一分钟那么长的时间,然后果断转头进浴室,洗手外加顺便冲凉。

四十分钟后,男人从浴室中重新走出。

此时,那双清晨起床时特别迷茫无焦的湛蓝色瞳眸终于变得像往常那样有神,凌厉而淡漠,原本的湛蓝被男人这样极少出现的微妙情绪染成了属于深海的墨蓝……站在浴室门口,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随手将盖在头上的浴巾扔开系好浴袍的腰带,走到通讯器旁边,他又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凝视挂在墙上的灰色通讯器,直到他的目光快将这部通讯器烧出个大洞,男人这才抬起手,飞快地摁下了几个按钮——

“喂,斯巴特大叔?我要监视器权限密码。”

……

打从雷切上任之前开始,二十八层的斯巴特大叔作为二号楼的王权代理管事,理所当然地拥有着与三十层的两名犯人绝对对等的特殊权利,像这样的大清早天还朦朦亮,几乎不会有人无趣到有胆子扰他清梦——

雷切是老大,他当然敢。

但是在斯巴特的记忆里,雷切从来没打过这个内部通讯器,男人甚至很少碰这个设备。最开始面对众人的疑惑,二号楼的王权者给出的理由非常简单而霸气——

“号码好难记。”

╮( ̄▽ ̄”)╭以上,就是这样。

所以,当这样一个特殊的时间牢房里的通讯器疯了似的乱响起来时,从睡梦中惊醒的斯巴特大叔皱皱眉,非常不高兴是什么人这么不识趣,将搭在他腰上的另一只手扔开,在通讯器夺命狂呼中,斯巴特大叔翻身坐了起来,踩着拖鞋满脸提不起劲地慢吞吞走到通讯录旁,抓起了电话,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喂一声顺便自报家门——

“喂,斯巴特大叔?我要监视器权限密码。”

如此简单粗暴直奔主题。

搞得斯巴特大叔差儿以为自己没听错——这八百年难得用上一次的东西,老大您要它干嘛?

通讯器那边穿过来的声音就好像他以前“大叔我们今早开会”“大叔我想喝橙汁”“大叔组织他们搞一下大扫除”之类无关紧要的内容时一模一样,淡定的飞起——通常二号楼的规律是,天塌下来,雷切淡定,二号楼众人也淡定。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在特殊情况下,雷切越淡定,人民群众表示越淡定不能。

这大清早的接到雷切的通讯对话的那一刻连斯巴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此时谁要再今天也要遵循二号楼的普通规律,那是杀了他他也不信的节奏。

于是在这个看似美好的大清早,脑门子上活生生就被雷切的淡定搞得冒起一层冷汗,斯巴特大叔摸了把额头,顺手一边推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爬起来凑过来要听的DK的脸,犹豫了片刻后转头看了眼DK。

DK用莫名其妙的眼神回视他。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

终于,在斯巴特大叔准备抬脚踹人的前一秒,DK冲着他露出一个不痛不痒的笑,转身钻进了浴室。

“…………”

直到DK重重将浴室门甩上,斯巴特这才重新扑到通讯器跟前喂了声,对面没有回应,只有那微微衣服摩挲发出的轻响似乎显示着男人在耐着性子等待——哟呵,今天太阳打东边升起了?斯巴特大叔顿了顿,随即压低声音将熟记于脑子里的监视器权限密码清晰地报给对方,想起雷切那比金鱼好不了多少的记忆,作为管事的斯巴特大叔还在念完一遍以后特别贴心地问了一句:“记住了吗?”

没想到对面今天居然记得带智商出门,非常爽快地嗯了声。

伴随着一系列飞快敲击键盘的声音,雷切淡淡地了句“进去了”,声音听上去似乎是从通讯器下方传来的,斯巴特想了想,大概是男人一得到密码之后,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就地坐在了通讯器的下方立刻开始了操作——

什么事那么急?

原谅斯巴特大叔,中老年人表示他们的好新奇总是要比较旺盛一的。

斯巴特大叔靠在墙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对面隐隐约约传来的飞快敲击键盘的声音和长久的沉默明显地显示着他这难得一次和王权者通过通讯器对话体验已经结束——对方之所以没有挂断通讯器,大概只是忘记了而已。

键盘敲击的声音停了下来。

“进去了。”雷切平静的声音这才重新在通讯器那边响起。

斯巴特大叔赶紧抓住机会强势插入话题:“监视器角落被关掉了几个。”

“几个?方位。”

“二楼东北角,十七楼西北角,以及二十五层以上全部电梯监控。”

斯巴特明显感觉到雷切短暂地沉默了下,在连续“啪啪”的两声清晰的回车声中,男人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谁批准的?”

这回换斯巴特大叔沉默了,雷切这问题问得太精彩——

确实没有人批准过。

其他楼确实有“要关闭监视器必须要通过王的同意”这样的规矩,但是他们这楼的王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方面要请示他……好吧,其实他当然也没过可以不用请示。

“刀疤森,爱德华……”雷切在冷冷淡淡地抱出两个名字后顿了顿,之后就是一连串炮轰似的名字,“杰米,希伯来,亚当,艾利克斯,DK,巴迪斯——”

斯巴特大叔:“……………………”

雷切:“早餐之后让名单上的人统统去给我吃鞭子,三十鞭一鞭不能少。”

斯巴特大叔:“……………………”

雷切:“名单记下了么?”

“…………………………”斯巴特大叔擦了把一路往下滴的汗,“记下了。”

雷切恩了一声,通讯器那边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斯巴特大叔满脸残念地将视线从通讯器上挪开,转过脑袋看着此时此刻正斜靠在浴室门框上的DK,后者对于自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却在冲了个凉之后刚拉开浴室门的第一时间就得到自己要吃鞭子这个天大喜讯,表示十分之淡定。

甚至还很有闲心地举起手指了指斯巴特大叔的额头开玩笑:“好多汗,你肾虚啊?”

“不是肾虚,”此时,大风大浪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斯巴特大叔话声音都有儿颤抖,“我觉得我要么是没睡醒,要么就是见鬼了。”

DK挑挑眉,看了看窗外洒进的阳光——大白天的见什么鬼?

三十分钟前,号称记不住号码的二号楼王权者使用通讯器夺命狂呼将他从床上拽起来。

十五分钟前,号称自己这栋楼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统统不知道的二号楼王权者,准确而流利地将二层、十七层以及二十五层开始到三十层结束,所有楼层管事的名字一个个地背了出来——

是的,一个字不差地,十分准确地、就连二层的管事的名字都没有搞错地,完整地背了出来。

当那些名字用雷切那个淡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念出来的时候,那一刻斯巴特大叔想到了自己国家的新闻联播,然后他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这真是个非常非常奇妙的早晨——此时此刻的斯巴特大叔觉得从今以后的人生也遇不到像今早一样精彩的事情了。

在对面疯狂的敲击键盘声中,斯巴特大叔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叫了声王权者的名字。

雷切应了声。

“出什么事了?”

这一次,雷切没有立刻回答他了,那仿佛是长达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沉默空白时间。

诡异的气氛连DK都忍不住从浴室门边走过来,略好奇地凑近通讯器,而这时候,伴随着一个重重的敲击键盘声,绝翅馆二号楼王权者淡定的嗓音同时响起——

“四四十一分。”

“……什么?”

“隼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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