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会刚开始的时候,犯人们还能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听上两句,这时候,伊莱照着名单念的那一长串乱七八糟比如“谁的被子叠得好”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表彰至少还能引起犯人们的兴趣,甚至当念到名批评的名单里出现雷切的名字时,还有了一次难得的高.潮。

当伊莱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雷切的名字,感觉自己已经几百万年没有听到“王”被批评的众人非常新鲜地伸脑袋去看,于是一时间礼堂里所有眼睛几乎都将注意力交给了二号楼的王权者——

被名的那个红发男人此时此刻正盘腿坐在队伍的最前段——

是的,雷切坐在地上,在整个礼堂包括馆长在内所有人包括MT都站着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像是屁股离不开地似的坐得稳如泰山,男人此举倒是和他身后那堆乱七八糟吊儿郎当站在那里的二号楼众犯人非常搭配,于是一伙成了礼堂里最扎眼的存在——

至少从馆长大人黑了个透的脸可以看出,如果可以,他是非常想用扫帚把这堆莫名其妙无组织无纪律的破玩意儿全部扫地出门。

对于对方面对自己的批评毫无反应,伊莱十分拉不下面子地清了清嗓子:“雷切?”

众人的脖子伸得更长了些——

然而,让原本一心想要看戏的犯人们十分失望的是,被伊莱深情第二次名的那位大爷却连头都没抬一下,就好像整个绝翅馆还能有第二个雷切——此时,红发男人正习惯性地摆着他的面瘫脸,专心致志地和他的狗崽子**……呃不对,是戏耍。

只有距离雷切比较近的人,才知道其实雷切已经将伊莱的批评听到了,英俊的红发男人弓着背,伸手戳了戳面前那个跟他穿着一样材质的深蓝色制服此时此刻正冲着他摇尾巴的狗崽子毛茸茸的脸,淡淡地:“隼,你听,我们被批评了。”

狗崽子裂开嘴:“嘎嘎嘎。”

——哪来的“们”,被到名的只有你而已。

雷切:“都是你的错。”

狗崽子:“嘎。”

——才不是老子的错,要是我的错他干嘛不我的名字?

雷切:“伊莱那么气的人,下回犯错要选他心情好的时候。”

狗崽子:“……”

——这么拉仇恨的话,作为一条柔弱的狗,我不回答你应该没意见对吧蠢主人?我只是一条狗而已,你又没有汪汪汪,我怎么可能听得懂呢!

红发男人的声音不大,但是穿透力很强,至少能够给站在发言台上的馆长大人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以及作为关键词的“气”,于是伊莱眼角跳了跳,猛地产生一种直接写申请书将雷切狠狠地表扬一顿然后让他明天就刑满释放的冲动——这个想法在这个时候忽然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导致馆长大人捏着那张批评名单,陷入沉默。

而此时,作为二号楼狱警的少泽开始自觉地掰着手指算扣完今天的薪水计这个月的工资还剩几毛钱——奖金就不用想了,自从雷切当上了王,他几乎已经忘记装奖金的信封长什么样了。

在伊莱黑如锅底的黑云气场中,礼堂里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二号楼的众人早就习惯了自家“王”的这副德行,有一些新来的还面露尴尬,老鸟们早已见怪不怪,着暴风雨悠然自得地着自己的闲话——

倒是站在队伍最前端的DK想了想后终于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雷切的肩,似乎是想提醒他注意一下节操问题,然而,被打扰的男人却只是微微一怔,将注意力从面前的狗身上收回,回过头莫名地问他做什么,面对王辣气壮的疑问,DK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站在DK旁边的斯巴特大叔摸摸鼻子,冲无语瞪自己的DK露出个“我都了”的无奈表情。

这就是雷切主张的放养与身心健康。

于是少泽的年度工资单也像是被放养得身心健康的心电图一样,随着雷切……哦不对,准确的是随着雷切和他的狗崽子的活跃程度上下起伏……有时候少泽很想问雷切,作为大型凶猛动物的他为什么不去冬眠,这样自己好歹一年下来还能有个盼头……

一年三百六十六天有三百六十天早上睁开眼睛就想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这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更何况今年的混世魔王从一位变成了一位加一只的双重组合,少泽认为,想死的日子可能又多了那么五六天。

少泽盯着伊莱的电锯眼,用嘴角提醒雷切:“……要不您站起来?”

雷切:“为什么?”

……因为你放眼望去就可以发现全世界都站着就你坐着。少泽挤出一比哭还难看的笑:“站着舒服?”

“……”雷切想了想后,并没有回答“不舒服”,而是,“自从我成年那年服役之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让我站着听他话呢——啊,起来,那个当年有资格让我站着听他话的军官,后来在我军校毕业之后就轮到他站着听我话了。”

SOWHAT?这什么?我就一的狱警,你跟我这种霸气侧漏的话干什么——吓死我了有您什么好处吗?少泽满脸血,但是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雷切从来不玩炫耀这种东西,男人是如此的脚踏实地,以至于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诚实的陈述句语气……所有的添堵,都是人们自找的,庸人自扰。

坐在地板上的男人想了想后忽然又叫:“少泽?”

少泽:“干嘛?”

正当大众脸狱警以为这位大爷回心转意,却架不住雷切用认真地眼神望着他:“不站起来可以吧?站起来会觉得怪怪的。”

少泽:“……”

怪怪的。

这个“怪怪”在哪?

想到早上起床照镜子时发际线又升高了三毫米这种幻觉,大众脸咬着后牙槽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于是雷切继续坐着了,在他的身后,谈天地的众犯人们甚至从未停下——二号楼众人面对批判时的看得开与奔放就连旁边的三栋楼全体人员叹为观止……至于集体荣誉这种东西,只要稍稍用心你就会发现,当集体无一例外都是纪律上的吊车尾的时候,所谓“集体荣誉”也就变成了一坨SHI。

“——真羡慕。”

站在最角落的白堂笑眯眯地摸了摸鼻子,伸手拍了拍比自己高过一个头的本楼狱警雷伊克,笑着继续道,“多可爱的狗,就连雷切这样的人忽然也看着像个人类了,啧,看得我都很想养一只宠物了……你怎么样,雷伊克?”

四号楼的狱警是雷伊克,作为绝翅馆开馆以来综合素质最高的狱警,白堂曾经过,整个绝翅馆里能跟雷切过把手的,除了绥大概也只剩下雷伊克了——可惜这个男人惜字如金,在所有的狱警里是出了名不拘笑颜,哪怕是逗弄起来也比较没有趣。

听到白堂这个要求以后,原本张口就想一口答应下来的雷伊克忽然想起哪里不对,忍不住掀掀眼皮扫了眼不远处绷脸崩溃的少泽,狱警那张面具似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抬手扶了扶帽子遮掩住了情绪,然后丢给白堂斩钉截铁的四个字——

“想都别想。”

“恩,那就算了。反正有你在其实也不算那么无聊。”

“……”

“是吧雷伊克?”

“白堂,你今天的放风时间被取消了。”

“哎呀,我恰好听‘王’的活动是不受限制的呢。”

“……四号楼,我的算。”

再一次用手扶了扶帽子,雷伊克斜睨笑容依旧不减的白堂一眼,扔给他一个受不了的眼神,狱警走到后面去教训窃窃私语讲话的四号楼犯人去了,剩下白堂一人站在队伍的最前列目送狱警离去的背影,起来,四号楼这种学生排队队形也是雷伊克一手操控的——

雷伊克的能干(重其实是能打)甚至让雷切也很是欣赏。

此时作为暴风雨中心的雷切还有心情去看别人的热闹,当他看见雷伊克去抽打四楼某个讲话的犯人时,他收回了目光,平静地在少泽的脸上扫了一圈,又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相聊甚欢的二号楼众人,看完之后,再把目光放回少泽脸上。

然后就盯着大众脸狱警,不话了。

少泽:“……看什么?”

雷切面无表情:“我们这栋楼是不是太吵了?”

少泽:“这是老天开眼了还是绝翅馆即将迎来盛夏了?”

雷切:“你为什么不管管?”

少泽喷了:“因为王权勋章挂在你的狗崽子的胸前呢,看见没?”

雷切:“看见了,我亲手挂上去的。”

少泽:“……”

雷切抱起狗崽子,摸了摸它的脑袋,用很是护短的语气:“它又不会人话,怎么管?你不要为难它。”

“…………”

“对吧?”

此时此刻,除了“对”老子还能回答别的?少泽倒在了血泊中,对于这种神奇的对话表示彻底回答不上来了,然而雷切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四号楼那边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样子似乎打动了雷切,于是他淡定地对躺在血泊中抽泣的大众脸狱警又补了一刀:“——你看,雷伊克能干,你为什么不能?”

当雷切辣气壮地跟少泽这么的时候,大众脸狱警多么地想把心中的那口黑狗血吐到自家老大这张英俊的脸上——他妈的,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这子和白堂有一腿,不然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牛.逼人物能心甘情愿跑绝翅馆来给白堂做牛做马?!知道啥叫“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情”吗?

咱俩之间没这么神奇的东西,老大,无缘无故的恨倒是数上三天都数不完,老子每年结算工资的时候拿到工资单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你以为是因为什么?那些个数字逐年递减的工资单就是见证我们相恨若干周年的最好物证——我都留着呢老大,就等你出狱那天放鞋盒子里系上鞋带送给你做纪念。

“你看上去有些不满啊。”

“没有。”

“好吧,其实我觉得你也不错呢。”

好感动,如果没有那个“呢”字就更棒了。少泽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终于喘过来了一口气,心想也是啊,白眼狼还知道把恩人捂热了再吃呢,雷切虽然神逻辑了,不过好歹——

在少泽安慰的目光下,雷切低下头摸了摸狗崽子,缓缓地:“比如你送我狗,还送了我狗的衣服——”

恩,虽然这简直九牛一毛,不过也勉强算吧,然后呢?

雷切:“……”

少泽:“……”

雷切:“?”

少泽:“没了?”

雷切:“还有?”

少泽:“……”

雷切:“啊,伊莱的废话完了。”

完这句话后,雷切将怀中的狗崽子放回地上,自己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后,在少泽滴血的目光中,雷切淡定地接过了斯巴特大叔从角落里捡回来的那本绝翅馆生存手册——

斯巴特大叔:“人手一本有编号,下回不要乱放。”

雷切:“尽量吧。”

斯巴特大叔:“重新补办的话需要本人亲自到馆长办公室,手册的内容是具有保密性的,要是被出狱的人带出去就不好了……好吧我知道你不关心这个,重是,弄丢了的话,为了慎重必须本人亲自到馆长那里签字补印。”

雷切:“……”

斯巴特大叔:“DK弄丢过,写了一万字的检讨。”

雷切:“我会心的,大叔。”

红发男人抓着那本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的厚重书籍的手明显变得更加用力了些,然后在伊莱的要求中,翻开了规定的那一页,随便扫了两眼后在背后众人朗读声中开始堂而皇之的走神——

在雷切的身后,DK盯着斯巴特的脸侧半晌,最后淡淡道:“我没弄丢过,更没写过检讨。”

“第三十八条——我宣誓对绝翅馆的一切保密,总有一日我将离开这里……我知道,”斯巴特大叔停止了阅读,他转过头回给DK一个冷静的眼神,“只是不得生动雷切是不会听的。”

DK:“……”

围观了全程的阮向远:“……”

斯巴特大叔:“呵呵。”

少泽终于发现,早上起来镜子里发际线似乎上升了三毫米真的不是他的错觉。

而当周一的晨会结束的时候,是例行各个楼的王进行各自楼的高层会议,当其他的楼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会时,二号楼的众高层开始寻找他们的王,当绥他们那栋出了名的把开会当饭吃的楼散会的时候,二号楼的众高层终于在礼堂的角落里找到了他们这位抱着狗崽子睡得香甜的王。

主人睡,狗崽子也睡。

只不过相比起狗崽子那种几乎没有的睡相,雷切单手撑着下颚靠着墙睡的这种睡相简直优雅又斯文——

被推醒了后,雷切睁着睡眼朦胧的湛蓝色瞳眸,只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这周被骂了呢,下周晨会伊莱忘掉这件事之前,请各位低调。

第二句是:就这样吧,散会。

作者有话要:听每一个半夜更新的作者睡醒之后都会发现自己被淹没在可爱的天使大大们撒下的鲜花里,是真的吗,不会是我被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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