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晴朗。

离开饭店之后,我们直接到了港口。我们要搭的渡轮正在靠岸,一旁有名年轻女子与她的双亲和一位应该是她祖母的人正在话别。

在等待的时间里,人家都聚集在岸边眺望大海,静静地不发一语。

过了不久,开始办理登船手续,在候船室等待的乘客纷纷往前移动。刚才那名年轻女子正与家人握手道别,拥抱娇小的祖母,低低啜泣。接着,父亲上前催促女儿赶紧上船,她提起沉重的行李走向渡轮,频频回头。

我们依旧无语,默默地提起行李上船。彰彦这次还是买二等舱的票,所以我们仍像包下了整个二等舱。放好行李后,我们不约而同地走上甲板。一幅绝佳的景色在眼前展开。庄严神圣的山脉、覆盖山头的浓密森林、港边的聚落,都在明亮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啊!已经离开Y岛了。

如野兽咆哮般的船笛声响遍云霄,耳边还能隐约听见自远处山峦传来的回音。

莫名地,我有一股想哭的冲动,总觉得胸臆间闷得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大家都依依不舍地凝望Y岛。

那座深邃森林——拥有外界无法想像的宽广与险恶——所长眠的岛。

船身慢慢加速,海港与山峦从我们的视野中逐渐消失。船身切开海面,激起白色的浪花。

甲板上,刚才那名年轻女子仍掩面哭泣着。她的家人站在岸边用力向她挥手道别。

我很想对她说:“离别不代表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个道理,对吗?”

大家静静地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心里都有一丝感伤。

为了伸伸懒腰,我开始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无意间摸到刚才放进夹克口袋的即可拍相机。

“喂,大家快来照相!”

“照相?你什么时候有相机了?大家不是都没带吗?”彰彦一脸不解。

“我今天早上才发现的。这是我工作时用的相机,因为还有几张底片,所以就带来了。”

“等出了这座岛才照?好歹也要在饭店前拍一张留念吧!”

“没关系啦!在岛外拍一张留念也行,这才像我们旅行的风格。”

“不是还要来?如果不来这座岛了,这张照片就无法作为不在场证明。”

利枝子与莳生靠在甲板的扶手上,笑看抱怨的同时还在想不在场证明的彰彦。

我走向刚才那名正在哭泣的女子。她好像已擦干眼泪,出神地紧靠扶手远眺。

“对不起,能麻烦你帮我们拍张照吗?”

“好,没问题。”那女子显然被吓一跳,拼命擦拭眼角,虽然眼眶微红,却已冷静许多。

“只要按这个,然后等闪光出现后,就将这个键往下押。”

“好的。”她点点头。

我回到莳生他们旁边,从相机的方向看出去,从左到右依序是二时生、利枝子、彰彦与我。

“好了吗?要照了,三、二、一。”少女清澈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一张,只有这一张能为这次的旅行作见证,而这一瞬间的我们则被永恒烙印在记忆里。

大家都注视着女子手中的相机。

突然间,我好像看见森林里的蜿蜒小径。寂静森林中,没有尽头的羊肠小径。

我们心里各有一座森林,比Y岛的森林广大、比太古的原生林更巨大的无形森林。

我们都在森林里漫步——在地图上找不到的森林里,在那一条暗得不知通往何处的小径上。

我好像爱上了这座森林。虽然撼动树林的风与远处的雷鸣让人心惊,却仍想在这座森林中继续走下去,因为某一天,我或许会在小径的前方遇见某个怀念的人。

我们走在各自的森林里,虽然向往他人的森林,却绝不互相干扰,一直走到天光消散、百木枯竭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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