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彰彦 第十七章

林荫深处有个微暗的角落，只有那里的林木特别茂盛，仿佛有什么不属于这世上的生物正蠢蠢欲动。

我们四人屏气凝神，静静地前进。

“那是什么？感觉真恶心。”利枝子凝视黑暗中。

“那就是榕树。”

“什么？”

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一幅情景呢？

这里仿佛一间挑高且宽广的家饰店，我们是为了区隔出客厅而来到这里挑选折叠门。靠近天花板有几根粗大的横杆，色彩缤纷的折叠门便自上方垂挂下来，虽然叠了好几层，但这幅由无数种类、整齐悬挂下来的景色也极为壮观——但这是榕树，悬垂下来的折叠门是灰色的，还有点像被左右拉开的手风琴。只要一想像榕树气根分裂的情形，便不难产生此联想。

榕树本身无法长成粗壮的树干，因此其枝干会攀附在其他树木上，甚至从这些枝干上长出气根，依次垂至地面，形成支撑似的棒状，将攀附的树木层层围绕，最后使之枯死，堂而皇之地占据其地盘。

榕树在这苍郁树林里努力扩张势力，甚至将深入地面的气根往四处伸展，最后，这些深入地面的气根看起来就像灰色的栅栏。

“这些全是榕树的气根？”节子似乎有些发毛地盯着空中微微晃动的气根。

“嗯，分布在热带与亚热带的植物大概都这样。”

“好大。”

抬头仰望，榕树的枝桠与气根皆与其他树木重重缠绕，让人分不清这里到底有几棵树。

“原来森林里也是竞争激烈。”莳生有感而发。

“‘美梦成真’他们的歌里有一句歌词是‘在榕树下微笑’，我却感觉不到那种轻松愉快的气氛。在这么吊诡的地方，连笑的念头都没有，更别说是谈情说爱了。”

“这些榕树真的很大，原来都是这么长的。”

“看这里，榕树周围的其他树木都很虚弱，应该是在榕树的强势入侵下逐渐萎缩了。”

树梢上方持续上演地盘争夺战，网状般的枝槛与气根往四周伸展，令树林显得更为阴暗。

大家默默抬头仰望，穿透树梢的日光如星光般闪烁不定。

就像荒废别墅阳台上的藤椅在日晒雨淋下日益腐朽，盘根错节的气根也随岁月流逝渐渐老死，让我想起一些对生命异常执着的老人。

“生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的确。”

感觉好像在说处世箴言。

我们走出这处又湿又暗的地方，走下明亮的河边斜坡。

心中涌上开阔感，迎面而来的风带点海水味。

“哇！是海！”众人一阵欢呼。

在一堆巨岩的后面就是蓝灰色的水平线。山泉从岩缝间流下，静静汇入大海。

“这一带应该有个可以当成瞭望台的大石头。”

“这里到处都是人石头——是不是那一块？”

树丛对面有一块像是墙壁的白色岩石。

我们踩在树干上，爬上那块大石头。每个人都爬上来后，就并坐在石头上休息。

眼前是令人无法言语的壮丽景致。

若专注凝视那中央微微隆起的水平线，会觉得它似乎正往我们逼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毫无遮蔽的水平面就像一颗巨大的鱼眼睛，整个世界都被收纳其中，还能听到它滴溜转动的声音。左边是这座岛的海岸线，远方被树木覆盖的黑色悬崖以陡直的角度伸入海中。

强劲的海风迎面吹向静默的众人。这个瞬间，每个人或许都各自在思考什么吧。

微灰的云层在海平面上缓缓形成层层线条。不久，天空开始闪耀绚丽的橙色。

我们始终不语地凝望这片景色，直到有人露出“下去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