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已经快十一点了。

元子打开窗户,一整夜停滞在室内的浑浊空气从窗口飘了出去,屋外清爽的和风将明媚的阳光一起带进了屋子。光线中泛着绿色,和风中飘浮着树木发芽的气息。公寓山丘的斜坡下幢幢房顶的对面是东京大学基础部校园内的一大片树林。

她准备好了要烤的面包,然后到门外的邮箱里取出了今天的早报。元子将烤好的面包撕成小块,慢慢地涂上奶油,然后和煮得五分熟的鸡蛋一起吃,同时还看着报纸。她觉得这一刻的自己非常快乐。

对政治版面她只是瞥了一下标题,经济版面也准备放到后面再看。最近店里常有不少公司白领光顾,为了迎合他们的谈话,元子不了解经济动向可不行,加上自己经营酒吧也必须了解经济形势。不过她将这些放到社会版面看完之后再看。

“又有医生偷税漏税将近二亿,在青山的楢林妇产医院。”

元子眼前大大的标题在跳跃。标题下面楢林谦治那张胖乎乎的脸宛如电光照似的浮了出来。

“东京国税局十六号发表了在港区青山绿町二街一四五七号楢林妇产医院院长——楢林谦治(五十五岁),偷税漏税达一亿八千二百万日元的消息。根据这则报道,医院在过去三年里没有将自费门诊等的收入记录记录于帐本,同时还通过虚报健康保险点数而索取不正当利益。医院有病床数一百三十个,护士和助产士共十八人,是市内屈指可数的个人经营的医院。医生尤其是外科、妇产科医生,他们和不动产经营商并列都是每年偷税漏税最多的。他们经常受到社会的指责,本事件又为我们提供了新的话题。

下面是楢林谦治院长的话:“这属于会计工作中一个失误,同时我们对收入的性质和国税局的见解也差异悬殊。总之绝对不是故意偷税漏税的。”

终于被发现了,国税局开展了调查。

元子宛如已经看到了楢林的狼狈相。他满脸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往外突出着,或许正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在咆哮呢,这种想象和元子在汤岛的情人旅馆所看到的他那发了疯似的姿态重叠在了一起。

三年内居然偷税漏税一亿八千万,还真厉害啊。

然而元子觉得根据护士长中冈市子的透露,他在二十家金融机构的伪造名义和无记名存款总共合起来是三亿二千万日元。楢林妇产医院自开业以来已经有二十年历史了。和三年偷税漏税一亿八千万相比,二十年间共计的地下存款三亿二千万不是太少了吗?

然而国税局却只追查过去的三年,之前的都失了时效,因此不算在调查范围之内。那么这样一来,根据二十年来偷税漏税的数额,他的地下存款不可能只有三亿二千万,或许达到了十亿呢。

那么这余下的钱,楢林藏到哪里去了呢?即使市子对这些也未必了解。

元子两次、三次反复阅读了这些印刷文字。此时传来了一股面包烤焦的味道,从烤箱里一股烟正冒了出来。

元子取出了烤焦的面包,而她手的动作宛如思考的弹簧,促使她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中冈市子是不是没有告诉自己院长所有的秘密财产呢?她起了疑心。

市子恨院长是因为她觉得院长背叛了她的爱情,不过她越是这样越说明她依然爱恋着楢林。那样的话,她就不可能将他所拥有的全部财产告诉自己。她的女人心正游荡在憎恨和留恋之间,一方面她透露给元子男方的秘密,可另一方面还是企图庇护他,保守着他的秘密。难道不是这种心理吗?

元子想起了市子最后一次来自己公寓时扔给自己的话:

“你根本不懂女人的心理。”

市子那激烈的口气和反叛的眼神可以说明这些。

不过立刻她又产生了另一个想法。

也许楢林会猜测这次国税局对他偷税漏税的追查是她向国税局告密的吧。

因为知道他伪造名义存款和无记名存款的是原口元子,除了原口元子以外不会有其他人向国税局写信或者打电话告密的。元子觉得楢林谦治一定会如此推测的。伪造名义、无记名存款和偷税漏税的嫌疑有着直接的关联。

简直毫无道理。国税局早在一年前就对楢林妇产医院开始暗中侦查了,已并非今天或者昨天的事了。详尽的调查是必须花那么多时日的。

楢林对这些也应该知道,不过当人失去镇定时,理性就会变得模糊起来。偷税漏税被指控后,楢林一定会忐忑不安,因此很难说他不会这样胡乱猜测。

元子从楢林那里敲诈了五千万日元,那是靠秘密储蓄这一证据进行恐吓的。那么从这件事中,楢林会不会武断地揣测向国税局告密的只有元子了呢?

元子觉得如果真这样的话,可是件麻烦事了。从楢林那里得到了五千万后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问题就已经解决了,自己还有什么必要再向国税局告密的呢?

然而楢林却不会这么认为。他相信告密者一定是那个品行恶劣的女人原口元子吧。

中冈市子似乎和楢林恢复了原来的关系。由于楢林和波子分了手,市子好像又和楢林续缘了。她似乎将他对自己的伤害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女人心理”呢?对市子来说,自己年纪一把了,又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除了依靠楢林已无路可走了吧。也许她又回去做起了楢林妇产医院的护士长了。

如果楢林揣测是自己告的密而对我恨之入骨的话,无疑市子也和他一样了。以前在听她絮叨时,自己也说过不少楢林的坏话,而如今这些都成了市子怨恨自己的理由。她告诉了自己楢林伪造名义和无记名存款这点,而自己正以此为材料从楢林那里敲诈了五千万日元,这一定引起了市子的反感和敌意。可她会忘记正是她提供了这些用以恐吓的材料,而在她心里留下了恐吓行为本身,并由此化成愤慨。

那是一种毫无道理的怨恨。所谓“反被记恨”大概指的就是这个吧。元子思索着如果他们两个非要恨我的话也只好请便吧,没有必要去做什么解释。两个人一定要这么想的话,麻烦的是他们自己,我是不会成为被害者的。

自己是没有空闲为这种事担心的,元子将报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

这时电话铃响了。

“是须美江,早上好。”

是梅村的女招待岛崎须美江打来的。元子对她说过有什么事的话打电话给她。

“早上好,须美江。”

“啊呀,我把你吵醒了吧?”

须美江似乎注意到了元子的声调,问道。

“现在刚想起床呢。”

“对不起,妈妈桑。”

她不称呼元子为妈妈,而叫妈妈桑,确实像一个料理店的女招待。

“没关系,今天我事情很多,早点被你叫醒还要谢谢你呢。”

电话听筒里传来了汽车驶过的声响。

“我是从外面给您打电话的。”

“是公用电话吗?”

“是的,咖啡馆现在还没有开门,到香烟店打的话,讲话会被人听到的。所以我只好到离开梅村两个街口的公用电话亭给您打电话。”

住在梅村店里的须美江要打秘密电话时只有到外面去了。

“你辛苦了。”

“是这样的,妈妈桑,上次我告诉你说梅村这段时间还会继续营业的,看样子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呢。”

“哦?那桥田买店铺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桥田会买下料理店这点是没错的,不过好像要到五月份了。”

即使是桥田,要他一次拿出一亿日元的现金也不是立刻就办得到的吧。

“因此我也不可能一下子从梅村辞职了。虽然我想尽快到妈妈桑的店里工作,但对梅村店的老板娘我也有一份人情的。不过我会尽早从梅村辞职的,以后请您多多关照了。”

须美江为了确保自己在辞去梅村工作后的下一个工作,又叮嘱了一次妈妈,从中显示出一个没有职业,又过了三十岁女人的担忧。

“没问题,我也希望你能来我的酒吧工作,我会等你的。”

“那太谢谢您了。”

须美江似乎手握着听筒在那里鞠着躬。

“这种情况下在梅村的工作人员不都会感到很不安心吗?”

“就是啊。女招待和厨师们都在担心不可能拿到很多退职金呢。”

“是啊。此后老板娘也必须独立生活了,她也不想出太多的钱吧。”

“我也一样啊。我年纪不小了,也想多存点钱。以后去妈妈桑店里工作后一定好好干,即使豁出身体也要……”

须美江的声音中透露着一副认真的劲头。

“我说须美江小姐,你还是不要说豁出身体那种话。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店的风气很坏似的。”

“啊呀,真对不起。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听说在酒吧工作的女性为了店里,也为了她们自己赚钱,干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须美江降低了嗓音。

说这话也很像一个在日式料理店里听着坐席上的客人讲着各种传闻的女招待。

“这个嘛,据说这种酒吧在银座也是有的,但卡露内绝对没有这种事。”

“对不起。”

不过从她这个话里,元子推测出须美江一心想要赚钱的心思。

“不过,虽然我不鼓励,但店外恋爱还是自由的。至于恋爱条件我是不会插嘴的。”

虽然说“恋爱条件”,但这里却另有含义。

“知道了。”

须美江好像放心了似的应了一声。

“我绝对不会给妈妈桑或者店里添任何麻烦的。”

“如果能信守你的诺言就行了。恋爱是你的自由,你自己要好好作出判断。”

元子也必须理解一心想赚钱的须美江的处境。

“是,一定。”

须美江温顺地回答。

昨天,桥田常雄给店里去了电话。

“是妈妈吗?你还记得明天五点在Y宾馆一起吃晚饭的约定吧?”

他是来电话确认明天约会的。那嘶哑的声音听上去也是如此恬不知耻,不过却似乎蕴含着一种奇妙的魄力。

“啊呀,你不来店里吗?”

“今天晚上太忙了,我期待着明天的见面呢。在Y宾馆十五楼一家叫哥斯达黎加的饭店,我们先在旁边的哥伦布酒吧碰头,明白了吗?”

“知道了。”

元子从昨天开始就发起愁来。

元子为了准备今晚的事情,她用眼睛四处物色着店里的陪酒小姐们。她竭力想逃避桥田常雄步步逼近的要求。

然而虽然拒绝他是件容易的事,但因此会和他断绝了往来。桥田常雄暂时还是一个必要人物。不,是一个有着“必要”以上价值的重要人物。

如何做到既不把身体给他,但又不使桥田和自己断绝了来往呢?有什么方法吗?随着约会日子的临近,元子不断思考着这件事,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好办法来。

如果想不出办法的话,只能将今晚的“危机”稍微往后拖一拖了。而要这样的话有两种借口。

一是声称自己身体刚好不适合,那样一来就可以推迟一个星期了。

不过这是酒吧女郎们惯用的手法,很容易被对方识破。因为太容易被看透了。

还有另一个借口是在约会地点偶然遇到了熟人或者朋友,不巧自己被他们看见了,所以今天不行,只能延期。尤其是Y宾馆二楼以下都是出租商店,因此来买东西或者来玩的人也很多。看来这个借口比较容易成立。

为了证明这一点就必须编造一个“偶然遇到的人”来,不过光用嘴说,男人是不会相信的。

来演这出戏的只能是自己信赖的人,因为要是把真相说出去的话可就坏事了。元子考虑了里子和明美两个候选人。元子平时就常常请她们吃饭,或者背地里借钱给她们。尤其对既年轻又有客人缘的明美,元子表现出了温情,暗中对她厚爱有加。她利用了所谓的“感情攻势”和“人情攻势”的方法,那是妈妈为了不让自己喜欢的陪酒小姐逃到其他店里的拉拢战术,虽然不知道陪酒小姐内心在想些什么,表面上为了回应妈妈的厚爱,她们也会对妈妈发誓忠诚。

元子决定让明美做那个在Y宾馆“偶然遇到的人”。桥田当然和“卡露内”的明美也很熟识,如果让那个陪酒小姐看到妈妈和他结伴在宾馆的话,他就会失去开房勇气了。

但是这也伴随的难题啊,元子思忖着。在演这个戏之前必须告诉明美事情的真相。虽然明美当时会保证严守秘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有可能向其他人透露这件事的。“感情攻势”、“人情攻势”不过是经营政策问题,一旦妈妈和陪酒女之间发生了利害冲突,以前和妈妈约定好要严守的秘密就会立

刻被暴露出来。那样的话一定会传到桥田的耳朵里,如果那时还在利用和桥田的关系,那么计划立刻就会出现破绽。

元子对展开相当猛烈的“感情攻势”而培养起来的陪酒女也不能信任,因此她不得不放弃了“偶然目击者”的这一计划。

看来只有利用身体的借口了。这种手法太普遍或许会被桥田看破,不过只能努力装装样子了。即使被桥田识破的话,一周以后他还是有机会的。女人总是寻找各种理由先是四处逃避,而男人则毫不气馁地追逐,最终使女人找不到任何逃避的理由只好就犯——这个过程元子是听人说的。

也许桥田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今晚不行的话,他一定会等下次机会的。加上他本来就是一个性格固执的人。

五点过了,元子去了Y宾馆十五楼的酒吧“哥伦布”,由于昨天已经事先去侦察过了,因此她毫不迟疑。

酒吧里灯光昏暗,只有似有若无的间接照明,每张桌子上点着的蜡烛光纤细地飘逸着。一半的桌子都被男女情侣占领了,里面却不见桥田的身影。

元子点了杜松子酒,点燃了香烟。墙壁上挂着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时的大幅图画,背景是大海、礁石,以及几艘海盗风格的帆船,上面画着身穿十五世纪风格服装的哥伦布和他的船员们。也许蜡烛光是为了酝酿出了一股中世纪的气氛吧,那充满罗曼底克风格的红色光线也起到了提高男女情绪的作用。

元子从吸管里吸了一口杜松子酒,这时桥田常雄那五短身材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走了进来。他环顾着幽暗的四周,终于找到了元子。

“哦,让你久等了。”

他在元子桌子的对面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看了看元子喝的饮料,对走过来的男服务生说:

“我也要杜松子酒。”

他点了饮料,用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今天他穿着比平时更加“高级”的西服,全身笔挺。

“你等了很久吗?”

蜡烛光从下面照耀着他那张盯着元子的脸,鼻子上方、眼睛四周围绕着暗黑色的眼圈,这使他的相貌变得更加可怕了。留有汗水的额头在红色蜡烛光下发出粘乎乎的光亮。正如《枕草子》作者所说的“大致肮脏的东西不过如鼻涕虫”。

“没有,我也是刚来,刚开始喝了一口。”元子做出了笑眯眯的样子。

“是嘛,那好。我实在忙得昏头转向,所以一直提心吊胆的,就怕来这里迟到了。”

“我可不那么着急,慢慢来没问题的。”

“不,那可不行。我早就盼着和妈妈约会了。”

“我也是啊。”

“真的吗?”

“如果不是真的话,我怎么会来这里呢?”

“那太好了。谢谢了,谢谢了。”

声音中充满了喜悦。

桥田迅速环顾了一下幽暗的四周,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玻璃棒似的东西,上面晃动着一把钥匙。

“刚才我在三楼的前台开了个房间,已经拿好钥匙了。我把钥匙交给妈妈,你先去房间里等我五分钟。房间号码就是钥匙上所写的923。”

他递上钥匙,轻声说。只有他的眼睛在烛光下泛出浑浊的红光。

“啊呀,让我先进房间吗?”元子感到意外,问道。

“那样比较好吧。走进一间里面已经有男人躺在床上的房间,对女人来说会有点不好意思吧?”

“……”

“你先去房间比较好。”

“桥田先生总是这样的做派吗?总是让女性先进房间的吗?”

“嗯。”桥田一时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不,也不是的。我只是在猜测女性的心理,说说而已。”他皮笑肉不笑似地说。

“快点将钥匙收起来,服务生过来了。”

桥田将玻璃棒推了过来。

当元子将它收进手提包里时,服务生蹑手蹑脚地端着桥田点的杜松子酒走了过来。

元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桥田抬起头宛如在问“现在就去房间吗”。元子摇了摇头,脸带微笑地走向咖啡馆的深处。服务生告诉了她卫生间的位置。

元子回到座位,桥田几乎已经喝完了杜松子酒。元子落落大方地做了个鬼脸,慢慢地坐到椅子上。

“你怎么了?”桥田感到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宛如他的眼神令元子感到了刺眼似的,她垂下了眼帘。

“真不凑巧,那个来了。刚刚去卫生间才发现的。”

桥田的脸色立刻变得目瞪口呆。

“之前不知道吗?”他带点愤慨地问道。

“比预期时间提早了五天,所以我也不知道。”

元子显得有点难为情似地低下了头,缩了缩肩膀。她倾斜着上半身,自然而然地显出了一副妩媚的神情。

“那么说来,今晚不行了?”

桥田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眼睛直视着元子。

“真对不起。女人如果受了什么刺激、受到外界的什么影响而感到兴奋时,那个日子就会混乱的。因为想到今天要见桥田先生,我感到很兴奋,因此日期有点乱了。”元子涨红了脸,低声说。

桥田立刻笑了起来,他的疑心好不容易被打消了。

“真的很对不起。我自己也很沮丧呢,发生了这样的特殊情况。”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么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我时间有点长,要一个星期左右。”

“那就是一周以后了。那好,就在一周以后吧。还在这里和妈妈见面,行吗?”

桥田说这话时显得劲头十足。他又一次凝视着元子的脸,眼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就在那天晚上十点左右,江口大辅参议员的秘书安岛富夫突然出现在“卡露内”。

坐在客人中间的元子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

“哎呀,真是难得啊,您一个人来了。”她紧贴着他将他领到了座位上。

安岛似乎在其他地方已经喝了很多酒,肩膀摇摇晃晃的。他是个注意仪表的人,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三七开头发,此刻也有几根凌乱地散落下来。

安岛竭力维护着平时一丝不苟的样子。和桥田常雄、浜中众议员秘书村田俊彦等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最注重礼貌举止的人。

他点了加冰块的威士忌。

“您没事吗?”

“没问题。”

元子看着喝得醉醺醺的安岛,寻思着现在倒是一个可以向他确认关于梅村和桥田一事的好机会。

和桥田在Y宾馆会面的当天晚上,安岛来到自己店里,虽说是偶然却实在是很巧,元子觉得将来的计划能否顺利实行,今天简直可以算是占了一卦。

元子和桥田在Y宾馆连晚饭都没吃就分了手。那是因为桥田说自己太忙了,本来说好一起吃饭的,可桥田说还是改在以后见面时再一起吃吧。一旦听到自己身体状况后,他立刻改变了约好的事,真是一个势利眼。

桥田也许觉得在自己的希望落空后还请女人吃饭是傻瓜吧,所以他就以自己太忙为借口和元子在哥伦布喝了一杯杜松子酒就分手了。他那过份露骨的行为令元子简直想笑出来,同时也像《枕草子》作者所说的“不知羞耻,好色的男人之心”中所说的那样,桥田大概就是这种男人的典型吧。本来对于女人,他就是个单纯的行动派。

“刚才一直和桥田先生、村田先生在一起吗?”

元子举起酒杯,和安岛碰了一下酒杯。

“不,今晚的聚会是和其他一帮人。最近和桥田君、村田君都没有见面。”

“是因为忙吗?”

“忙也是忙——”

安岛含糊其辞地回答,不知怎么地他的样子有些奇怪,是不是他们之间关系失和了,还是怎么的。

那样的话就更容易询问关于梅村和桥田的关系问题了,元子这么觉得。如果他们关系失和的话,安岛更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关于桥田的事情了。

“今晚我的心情很复杂。”

安岛表情严肃地说。他的下唇突出,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出什么事了吗?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有时候只要说出来话,胸口的憋闷就可以得到宣泄。不过如果是秘密的话,就算了。”

“我可以悄悄地告诉妈妈一个人。虽然说出来还为时过早,但我知道妈妈是一个嘴巴很紧的人。”安岛将自己突出的下唇凑近妈妈的耳边。

“事情是这样的,我决定参加参院选举。”

他窃窃低语道。酒臭和男人的体臭混合在一起直冲妈妈的鼻腔。陪酒小姐们虽不露声色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啊呀。”元子紧盯着离开了自己耳边的安岛。

“妈妈,说实话,我是前些日子去世的参议员议员江口大辅的秘书。”安岛开诚布公地说。

“啊呀。”

元子装出头一次听说似的神情。接着安岛所说的关于他和江口议员的关系也和从岛崎须美江口里听到的差不多。

不过元子无论听什么都必须装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不时也必须夹杂一些自己对他——一个打算竞选国会议员男人的赞叹。

“真的吗?”

“马上就要做参加竞选的准备了。刚才见面的都是一些支持我的志同道合的人。”

国会议员的秘书一般都希望自己能继承先生的衣钵当上议员。安岛也似乎继承了已故的江口大辅的地盘,但此后会怎样呢?

“可事到如今,江口的遗孀突然说她自己要参加竞选了。”安岛恶狠狠地吐出了这句话。

“那么结果会怎么样呢?”

“对政治的事情一窍不通的遗孀受了其他人的蛊惑企图获取同情票呢。”

“这不是选举中常有的事吗?那是吊唁亡夫之战。报纸上也有报道的。”

“纯粹是个爱出风头的乡下老太婆。”

安岛突然间变得心情不佳起来,将加了冰块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其实安岛先生是自己想出马竞选的吧。”

“那也是要按顺序的。为此,我也为江口先生和选举区尽了不少力。可是他的遗孀却无论如何都想自己参加竞选。”

“这种例子以前即使有的话似乎也只有过一次。”

“就是嘛。妈妈对选举的事还挺了解的呢。”

“就算是我,也要看报纸的呀。”

“妈妈厉害。其实就是那么回事。选举区有实力人士来我们中间调停,结果决定下一个是遗孀,再下一个轮到安岛。虽然下一个再下一个轮到我实在是太遥远了,但我也不能无视调停啊。因此也只好同意了那个调停案。”

“安岛先生还年轻,下一个再下一个的话说不定还刚好是时候呢。”

“我也这么想的。因此这次我还是决定为那个遗孀工作,不过这对我也没什么损失。因为我的工作态度正可以为下一届选举作有力的宣传,可以当作是我参加选举前的准备运动。”

“我也这么认为。”

“坦率地说,选举区有权势的人士也都知道,我在他们的子弟考大学时,帮助他们走后门进大学、就职的时候我周旋于各大公司的职员之间,硬是塞人进去等等,这些我也是出了很大力的。江口先生毫不吃亏地将该拿的东西都拿了,而每年到了选举的关键时刻,实际上没日没夜干活的人正是我。”

安岛自己将话题扯到了走后门入学。店里有一组客人走了,陪酒小姐们都移动到角落里的两组客人那里。此刻正是谈话的好时机。

“那么桥田先生怎么样呢?”

“桥田?他是一无耻小人。所以最近和他没有来往。”

“啊呀,这是怎么回事啊?”元子用惊讶的眼神问道。

“那个男人是个势利鬼。江口先生还活着的时候,他知道先生在大学里很吃得开,因此他利用这点。现在他知道先生的遗孀没有这样的能力,就立刻离开了。现在他成天出没在大学里有声望的其他派别的众议院议员那里,而且是和江口趴对立的派别。真是一个没有节操的家伙。不过对这种本来就彻底信奉金钱至上的桥田而言,节操简直等于废话。”

桥田的势利,从他听到元子的身体情况后立刻中止了吃晚餐这点也可以清楚地看出来。

“桥田先生是那样的人吗?”

元子口头上表现出很意外的样子。

“那是一个经营医大补习学校的商人,只要能利用人,什么义理、恩情他是丝毫感觉不到的,而且他还喜欢玩女人。”

桥田喜欢玩女人这点是很明显的。

“桥田喜欢女人吗?”

“他对女人很着迷。桥田对妈妈也很迷恋呢,你可要小心啊。”

“我没事的,我附和他也只是他在我店里的时候而已。”

“妈妈是个有心眼的人,应该没问题。”

“我也是个女人嘛,虽然我对桥田先生的感觉不怎么样,但对其他人就未必咯。”元子抬眼看着安岛。

“是嘛?”

“桥田靠他的补习学校不是赚了很多钱吗?最近关于这种补习学校的事情报纸上不断有刊登。”

“那当然很赚钱的。”

“说他喜欢女人,那么桥田先生在女人身上肯花钱吗?”

“算肯花钱的吧。虽然我不想干涉他的个人私事,不过我想他赚了不义之财,所以将钱花在女人身上也不会疼惜的。相反其他地方用钱他就比较小气了,简直到了吝啬的地步。属于除了出赚钱资金,其他一分钱都不愿意花的那种人。”

社会上有确实有这样的男人,他们肯为女人花钱,为了赚钱也可以不惜投资。安岛所说的桥田的这两点,元子觉得很有参考价值。

江口参议员死后,桥田觉得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于是开始疏远他们。这点使安岛多少觉得有点气愤。元子推测他们不合的原因就在于此。

现在终于到了可以问一问梅村如何收局的问题了。

“以前听桥田说赤坂的梅村是江口先生情人所经营的店,先生去世后现在梅村怎么样了?”

虽然元子并没有听桥田这么说过,她这样说也是为了打听的方便。

“那家店要关了。”

“真可惜。那么此后又怎么样呢?”

“好像桥田要介入此事呢,他打算买下这家店,就在这一两个月内。”

岛崎须美江的话说得没错。

“桥田先生接着要经营料理店吗?”

“才不呢。那家伙只是为了便宜买进再高价卖出,企图从中赚钱而已。”

这点也和岛崎须美江告诉的一致。

“那么安岛先生,您没提出什么异议吗?”

“梅村的老板娘比起我更加信赖桥田呢。”

“是因为他能说会道吗?”

“也有这个关系。不过也因为遗孀和老板娘之间的关系纠缠不清,也就是说正妻和二奶在勾心斗角。”

“哦,是这样啊。”

“总之,梅村的老板娘以为作为先生前秘书的我一定是支持他遗孀的。虽然我站在公平的立场上对谁都不偏袒,但这次我确实是支持遗孀参加竞选,因此她这么看我也是无奈。”

安岛苦笑。

“因此梅村的老板娘对于安岛所说的话是不会采纳的,对吗?”

“根本连听都不听的。总之她似乎把我看作是敌方的人了。即使我告诉他桥田是个狡猾的家伙,她也会以为我在中伤他。她一心一意地信赖桥田,而桥田则钻了这个空子。”

“桥田先生和梅村老板娘的关系不正常吗?”

“怎么可能呢?桥田再怎么喜欢女人,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也不会感兴趣的。他的口味是三十至四十之间的中年女子。妈妈刚好在他喜欢的年龄层里呢。”

“我并不是问题。不过喜欢这个年龄层的女人说明这个人真的挺好色的。”

元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岛崎须美江。

“那么桥田喜欢什么样的女性呢?”

“即使他那样的人也不是只要女人就可以的。他自己长得胖墩墩的、身材矮小,因此他喜欢偏瘦型,身材苗条,个子高挑的。”

须美江刚好是那种体型。

“脸的长相和性格呢?”

“他喜欢带有日本风格的长相,性格温顺。”

“是这样。”

“妈妈在想什么呢?”

安岛看着元子的眼神问。

“没有,没什么。”

“那你怎么老问我桥田的事呢?”

“也不是,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就问了几句。不过桥田应该会觉得这个世界有意思得很吧,钱也是源源不断地进来,而且又是医大补习学校的理事长,也算是一位教育工作者了,从这点上说他也是受到社会尊敬的。”

“这种人哪算得上教育工作者啊。知道他实情的人听了你的话会笑翻天的。他不过抓住了一心想让孩子进医大读书的那些医生们的弱点,不择手段地骗人钱财而已。”

但是那位已故的江口议员不也和他沆瀣一气吗?虽然对于已故的江口大辅而言赚钱并不是他的目的,但为了讨好在选举区掌握着大量选票的有着大大小小势力的人,帮助他们的子弟走后门进医科大学念书,先生也曾和桥田同心协力。不过他也不可能白干的,刚才安岛也露了一句“先生也是该拿的都拿了”。那么无疑“实际上拚命努力干的”秘书安岛也在中间“该拿的都拿了”吧。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短处,安岛虽然在背后骂桥田无耻小人、叛徒什么的,但也不敢当着面和他吵架吧。

“桥田先生是这样的话,那么作为医大补习学校的校长,也一定赚了不少钱吧?”

元子从岛崎须美江口里听说过校长江口虎雄。

“不,校长是江口先生的叔叔,他是一个清廉的人,没有拿钱。他本来就受自己侄子的嘱托,做了一个‘摆设’的校长。不过他觉得桥田的做法太肮脏,实在无法忍受就辞了校长的职位。他叫江口虎雄,虽说马上就要七十三岁了,但却性格固执。现在他退居世田谷代田的家中。有意思的是,那老人不知怎么的,就是很看中我,现在我还时不时地去他家里呢。”

“哦,真的呀?”

“桥田将这位老人捧上台,然后将他高高架空起来。不过他是个稳健的人,对桥田的所作所为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偷偷地在调查桥田走后门入学的事。他掌握着一份名单一览表呢。桥田至今都不知道这点。我也是最近才听那位老人说的,非常惊讶。”

最后一组客人回去了,陪酒小姐们也开始做回家的准备。时间已近十二点了。

“妈妈,我用车送你回家吧。”安岛抬起屁股说道:“如果你觉得一对一会有什么危险的话,再叫个女孩一起坐就行了。”

安岛笑了,脸上浮现两个酒窝。

元子叫了一辆和店里签过合同的出租公司的车,安岛和元子坐在后面的座位,陪酒小姐美津子则坐在助手席。安岛说他住在新宿区下落合的一憧公寓。

汽车按美津子的公寓中野坂上、元子的公寓驹场、最后转回安岛的下落合这样的顺序走。即使绕远路也要先送女士回家,这是送人回家的一个礼节。

在到达中野坂上前,因为前座坐着美津子,安岛显出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元子也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美津子让车停在银行前,并下了车。

“哦,你家在这里啊。你住的地方不错嘛。”

安岛看了看外面。十二点过了,路上跑动的出租车很多,路灯闪烁的街上没有行人的身影。

“不,我家在这条路再往里走的一条很小的横马路上,里面挺乱的。”

“我和妈妈去你那里喝杯茶怎么样?”

“下次吧,以后我会另请你们的。那就这样,妈妈,晚安。安岛先生,妈妈就拜托您送一下了。”

元子告诉正准备从中野坂上开往驹场的司机说,还是先去下落合吧,因为万一先到了自己公寓安岛说要上她家去喝杯茶的话可就不好了。

环状六号线上此刻非常空,白天的堵车就像胡扯。车疾速飞驰着,连等红灯都显得很麻烦似的。

美津子下车后,安岛立刻将身子挪向妈妈,只是在有其他人在场时,元子才可以不受骚扰。她将手提包放到膝头,为了避开反视镜中司机的目光,元子将被安岛抓住的手藏到包的下面。

曾经做过医大补习学校校长的江口虎雄,悄悄地制作了一个靠桥田帮忙走后门入学的医科大学、齿科大学入学者的名单目录,元子还想从安岛那里打听到更多的情况。此刻正是机会。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而且安岛又喝醉了,即使稍微问得露骨一点,他的大脑已经变得迟钝,听了后也不会起疑心的。

“刚才说的那些话挺有意思的。”

“刚才说什么了?”

“说了桥田先生,还说到那个校长江口先生手中掌握着走后门人学者名单的事。”

“嗯,那是很有意思。啊,哈哈哈——”果然安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大笑了起来,“江口先生不想将这些名单公布出去吗?”

“公布的话那可不得了。桥田立刻就会毁了,而且不仅仅是桥田,那些和走后门入学有关的、在私立医科大学、齿科大学的教授、副教授们一个个都要被开除了。而且大学也逃脱不了社会舆论的谴责。这样一来,那些出了大钱才让孩子进大学的家长们就麻烦了。他们自己也是医生,能出得起那么多走后门的钱,他们的秘密收入就会败露。”

所谓秘密收入也就是说偷税漏税的收入。

“江口先生既然没有要公布的意思,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拿在手上呢?”

“我也不知道。那位老人虽然恨桥田,但也不像会做出将名单公布出去以解心头之恨的事情。嗯,也许是自己拿握着这颗炸弹,独自欣赏罢了。”

“安岛先生,您看过那份名单吗?”

“我想假如我要求看的话,仕么时候都可以看到的。——为了走后门入学的事,我也为江口先生奔忙过,其实和我也是有关系的,那也不是什么看了令人心情愉快的东西,所以我也从没有要求看过。”

即使雇个专门小偷,元子都想要到江口家里偷出那份名单来。无论什么手段,她都想拿到手。

“安岛先生要是提出想看的话,江口先生真的会给您看吗?”

“会给我看的。刚才我也告诉你了,江口老人很喜欢我的。”

“看来他很信赖您哪。”

“他知道我是江口先生的忠实秘书,因此很信赖我,甚至都有点信赖过头了。只要我提出想看看那份东西的话,他一定会同意的。”

安岛在包下面握着的手更加用力了,害得元子手上戴的戒指把旁边的手指压得直发痛。她从牙缝中吐出了一声低沉的声音。

“啊,对不起,对不起。”

安岛重新握住了手,并顺势搂住了元子的肩。他轻轻地往元子的耳朵边凑过来。突然元子体内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了上来。

“我想看那个东西。”

元子想甩掉刚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坚决地说道。

“呃,妈妈想看那种东西啊,真怪的人。”

“人对于秘密东西都是感兴趣的嘛。我比一般人好奇心更强。”

如果能直接看到那份名单该有多好啊,那就可以详细地了解那些走后门入学的家长们的住处、姓名,最后入学是成功还是失败,等等。

“是嘛。”

安岛握着的手放松了。他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元子吓了一跳,一瞬间她觉得是不是被他看透了自己的意图呢。

包租车始终飞驰在环状六号线上,在目白大道往右拐了过去。

“好。”安岛发出了坚决的声音,并将元子的手握得更紧了。

“呃?”

“既然你好奇心那么强的话,为了妈妈我就辛苦一下吧。”

“是吗?”元子的声音自然而然变得兴奋起来。

“而且我觉得妈妈直接和江口老人见个面也不错啊。”

“我吗?不过——”

“当然,之前我会见一见老人,事先讲明一下。”

“事先讲明”等政治用语,近来似乎成了议院秘书的口头禅,连这种地方都用到了。

“然后怎么样呢?”

“我事先会很好地劝老人家的。有这么一个人想看一看他的名单,请务必借用一下。”

“就这样的理由,他会借给您吗?”

“所以说嘛,要靠我努力去说服老人了。不过这份东西妈妈绝对不可以让其他人过目的。你要发誓。”

“那当然了。——但即使那样的话,江口先生还是会不安的吧?”

“不,那我就要说一说江口老人的性格了。这个老人是个正直汉子,在那里做校长的时候就不想放过做恶事的桥田。不过虽说他是个顽固的人,但有两样东西他是喜欢的,一是酒、另一个就是女人。”

“噢哟。”

“他就是着迷于女人。只是他那个方面已经不行了。”

“他年纪大了。”

“七十三了。因此现在他只要能和女人说说话就非常高兴了,简直高兴得连身体都会打颤呢。”

“真的吗?真讨厌。”

“真的。妈妈只要见到他本人就知道了。那么我就先和他打个招呼,然后再带妈妈去江口家。他家在代田二丁目

八百二十八番地。”

“在代田二丁目八百二十八番地。”

“离妈妈住的驹场很近。坐井之头线在新代田站下车的话走过去也不远了。”

元子将这些好好地记在了脑子里。

安岛凝视着在外面路灯映辉下元子的侧面。

“妈妈,到时候化个漂亮的妆,然后尽量穿得艳丽一些去老人家里。这样一来,老人便会眯缝起双眼,高兴得摇头晃脑了。”

“你说得太夸大其词了吧。”

“我才没有夸大其辞呢,是真的。如果可能的话,再像这样握着他的手就更好了。”

“这点服务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反正那个事也不行了,你尽管放心好了。”

“真讨厌。”

安岛松开了元子的手,将手伸往她膝盖下面和服,慢慢地试图翻开下摆。

“江口先生,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吧。”

元子将包紧紧压在膝盖上,然后在安岛的手背上掐了一下。

“一开始不会这么做的,见了两次、三次后可就不知道了。”

“真讨厌。”

“即使有点令人讨厌的话,想想那也是个可怜的老人了,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那也是为了看到你想看的东西呀。”

安岛放弃了想将手放到元子膝盖中间的想法,将手又绕到了她的背部,将她往自己身边搂了过来。他很用力,加上车子突然减速,元子的身体一下子往前倾了过去。安岛从后面抱住了元子。

他的嘴唇吸住了元子的后颈部。虽然有股酒臭袭来,但却也有点暖暖的感觉,粘乎乎的唾液将她的脖子弄湿了。元子的中枢神经宛如被针刺了似的,一股颤栗向头顶直冲而去。元子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向后仰起,安岛便顺势想去吻妈妈的嘴唇。

“等一等。”元子用手将自己的脸掩盖了起来。

“他看着呢。”元子将下巴往后视镜方向仰了仰。

车停了,司机从前面平静地问道:“是这幢大楼吗?”

透过车窗,元子看到那是一幢高级公寓。虽然已经不是议员秘书了,可他还是住在这样高级的公寓里。

安岛略带不好意思地放开了元子的身子,说话也变得正经起来。

“那,妈妈,我只要取得对方同意后就打电话给妈妈。这是我公寓的电话号码。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写下了电话号码,然后将纸塞到了元子手中。

“谢谢。”元子对着站在外面的安岛弯下上身,满脸笑意。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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