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外面的雨还没停下。

但是程津南望着窗外,突然说:“这种天气,真适合吃火锅。”

三人没走远,选了学校旁边的一家火锅店。

一进门,楼下的桌位都坐满了,店员将他们带到了二楼。这会儿没有小桌,干脆给他们安排了大桌。这家没有包厢,不过每个大桌之间都放了屏幕挡住,弄得还挺有气氛。

程津南和高尧聊天,裴以恒则始终低头。

他正在手机上联网下棋。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人,哪里能离得开围棋嘛,那当初干嘛又要来学校重新上学呢。

他们还点了啤酒,裴以恒没喝,程津南和高尧喝了不少。所以后半段,程津南上了两次厕所,回来的时候,高尧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他妈尿急尿频啊。”

“嘘。”程津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他们听到隔壁桌位上,有人坐了下来。屏风上倒影着纤细高挑的身影。

程津南低声说:“我刚才回来,看见两个女孩过来,其中一个长得,真他妈好看,就是那种仙气飘飘的好看。”

高尧狐疑地望着他:“你丫少吹吧,火锅店里的小仙女?丫喝多,眼花了吧。”

程津南见他不信,真急了,“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被他这么一激,高尧借着上厕所,当真去看了一眼。

谁知一回来,开口第一句就是:“卧槽,是真的好看。老子真不是猥琐男,就瞥了一眼,但是那腿真好看。”

高尧刚才去的时候,都不用分辨都认出程津南说的是哪个,瞧了一眼就肯定,是梳着半丸子头,耳边落着松软碎发的那个,她正跟坐里面的女孩说话,虽然只瞧见侧脸,但是鼻梁高挺,显得侧脸格外精致立体。

火锅店,还真他妈有仙女啊。

“我就说没骗你吧。”程津南得瑟。

一旁的裴以恒始终没有参与这个话题,他坐在靠屏风的地方,离旁边的桌子很近,但至始至终他的眼睛只盯着手机上的棋局。

此时颜晗完全不知道,隔壁有两个男生正在讨论她。

舍友陈晨今天回来,非拉着她来吃火锅。这会儿陈晨低头刷着手机,突然拍了下桌子,“我去,这谁啊。”

颜晗早已经习惯她这样,直到陈晨把手机递到她跟前,说道:“你看这个男生,是不是巨有气质、巨帅。”

此时屏幕上的照片,显然是偷拍的。

夕阳下,少年高挑清瘦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偷拍着站在他的侧面,正要在夕阳跟他脸颊重叠的那一瞬,拍下了这张照片。

陈晨惋惜道:“就是戴着口罩,没有正脸。”

颜晗微怔着望着这张照片,低声说:“这是谁偷拍的?”

“校内论坛上的一个帖子,有个女生发到论坛上,说对这个男生一见钟情,想要找他。底下回复特别多,这届新生挺活泼的啊,刚入校就搞大事儿。”

陈晨感慨,继续说:“这届新生真有福,哪像我们那会儿,连个齐整的都没看见。要不然我至于到现在还单身吗?”

大学,很多人初恋发生的地方。毕竟经历了枯燥的高中三年,进入这个谁都向往的象牙塔,总能期待撞出一段浪漫故事。

颜晗冷眼:“无聊。”

说完,她拿出自己的手机,陈晨看她打开微信,笑道:“你干什么?”

颜晗低头:“我认识一个管理论坛的人,请她帮忙删除一下帖子。”

陈晨赶紧笑着问:“至于吗,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不比那些在宿舍楼下唱歌的傻逼可爱多了。”

颜晗无奈道:“这个人我认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屏风另一边的少年听到,裴以恒终于从手机上抬起来。

身后的姑娘还在说话。

颜晗说:“这是我带的新生班里的一个男生,但是人家戴口罩是因为之前被严重烧伤,毁容了呀。”

听听这口吻,是真的生气了,精致的小脸带着些怒气。

真有点儿学姐的样子,护着自家学弟。

“我可不想这帮人去关注他,最后发现自己幻想中的男神,破灭了,最后还让他心理受伤。”

裴以恒捏紧手机,她带的新生班里的男生,戴着口罩。

如果他没听错这个声音是颜晗的话,那么她口中的这个被严重烧伤,毁容的人……

所以,是他吗?

裴以恒脑海中突然窜出几个画面。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认真地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尽管找我。”

还有临走时,她踮起脚尖,拍着自己肩膀,一声真切的‘加油。’

……

笼罩在夕阳里的操场上。

她轻轻扯着他的衣袖,“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甚至还笑容甜美地告诉他,学姐很有耐心。

所以她的耐心,是因为以为他被严重烧伤,毁容了吗?

蓦然,在想到另外一件事时,裴以恒眉头紧拧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冷漠。

所以他们班级里所有人,包括另外两个学长学姐,突如其来地对他那么好,都是因为她?

想到这里,裴以恒已经不再怀疑了。

这会儿颜晗丝毫不知,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被屏风后的少年听到。

陈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跟着惋惜道:“真是可惜,你看他这张照片,真的特帅特有感觉,要是没被毁容的话,还不知道得多倾国倾城。”

颜晗正在发微信,论坛负责人给她回复了。

对方态度挺好,不过为难地表示,这个帖子没有违反版规,况且底下回帖的人很多,贸然删掉,怕会引起学生的反感。

见对方这么说,颜晗怕打字说不清楚,干脆发语音跟对方沟通。

火锅店里声音有点儿嘈杂,但是她的声音隔着屏风,清楚地传到了裴以恒的耳中。

“麻烦你帮帮忙,这是我带的新生班里的学生,不过他戴口罩不是为了耍帅,”颜晗刚才在陈晨的手机上看见了,有人说裴以恒故意戴着口罩耍帅,她看了还真的挺生气。

颜晗轻声说:“他是因为被烧伤,才会戴上口罩。所以请你帮忙删掉帖子。”

她是商量的口吻,听着还挺真诚。

等她松开手指,将语音信息发送过去,一旁的陈晨笑着说:“我以为艾雅雅临时把这事儿甩给你,她肯定死定了。没想到你还挺上心的。”

颜晗手指顿住,歪头想了下,“你是没看见他本人。”

陈晨望着她,颜晗仔细想了下。

“很特别的感觉,看起来很高冷,但是很有礼貌。”

终于她想到了一个形容词。

“就是,脸残志坚的感觉。”

屏风后,裴以恒蓦然捏紧掌心的手机。

突然,他笑了,喉管里溢出一声冷笑,因为他声线太过好听,连这声冷笑似乎都比别人的更好听,当然也更冷漠。

对面两人正聊到嗨时,听到这声笑,猛地抬头望着他。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裴以恒是因为他们的话题笑得,两人纷纷看向他手心的手机,知道他刚才一直在下棋。

程津南和高尧收回视线,对视了一眼,两人看到了彼此眼中相同的想法。

终于,太子爷因为下棋疯了吗?

好在后面陈晨转移了话题,颜晗并没有再继续说起裴以恒。

程津南和高尧都瞧出裴以恒不太高兴,不过谁都不敢当那个炸碉堡的壮士,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他们迅速吃完,准备回去。

三人起身的时候,裴以恒一站起来,就将连帽卫衣上的帽子掀起来,盖在自己头上。

他跟在最后,离开时路过隔壁。

裴以恒垂眸,本来直接离开,可是余光却瞥见桌子底下微微伸出来一点儿的小腿。应该是她的东西掉了下去,她弯腰去拿,小腿往旁边挪了点儿。

雪白纤细的小腿,肌骨均匀,视线再往上稍微一挪,就是包裹在短裤下的,一双长腿。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依旧勾人般。

裴以恒挪开视线,连帽兜掩住他脸上的表情。

他们是卖完单直接下楼的,所以裴以恒走到旁边的便利店,在冷藏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付完钱,站在便利店门口,将水灌进口中,喉结随之上下滑动。

一旁的程津南不解地问:“阿恒,你很渴?”

裴以恒没有搭理他,待喝完水之后,眉眼冷如冰霜地望向远处。

不是渴,是热。

第二天,雨停了,军训继续。下午的时候,学校发通知,让各班的班长去拿一下东西。

结果班长直接让裴以恒帮忙去拿,当班长揣着一腔热情让他去,顺便休息一下的时候,裴以恒垂眸,可是脑海中想着的是颜晗。

果然,他没猜错。

这些突如其来的热情,都是因为她吧。

这边颜晗也被学校通知,要到行政楼开会。主题是,如何帮助新生更快更好的适应大学生活。颜晗开完会之后,正好看见管理论坛的那个女生。

她过去跟对方道谢,因为今天早上她再次上学校论坛,发现那个寻人的帖子已经没有了。

“没事,在论坛上挂偷拍照片,本来就不太好。”

两人一块走到电梯,没想到一转头,颜晗看见从另一边拐角过来的裴以恒。

她旁边的女生自然也看见,一眼就认出来,忍不住说:“这不就是那个……”

颜晗怕她当面说出来,赶紧说:“你先走吧,我跟他说几句话。”

女生挺好奇的,朝裴以恒看了好几眼,一直进了电梯,还在盯着他。颜晗赶紧挡在她面前。

裴以恒把两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前,特别此刻站在他面前,笑得一脸温柔的颜晗。

他几乎不用想,都能猜到她会跟别人说什么。

少年的不耐,似乎已经在心底拉成了一根弦,却不知是在厌烦别人的误会,还是别的。

颜晗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笑着问道:“你也来拿东西?”

裴以恒冷淡地扫了她一眼。

颜晗继续温和地说:“马上军训就要结束了,再坚持一下哦。”

裴以恒朝她看了一眼,她是不是又要做那个加油的手势了?

好在颜晗这次没有,因为电梯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颜晗似乎还想多叮嘱他几句。

“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给我打电话,如果不方便,给何扬名学长打电话也可以。”

“还有……”

裴以恒心底那根弦,不停地被拉紧、拉紧。

站在电梯一边的少女,自然不知道,她还在觉得作为学姐,该给特殊的同学特殊的关照。见裴以恒一直站在那里,颜晗终于叹了一口,伸手扯了下他的衣袖。

“裴以恒,你……”

她软声软气的,喊着他的名字。

‘砰’,裴以恒心底的那根弦断了。

他回头,眸光如剑,直勾勾地望着她。颜晗一愣,以为自己说太多,可能不小心触到了他的伤心处,正想仰脸笑一下,缓和缓和气氛。

但是少年突然逼近她,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身体贴着电梯角,眼前一直冷淡骄矜的少年,缓缓伸手,先是直接摘下头上的帽子。随后他的手掌落在他的耳边。

颜晗的眼睛微睁大,看着他直接扯下口罩。

露出一整张脸。

裴以恒望着似乎陷入沉思的少女,声音极低地说:“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你搞错了。

男人的脸第一次这么毫无遮挡地出现在她的眼前,离得那样近,近到颜晗已经屏住呼吸。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呢,让她看见他的一瞬间,手指尖都在颤抖。

叮,一声电梯到了一楼。

终于,颜晗思绪重新启动,脑海中缓缓浮起一个声音。

他的脸,是什么神仙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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