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回家

周老五一番话,倒是把众人都说得心动了起来,几个海风帮大佬虽然设宴款待了两个密使,但看得出来,任谁都是心不在焉。如此抛家舍业地去到海外,的确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艰难的选择。就算有周老五亲口承诺的许多特殊待遇,众人也都有种种顾虑。不过,外人的功夫,现在算是做到家了,接下来该如何选择,这也不是周老五或者焦勋所能左右。

周老五颇会看人眼色,见几人都有动心的样子,很早便辞去休息了。焦勋和蕙娘回到客院里,因时间已晚,也没多说什么。焦勋睡了主屋,蕙娘在厢房里睡下了,第二日早起,她也先去给焦勋请安,两人倒是做足了主仆的面子。

他们这一次过来,本来是打算看看鲁王残部在山西发展得如何,势力范围大小等等。蕙娘本来还在想,该如何去阅看这些地下帮派的本领,不想现在有这个话茬,各帮派倒是都来和周老五接触。有些更为忠心鲁王的部属,对去新**的事要比海风帮众人更为热心。周老五等人也是乐于和他们接触,反倒是对海风帮诸人淡了下来。蕙娘也是托了他们的福,在短短的三天内将众帮派都接触了一遍,也为鲁王当年的势力暗暗咋舌:三教九流,从私盐贩子到青楼老鸨,甚至于说是丐帮和他都有渊源。更上档次一点的,医生、买卖人,还有身家清白的读书人,私底下其实都和他有关,愿意为他做事。作为一个远离中原十多年的叛王,鲁王的人望也算得上很高了。想来本人也定然是豪杰人物,只可惜蕙娘和他缘悭一面,只能听诸位密使和焦勋,兴起时说些他的故事。

当然,这些鲁王残部的本领,蕙娘却也不一定都要一一见证,她跟在焦勋身边和诸位帮派都接触过一遍,其实大致上也了解了他们的势力范围,知道了他们能办到什么事儿,这也就够了。就如同她和焦勋说的一样,山东,始终不是她的战略重心。眼看焦勋一时半会还脱身不得,蕙娘便又一次提出要孤身上路,到天津和桂皮会合,或是直接回京城去。没想到焦勋不放心她的安全,怎么也不肯答应,硬是要蕙娘等了他两日,这才借口在京中有事未完,脱身出来,和蕙娘两人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本以为他们还会再留你几日的。”蕙娘既然没能独自去镇定,便也放下了此事,和焦勋一前一后,看似随意地并骑而行,因和焦勋闲话道。

焦勋道,“他们倒是有这个意思,不过,被我脱身出来,便也不追究了。”

焦勋毕竟是密使身份,总有些时候他是要和周老五等人单独接触的。蕙娘也未曾细问他们到底都说了什么:他们居住的客栈人多口杂,指不定何处就有个梁上君子在偷听两人的对话,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为了探听秘密,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而新**的内情,焦勋肯定也是知之甚详,为了多了解一些资讯,他们是很可能做出偷听这样的事的。还不如到了这种时候,两人并肩在官道上骑马,放慢速度说点方言,那么不论背后有没有人跟踪,肯定也都听不去的了。

“他们难道就没有邀你一道回去?”蕙娘也好奇地打听了几句,“如果鲁王真如传说中那样求贤若渴,周老五等人也该知道如何行事的吧?怎么客气了一番,反而没有下文了。”

“我这一走,你还真当鲁王会留下我的家产吗?”焦勋微笑道,“当然,我也不是说他会公然侵吞,不过那些专利费,可都是正经的金币支付,万事都在草创阶段,那边怎么也不至于不把这笔钱看在眼里的。”

焦勋临走时,把事业托付给鲁王,他的家产鲁王自然能随时动用,他回去了这笔钱就要还给焦勋。周老五等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有自己的判断。因此客气了几句,焦勋言道自己还有事没有办完,他们也根本都懒得多加过问,恨不得他是越晚回去越好。反正焦勋的身份在大秦也是曝光不得的,就算是想要出卖新**,都不得其门而入,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动机要把自己的一片基业亲自毁掉。焦勋道,“他们连我为什么回国都没细问,我随口敷衍了几句,也就全当真了。”

蕙娘想到鲁王带着两万兵士,居然也真能在新**开创出一片基业。不免也有些神往,因便和焦勋道,“现在那里,难道还真是战火连绵、群雄并起的战国时代?不然,那边已经被泰西人据为己有,难道鲁王还真能从他们的地盘上啃下一块肉来吗?”

“他可是足足从这里带走了两万兵马。”焦勋提醒道,“还有满满当当的火器、兵器……他和我终究有几分香火情分,顺水推舟时,我也不介意帮他一把。现在那边最缺的应该的确是人,而且还是当龄的女人。海风帮顾虑着有你这个生人在场,也是当着周老五的面,有些事没有明说。他们最担心的还不是走私偷渡的事,而是那边的要求,是让他们掠夺、绑架二十岁以下的少女过去,而且这个口开得还很大。这件事一个不好操办,一个也有些缺德,他们觉得很是棘手,不知是否要答应――若是答应,这种买卖做过几次,在当地是真的存身不住了。也等于是完全上了鲁王那条船。”

**、国家上的事,是从来都讲不了妇人之仁的,虽然此举听来恐怖,但蕙娘也明白鲁王的迫切需求:如果新**那边,是以血统来论势力,各颜色人种不能通婚的话,那么鲁王的确是急迫地需要女性来生产下一代,不然,在几十年后,他的基业也将面临断代问题。如果易地而处,蕙娘也会想方设法地从大秦购买、掠夺女性到新**去,并且鼓励生育,力争在二十年内,让人口翻上几番,人多了,又有钱,要抢占地盘,就容易得多了。

其实,非要这么说的话,那些被织机、蒸汽机给夺走了生路的人口,现在也算是有了去处。新**地多人少,气候也不错,据说那里本来也就是高粱、红薯、玉米、土豆的产地,这种东西产量高,最能活人了。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不如乘船闯一闯,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要达成这样的人口调动,光靠鲁王的积极性是不行的,非得大秦朝廷做出倡议不可。

“看来,他是真的再不想回来了。”她含糊地和焦勋感慨,“嘿嘿,东秦……的确,东秦要能立得起来,他也是祖级人物,在这里,费尽心思也就是个宗罢了。而且去的时间越久,回来以后胜算也就越低,都是英雄人物,算是识得时务,就算再遗憾,也许也不会回来了。”

焦勋颔首道,“在这几年里,他的想法可能也发生了改变。从前他觉得在新**,还是难以立得住。毕竟新**上各个殖民地,背后都有宗主国的资源,唯独我们是无依无靠的无根浮萍,即使暂时能求得容身之地,也等到宗主国腾出手了,我们的立场顿时就会更险恶。既然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在家门口……不过,既然那边现在也爆发了战争,也许等新**独立了以后,东秦还真能保住一份地盘了。”

“我若是他,必定会挑拨新**和泰西相争,尽量扩大自己的地盘,同时不计代价地向大秦索要人口,”蕙娘喃喃地道,“这场战争要是能打足二十年、三十年到那时候,东秦说不准还真能立下数百年的基业。他的成就,也会比自己的祖辈都高。虽说毕竟是远离故土,但天高皇帝远――在那里他自己就是皇帝,却也是逍遥自在。不过,那样的前提,却是要有人居中说合,否则如果这里下令禁绝人口出海,那么他们也不可能站稳脚跟的。”

从皇上和鲁王的恩怨来看,他肯答应向新**迁徙人口才怪,毕竟立国以民为本,人民都逃到海外去了,大秦的国力岂非将要被一再削弱?焦勋道,“这事,光是东秦王拿出诚意也是不够的,还得有人在皇上身边长期吹风。这个人甚至不能是封子绣,怎么也得和杨首辅一个分量,没有这种重臣不计后果地奔走促成,一旦摆上台面也只会坏事……看定国公到了新**,会如何吧。要是能化干戈为玉帛,我也是乐见其成。新**之广袤,甚至不下于大秦,那里四面环海,相对孤立,又要比大秦周边好得多了,当时我走的时候,东秦还只是占据了靠海约一省之地,如今听周老五说起,地盘扩大了好几倍,那边商业活动也很丰富,宜春号若能过去开上分号,不知有多么赚钱……嘿,不过这样的美事,也只能想想而已。”

“这倒也是难说的。”蕙娘随口道,“你看人看事,一直都是不够积极。其实现在国内的土地兼并已经是越演越烈了,地丁合一,也只能缓和一时……民间吃不上饭的人照样还是越来越多,红薯、玉米引进来,产量高了,养活的人多了,游民也就越来越多。本来还能进工厂做工的,现在织厂又搞织机、蒸汽机,要的人手反而还更少。多出来的那些流民现在还能往西北塞,以后怎么办?我和李晟也说过这个问题,地不够就要出去抢,不过,大秦周边也都是难啃的骨头,不是千里冻原、荒漠,就是高山河海、瘴气丛林。再说国内也是问题重重,根本就没抢地的心思。新**那里,听你和我说,本来不也是泰西诸国放逐罪犯的地方吗?以后凡是流民都强制迁徙过去,国内也就太平了。这么一来,大乱起码又能延缓三十、五十年之久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百多年,也是该为以后的事考虑了……”焦勋喃喃道,沉默了一会,才以特别的眼神望向蕙娘,略带钦佩地道,“的确,在这种事上,你是要比我更进取、更有眼光……”

这毫不遮掩的欣赏和钦慕,让蕙娘也有点不自在。她想转移话题,可焦勋又道,“不过,宜春号就算要进入新**,也不是现在的事。且看大势该如何发展,再做计划也还不迟。”

蕙娘不由皱眉道,“怎么,难道咱们就只能眼看着天下大势起伏发展么?”

忽然间,她想到了权仲白……说也奇怪,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影响政局的野心,也都握有改变政局的一定能力,不过,焦勋是压根就没想要动用自己的手腕去扭转天下大事,而权仲白在太子废立问题上,却是另一种表现。他虽然没有野心,但却一直都保持着关注,坚持着自己的态度。

虽说人都是会变的,但焦勋作为票号赘婿,眼界上的局限性,的确也很难改变。蕙娘见他有些不以为然,便道,“你还没弄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话其实并不是愚民的言论,虽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但国家衰败、改朝换代时,一切安乐荡然无存,天下变成了一个大苦海,受到最大损伤的,永远都不是那些一无所有的人。所以只要安居乐业,即使只是一介匹夫,也要为维护天下的安乐去努力,要为了王朝的延续尽自己的力量……这不是为了维护天子,其实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什么仁义道德、勤王救驾,都是遮羞布而已,真正不需要去考虑这些的,只有那些武将世家,只要手里有兵,他们在乱世里也许还过得更逍遥……”

她不免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所以你看,鲁王走的时候,也要把两万兵马带走,才能谋取一席容身之地。在天下这个大棋盘上,安乐时落子的是文臣勋戚,到了**时,真正顶用的还是武将人家。”

焦勋哈哈一笑,道,“我一句话,倒是招来了你的长篇大论。”

他随意策马走了几步,又转头细查蕙娘神色,道,“不过,现时以我们的实力,尚且还不能参与进这样的大事里,这一点,你心里也有数的吧?”

蕙娘不禁失笑道,“不过是说说而已,你以为我会拿我们那些新生的力量去做这事吗?我虽然乐见国祚长久,却也不会为了这种事奔走。”

她想了想,又道,“但我知道有个人,也许还真会促成此事……”

说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动,只觉得从前许多难以解释的问题,现在都有了答案。一时越想越是可信,越想越是真切,越想也越是胆寒,不免皱眉道,“这,不至于吧……”

连焦勋都透过重重妆容,看到了她的神色变化,因奇道。“怎么,是出什么事了?”

蕙娘心里一时念头翻涌,半天都理不出个头绪,摇头道,“一时半会也说不清……现在还要赶路呢,等我想明白了,晚上住店时和你说吧。”

她一日都寡言少语,焦勋知道这是她心里有事,因此也不去扰她。

虽说此时已经离开济南地界,但出于谨慎起见,蕙娘和焦勋经过小镇时,假意打尖,在屋内卸下装束,另换了个打扮,从窗户出去,由焦勋出面又再买了马,这样飞马半日,倒是绕回了济南附近的一座小城,又经过种种办法验证,估量着把可能的跟踪者都甩掉了,这才正经到客栈打尖。焦勋因约蕙娘一道出去用饭,蕙娘回说一天赶路没什么胃口,焦勋便道,“你素日那样精于品鉴美食,如今到了山东,还能不尝尝他们的烧饼?都说山东大葱好,殊不知美食之多,也不止大葱。他们的白菜也是极好的,面酥又起得好,配上淡茶,极是清淡又下饭。走,我带你吃去。”

蕙娘本来是真没什么胃口,被他这么一说,倒觉得有了兴致,便和焦勋一道散步出去,在附近的烧饼铺子里买了两个饼,茶馆里坐着泡了茶,乘着夜风,一边听山东快板一边吃茶吃烧饼,眼见茶馆内人生百态,有听快板入了神,喜怒哀乐都随着剧中人的,也有喝茶聊天安然自得的,也有些面上愁苦,一边喝茶一边叹气的,她一边吃,嘴边一边不禁就挂了笑容,同焦勋叹道,“怪道故土难离,多少人一辈子,舍不下这一杯茶呢?”

焦勋笑了笑,同她低声道,“新**的确不喝茶,所以多半都是酒馆,不过,酒馆里也请人来说评书,也是挺有意思的。”

两人这样说些琐事,蕙娘心情也放松多了,吃完茶,一道散步回客栈时,她就低声和焦勋道,“我疑心国内是有人推动……东秦王和朝廷联手。起码,是有人想要这么做。”

焦勋面上神色,顿时一动,他面露惊容,谨慎道,“这话怎么说?”

“年前织工**,闹得太大了一点。”蕙娘淡淡地道,“这件事我一直有点想不透,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布局。连她亲爹都算计进去了,就为了把自己的理想给绑上她亲爹的战车?如今看来,也许她是一早就想到了东秦那边的困境,想明白了现在大秦的这个局该怎么走最合算。一举一动,都是在为日后的变化铺路呢……我就是在想,她有这么大能耐吗,又是从哪里来的能耐呢。”

焦勋是知道她和杨七娘立下的约定的,他半天都没有说话,许久才道,“昔年东秦那边,和东宫是不共戴天……”

也就是说,鲁王带到新**的人,肯定没有许家的亲信,杨七娘按理是不应该知道新**的具体情况的。针对鲁王的需求、心态做出种种布置,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蕙娘有时也觉得,常理对于杨七娘来说也并不适用。――她只是不明白,杨七娘这么大的能耐,这么大的心思,究竟所为何来,难道真是为了蒸汽机?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这样殚精竭虑地去布局,去算计。恐怕真如她所说,自己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了。

“不过,江南织工的事,到底还是被盖了下来。”焦勋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说,“此事未必能引起皇上的重视,他会怎么选,还真不好说呢。”

“如果杨七娘的确有意布局落子。”蕙娘道,“就算皇上现在不重视,她也会让他重视起来的。我们且拭目以待吧。”

她想了想,又若有所失地一笑,忽然轻声道,“焦勋,这话,我也只会和你说了……有时候,我也很羡慕她。”

焦勋默然片刻,道,“是羡慕她的夫婿吗?”

的确,许凤佳少年有为,现在年不过而立,已经是东南有数的重量级人物,长相英俊、家世显赫,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这样的夫婿,谁不羡慕?更不必说他并不好色,几乎是专宠正房,家中长辈爱重,娘家亲戚可靠……杨七娘几乎可说是所有大秦庶女心中的一个梦了。蕙娘别的不羡慕,羡慕她的夫婿也许是有的。

“这倒不是。”蕙娘低声道,“她能有的,我都有了,我没有的,我也不想去要。她的夫婿虽然待她好,但常年在战场上厮杀,她也是提心吊胆的,永远不能放松下来――我说了你别笑话我……我是羡慕,她好像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焦勋有点吃惊,“什么?”

“论本事,她虽然很有本事,但能力也许还是不如我的。”蕙娘禁不住叹了口气,“论身家就不必说了,见到她以后,我心里有时也会拿我们两人比较一番,都是庶女,都得家里的看重,都只有一个弟弟……家里也都不省心。可有时候见到她,我心里就想,她虽然也有许多烦恼,可身上好像永远都有一股精神,是折不弯、打不倒的。她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永远都在很坚定地去做。我虽然不理解她为什么想要,但却很佩服她的决心。她的能力也许比不上我,但有了这样的决心,她却能做到连我都吓一跳的地步。”

眼看客栈在望,两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慢了脚步,焦勋道,“佩兰……”

“还有你、还有权仲白,你们都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蕙娘看了看他,自嘲地一笑,“你想要的是我,虽然我不值得,你也义无反顾地追逐。权仲白想要**,想要兼济天下,医治天下病人……尽管他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可在这件事上我也很佩服他、很羡慕他……这些话,我觉得我不能说给他听。可不知为什么,在你跟前我倒是说的出口的,有时候我也在想,等什么事都解决了,我该做什么呢?难道我就这样和人勾心斗角一辈子?他们在做的事,都能在人世间留下自己的印记,我呢……”

焦勋许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才自失地一笑,低声说,“有些人想的只是相夫教子,不过,你好似并不是这种人。从前老太爷说,你的路只能你自己来走,所以也许在一切结束以后,你想做的事也就能浮出水面了。这件事,我倒是也帮不上你……不过,我能用你的口气和你说: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再说吧。好比我,眼前我就只想着把龙阁给办好,等事情结束以后该拿它怎么办,那就以后再说好了。”

蕙娘因杨七娘而震撼、浮动的心思,随着焦勋的一番话,倒是渐渐地宁静了下来,她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多余的事还是不要去想了,先集中精力,做好眼前吧。”

她又思忖了一番,才道,“这一次,真定就不去了。连着走过宁城、济南两地,我的结论都与你给我的报告差不多,甚至还没你的详细,真定的情况你就更熟悉了。我听你的也就能放心,再说,龙阁……”

她本想说,龙阁虽然是以我的意思去办,用的也是我的银子,但归根到底,还是你的势力。但又怕焦勋听了不快,便道,“龙阁那边,还是越低调越好,越机密越好。最好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谁办事,我过去检阅,难免画蛇添足。而且也有暴露的危险,我们还是直接去天津和桂皮会合吧。那艘商船,应该也快靠岸了。”

焦勋盘算了片刻,也道,“也好,这一次在济南见到周老五,我心里也觉得有几分不妥,达家那边暴露了也就暴露了。但龙阁可不能出一点差池。”

两人计议已定,第二日起来,便又施展种种手段,换了几次马匹、衣着,从山东北上一路走到天津,到了焦勋事先安排好的落脚点。桂皮已经在那里等待了一段时日了。焦勋亲自陪着她们搭小船出海,以旗语焰火截住商船,在半路上船,又开了一夜,两人从天津下船,联系上了权家在天津等候的人马――蕙娘的外出,至此也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一次出门,历时四个多月,风波处处,能放松下来的时候极为少见。不论是感情上、精神上还是身体上,蕙娘都的确感到疲惫,上了商船她就开始打盹。和权家人接上头后,益发是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回京一路上都在车里打盹:虽说也不是不能吃苦,但回到了这处处精细讲究的环境里,她还是大松了一口气。起码,现在的车里,是绝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小动物了。

桂皮虽然是小厮,但蕙娘体谅他一路辛苦,也令下人给他备了一辆车。桂皮休息到了城门口,便不肯再坐在车里,而是坚持陪在蕙娘车边,说,“这是我们做奴才的本分。”蕙娘也就随他去了,眼看国公府在望时,她不免掀帘子笑对桂皮道,“你想媳妇了没有?这一次出去,你也是辛苦了,人都瘦得脱了形。我和你主子说,让他放你两个月的假吧。”

桂皮自从重见以后,还没怎么有机会和蕙娘说话,他的确是瘦了很多,颧骨都陷下去,眼珠子转起来就是一股焦虑劲儿。听见蕙娘这样说话,也只是尴尬地笑笑,半点都没有从前的机灵劲儿――他咬着牙好像在思忖着什么,蕙娘不免有几分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她还没说话呢,桂皮已压低了声音,快速地在车窗边说,“少夫人,一会进去以后,您跟着我的话说!”

说完不待蕙娘答话,便自己先快步走出,脱离了蕙娘的视线范围。

蕙娘本来还有点迷糊,被他这么一说,倒是彻底清醒了过来。见桂皮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不免有几分好笑,待要叫住他多嘱咐几句,可国公府已在跟前,却又不大方便说话,只得暂且罢了。一时入府和众人相见,见到两个儿子,哪里还想得起来桂皮?

四个多月的时间,对于大人也许只是一眨眼,但对一个孩子来说,却足够漫长。歪哥又长高了一些,小脸上的稚气也消褪了些许。至于乖哥,更是一眨眼就拔高了一截,见到母亲就眼泪汪汪地扑过来,抱着蕙娘的大腿,再不肯松手。倒是权仲白和良国公今日都出门去了,还没回来。权夫人和太夫人同蕙娘说了几句路上的凉热,他们都听说了日本海上的故事,还问蕙娘当时在哪,蕙娘只说在船上还没过去江户,两个长辈都有些将信将疑,究竟也未细问,便让蕙娘快些回去梳洗休息,一路犹叹她清减得多了。

蕙娘也巴不得这一句话,她抱着乖哥、牵着歪哥回了立雪院,众丫头自然上来好一番慰问,又把两个孩子哄开让蕙娘分.身出去大洗一番,旅途中的尘埃、疲倦好似都被洗落,她出来以后,便趴在床上,让两个儿子都躺在旁边,一会抱抱这个,一会抱抱那个。歪哥在她走的时候还有点矫情,现在抱着母亲的脖子简直都不肯撒手,泪眼汪汪地道,“以后娘去哪里都要带我,不然娘就是小狗!”

蕙娘笑道,“你说得真好,我何曾答应过你走到哪里,要把你带到哪里了?”

歪哥也知道母亲是在逗他,便故意嘟起嘴道,“娘坏――弟弟,我们不理她!”

乖哥却不给哥哥面子,奶声奶气道,“你不理就不理,我理!娘,抱我!别抱哥哥!”

两个孩子顿时争宠起来,歪哥气道,“就你会拆我的台,上回在三柔姐姐那里,你就和我过不去,现在还来!”

蕙娘奇道,“嗯?三柔姐?你去许家了?”

歪哥还没说话呢,乖哥已点头道,“爹时常带我们出去玩――三柔姐,大妞姐――”

桂大妞也就罢了,许三柔不是应该和母亲下广州了么?蕙娘心底越发诧异,想着一会要去问权仲白,也就不多说什么,而是笑嘻嘻地逗歪哥,“你喜欢大妞姐还是三柔姐啊?”

歪哥有点脸红,声若蚊蚋,“三、三柔姐……”

他又解释给母亲听,“三柔姐本来要一起去广州的,可是她娘好像去一去又要回来,说是广州那边现在也不太平,等过年后再带她过去呢。”

说着,便希冀地望着母亲,说道,“她还邀我一起去广州玩――”

蕙娘笑道,“你三柔姐看你倒是挺好的。”

也不说答应不答应,又逗了歪哥说些学业上的事,得知他如今学业上进步不小,尤其是算学进步极大,不免会心一笑。正打算和他耍耍嘴皮子,刺激刺激儿子连学别的都更用心点时,院子里一阵响动:权仲白回来了。

他应该是入宫去见皇上,所以回来进屋时,已经是彻底洗漱过了,头发上还往下滴着水,这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脚步有点罕见的急迫,头发也微微露出凌乱,在门口停了一停、稳了一稳,目光寻到了蕙娘,深深望了一眼,方才慢慢地踏着方步踱了进来,俨然道,“吃了没有?”

四个多月没见,头一句话居然是这个……蕙娘有心赏他一记大白眼,不知怎么,眼珠却翻不上去,在权仲白的眼神里还有点脸红――一个,她是很思念权仲白,虽然他一向喜欢和她唱反调,但也时常能给她一些别人给不了的东西……还有一小部分的她,却是想起了桂皮的嘱咐:虽说她和焦勋什么都没做,可桂皮这么当回事,她也不能说自己不心虚……

“没吃,不饿。”也许是因为这点心虚,也许是因为这点思念,她今天倒有点不自在起来,失去了平时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风范。瞅了权仲白一眼,竟有点脸红,把眼神移开了才道,“你呢,吃过了没有?”

权仲白的面色有点深沉,他慢慢地、深思熟虑地走到蕙娘身边坐下,轻轻地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心不在焉地道,“嗯……也吃过了。”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却有几分微妙的紧绷,蕙娘伏在床上不看权仲白,权仲白低头看了看她的头顶,伸手摸了摸她的鬓发,对两个儿子道,“你们娘亲累啦,要睡了,你们别闹着她。”

乖哥离开母亲多久,眼下如何舍得离开,张口要说话时,歪哥却起身道,“那我们也回去睡觉――”

他一把拉起弟弟的手,不由分说就把他扯下床了拉出房门,乖哥不断挣扎,道,“我在娘身边睡――”

不过,训练有素的丫头们可不会任由他们胡来,早有人上前安抚两个小哥儿。而余下人等,则鱼贯有序地退出了屋子,还体贴地把门给这两夫妻合拢了。

这里头暗示的是什么事,蕙娘当然不至于不懂,她的脸更红了几分,不知为什么,也不想抬头看权仲白,只是望着枕头发呆。

室内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权某人咳嗽一声,终究还是把手放到了她的肩头。蕙娘一动肩膀,把他甩掉了,她忽然兴起了无限委屈、无限埋怨、无限爱娇,这情绪涌到口边,只化作了一声闷闷地,“连一句甜言蜜语都不说……想不想我也不知道,就这么动手动脚的……”

她这么一撒娇,权仲白倒自然了起来,他在她身后轻轻地一笑,伸手把她扳倒了自己怀里,在蕙娘耳边道,“光会说有什么用?一会,你就知道我想不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就是这个第一次主动把我卡死了,写了三种感觉都不对,最后总算是找到了一种觉得比较自然又甜蜜的

谁说我们神医没情趣的,神医是青橄榄,味道要慢慢品……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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