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点头绪。∵∴”老人家支着下巴,富有深意地望了蕙娘一眼。“可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个家里,饮食起、衣服首饰,上尖中最上尖的那一份,始终还是要送到你这里的。”

这的确是实话,若果真有这么一个凶手,深知蕙娘平时常吃的太平方子,又有途径换了药铺里送来的药材。那么只要一切顺顺当当的,蕙娘是有几率喝下这碗药汤从而暴毙,又因为凶手根本就不在焦家,她就是要查一时也没处查去……蕙娘难得地有点懵了,她几乎是本能地分析。“可那也是从前的事了,自从家里有了乔哥,太和坞少说也要占了一半好东西去。这些滋阴的药,平时麻海棠也有用的吧?那凶手错毒了她不要紧,他就不怕打草惊蛇,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麻氏的药方,我舀来看过了。”老太爷淡淡地说。“其实你心里多半也有数了吧?她的药方里,几味主药和你的确都有重叠。唯独冬虫夏草,她的方子里没有。”

蕙娘眼皮一跳,“昌盛隆那边,您派人查问过了没有?”

昌盛隆是京中药铺,价格偏高,药材品质也要更好一些。京里的王公贵族,几乎都在他们家开药。

“还用得着查问吗?”焦阁老说。“昌盛隆背后有宜春的本钱,我们才一直用它。他们肯定也是捡最好的给我们家用,谁还不知道呢?别的药材也就罢了,可这冬虫夏草,全天下最好的就出在青海……要不然,前些年干嘛那么着急打北戎?”

北戎方平,权仲白就带了几十个侍卫进西域寻药,这是京里有名的故事。∵∴自从他妙手回春,硬生生把先帝的病给延了几年之后,西域药材,也就顺理成章地为权家垄断……

蕙娘一下就咬住了嘴唇,她瞟了老人家一眼,“他说他独身惯了,真的一点都不想续弦……”

“你对权子殷也太没有信心了。”老太爷不以为然。“我可以给你打包票,权家想要你命的人,恐怕的确是多得两只手数不过来。但他决不是其中一个,他要真有这狠劲,当时也就不和你说那一番话了。”

他又叮咛蕙娘,“他闲云野鹤的性子,和你不大调和,我也是早预料到的。对这一点,你心里也要有所准备,到了权家,旁事不论,先把他给笼络住了,生了两个儿子,你再来谈别的事。”

蕙娘再杀伐果断,那也是个女儿家,她还偏巧是个很傲气的女儿家,小姑娘嘴巴一翘,明知道祖父说的是正理,却还有点不乐意。“那也要他能生才行么,我看他那个哥哥,就——”

老太爷被孙女儿的小脾气闹得啼笑皆非,他加重了语气,“他能生得出来,自然和他生,他要不愿和你生,你就是去借了种,那也得把孩子生了!”

见蕙娘垂下头去,不说话了,他这才把语速给慢了下来。“权家情况,和别家不同。他们家从开国时第一代传承起,就不是嫡长子承爵。我看过他们的宗谱,这些年来,有嫡长子承爵的,也有嫡次子、嫡三子承爵的。反正只要是嫡子,又有能耐,爵位并非无望。子殷对爵位未必有想法,但我看,你还是要争一争。∵∴就是心里再不愿意,蕙娘也没有再闹脾气,她轻声说,“可他老往外跑,这些年来,在京城的时间并不多……”

“往后几年,他出不去了。”老太爷笑了。“权家只怕比你还要更着急——我还有一件事,没和你说呢。定亲的时候,就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将来要是子乔出了什么事,没能平安养大。你和子殷的第二个儿子,必须改做焦姓,承继焦家的香火。”

蕙娘肩膀一弹,她吃惊地看了祖父一眼,“这——这合适吗?权家人行事这么狠辣,万一要是将来他们对子乔下手……”

“合适,怎么不合适?”老太爷淡淡地说。“他们要下手,怎么都得等我合了眼。要是我撒手的时候,你还没能在权家做出一番名堂来,子乔生死如何,那也都是他的命。天下的富贵就那么多,我们家独揽了几分去,命不够硬,哪里撑得起来?”

从小老太爷就是这么教她: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有钱有势,自然就有人觊觎,泼天的富贵看着是好,可要没有撑天的实力,那也只有被淹死的份。焦子乔自己要是能耐不够,蕙娘这个做姐姐的又护不住他,他的命运也就只能操诸于他人之手。到时候是生是死,可不就凭个天意了?

“就是你自己在权家也是一样。”老太爷并没有再往深处去点了:蕙娘为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就是因为她亲手把子乔生母给搞下去了,这辈子反而还会更护着乔哥。再点透,倒落了下乘。“这天下,越是最富贵的地方,争斗也就越凶险,人情也就越淡薄。你在焦家也好,权家也罢,甚至是把你许到何家也是一样。你有的少了,别人未必不来害你,可你有得多了,别人是一定要来害你的……佩兰,人生在世,步步为营。∵∴以后过门到了夫家,三从四德的面子要做好,私底下该怎么办,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清蕙起身恭恭敬敬地给老太爷行礼,“孙女一定谨记在心,不令您、令母亲失望。”

有着一句话,将来就是自己撒手,也无须为子乔担心。出嫁前该有的几句说话,也都说得差不多了。老太爷唇边不禁浮起一缕微笑,他目注蕙娘徐徐落座,眼神一时,不禁有几分悠远了。“可惜,你爹没能多熬两年,不然,你又何必如此操心。他一双眼多利,麻氏什么货色,才轻浮一点,恐怕就瞧出了她的材料,也就容不得她多活这几年了。”

这是老太爷在变相地赔不是了:以蕙娘的敏感身份,纵然祖孙亲密无间,可只凭五姨娘几句说话,即使她看出此人本色,亦不能直接数落她的不是。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老人家这几年来忙于国事,四太太又根本无心理事,这才使得五姨娘可以从容编织她的春秋大梦,也要劳动得蕙娘出手布局,来暴露她的真容。

“我没有爹的眼力。”蕙娘把壶里残茶泼了,出屋又接了一小壶水。“茶冷了,我给您换一壶新的……不过,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手段,费不了多少心思,玩似的就办下来了。您要是不怪我自作主张,非得把她往死路上逼,我这就安心了。”

她是做惯了这一套的,吹火烹茶,一连窜复杂的动作,为她做得赏心悦目,焦阁老看着心里都舒坦,听了蕙娘的话,他又有几分不屑。“就凭她?你不出手,她也活不了几年,她好也罢,既是如此人品,子乔长大之前,总要把她拔掉的……唉,也是家里人口太少,能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

他又表扬蕙娘,“你这一次做得很好,把子乔放到谢罗,是你母亲主动开的口。”

自从四爷去世,这几年四太太渀佛槁木死灰,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样子。焦家祖孙心里其实都着急,但心病还须心药医,子乔搬进谢罗,总算是个好的开始。蕙娘微微一笑,算是领过了祖父的夸奖,她不免还有几分好奇,“麻家那么一大家子,您怎么安排的?毕竟也有几十号人,连亲带戚的,好似都不在京城了。”

焦阁老只是笑,“是啊,我怎么安排了呢?”

他端起蕙娘斟出的茶水,自那褐色小盅中浅浅啜了一口,笑得云淡风轻,一丝烟火气息俱无。蕙娘看在眼里,心头却不由一抽。

麻家几十口人,又是良民,要全灭口,即使是阁老府,怕也没有这个能耐吧,一个不慎,也容易给对头留下把柄……再说,麻海棠一个人不识进退,随手摁灭了也就摁灭了。麻家人能有多少知道她的图谋?这就辣手除了全族,恐怕有干天和吧?

可祖父多年相位坐下来,心狠手辣惯了,恐怕又不会把麻家这些人命放在眼里……

“文娘的婚事。”正想着,老爷子又开口了。“你别再插手了。”

他把茶盅搁回案上,不知何时,又收敛了笑意,语气也有几分高深莫测。“我知道你多少是猜出来一点,不过,终究也有变数,还要看那人究竟想不想进步……嫁到接班人那里去,日子差不了的。再说,这亲事能不能成,还得看他这件事,办得漂亮不漂亮。”

这一回,蕙娘是真的有些不寒而栗了,她努力遮掩着这绝不该在自己身上出现的不自在,竭力在心中告诉自己:你不先做到绝,他日就会有人对你做到绝。在这种高度,每一步都没有多少犯错的余地,心慈手软,不过是最大的笑话。

“她同您来闹了?”她的声调还很轻快。“不是我说文娘的不是,可她那个性子……做将来阁老家的儿媳妇,怕是不大合适吧?”

“人都是练出来的。”焦阁老调子很淡。“该教的没有少教,在家娇养养不出来,出嫁后多跌几个倒,她就跌出来了。”

一听这语气,蕙娘就知道此事已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她沉下眸子,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权家已经派人去广州捕捉子殷了。”老太爷看她一眼,唇边又浮出了那孩童一样顽皮的笑容。“想必也不至于误了婚期,从下个月起,从前的几个先生,会再回来教你。你也该为以后的日子多做打算,该挑的陪房,该做的人脉工夫,不要耽误了。”

见蕙娘面上顿时浮现两朵红云,他不禁大乐,玩心十足地顿了一顿,顿得孙女儿有点不自在了,才道,“至于这毒药,我会为你查着,有了线索,自然随时告诉你知道……这几个月,你也多陪陪你母亲、你生母,多陪陪乔哥吧。”

正说着,外头有人通报,老太爷叫进——却还是那位小厮,他半跪着给老太爷回话。“那是鹤顶红,不过并不太纯。味道还发苦呢,大夫说,也就是坊间可以轻易弄到的货色。”

老太爷和蕙娘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不屑神色:小门小户,就是小门小户。五姨娘这是还没有冒头,就为蕙娘给察觉了出来,如不然,她稍微露出本色的那一天,怕就是送命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爽吗!!!!!!

我快爽得升天了5555,存稿真是飞快地消耗,明天有收藏夹神器上说不定又要涨收……难道……5555,不要啊!

话说,我今天一个人套了一床10斤的大棉被,用的是网上流传的快速套棉被方法,这个方法……不是不好用,但是记住一定不要套很厚的棉被……大冷天我套出了一身的大汗,太刺激了,10斤的被子,抖来抖去,抖得手疼最后还是求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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