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子一回来便被我抱在膝盖上的“熊头”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啊?”她大笑起来。

“是阵内丢给我的啦。”

她把排了好久的队伍才买到的饮料递给我。碰到纸杯的瞬间,我立刻感觉到一股冰凉感。优子说:“热咖啡卖完了,所以我帮你买冰咖啡。”接过来后我确认了一下吸管的位置。

在喝饮料前,我将她不在的这段期间,发生了与阵内有关的所有事情全部说明给她听。

“原来如此……”优子边笑边说:“阵内他是熊熊啊。”

“熊?”很久以前,优子曾告诉我什么是熊。那是一种住在山里、身影很巨大的哺乳类动物,她还加了一句:简单说来,就像是很凶暴的拉布拉多犬。……真是这样吗?

“就是他穿着熊的布偶装啦,像这个戴在头上的玩意。刚刚在舞台附近不是有一只在发气球的熊吗?那应该就是阵内扮的。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他。”优子好像很佩服地说道,停了几秒又语音愉悦地补上一句:“阵内穿着熊熊装,也就是INTHEBEAR。”

连英文都出现了。

“哦……”

优子这么一说,我得以厘清几个疑点。阵内他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一定只有脱掉头部,下半身还是穿着熊的布偶装,所以脚步声跟往常不一样。贝丝也因此惧怕,因为声音虽然是阵内,但身材的尺寸及气味都走样了。

“对了,刚刚阵内坐在这里时,我觉得周遭的人好像都在看我们。”

“想也知道嘛,脖子以下是熊的、脖子以上却是颗人头的男人坐在这里,当然会吸引他人的目光喽。”

“原来如此……”

“阵内他丢下工作,径自离开了吗?”

“他那种态度实在不太好啊。”我边笑边说。他刚刚不捡钥匙的原因,肯定是因为他穿着熊的布偶装,所以捡不起来吧。

“阵内他将来真的能成为一名安分守己的社会人士吗?”优子虽这么说,但好像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

“我也蛮怀疑的……”

“要是有什么适合他的工作就好喽。”

“但说不定他一开始工作,就会变成具有良好智识的成年人呢。”我才刚说完,内心却同时浮现一个念头:好像不太可能。

“你不觉得那颗头很碍手碍脚吗?何不放下来呢?”优子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说优子……”

她好像已含住吸管,遂以吸取饮料的嘶嘶声来代替回答。

“这附近应该有个躲躲藏藏的大叔。”

“大叔?怎么回事?”

“他特地前来看女儿的表演,却被女儿很生气地轰走。他可能还在这附近。”

“然后咧?”

“你帮我把这颗熊头交给他好吗?只要戴着这个坐在位子上,应该就看不出他是谁了吧?那位开个人计程车的大叔只要假扮成熊,就可以好好地听他女儿的演奏喽。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你是说真的吗?”优子勉强憋住笑意,不过她的鼻子及嘴巴还是断断续续地喷气。

“这……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啦。”

“会想出这种奇怪的点子,表示你已深受阵内的影响喽。”我好像能够看到优子伸出手指指着我的模样。

我肯定因难为情而脸红了,双颊及额头都热了起来。我心想:算了。就把“熊头”摆在长椅旁边。贝丝吓了一跳,稍稍移动离它远一点。

“咦?”优子突然惊呼。

我问她:“怎么啦?”她回答:“阵内跑回来了。”

我“咦”了一声,随即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愈来愈大声。就像一群大鱼浩浩荡荡地从小河川上游往下游冲来,导致河水受到剧烈搅动。这声音并非是一般的鞋声,我可以肯定阵内还穿着熊的布偶装,心中同时浮现两个年头:他怎么还在,而且……,怎么还穿着熊的布偶装啊?

“阵内,怎么啦?”优子开口问他。

“永濑,那个借我。”阵内说道,他呼吸很急促,看样子是跑着过来的。他走近长椅旁,我听到拿起东西的声音。

“那颗熊头本来就不是我的,你又何必向我借呢?”我苦笑道。

“说的也是,拜拜。”阵内好像急着把熊头戴回他头上。

“你要继续打工吗?”我刚问完,阵内马上声音高亢地回答我:“打工?才不是咧!”我从未见过阵内如此兴奋,于是我又问:“到底是怎么啦?”

“我看到了。”他慌张地回答。

“谁啊?”优子问道。

阵内已经懒得理我们了。他自顾自地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又大刺刺地带着高中女生在这种地方鬼混,实在教人无法相信……。人难道真不懂得记取教训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阵内把脸贴近我及优子,然后说出一句不知所云的话:“人打人无法善了,不过熊打人就没关系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优子被阵内的气势所压,话声也跟着变弱。“你要去打某人吗?”

“要是突然被熊揍一拳,那家伙肯定会大吃一惊吧。以那家伙的见识,绝对不会料想到有熊打人这种状况。”阵内根本是在自言自语,而我完全想不到阵内说的“那家伙”到底是谁,以及阵内他究竟想干什么。“我并不打算原谅那家伙。不过这样做的话,我就能跟那家伙彻底了断。”说着说着,他已把熊头戴上,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

我只知道,阵内趁我及优子被吓呆之时,迅速离我们远去。

“这算啥?”优子问我。

“不知道。”我很诚实地回答。“可是,阵内的表现跟平常截然不同,或许是相当紧急的状况吧。”

“是吗?”

“你看得见阵内的行动吗?”

“他穿着熊的布偶装走向舞台的另一侧,啊……,他好像在追某个人。”

“谁?”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与一个穿制服的女孩子走在一起。”

“他是什么人?”

“天晓得。总之,他是跑着追上去的,被熊跟踪……,这感觉肯定很怪。”

“阵内不是说要去打人?”我虽然感到困惑,仍然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阵内的身影跟着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一起消失在舞台的背后了。优子问我:“要我去看看吗?”

“算了吧,我有不好的预感。”想了几秒之后,我回答道。

“我有同感。”

优子轻松地笑着,我也跟着笑了。我真心认为阵内是个非常有趣的人物。

我把吸管含进嘴里,吸了口杯中的饮料。

平常我在喝饮料前总是会先确认一下气味或声音,但我现在的注意力变弱了。除了因为阵内的神秘行动让我感到些许疑惑,再加上舞台上的演奏听了很舒服,不知何时照到我身上的阳光所带来的温暖也让我松懈了。我顺从着这种舒服的感觉,吸了一大口。

然后……我呛到了。

我边咳嗽边向优子抗议。“这不是可乐吗?”我以为我拿的是冰咖啡。

优子虽然没有出声,但她应该乐不可支吧。我觉得身边蔓延着一股“你上当喽”的气氛。

脚边的贝丝悠然地将前脚摆在我鞋子上,而它的下巴又靠在它的前脚上。

周遭的空气给我一种很悠闲、宛如被羽毛包住似的柔软感触。虽然我从未看过鸟儿,但我想象飞翔在天空的鸟儿必定有此心境。现在的我,或许就是一只翱翔空中的飞鸟。

名为“现在”的这一刻或许没有特别到足以名留青史,但对我来说却是一段极为特别的时光。我非常希望这特别的时光尽可能地长久持续下去,这样的想法是否太过天真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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