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栖枝:“这是豚兽?”

鹿桑荼:“是幼隼。”

灯栖枝:“看得出伙食好。”

他们安静了一瞬,突然开始交流佛法和道法。

两人中其中一个是天生道骨,另外一个生于佛门,虽斩佛入道但佛法高深不亚于得到高僧。

被无视的苗从殊心想所谓豚兽即猪的雅称,伙食好是说他长得太胖吗?那说得还挺含蓄。

他此刻心态挺好,反正胖的是黑隼,又不是他本人。

鹿桑荼和灯栖枝兀自聊着,苗从殊觉得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于是悄悄掀开草块翻过身,一弓一缩往前蹬,成功远离两个前任的包围圈。

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但是放松没一会便有阴影再度笼罩,他回头看,头顶正是不知何时过来的灯栖枝。

灯栖枝将他捏起来放在掌心处,食指刮着他蓬松柔软的羽毛,忽然说:“我拿龙族水灵同你换这灵兽。”

鹿桑荼拨弄菩提子的动作一顿,说:“不换。”

灯栖枝:“境主不愿割爱?”

鹿桑荼:“他有几分灵性,闲时可逗乐。”话说间,他抬手将灯栖枝掌心的幼隼吸了过去,放在大腿处,手掌盖住苗从殊那和身材不成比例的小巧的脑袋。

淡淡的冰檀香瞬时盖过血色菩提子的杀戮气息,苗从殊配合着坐下没乱动,心想冰檀香还是挺好闻的。

灯栖枝沉默片刻,说道:“前方是尸沼之地,暗无天日且瘴气遍布,任何光到那里都会被淹没。沼泽坑数不胜数,坑里尸骸万千,沼泽中还有蛇鳄穿行。任你修为如何高深,也得伤筋动骨。而龙族水灵,可控河泽尸沼,不惧蛇鳄之毒。”

鹿桑荼还是两个字:“不换。”

“龙族水灵世所罕有,用它换没有灵力和战斗力的幼隼,你竟也拒绝?”灯栖枝说:“我倒好奇……他是否真的只是一只普通隼妖?”

鹿桑荼:“是与不是,与你无关。”

“若是普通隼妖,便叫两声来听听。”灯栖枝:“若不是,我也很感兴趣。”

他们两人齐刷刷看向蹲着的两眼无神正在发呆的苗隼崽。

苗从殊回神:“……”

眼下情况可以一言概之为‘两男怒砸重宝只为争一鸟’,写进话本里保准能进乡村猎奇艳-俗篇前十,去说书打个开头肯定能骗不少赏钱。

实际情况眼前两位都算是他分过手的前任,虽说他和鹿桑荼没来得及开口,但苗从殊认为已分手是他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灯栖枝倒是和他分得干净,还送了不少分手礼物,可这位哥不知脑筋搭错几根突然猛吃回头草。

要换作平时,他就不心虚,大大方方打个招呼问个好。

可他不清楚鹿桑荼现在修炼的天人道到了哪个步骤,当初他入道戮佛杀尽三千僧侣,颇为狠绝的斩断前尘往事。

所以鬼知道现在还会不会惦记他这个没斩断的前尘?!

要是傻乎乎露出破绽被鬼头妖刀一刀砍成两半那真是前任千里送人头,人渣堆里找爱情,贱和蠢都分不清哪个更适合自己。

于是苗从殊正襟危坐,在颇具压力的注视下回想大小隼兄弟们是如何叫的,毕竟昆仑那只黑隼现在是靠不住了。

灯栖枝:“我看他不会叫,你留着没用。”

鹿桑荼垂眸:“我喜欢便可。”

苗从殊被隔空表白,心想鹿桑荼竟然喜欢鸟?

这刚见面就钟情,比他们四百年前开始交往的时间快了几万倍。最初相识那半年,鹿桑荼待他如路边野草、万千僧侣和芸芸众生并无不同。

哪有现在的高时效?

原不是他太差,只是根不对。

灯栖枝笑了声,笑意不达眼底:“你走这条路是要去尸沼之地,他太弱了,你护不住。带他进去,一不小心他就会被啃得尸骨无存。”

鹿桑荼:“不劳龙君操心,我会护他。”

灯栖枝淡声说:“境主待他倒是好,看来外界有关东荒境主冷血残酷的传闻有误。”

他突然出手,同鹿桑荼盖在苗从殊隼头的那只手掌在短时间内过了数个回合,最终寻到个空隙得手摸到了苗从殊的隼头。

灯栖枝勾起苗从殊的下喙:“小鹰隼,叫一声。要是叫错了,我便怀疑你是别的什么灵兽或是……人修化形。”

苗从殊表示他已身经百战浑身是胆,这种小困难怎么会难倒他?

他在灯栖枝迫人的目光中淡定的发出大小隼兄弟的叫声:“嘤。”

灯栖枝笑了起来,说:“我用一只龙族水灵和一个秘境消息同你换他。”

灯栖枝的面孔靠得近,一笑起来既有龙君的清冷华贵又带了点妖族天性中的冶丽明净,颇为摄人心魄。

苗从殊的心没悸动,他突然听到灯栖枝的传音入密:“苗殊,我找到你了。”语气有种诡异的平静感,令人不太舒服

以及,怪不得执意拿龙族水灵换他,果然认出来了。他就说昆仑那只鹰隼黑不溜秋胖成猪样,本也当不成祸国妖鸟才对。

不过灯栖枝认出他,修为比灯栖枝高的鹿桑荼肯定也认出来了。

认出来没用鬼头妖刀伺候,说明鹿桑荼不想杀他。他现在算是性命无恙。

苗从殊顿时放松了自己。

鹿桑荼:“奇珍异宝再多也比不过他。”他停顿了下,说:“因为他是我的道侣。”

苗从殊:日!为什么每个前任都想搞破镜重圆?

灯栖枝的笑容淡下去,长发和广袖无风自动,已是动怒的模样。

“巧了。他也是我的道侣。”他指着苗隼崽,无比自如的说:“离开师门前,我观天命测得姻缘卦。卦象显示,他就是我的道侣。”

鹿桑荼:“龙君认错了。这小妖,是我的道侣!”

灯栖枝冷笑:“真正认错的人恐怕是鹿境主。”

他们看似平静的对视,实则早就开始攻击彼此的识海。

一方是无尽血海,海上泥塑的金刚佛送入云端而下方被镇压着无数曾鹿桑荼斩杀的人修、魔修和僧侣,他们在嚎哭、挣扎,诉遍‘苦海无涯’、‘立地成佛’,形成人间炼狱似的场景。

灯栖枝这边的识海却是蓝色的大海和漫无边际的雾气,具有冰冻、侵蚀和溶解邪秽的能力,亦挟裹着龙族的强悍和威严正气,不惧尸山血海的戾气。

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灯栖枝先收手,只这一交手便摸清鹿桑荼修炼的是传闻中的佛门功法天人道。

天人道者断绝前尘以杀入道,初修炼时性情大变,变得冷血无情、嗜杀好战。没人知道时日一久,修炼此功法的人是否能控制自己变得没那么嗜杀。

以鹿桑荼此人的性情,说一只隼妖是他的道侣实在可笑。

鹿桑荼如此说还不肯让出鹰隼,便只能是他认出苗殊。鹿桑荼曾调查他和苗殊的过往?应该是调查过,这才试图拿捏住苗殊迫他合作。

灯栖枝不悦:“我让出秘境命盘,把他还给我。”

还?他的人,怎么还?

鹿桑荼垂眸,摘下右手腕的血色菩提子,一圈一圈绕起来放在苗从殊的脚下。

苗从殊正努力伸长鸟头看爪子旁边的菩提子,那串菩提子已经绕了三圈半,黄豆大小的珠子堆叠到肚子然后就再也绕不动了。

鹿桑荼停下来,平静的说:“不如让他自己选。”

“可。”灯栖枝眯起银灰色的竖瞳作表面功夫:“小鹰隼,你愿不愿意跟我?”背地里传音入密告诉他鹿桑荼有多可怕,只要苗殊开口便会竭尽全力救走他。

鹿桑荼本想捏着苗从殊的脖子,但他脖子和躯体过于圆润实在找不到分界线。于是改为轻轻捏住苗从殊的下喙,冰檀冷香扑鼻而来,他低声问:“你说,选谁?”

苗从殊心想都是前任,争这个有意思吗?

他不说话不回应,就当一只孤傲的隼崽,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前任的隼崽。

灯栖枝传音入密:“苗殊,你希望我现在就帮你变回来?”

苗从殊回想半个时辰前,他希望自己在学习化形术的时候可以抬头看一眼,勇敢拒绝隼妖热情的母爱。一刻钟前,他千方百计想变回人形。但现在他明白,人哪有做鸟那么快乐?

可惜机会稍纵即逝。

苗从殊:“都不选、不跟。”他一屁股坐下来,把菩提子当板凳,抬头看向远处的森林说:“谈恋爱、谈感情,讲的是落子无悔,愿赌服输。我赌了、认输了,你又何必再纠缠?”

他只说了‘你’,灯栖枝和鹿桑荼都以为代指的人是自己。

他们沉默无言。曾经先斩断情缘的人是他们,现在放不下的还是他们。

灯栖枝苦笑了一声,眸光沉沉的看着苗从殊:“这些事,以后再说。先跟我走。”

闻言,鹿桑荼来回看了眼灯栖枝和苗从殊,眉头微皱。

苗从殊:“死缠烂打有意思吗?分都分了。”

他站起来,肚子一提,谁也不看。昂头挺胸,谁都不爱。甩头抬爪大步向前,冷漠无情隼中酷崽。

“几百年过去了再热的火山都凉成寒潭冰水还谈什么道侣?成年人就好好搞事业,别谈破镜重圆天定情缘。你好自为之,我的热情本就有限度。”

苗从殊觉得处理得很完美,就是现任此刻来了也找不到任何暧昧的蛛丝马迹。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怎么都走不出菩提子的包围圈。

低头定睛一看,发现圈住他的菩提子早已炼成上品灵器,形成防护罩将他困在原地。

苗从殊讶然的看向一直表现得平静不在乎的鹿桑荼,后知后觉意识到从撞见鹿桑荼开始,这人就没打算放过他。

鹿桑荼:“二选一。”

苗从殊:“我选三的倍数。”

“没有其他选择。”鹿桑荼:“如果你选不出,那就用我的方式帮你。”

他拿出一片玄龟壳,递到苗从殊面前说这是万年灵龟壳,可清心明目助人拨开迷障寻出真实的内心。

“它会告诉你,你心里想着谁。”

苗从殊心想,他现在最想念从天而降救他于水火之中的英雄,这破龟壳能帮他找到英雄吗?

不。它不能。

灯栖枝虽觉得苗殊说的话和鹿桑荼过于执着的态度有些奇怪,但还是同意鹿桑荼的提议。

只要苗从殊选出谁就能跟谁走,而他们各自都想知道苗从殊现在心里是否还有他们。

鹿桑荼握住苗从殊的翅膀,轻触灵龟壳:“不必害怕,思你心中所思、问你心中所疑问,即可。”

苗从殊将信将疑,要不来个天降正义解围?

半晌都没动静。

苗从殊缩回手:“没用。”他望着面无表情的两个前任,诚恳的说:“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就是谁都不跟——”

说到一半还没有来个完美的结尾,身后便突然响起熟悉兴奋的少年音:“殊殊?”

苗从殊心里一咯噔,‘咔咔’转脖子,对上一身异域装扮精致漂亮得恍如画中少年郎的瀛方斛。

瀛方斛一手执起长辫抿在唇边,另外一只手鲜血淋漓,而他脚边却是一小半不知是何兽类的残肢。

他兴奋得连语气都在颤抖,身上的银饰还因激动叮叮当当响。

“鹿桑荼?还有龙族?”换作平常,瀛方斛会不顾一切截杀他们。但现在更令他感到刺激的人是苗从殊,他眯起眼睛笑得格外明媚:“千里良缘来相会。殊殊,我们果然很有缘分。”

苗从殊:龟儿,要的是天降正义,不是天降前任。

他很快便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银丝线团成球,直接将他扯出菩提子形成的防护罩。

银丝线无孔不入且猝不及防,鹿桑荼和灯栖枝立时反应过来,同时攻击瀛方斛。

而银丝线球里的苗从殊原地滚落几圈,而他翅膀和爪子开始仓鼠跑笼般,趁前任们大混战的时候迅速滚球跑路。

速度挺快,眼见就要滚入森林,忽然就被一只大手抓住银丝线球提起来。视野中出现熟悉的灰白色布衣和广袖,还有最是熟悉的气息。

身后前任们在混战,苗从殊却觉得那里似乎稍微安全一点。他把头埋进胸膛,耳边听着银丝线被撕开的声响,然后是脑袋的毛被揪住,就着力道抬起对上郁浮黎的眼睛。

郁浮黎摸着下巴,眼里带笑:“苗苗,见到我高不高兴?”

苗从殊:高不高兴很难说,反正现在挺窒息。

后面混战的前任们发现苗从殊不见了,于是找过来。

郁浮黎笑容消失:“苗苗,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几个意思?”

“……”苗从殊脚略软,声发虚:“此地名为刺激战场。顾名思义,大家就是来追求刺激的。”

作者有话要说:苗苗:龟龟,我想要一个英雄。

龟壳:给,给两个。够不够?

苗苗(感动得哭了):够了,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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