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郭小峰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半晌,爱梅第一个忍不住打断了爸爸的开怀大笑:

“爸,到底怎么回事?我还没完全明白呢。”

郭小峰忍了忍笑,说道:“哪儿不明白?”

“哪儿都不明白。”爱梅回答,然后连珠炮般地问,“为什么你怀疑张家五姨呢?你怎么知道是她杀人呢?你怎么想到这一招的?你怎么那么神?爸,你怎么知道这么一吓就能把她的实话吓出来?”

“就是嘛!”小胡也忍不住说,“就算是你知道张家五姨是树林里那个女人,也不能断定她就是买凶杀人的幕后真凶啊?”

郭小峰看看女儿,又看看几个全神贯注的下属,再次纵声大笑,好半天才又忍住笑摇摇头说:

“哪有这么神?跟你们说实话吧,张家五姨认罪纯粹是个巧合,我那时并不知道她是不是买凶的幕后真凶,我只是认为张家五姨很可能是树林中的女人。”

“为什么?”爱梅迫不及待地问,“这点儿我也不明白。”

“说来话长,简单地说,在我审方女士时,当时她有两句话提醒了我,不过是在她冲我发怒尖声喊叫时,才引起了我的反应。第一句是:她说她离婚两年多后遇到了死者张玉宝,而在树林里那个女人说自己要离婚,这就充分说明方女士不可能是那个女人,同时也说明树林中的女人不是还没离婚,就是离婚不超过一年,对不对?——但最关键的是另一句,你们想想,是哪一句?”

女儿和几个下属面面相觑。

郭小峰笑着摇摇头:“很简单,就是那句话,方女士说自己:‘不可能再和死者有什么联络’,因为她‘还不是一个彻底的傻瓜!’”

在一片迷惑的沉默中,终于,小秦发出似明白又不敢确定的声音:“郭队你是说——”

郭小峰冲小秦笑着点点头:

“对了!我突然意识到,我很可能弄错了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树林中的女人应该不是张玉宝死前会联络的女人,因为在他骂出这么难听的话后,一般人都不会过后还想再从同一个女人那里获取好处了。所以,我所要查的恰恰应该是张玉宝这两个月没联系过的女人。”

“噢——”小秦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然后抢先说道,“我明白了,这就是你问小冯要资料的缘故,然后你对出来了,发现了只剩下张家五姨没有联络。”

郭小峰笑着摇摇头:

“当然不是,哪能那么巧?其他还有几个,但张家五姨格外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一,关于她的相关资料最全,所以排查她最方便。在必须排查的情况下,肯定要捡最方便排查的开始排查;第二,张家曾利用保姆找人吓唬过张玉宝。那么同样的,张家五姨是更有机会雇凶,因为正和这类人联系,她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找到合适的人选;第三,张家五姨是不到一年前发现丈夫有外遇,受了很大的打击,这说明在树林里对话的时间,张家五姨还没离婚,所以这一条也对上了;第四,张老太太曾这样描述过张家五姨,‘以前整日间还给别人指导怎么管住老公,动不动还烦烦的,嫌我那妹夫老实,没情趣呢!总觉得日子好不好的,过不过的都是自己说了算。’这说明现在看着跟个凶尼姑似的张家五姨,以前可能并不是这个样子,而是个处处扮成少女的老婆子,并且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因为还嫌丈夫老实,没情趣,以为生活都是她说的算嘛!除此之外,印证我这一点猜测的还有张老太太的另一句话——‘等五十了才发现丈夫变了心,那才是兜头一棒,人都能气得变了个人’——这句话没有明指谁,但联系前后语,应该就是指她的妹妹——张家五姨。这也说明了张家五姨出现过性格大变的情况;第五,我印象里大张女士在跟我们的交谈中,隐约有那么一句,说到婚前劝妹妹不醒,在提到张家五姨后,曾说过这么一句,‘你就是拿个上当的例子摆在她眼前……’虽然说的不明确,但感觉这句话就是指张家五姨的,我找大张女士,就是想核实这件事;第六,张家五姨也有一定的经济条件,而且花钱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了,这点儿也重要。当然,这些分析每一条都不是特别有指向性,但同时这么多条件综合在这里,也是很值得考虑的,所以——”

“你就决定去诈张家五姨。”爱梅兴奋地接过爸爸的话。

郭小峰又摇摇头:

“当然不是,那可太没准儿了!我开始还是准备按正常程序走的:先找大张女士和张家保姆核实一些我的猜想,我个人猜测是张家五姨自己偷偷做得这件事,其他人并不知道,因为无论是张老太太还是大张女士,都不是会去为别人卖命的人,所以问什么应该不会隐瞒的。——我计划先通过保姆找到吓唬张玉宝的人,再通过那个人进一步了解情况,假如真的是张家五姨买凶,到这种程度,只要下功夫排查,一定很快就可以发现更多的证据。”

“可你并没有这样做。”小胡说,“你明明就是直接去诈了嘛!”

郭小峰看了一眼小胡,突然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是,你爸爸说我说得对,我破案确实有投机取巧的习惯。所以当我真的看到张家五姨后,下意识地就想到诈一下试试,其实也许不能说是下意识,更真实的原因是我在路上就产生了这样的愿望,因为我知道有很多人在惊慌之下会本能地说出真话,尤其一旦说出以为只有死人才知道的秘密时,在恐惧、担心、迷信等等心理因素的交织作用之下,更是会失口吐真言,并丧失一切反抗能力!——但我这样做是非常错误的。”

“为什么错误?”肖素插进来说,“这样多好呀,又快又有戏剧性,哪里错?”

“是呀,”小胡也笑着说,“破案我可不偏向我爸的,我觉得也挺好,我爸比你大,工作时间比你长,可加总起来,破的案子比郭队你少多了,我觉得就是做事太拙。其实我爸嘴里不服,但心里也承认这点儿,也希望我能跟你学破案,要不然为什么一进警队就非让我跟在你身边工作,就是想让我偷招儿,准备让他闺女多破几个案子替他报仇呢!”

郭小峰又失笑了起来,但很快,他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了:

“破案要用巧劲儿是真的,但破案的‘巧’不是这个案子中我用的‘巧’,我最后的行为只是‘投机取巧’,或‘机缘巧合’的‘巧’,绝不可以复制和模仿。而且从根本上,可以说我的行为是完全错误的,因为隐含了很大的风险。最简单的,比如倘若张家五姨有严重的心脏病,我的那个吓法儿,很可能把她吓出毛病,甚至吓死。所以,即使我破了案——”

说到这儿,郭小峰放下手中正包着的饺子,非常认真的对小胡说道:

“回去转告你爸爸,他评价的对,这个案子我确实是靠运气才意外破获的。还有,他另一个批评也非常对,我确实做了一个坏榜样!我愿意向他,也愿意向所有的人承认:我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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