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恪之今天的心情原本很是愉悦。

军事竞赛结束那晚送她回来时,因她提出的停止执教夜校而收到的挫折,轻而易举就被他化解了。

其实根本也无需他自己怎么费劲。只要让杨文昌知道他的意图就可以了。其余一切,杨文昌他们都会替他办得妥妥当当。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孟家女儿果然又答应回来继续执教了。

其实冯恪之倒并不是非要继续这个夜校不可。原本不过就是当初他为了接近她而弄出来的,鉴于两人目前日益顺利的关系,夜校班也已失去了当初的作用。

只不过,这个要求是她自己突然提出来的,这让那天原本正踌躇满志的冯恪之感到很是意外,并且,在她提的时候,冯恪之感觉到了来自于她的企图疏远自己的意图——这就不是他所能容忍的了。这才有了杨文昌他们随后的举动。

一切又纳回到了自己的控制。

冯恪之计划再过些天,等两人关系再亲近些,自己就主动提出让她不必继续执教了,免得她太过辛苦——这确实也是他的真实想法。

自然了,他不傻,猜到她虽然答应回来执教了,但对自己肯定心怀不满,所以今天故意没去接她,派老闫代替。

先避开,等过几天,她过了这个气头,自己再露面去哄哄,也就没事了。

所以,这丝毫也没有影响到冯恪之的心情。

问题解决了,昨晚夜深人静,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都在回味着那夜送她回来时两人独处的情景。

她在车里靠着睡了过去,睡容恬静,眼睛闭着,两片唇瓣微微地启着,丝毫没有设防,仿佛一朵含苞带蜜的玫瑰花蕊,正在欢迎蜂蝶的品尝。

天知道她当时的样子,看起来有多香甜可口。

给她盖衣服的时候,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吹到自己的脸上。

那种感觉,又酥又痒。

他只要凑得再近点,近那么一点点,就能亲到她了。

反正她不知道,更不可能当场拒绝,让自己丢脸。

但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在自己的车里也能睡得那么恬的她,他竟然不敢亲下去。

他终于还是下了车,跑到路边去吹风。

他的绅士风度并没有白白展现,随后发生在暗夜巷里的那一幕,回想起来,越发引得他热血沸腾,回味无穷。

其实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孟家的女儿进了自己的眼睛,心里也老想着,怎么把她给弄到手,最好娶了她,从此家人满意,自己也无后患。

一开始,起因大概是她原本就和自己有婚约,在他为了顾全大局违背意愿,做出愿意娶她的意思表示之后,她非但不点头,竟然还讽了他一顿。

这就算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和小姑娘计较。

但后来,奚松舟竟然加入了。

这就万万不能了。

倘若让他把人给娶走,他冯恪之将变成什么笑话?

一想到日后万一家庭聚会里碰到,自己要叫她表婶,而做了表婶的她,或许还会在那个表叔面前添油加醋地描述他这个侄儿当初想娶她,她却拒嫁的一幕,冯恪之就心惊肉跳,根本无法忍受。

好在现在,事情进展得很是顺利。

那夜在巷子里,将她困在墙边的一幕,其实原本也非他故意所为。

当时她说完就走,那种明显的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图,本就惹他有点不快了,正好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当时靠得很近,他清楚地闻到了来自于她的一缕淡淡的幽香,冲动之下,忍不住就那样吓唬了她一下。

老实说,她当时的反应,令他感到相当的满足和兴奋。

冯恪之的直觉告诉她,孟家的这个女儿,应该已经快要陷入自己在追求她中所表现出来的魅力里了。

冯恪之从不怀疑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

在他十三岁,还是一个青涩少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收到来自不同异性的爱慕了,甚至是勾引。

印象深刻的,是一个远亲家的他要称她嫂子的少妇。

那是赤.裸裸的勾引。

那也是冯恪之生平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女人肉.体。

白花花的,满眼的肉。

至今想起,还是令他之感到无比的恶心。

所以这些年,他对除了自己家中姐姐之外的女人,从没正眼看过。

只要他愿意,凭了他的家世和自身的条件,世上大约没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这位前未婚妻,来自孟家的小姐,自然也不例外。

前段时间,比赛前最后一周封闭,在结束了白天大强度的训练之后,深夜时分,他躺在司令部那间屋里的铁床上,睡不着的时候,竟幻想起了她脱去衣服后的模样。

那夜在曹渡工厂里,那一滴汗水慢慢渗入她胸前衣裳的一幕,令他至今不忘。

她也是第一个令他生出如此的幻想,却非但不感到恶心,反而从中得到莫大兴奋的女性。

冯恪之深信,只要他再加把劲,离最后的大功告成,应该也就快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个晚上不在,司令部竟然就失控了。

杨文昌的老婆是头什么样的母老虎,他先前也有所听闻。

虽然张奎发在电话里说杨太太很快就被阻止,还对孟小姐赔礼道歉了,但一想到当时孟兰亭遭受到的惊吓和委屈,冯恪之就恨不得一枪崩了那个泼妇,好给她出气。

他驾着车,一路狂飙,朝着司令部赶去。

……

老闫载着孟兰亭离开宪兵司令部。回去的路上,不时偷眼地看,见她身影僵直,一言不发,想起刚才那一幕,自己也是不敢出声。

开到一半,忽然看到对面夜幕中来了一辆汽车,头灯雪亮,车速极快,凭着感觉,猜测是闻讯而来的九公子,于是闪了闪车灯,放慢速度停在路边。

果然,那车风驰电掣地开到近前,“嘎吱”一声停下,九公子人从车里下来。

“闫叔,兰亭呢——”

他飞奔而来。

老闫悄悄往自己后头指了指,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再一想,明白了。

什么时候开始,自家公子竟和孟小姐好到了用闺名直接来称呼的程度了?

“兰亭!是我!”

冯恪之一把打开后车门,弯腰探头进去。

“你千万别生气!你想怎么样,你全跟我说,我一定帮你出气!”

孟兰亭抬起眼,转过脸,盯着他的那张脸,没有说话。

冯恪之的脑门上渗出了一层热汗。

“是我的错!今晚该我自己接你,在那里陪着你的!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兰亭你原谅我……”

“冯公子言重了。”

孟兰亭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

“不过一场误会而已,杨太太已经向我道歉了,无事了。我要回去了。”

冯恪之原本以为她会梨花带雨地向自己倾诉,或者是另一个极端,迁怒于自己,生气发作。

没有想到,她这样轻描淡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一愣,反应了过来,急忙说:“行。那你坐我的车,我送你回!”

“不必。闫叔的车开得很好,还是他送我吧。”

孟兰亭转向老闫:“闫叔,劳烦你送我吧。”

老闫一边哎哎地应着,一边看着冯恪之,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孟兰亭靠坐在位子上,侧脸朝向另一边,闭目不再说话了,面带淡淡倦容。

冯恪之迟疑了片刻,终于说:“也好。”

他转向老闫:“你开车小心点。”

老闫点头:“九公子放心!”

冯恪之退出车厢,关好车门,站在路边,目送老闫开车离去,出神了片刻,回到自己的车上。

原本不算小的一个篓子,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过去了。

被这么一搅,他也没心思再回去了,继续开车到了司令部。

杨文昌知道自己老婆晚上闯了大祸,这会儿哪里还敢走,依然等在司令部里,终于等到冯恪之来了,立刻带着太太上去赔罪。

杨太太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只差没有下跪求饶了。

冯恪之阴着脸,从两人面前经过。

杨文昌和冯家的这个公子相处也半年了,多少有些摸到他的脾气和行事的风格。

这样,大概就是表示他不予计较了,如逢大赦,赶紧带着吓得已经腿软的太太出了司令部。

冯恪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回去,得知老闫刚刚已经将她安全送回了周家,挂了电话,靠在床头上。

她没责备,也没生气,冯恪之自然感到很是庆幸。但松气之余,想起晚上她的那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心里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起身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今晚在司令部值班的张秘书赶了过来。

“晚上除了杨太太闹,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

张秘书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几个宪兵说,冯公子你发钱让他们去上课的事,大约被孟小姐也知道了……”

冯恪之正在喝着杯子里的水,一口水含在嘴里,还没完全咽下去,突然被呛住了。

“张奎发,你他妈的就是故意在整我吧?开始打电话时怎么不说?”

张奎发见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脸憋得通红,目光狰狞,吓得后退了几步,慌忙摆手:“冯公子,你可不能冤枉我啊!我在电话里和你说了的,还没说完,你自己就跑了——”

冯恪之一把抄起车钥匙,人就跑了出去。

“哎哎!冯公子你等等!我还没说完!还有个事哪!大新书院,她大概也知道了……”

张奎发追了出去,见他人已经跑得只剩下了个背影,转眼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愣了片刻,心里很快就做了个决定。

明天赶紧请个病假。

这几天,打死也不能来司令部了。

……

孟兰亭回到周家,见周教授书房里的灯还亮着,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周教授正在写着稿子,笑道:“课上完回来了?早点去睡吧。”

孟兰亭站在一旁,没有动。

周教授终于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兰亭?你有事?”

孟兰亭点了点头:“是。伯父,宪兵司令部的夜校,明天起,我不再去上了。”

周教授微微一怔:“怎么了?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孟兰亭摇头:“没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其实原本我就不大想去的,最近更是觉得越来越不适合我了。很抱歉,辜负了您的期望。”

周教授打量了她一眼:“可以。明天我和那个张秘书联系下。他们要是还要数学教师,我另换个人过去,代替你。”

“谢谢伯父。真的很抱歉,给您和系里添麻烦了。”

周教授摇了摇头:“怪我,没问清你的意思,就做了安排。那边你一个女孩子去上课,确实也不方便。”

兰亭低声道谢。“那我出去了。伯父您也早些休息。”

“兰亭!”

孟兰亭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传来周教授的唤声,回头。

“往后遇到类似的事,要是你有想法,不要有所顾忌,直接和我说,知道吗?”

周教授含笑看着她,神色慈爱。

孟兰亭感到鼻头一酸,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了。谢谢伯父。”

周教授点头:“去休息吧。”

孟兰亭从书房里出来。

周太太在门口,带着担忧,问她出了什么事。

孟兰亭再次解释了一番,洗漱过后,回了屋。

周教授也结束了晚上的工作,和周太太回了卧室。

客厅里的灯灭了,房子里安静了下去。

孟兰亭躺在床上,只觉疲乏至极,仿佛闭着眼睛就能立刻睡去了,可是思想却又仿佛一团正在遭受炙烤的炭,在炉盖之下,不停地哔啵爆裂。

凌晨四点多,她就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觉。在床上又躺了一个多小时,五点多,窗外开始泛出鱼肚白,爬了起来,洗漱穿衣,出了房间,拿了一个带盖的洋搪瓷杯,蹑手蹑脚地从周教授和周太太的卧室门前经过,走过客厅,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周教授夫妇习惯早起,等下就会起身。

巷口外,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有个卖豆腐脑和油条烧饼的早点铺,每天五点不到,摊子就开了。周教授爱吃,周太太常去买来当早点。

今早浓雾弥漫,屋檐墙头,都笼罩着一层白色的湿雾,十几米外,景象就模模糊糊了,邻居们大多还在晨梦里。

孟兰亭踩着湿漉漉的地,走过静悄悄的雾巷,来到巷口拐角处那杆路灯的电线柱旁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了自己一声:“兰亭!”

她停步,看见冯恪之竟从电线柱后绕了出来。

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头发仿佛被浓重的雾气给浸湿了,一绺绺地垂落额前,两只眼睛红通通的,眼底带了点血丝,电线杆附近的地上,丢了几个烟头。

好似在这里,已经停留有些时候了。

看到她的现身,他仿佛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我昨晚在边上,可是等了你一夜!你可算出来了!”

“有事不知敲门吗?”

孟兰亭冷冷地说。

他露出不大自然的表情,微微咳了一声,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着就往前头去。

“你先跟我上车再说!”

附近就是住户。孟兰亭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开,他抓得反而更紧了,也就停下,任他拖着自己到了那辆停在路边浓雾里的车旁。

冯恪之将她塞了进去,自己赶紧跟上,啪地关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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