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了大概有两个时辰,白玉堂暗自估摸一下,天应该是差不多亮了。缓缓睁开眼睛,虽然他一直在睡,却不曾真正睡死,只是闭着眼睛假寐。这两个时辰,除了海浪以及牢笼外面两人的呼吸声,四周一直非常安静,看来这船非常大,以至于白玉堂无法分辨船上总共有多少人。

正在这时候,忽然,上方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白玉堂微微一愣,望着天花板,听着声音计算了一下,至少有一两百人在甲板上奔跑,而且脚步很整齐,像是排着队跑的,应该训练有素。

这时候,就见沈颜站了起来,唐青松也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埋怨着“又来了,那群疯子。”

“嘘。”沈颜示意他少说话,因为已经听到了有脚步声靠近。

白玉堂虽然内力暂时不好使,但听力、感觉还是都在的,这脚步声,是昨天那两个鬼面人。

果然,很快就看到了两人出现在门口。

红眉那位先往牢笼里看了看,就见白玉堂正在睡觉,微微侧过脸,走到铁门边,“马上要到地方了。”

白玉堂依旧躺着看天花板,对他来说,到不到根本没意义。

鬼面人回头看白眉那个,对他点了点头。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图纸来,打开铁门,走到了白玉堂身边,拉开图纸放到他眼前,“见过么?”

白玉堂只瞟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反正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摇摇头。

“你看了没?”那人蹲下催促。

白玉堂坐了起来,对门口的鬼面人说,“让他出去。”

“你说什么?”在白玉堂身边的鬼面人皱眉靠近。白玉堂微微一挑眉,“我看你不是很顺眼,所以你尽量别在我眼前出现。”

“呵……”那人被白玉堂气笑了,“你以为现在你说了算?”

白玉堂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外静静站着的鬼面人,“你得听他的。”

门外的三人已经能听到那鬼面人的磨牙声音,他伸手一把揪住白玉堂的衣领子,就听门外的鬼面人说,“把图纸留下,你现退下吧。”

“你敢命令我?”那鬼面人暴躁了起来,声音也提高几分。

白玉堂在分析他的声音,莫名的,听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来。意识到自己可能认识这个人,而这种熟悉,像是认识不太深的人,且应该是近期的事情。

想到这里,白玉堂就想激他一下,看能不能试探出什么来。见他暴怒,白玉堂就猜测两个鬼面人是合作的关系,而门外那位鬼面人应该更得人心一点,也更成熟稳重。

沈颜和唐青松显然是外头那个鬼面人的人,并且两人都对这白眉面具的鬼面人相当地反感,看来,阵营内部也不是很合得来。

他正琢磨,就感觉抓着自己衣领子的手一用力,那鬼面人靠近过来,“你最好老实些,凡事想想后果!”

“够了。显然,白眉鬼面人还是有些忌惮此人的,只好狠狠一推,松开了白玉堂,负气往外走。可他刚要出门口,就听白玉堂冷冷地笑了一声。这笑声相当复杂,含着些挑衅的味道。

白眉鬼面人听到他这一声笑,猛地转回身去,眼神不善地看白玉堂,“你笑什么?”

白玉堂没看他,显得不耐烦,像是让他赶紧滚。

“你都是阶下囚了,还那么嚣张?”鬼面人返回去,到了白玉堂跟前。

见他咆哮着过来,白玉堂突然抬手一晃。虽然他内力不在,但毕竟功夫奇高,否则也不用将他这样锁上。手腕上长长的冰铁链子随着他手腕的抖动,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眼前鬼面人的白眉鬼面具。

只听到“卡拉”一声,面具碎裂,落下的一瞬间,那面具后的人大惊失色,赶紧伸手捂脸,但是面容已经被白玉堂看的清清楚楚。

白玉堂也忍不住惊讶得正眼看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会觉得这声音耳熟了,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会是梅姨的儿子?讲不通啊!

“你……”那人被看到了真面目,恼羞成怒,伸手拽住白玉堂手上的链子用力一扯,将他拽到眼前一把按在了地上,单手撑在他耳边,低头看着他,“你很想激怒我是不是?”

白玉堂见他表情凶恶,和原本印象之中那个羸弱怯懦的形象简直是天差地别,倒是有些好奇,他是怎么掩藏得那么好的呢?眼前这个凶悍又疯狂的人,正是这几日客居陷空岛的书生,海龙帮的少主雷清朗。

雷清朗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恨白玉堂,咬牙切齿,“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白玉堂看着眼前之人,突然笑了,好看的双唇轻启,用他一贯那种漫不经心凉冰冰的吊门说了一句,“反正不论真假,你都是一样没用。”

“白玉堂!”雷清朗从腰间抽出匕首,就听到门口沈颜喊了一嗓子,“你发什么疯啊,教主让你出来你没听到,想造反啊?”

白玉堂迅速接受到了一个讯息——教主?江湖上有很多帮主,可没几个教主,特别是能让沈颜这样的人叫教主的……不然身份不低。只是……他认得的众多教主里头,没有符合这个形象的。

雷清朗将匕首一把插ru了白玉堂颈边的地板之中,盛怒之下,他的脸通红,双眼圆瞪像是要掉出来了一半。白玉堂真的不明白了……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个人么?为何那么大的恨意?

“呵呵呵……”雷清朗盯着白玉堂看了良久,忽然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晚上回了一趟陷空岛,展昭已经连夜独自来找你了。”

白玉堂脸上依然没动声色,心中却是暗叹一声,果然……

“他貌似不会游水吧?”雷清朗冷笑,“我昨夜已经派出无数鲛兵,你猜待会儿他们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带着展昭的尸体?”

白玉堂听后脸上却没有出现雷清朗期盼的那种焦躁或者不安,反是笑得坦然,摇摇头,双手架在脑袋后面仰起脸看上方的天花板,“鲛兵,我就说脚步那么齐整,原来是军队。陷空岛附近的水军都归属于赵普,有水鼠却没鲛兵。这船又老旧,莫飞是上一任水军的余孽?就是那个与扶桑勾结,被革职查办的何泽文和何德光的余部?”

“呵……”

门口,唐青松抽了口气吐舌头,被身旁的鬼面人看了一眼,赶紧收了吃惊的表情,白玉堂则是心中了然——原来如此,莫非雷清朗和当年的何家父子有渊源?可如果是那个原因,相比起恨自己,他应该更恨赵普才是吧。雷清朗手捂着刀把点头,“白玉堂,你也太聪明了,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为了那两个饭桶报仇。”

白玉堂一挑嘴角,“你有什么立场叫他们饭桶么?”

雷清朗气急,这白玉堂看不出来,平日不言不语,倒是现在危难之下竟然伶牙俐齿。想要动粗好好给他吃些苦头,但是门口那几个人碍手碍脚,雷清朗不得施展。另外,还有求于他,万一他不痛快了不配合,那更加麻烦……这毕竟是名震江湖的锦毛鼠。

缓了缓堵在胸口的那口气,雷清朗收起刀冷笑,“我期待看到展昭尸体时,你是什么表情。”说完,站起来想走。

白玉堂单手托着侧脸,另一只手把玩着昨日那个八转连环格,幽幽地问了一句,“就凭你?”

雷清朗回头,眯起眼睛问白玉堂,“就凭我能生擒你这一点,你觉得我制不服展昭?”

白玉堂摇了摇头,“第一,生擒我的不是你,是梅姨。”

雷清朗皱眉。

“第二。”白玉堂坐起来,“无论哪方面,你跟展昭比都差太远了。”

雷清朗脸色发白,白玉堂确定,雷清朗对展昭似乎只有不服气,而对自己却是恨,应该是自己在认识展昭之前,得罪过他。

“白玉堂,你别得意,展昭只身入了这片海域,不用我出手,他到最后也会喂了鱼。”

白玉堂听后,忽然将眼睛扫到了门口被阴影遮去了半边面具的男人身上,低声说,“想动展昭,要问问他肯不肯,是不是?”

白玉堂说话的同事,看的却是两边唐青松和沈颜的神情。只见两人本能地身子一颤,都担心地看向鬼面人,似乎是惊奇自己猜出他的身份。

白玉堂原本只是大胆猜一猜,不料竟猜中了,心中暗暗无奈,这鬼面人——该不会真的是展皓?那岂不是要展昭为了自己跟亲兄弟兵刃相向。他当然确定展昭会站在自己这边,但这并没什么值得高兴的,难过的是那猫的心…这可让他很不痛快。

“什么?”雷清朗脸上露出不解神色,似乎没听懂白玉堂的话,回头看门外鬼面人。

白玉堂则是心中有数,雷清朗不知道展皓的身份,可见两方面的关系并非合作,而是展皓在利用雷清朗,所以要化妆成一个什么人。而这个人,就是那个毁容的样子,应该是雷清朗应所信任的另一个人,这里面估计还有个故事,而且和妖城有关系。

白玉堂正想着,就听到门口一直没动的鬼面人忽然“啪啪啪”地拍起手来,赞叹,“厉害,厉害!不到半个时辰,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已经都问出来了……果然名不虚传。”

白玉堂皱眉,这人真么说,目的何在?夸赞自己的假设没错,还是知道推理错了,在往错误的方向引导?白玉堂毕竟是白玉堂,不会因为别人夸了两句就昏头,他心里有数,有些该相信,有些不该信,因此还是保持着警惕。

“不知所谓。”雷清朗楞了半晌,索性帅袖走了出去。

沈颜松了一口气,有些愤愤地望着不远处雷清朗的身影。。

鬼面人走进来,捡起地上的那张图纸交给白玉堂,“你再看看。”

白玉堂伸手接了,那人颇感好奇地问,“你不想摘下我的面具看看?”

白玉堂看着图纸,头也不抬地说,“不感兴趣。”

面具人一愣,忽然心中一动,白玉堂不说,就没人会知道自己是谁,包括展昭……白玉堂的行为让他觉得怪异,宁可骗人不解释,也怕展昭为难……莫非那他俩是一对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低声一笑,鬼面人站了起来,“你慢慢看,上面是一张机关图,希望你能破解。”说完往外走,对沈颜说,“给五爷弄那朝食来。”

“哦……好!”沈颜赶紧跑去拿吃的了,白玉堂坐在墙边,腿上铺开了那张图纸,仔细看起来。

唐青松见众人都走了,就盯着白玉堂看,突然问,“我听沈颜那丫头说,你喜欢男人?”

白玉堂听后,皱眉抬头看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她胡说?”唐青松也觉得应该不会,白玉堂不像是那种类型。

“嗯。”白玉堂点点头,见唐青松松了口气,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只是恰巧喜欢那人是男的,仅此而已。”

“咳咳……”唐青松一口口水哽住,惊骇地看白玉堂,“谁啊?”

白玉堂没理他,继续看图纸,说实话这张图纸他认得,但是要在遥远的记忆中搜寻出来。当年干娘给他看过,而且是画给他看的,并且教了他如何破解,但是事情过去太久,他差不多已经不记得了

唐青松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人,就又靠近了一些,低声问,“唉,白玉堂,我听说展昭已经追来了,然后赵普动了几万水军,你觉得这次你们胜算怎么样?”

白玉堂听到这里,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想两头下注?”

“嘿嘿,和聪明人讲事情就是简单啊!”唐青松说着,揉了揉胸口,“我以后还在江湖上混,犯不上得罪你们,不如咱们彼此谈谈条件?”

白玉堂略微迟疑,在考虑唐青松的话可信度是多少。

这时候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唐青松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下次再说。说完,站起来往外走,正碰上端着丰盛朝食走进来的沈颜,打了个招呼,快步出去了。

沈颜到了门口往里看,就见白玉堂还低头研究那地图呢,样子很专注,就伸手打开了铁门。

她端着食物进来,将托盘放到了白玉堂身边,往旁边一坐,给他准备吃的。

刚盛出一碗粥抬头,却看到白玉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朝她看,那双眼睛晃得她心头一紧,全身别扭,“你也别看我,我也不想害你。”

白玉堂看了她一会儿,问,“梅姨是雷清朗的生母?”

沈颜也被白玉堂问了一楞,这人怎么回事?不问抓他干嘛,现在什么情况,或者自己是不是人质,单单问雷清朗和梅姨的关系?

“嗯……大概吧。”沈颜点头,“不过雷清朗不怎么孝顺,梅姨貌却似以前对不起他过,为了他什么都肯干。”

白玉堂略点头,低头继续看图。

“吃点东西吧?”沈颜小声说,“没毒的。”

白玉堂示意她放着,在船上吃东西他并不喜欢。

沈颜有些看不明白,白玉堂不像是很生气的样子啊,奇怪啊,以他翻脸无情的性子,莫非是动了真气,自己看不透?

沈颜心里七上八下,小声又问了一句,“你没别的事情要问我?”

白玉堂依旧盯着图纸,“我想问的,你未必能说。”

沈颜翻了翻白眼,这倒是……

“那你,生不生我气啊?”沈颜小声问,“是我告诉他们你会这些机关的。”

白玉堂抬头,“你不会解?”

沈颜摇头,“我不行,只有你能!”

白玉堂皱眉,心中则是开始琢磨,究竟是什么呢?和当年干娘的事情有关系的话,他记住的事情真的是少之又少!

“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沈颜说着,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还有一个小卷轴来,递过去给白玉堂看。

白玉堂一眼看到那块玉牌就有些傻眼了,伸手拿起腰间自己的一块玉佩,这是干娘留给他的遗物。就见上面的花纹和沈颜那块玉牌上的是一样的!果然有关系。

“还有这个人。”沈颜打开卷轴给白玉堂看。白玉堂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图画之中一个女子的身影,画得惟妙惟肖,正是当年的五夫人,他们的干娘。

沈颜见他神色,就知道他必然认出来了。

将东西收起,沈颜认真告诉白玉堂,“妖城之中有两道机关,一道是原先就有的,我来破解,还有一层,是这个女人设置的,天底下,只有她的传人才可以破解!”说着,指了指白玉堂胸前的项链,“这就是妖城之主的标志。

白玉堂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帮人费尽心思将自己抓住,恐怕是要血本无归了,自己还真不是干娘的传人,跟着她就学会了喝酒而已,那些机关埋伏,都是学来玩的,根本派不上用场!

“你们到妖城要找什么?”白玉堂问沈颜,沈颜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忽然船身震了一下,似乎停住了。

“那些人来了!”沈颜皱眉,对白玉堂说,“我先上去了。”说完,出去关上铁门,跑走了。

白玉堂就纳闷,他们是指谁?同时,他还有一些担心,他和展昭是去了沈颜那儿,才想到回陷空岛找月琉璃的,会不会找到的琉璃有假呢?一想到展昭已经独自入了大海追来,白玉堂也替他捏把汗——猫儿,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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