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的声音一落,便有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以皇贵妃打头,众嫔妃纷纷跪了下去,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启祥宫摆设简单,宫殿又大,嫔妃们的声音不断在空荡荡的殿内回荡,在宫殿中侍候的宫女和太监们跪了一地,全都恭恭敬敬的给皇上行礼。

这浩浩荡荡的场面为之震撼,令沈楚楚心神一晃,第一次感受到了狗皇帝和她天壤之别的地位差距。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下跪的那一个,而他自始至终站在最高位,冷眼俯瞰着万物众生。

司马致负手走进启祥宫,他的眸光从众人面上快速掠过,在他不经意间扫到一脸呆滞的沈楚楚时,轻轻的挑了挑眉。

楚贵妃今日身着一身华服,瓷白的小脸上虽然敷了淡淡的脂粉,却依旧能看出她的面色略显憔悴,瞧着昨晚上定然是没折腾轻了。

这次惩罚之后,估摸着她接下来的几日,应当会消停消停了。

他不紧不慢的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嫔妃们挨个起了身,宫人们等到娘娘小主们起来之后,也纷纷站了起来。

沈楚楚的动作足足慢了旁人一拍,若非是碧月在一旁提醒,只怕她还没回过神来。

司马致走过去,在场的嫔妃们却没有一个落座,都瞪着眼睛盯着楚贵妃和嘉嫔,而嘉嫔的双眼红通通的,似乎是刚刚哭过。

他眉骨微皱,嗓音冷淡道:“怎么回事?”

沈楚楚还未张口,嘉嫔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哽咽道:“嫔妾有罪,嫔妾不慎弄脏了皇上赏的兔毛软垫……”

皖嫔听不下去了,她跟着跪在了嘉嫔的身侧,挺直了腰板:“皇上,这兔毛软垫并非是嘉嫔弄脏的,而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奴婢有意为之。”

“嘉嫔惦念着贵妃娘娘,便想将这兔毛软垫给娘娘用,谁知娘娘却故意命奴婢损毁这御赐之物。”

说罢,皖嫔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娘娘似乎对嘉嫔意见颇大,方才在院子里,嘉嫔将藩国的冬枣分给嫔妾们吃,贵妃娘娘不领心意便罢了,还打翻了冬枣,将嘉嫔推倒,在场的诸位可都瞧了个清楚……”

沈楚楚眯起双眼,在心中冷笑一声,嘉嫔用兔毛软垫栽赃陷害她,无非就是想挨着狗皇帝坐。

毕竟嘉嫔若是陷害成功了,狗皇帝定然是要对她心生间隙的,又怎么会让她再坐在他身侧。

损坏御赐之物,往大了说是对蔑视皇恩,往小了说,也是对圣上不敬,没有哪个皇帝会心胸宽阔到丝毫不介意。

嘉嫔不想让她坐在狗皇帝身边,她今天就还坐定了,既然剧情已经改变了走向,那她倒要和嘉嫔比一比,看看谁的演技更好了。

司马致站的离她们远,也没听清楚她们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听见皖嫔说起楚贵妃打翻冬枣时,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

估摸着短时间内,楚贵妃都会记住冬枣的教训了,要不然她也不会看到冬枣那么大反应。

至于损毁御赐之物,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故意这么做,瞧她昨日将心爱的手帕忍痛割爱还给他的模样便知道了,想来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他并不在意一个兔毛软垫,若是嘉嫔想要,让内务府再给她十个八个就是了,又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儿,哪至于哭一鼻子。

司马致刚要开口让杨海去内务府再领几个兔毛垫子去,沉默半晌的沈楚楚却率先张了嘴:“皖嫔倒是说一说,本宫有什么动机去打翻冬枣,推倒嘉嫔?”

皖嫔一愣,而后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因为娘娘嫉妒皇上赏赐给嘉嫔两斤藩国冬枣,而娘娘却只领到半斤,恼怒之下才会打翻冬枣,又推倒了嘉嫔。”

是了,在场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若非是妒忌皇上对嘉嫔的宠爱,楚贵妃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楚楚忍不住笑出了声:“皇上体恤本宫抄经劳苦,昨日特意让杨公公给本宫又送了三斤藩国冬枣,皖嫔说的妒忌从何谈起?”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惊得下巴都有些合不上了。

这藩国进贡的冬枣一共才有十斤,给太后送了三斤,赏给嘉嫔两斤,就连皇贵妃才领到一斤半,可楚贵妃却足足拿到了三斤半!

这该是何等的宠爱,才会令皇上破例给楚贵妃送去比太后还多的冬枣?

若是皇上不在此处,楚贵妃说的这话自然是没有人相信的,但皇上在这里,楚贵妃又怎么敢当着皇上的面胡说八道,定然是真的有此事才敢拿出来说的。

嘉嫔脸色煞白,皇上竟然将养心殿留的三斤冬枣,全都送给了沈楚楚这个贱蹄子?

他之前从未对哪个女子这般好过,他生性淡漠、不近女色,只有对她这个青梅竹马的童年玩伴才稍作宽容一些。

从何时起,他竟和沈楚楚越走越近,甚至已经开始私下给沈楚楚送赏赐了?

司马致挑了挑眉,楚贵妃还真的是越发的不要脸皮了,明明是她装病不去侍疾,他才罚她吃掉三斤冬枣。

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他心疼她抄经劳苦,所以让杨海送去三斤冬枣慰问她了?

他面不改色,似笑非笑的瞥了楚贵妃一眼,他倒要看看,她为了给自己开脱,还能编出什么鬼话来。

皖嫔哪里会知道皇上私底下给楚贵妃送了三斤冬枣,她尴尬的咬了咬唇:“就算是如此,娘娘也不该仗势欺人……”

沈楚楚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声音有些冷然:“本宫只是手没拿稳,那碟子冬枣才会掉在地上,至于嘉嫔如何摔倒的,此事皖嫔该去问嘉嫔才是。”

“嘉嫔自幼习武,习武之人底盘皆稳,本宫需得使多大力气,才能推倒嘉嫔?”她不咸不淡的望着嘉嫔,挑唇一笑:“嘉嫔妹妹觉得本宫说的可对?”

嘉嫔本在失神,被沈楚楚这么一点名,她怔怔的抬起头,一脸的迷茫。

“瞧嘉嫔妹妹失魂落魄的,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心事,想来方才妹妹是没站稳,才会摔倒的。”沈楚楚语气中带着十分的确信,三言两语的给此事定下了结论。

沈楚楚成功带了一波节奏,让在场众人的心理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原本大家都认为是楚贵妃骄阳跋扈,因为皇上宠爱嘉嫔,所以心生妒恨欺负嘉嫔。

可如今细细琢磨一番楚贵妃的话,嘉嫔是习武之人,怎么会说被人推倒就推倒,且平日里瞧着嘉嫔健步如飞,想必也不会是自己没站稳脚。

既然两者都不可能,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嘉嫔故意摔倒在地,想用此事栽赃陷害楚贵妃。

这种手段在后宫中太常见了,众人只是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嘉嫔,城府也会这般深沉。

沈楚楚挑了挑眉:“皖嫔你三番五次从中挑拨本宫与嘉嫔妹妹的感情,你说本宫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皖嫔一下慌了神,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声说道:“就算此事与娘娘无关,但娘娘损毁御赐之物,却是事实!”

说罢,她伸手摇了摇嘉嫔的手臂:“嘉嫔,你说话呀!皇上在这里,定然会为你做主的!”

嘉嫔听到这话,总算是清醒了几分,她咬了咬牙,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是嫔妾的错,若不是嫔妾令娘娘不高兴,娘娘也不会一气之下毁坏御赐之物……”

沈楚楚吸了口气,拼眼泪是吧,她也有!

她的手指在衣袖的遮挡下,对着大腿根狠狠一拧,眼泪一下就从眼眶里飙了出来。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扒掉兔兔的皮做成垫子?”

沈楚楚雾气蒙蒙的眼中,掉落出大颗的泪珠:“嘉嫔明知本宫的属相是卯兔,却还将兔毛软垫拿给本宫坐,嘉嫔莫非也想将本宫的皮扒下来坐一坐?”

“本宫见死去的兔兔可怜,便想让碧月给它敬上一杯好酒,又不是烧毁了你的垫子,拿回去洗一洗便是,嘉嫔何必这般小题大做?”

沈楚楚越哭越上劲,不管是眼泪的掉落速度,还是痛哭时的音量,她都比嘉嫔更胜一筹。

倒也不是她有多委屈,只是方才掐大腿的时候不小心用力过度,疼的她一时间收不住了。

方才还站在嘉嫔那一方的众人,此刻纷纷倒向了沈楚楚。

嘉嫔明知道楚贵妃属兔,却还故意拿出来兔毛的软垫,往小了说她这是对楚贵妃的不敬,往大了说就是在诅咒楚贵妃跟那被扒了皮的兔子一样不得好死。

众人忍不住朝着嘉嫔投去了鄙夷的目光,真没想到嘉嫔是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果然野鸡就是野鸡,就算在凤凰窝里待过,也改不了骨子中自带的贫贱。

感受到旁人异样的眼光,嘉嫔心中开始慌了,她和沈楚楚同一天出生,同样都是属兔的,她也没想到沈楚楚会拿此事来做文章。

不,她不能慌,皇上绝对不会被沈楚楚这个贱人迷惑住的,只要她好好解释,皇上一定会相信她!

嘉嫔声音急促:“皇上,嫔妾没有……”

司马致缓缓抬起手,示意嘉嫔闭嘴,他不紧不慢的眯起眸子,漫不经心的对痛哭流涕的沈楚楚招了招手。

沈楚楚一愣,他啥意思?

见她杵在那里不动,他耐着性子摊开手掌,勾了勾骨节分明的手指,示意让她走到自己身边待着。

离得远,他听不到她的心声,看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他实在是好奇她此刻在想什么。

沈楚楚虽然搞不懂他让她过去干什么,但她却也不敢当众违抗他,她垂着脑袋抽抽搭搭的朝着他走了过去,脚步极其沉重且不情愿。

她刚走到他身边,殿外便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了下来,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上空便已经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像是利剑一般划破空气。

一阵电闪雷鸣过后,一道闪电直冲云霄,劈中了启祥宫外的一棵大树,树身应声而倒。

沈楚楚吓得‘嗷’的一嗓子窜了起来,她惊慌失措的钻进了司马致的怀里,手臂死死的圈住他的腰,恨不得把整个人都镶在他身上才好。

果然擅自篡改原文是会遭雷劈的,上次只劈下来一道雷,这次倒好,攒在一起劈下来了。

伴随着轰鸣的雷声,宫殿中传来一阵明显的吸气声。

众所周知,皇上最讨厌别人碰他了,就连皇上最宠爱的嘉嫔,也未曾这般亲昵的触碰过皇上一次。

半年前有个秀女偷偷潜入养心殿,待到皇上就寝之时,秀女从被褥中钻了出来,搂住了皇上的腰。

本以为能就此得宠的秀女,被皇上提剑砍断了双手,发配到了掖庭去,没过几日,那秀女就断了气。

皇上虽是个明君,心狠手辣起来却比谁都绝情,楚贵妃装作害怕雷声的样子躲进皇上怀里,想趁机与皇上亲近,这举动简直蠢到家了。

只怕楚贵妃的下场,不会比那秀女好多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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