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去请安的时候, 虽然也着意打扮了一番,但无非也就是耳朵上坠了两个红宝坠子而已,回来的时候, 头顶就多了一根精雕细琢的蓝宝凤钗,宫里的女人眼睛都尖,一路回来,徐循一路觉得那些中人、宫女都在看她, 眼神带了诧异之色,全往自己头上瞄。她恨不能戴个风帽, 把头给捂住了, 别出这份风头。

长得像早夭的妹妹, 就真的这么占便宜?小姑娘一路都有点将信将疑, 只是费心琢磨着这事儿,没留神就跟着太子妃、太孙妃一头撞进了屋子里,张才人喊都没喊住, 进了屋她才回过神来:都请过安了, 还跟进来干什么?自己应该去张才人屋子里, 和身份大致相当的长辈们一处才对。

徐循连忙要弓身赔罪, 可太子妃啼笑皆非地望了她一眼, 却是摆了摆手, 免了她的礼。

“才得了赏赐, 心里有点发慌吧?”连她的语气都有些淡淡的酸味。但徐循上回得了孙玉女的忠告,却不敢再说什么献给太子妃的话了。她点头说。“是很想不明白。”

太子妃笑了一下, 也摸了摸徐循的脸颊, “算是你有福气,别往心里去,出去玩吧, 娘娘赏你那就是你的,好生收着,以后进宫请安戴在头上,也算是为太孙宫挣点面子。”

虽说语气有点勉强,但态度还是很真诚的,徐循索性也就不多想了:她觉得自己估计是又成了筏子,不过,这种上层之间勾心斗角的事,和她这个小婕妤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那我就告退了。”她站起身给太子妃、太孙妃行了礼,一路还小心翼翼地扶着凤钗,见两个上司没有别的话,转身就退出了屋子,往张才人屋里去了。

太子妃、太孙妃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后头,太子妃忽然自己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这才是真有福气呢,说是还情,可兜兜转转,两个好东西都给了她。”

太孙妃多少也有些意会,她拧了拧眉头,“这蓝宝——”

“也是底下人孝敬你爹的,”太子妃说,“你爹都没舍得常戴,为了还贵妃娘娘的人情,又献上去了。”

太孙妃哑口无言了,过了一会,才道,“娘娘心思深啊……”

要是不愿接春和殿还的人情,当时收了蓝宝,转头赏个东西,指名就给太孙妃、太子妃,又或者干脆就指名给徐循了。不也顶好?要不然更干脆一点,当时就不收,把话说明白了,人情也落到了实处。太孙妃这么说话,是有点拿不准贵妃的心思了。

太子妃也能理解,孩子毕竟还小,还需要历练。她微微地摇了摇头,“贵妃娘娘这几天,是有点上火生气了。”

她叮嘱太孙妃,“等大郎今晚回来了,你让他先到我这里来。”

太孙妃自然应了下来,她犹豫了一下,又说,“要不然,还是让小循……”

太子妃瞥了她一眼,摆了摆手,“我和你爹的眼眶还没那么浅。娘娘赏了,那就是她的……她生得像娘娘的妹子——”

见太孙妃的表情,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不论真像假像,那都是她的福气。以后在太孙宫里,对她不可等闲视之。”

太孙妃笑着说,“是,一定记在心里。”

连她都对徐循的运气有点羡慕了,“这丫头,有福呢。没心没肺的实诚人,这么误打误撞机缘巧合的,倒是什么都有了。”

太子妃只是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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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太孙的心理关口,已经因为他自己的傲气和徐循的努力,成功被突破了,那么徐循也就同何仙仙她们一样,开始了自己规律的侍寝生活。头前几天,太孙那是又跟着皇爷出去了——皇爷这个好动的性子,宫里人是最清楚的,一个月只有半个月在家。他一出门就要带上太孙,所以太孙时常也是不在的。

等他回来了,还是照旧,先太孙妃,之后是太孙嫔。何仙仙还有点咳嗽得好好将养,接下来那就是徐循了。

徐循就特别把自己的蓝宝凤钗戴去给他看,介绍道,“这是张贵妃娘娘赏我的。”

太孙扳着她的头看了一眼,好像是有意地做出冷漠的样子,道,“早知道了。”

徐循有点不高兴了,她嘟起嘴说,“那不是您上回说要看红宝耳坠子,埋怨我不给您戴过来的吗?这么沉又这么贵重,要是蹭着了,可不得心疼死。”

太孙倒是被她给说乐了,原来那张冷漠的面具片片瓦解,他拧了拧徐循的脸蛋,把花钗拔下来,拿在手上看了一下,就作势要用花钗刺徐循,“我真觉得奇怪了,你哪来这么大的福。这么大的蓝宝,我还想要呢,爹也当个宝,倒了几手,现在倒成你的了。”

徐循扭了几下,也顾不得撒娇了,听太孙露了个话锋,还不赶忙接着问啊,“这——难道原来是太子殿下的东西?怎么又去张娘娘那了。”

太孙倒是不愿多谈,他笑了笑,倾身又把蓝宝钗子给徐循插回去了,说道,“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带着好看那就行了。嗯,这要是稍微往前戴一点,蓝宝石能把半边脸都照亮了。”

在不大出色的光照环境下,宝石的光芒肯定更为夺目,徐循被太孙这么一说,也很是喜欢,既然太孙这么说,她也就不去寻根究底,而是找了面镜子沾沾自喜地欣赏了一会,才偏头问太孙,“这么大的宝石,您拿来能做什么呀——再说了,我还以为,这东西在您这里也不算稀奇。贵妃娘娘有满满一匣子这样的好东西……”

太孙笑了一下,“这就是在贵妃娘娘那里,也是有数的了。应该是西洋来的好蓝宝,三宝太监的船队从西洋带回来的,这几年几经辗转,才落到你手上吧。”

“那,这东西值多少钱啊?”徐循听得有点目瞪口呆了。

“你觉得值多少钱?”太孙反问说。

徐循想了一下,不太肯定,“总得要有……嗯,一万多两银子吧?”

她这是把自己手里最大的那枚蓝宝石来比着估算了,当时孙嬷嬷说过一句:这黄豆大小的蓝宝,在外头都能卖一百多两。这块宝石有拇指甲盖大小,又厚实圆润,翻个一百多倍也不为多。一万多两,按田地来说,上好良田能买三百多亩,也就是三顷多,这要具体地说能有多大?如果算上良田、中田和夏田的差价的话,一万多两,可以买下徐循姥姥家和邻村两整个村子,连住地带耕地,都还能有剩的。

一块拇指盖大小的石头,能买京师附近最繁华地带,两村的地,这个估价她觉得肯定是高了。没想到太孙还是摇了摇头,他很干脆地说,“这东西,没价。你拿着一万多两都买不到。”

徐循整个人肯定被镇住了啊,她呆呆地望着太孙,太孙也来了谈兴,就给她分析。

“蓝宝的产地一般都在天竺,在天竺当地已经很值钱了,而且那里银子贱,倒是绸缎值钱。三宝太监是拿绸缎、茶叶和瓷器,同天竺的土王们换宝石,做得最划算的买卖,你猜是怎么换的?”

徐循呆呆地摇了摇头,太孙比了个数字,“用五百匹贡缎,五百匹贡纱换了一匣子宝石,里头最大的也能有这么大,最小的也有小拇指盖一多半那么小,一共五十多颗。”

一千匹贡物,在市面上能卖大约两千多两银子,花色好的话,还能翻倍。用不到五千两银子,来换一盒五十多枚宝石,平均一枚宝石也就是一百多两。这还是把贡物价值给高估了,如果就按成本算,可能比一百两还低了。

“回国以后,”太孙又说,“有些按这个行情做买卖的商人,卖过一些宝石,当然他们拿不到这么好的货,顶多就是你这颗成色的七成、八成吧,一枚也能卖到一万多两。你这一枚,可能是当时谁走了大运撞出来的,没做贡物,不过因为太好,也只能上贡,自己肯定不敢戴啊。所以我和你说,一万多两肯定是打不住,但拿出去卖也卖不上价,东西太好了,只配天家戴。这不就层层上贡到爹那里了?爹拿来当然是一文钱没花,你说它一钱不值也可以,说它稀世无价也可以,看你怎么想吧。”

一边说,他一边托起徐循手上的宝石掂了掂,索性是把话给说破了。“贵妃娘娘赏你红宝,是为了给咱们撑腰。咱们也不能没个表示,正好,这东西新到手,我也就看到爹戴了一次。娘把这蓝宝呈给贵妃娘娘以后,她的确也很是喜欢……她赏给你这个,无非也就是为了表示自己好东西多了去了,压根就不稀罕三宝太监入贡的那批新货色。就是为了赌口气嘛……你瞧啊,这女人真是怪得很,看到宝石,眼睛里就放光,可为了一口气,连宝石都不要了。”

徐循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明白,在她得到的好处后头,欠了的人情那是有长辈们帮着还呢。

对太孙的最后一句话,她多少也有点同感,但却不愿流露出来。倒是知道了这宝石的珍贵以后,徐循有点不敢戴了,赶忙又取下来,虔诚地说,“这么贵重,那可得好好地放起来,别磕了碰了,多可惜呀。”

太孙笑着说,“眼界真浅,以后……好东西多得是,这个也不算什么了。听说三宝太监入贡的这批珠宝里,最大的金刚石,比这个还更大点。”

徐循也听得很神往,不过她自知身份,却没有多少期望,只是快乐地道,“凭它多大呢,我有这个就已经顶好了。”

太孙看了她几眼,见徐循的确一脸的满足,不由哈哈一笑,才道,“既然是你的,就戴起来,舍不得戴,给你也不是你的。”

徐循嘟嘴说,“贵呢,一会儿……要是刮着了怎么办?”

太孙便自己把钗子插.进了徐循的发髻里,他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这枚硕大的蓝宝石垂在了徐循额头前面,又坏笑了起来。“一会儿什么?一会儿你要干嘛?”

徐循嘟着嘴,咬着唇白了太孙一眼,不说话了,只是翻着眼睛去看那枚蓝宝石,她露出了天真的笑,一双黑水晶一般的眼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蓝点。

太孙的眼色便深浓了起来,他伏在徐循身上,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循,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这一次,不会那么疼了。”

徐循还能说什么,她还能说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我的猫,她真是成也黏人败也黏人,非常黏人啊,这么大热的天还要到我腿上,抱下去无数次都不屈不挠,又热不说,一腿毛不说,而且还妨碍我打字啊最关键的|||所以她非但不是更新小天使,还是读者们的敌人!

好啦,好写的写完了,继续去写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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