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因为高瑨在旁边, 谢郬甚至都没尝到暖冬宴中的膳食就出来了。
她骑着小黑马,高瑨骑着一匹小红马,两马两人在冬日灿阳的朱雀街上悠闲的慢行。
这两匹马是一同从西域进贡到礼朝来的汗血马, 只不过当时小红马的脾气稍微好一些,没在宫中马场折腾人, 小黑马脾气大,到处尥蹶子伤人, 正巧遇上了谢郬, 就给驯服了。
谢郬原以为出宫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小黑马了,没想到高瑨还有点良心, 把它给送出宫来。
高瑨坐在马背上,看着谢郬一会儿摸摸小黑的鬃毛, 一会儿拍拍它的脖子, 还时不时弯下腰和它抱抱,在它耳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点什么……
总之, 跟马的交流比和他多多了。
高瑨也是没想到, 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沦落到跟一匹马争风吃醋, 想表现得稍微高贵一点,可又实在受不了这份委屈, 忍不住道:
“喂, 我这么个大活人在旁边陪着你, 你却视若无睹, 过分了吧。”
谢郬直起身子瞥了他一眼,凉凉道:
“大活人才烦呢, 谁让你陪着了?”
高瑨惊讶谢郬的坦白:“你有良心没有?你以前都不会跟我这么说话的。”
谢郬瞥了他一眼反问:
“你确定不会?”
高瑨被噎,讪讪干咳,好像会, 以前这女人在心里骂他骂得可狠了。
“那不一样,以前你不知道我能听见,你偷偷的骂,现在你怼我的时候已经完全不避着我了。”高瑨争辩道。
“是吗?没注意啊。”
谢郬漫不经心的答道,在分叉路前勒住马,考虑往哪个方向去,左边是往天香楼,右边是往安乐坊。
天香楼有肘子,可肘子再好也有吃腻的时候;安乐坊有醉花阴,可惜太贵了……
“不过嘛。”高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笑了起来:“这也说明你在我面前越来越真实了,懂得恃宠而骄了,挺好挺好。”
谢郬佩服他的脑补能力,用马鞭戳了戳他胳膊:
“到时间吃饭了,你饿不饿?”
高瑨问她:“你饿了?”
谢郬点头:“嗯。”
高瑨爽快道:“那吃饭去啊,想吃什么?”
谢郬径直指了右边的方向,说:“去安乐坊吧,他们家的花生米特别好吃。”
说完,不等高瑨反应过来,谢郬就径直将马头转向了右边的马道,高瑨满头问号,花生米……能有多好吃?
一刻钟后,两人在安乐坊中坐下,因为是中午,所以大堂中的客人还是挺多的。
小二问他们吃什么的时候,谢郬往高瑨看去一眼,想了想某人的实力,大着胆子对小二比了个‘五’的手势,然后又改成‘四’,说:
“四坛醉花阴,其他菜随意。”顿了顿,见高瑨满脸疑惑看着自己,谢郬又追加一句:“加盘花生米。”
小二见这两位客官进来就点四坛醉花阴,这就两百两一坛,四坛就是八百两,一般人家可不敢这么花用,也怕遇上那吃霸王餐的,酒喝了许多最后结账没钱……
“那什么,小的跟二位确认一下,是四坛醉花阴吗?二位应当知晓本店醉花阴的价格吧?”
谢郬算是听出小二的意思了,眉峰一挑,对高瑨腹诽:
【瞧不起谁呢?】
【我上回来小二可没这样,这是瞧不起你呀!】
【快,把银子拍桌上,让他见识见识。】
高瑨:……
如今他总算知道,安乐坊的花生米好吃在什么地方了。
让小二附耳过去,只见高瑨在小二的耳边轻说了一句话,小二便满脸震惊看着高瑨,然后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匆匆往楼上跑去。
安乐坊的厨房在一楼后面,小二哥跑楼上去干啥?
“你跟他说什么了?”谢郬问高瑨。
高瑨却不说话,给谢郬倒了杯茶推送到面前,这神秘兮兮的表现把谢郬勾得心痒痒。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楼梯上方出现个人,一身富贵长袍,留着小胡子,看着像是老板的样子,只见他在楼梯口往大堂探头,顺着小二哥指的方向看去。
那老板先看了一眼谢郬,没什么反应,紧接着往谢郬对面看去,然后那老板肉眼可见的身子一抖,从楼梯上小跑着下来,两边伙计跑堂见自家老板下来,吓了一跳,让到两边,连柜台后面正算账的掌柜都惊动了,从柜台后走出观望。
老板小跑来到高瑨身边,见周围掌柜伙计都在看,挥手将他们斥退,然后才躬着身子半蹲半跪到高瑨身旁,说了句:
“主子,您来了?是有什么指示吗?”
高瑨将紧张到腿软的安乐坊老板捞起来,让他自然一点。
可老板的腿好像不怎么听使唤,软得不行,最后没办法,只能用手扶着桌子的一侧才勉强站稳。
高瑨指着谢郬对老板说:
“没什么事,夫人想喝醉花阴。”
老板听到夫人二字,忍不住往谢郬看去,在谢郬摇手否认之前,果断应声对楼里楼外大喊道:
“来人,快搬两车醉花阴来。”
声音之洪亮,阵仗之巨大,让谢郬当场体验了一把社死的感觉。
来安乐坊吃饭喝酒的人都知道安乐坊的醉花阴是什么价格,一般客人过来喝那么一两坛都算是富裕了,再富一点的来个四五六七八坛也差不多了。
没想到他们今天看到真·豪气·少夫人,居然要了两车!
这条件,家里得有金矿吧。
谢郬被周围目光看得直掩面,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去了二楼雅间里坐。
进了雅间,安乐坊的老板化身史上最殷勤的小二哥,鞍前马后的侍奉,尤其对谢郬,那叫一个春风化雨,宾至如归……连高瑨都看不下去,把他赶走了。
老板出去以后,谢郬才敢问高瑨:
“什么情况?宫里来的吗?大总管?”
高瑨失笑:“喝你的酒吧。”
谢郬往桌子旁摆满了好几层醉花阴的架子看去,心情复杂,幸福来得太突然,这就好比她正想着怎么从高瑨身上凿一点金粉下来的时候,他忽然把一座金库打开让她进去要多少拿多少。
拿起一坛醉花阴,揭开酒坛的尘封,放到鼻端闻了闻,酒还是那个酒,香还是那么香,但喝起来却好像少了一种滋味,一种……贫穷的滋味。
上回掏光荷包只舍得买了一坛,除了在宫里假装不会喝的那两年,谢郬喝酒什么时候那么文雅过,酒这个东西,就该大口大口的喝。
一口干掉了半坛,谢郬喝得神清气爽,忠心对高瑨感慨:
“有钱,真好。”
高瑨坐在她对面,小杯斟酌,闻言摇头:
“牛嚼牡丹,啧。也亏得是我。”
谢郬连连点头:“是是是,亏得是你,旁人谁有这么大手笔啊。”夸完之后,谢郬问出内心渴望:
“高老板,这里喝不完,我能带回去喝吗?”
高瑨抬眼看她,忽然张开一条腿,用手掌一边拍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哎呀,高老板这条腿上已经好久没有一个漂亮又温顺的美人儿坐了,有些人想喝酒的话……”
谢郬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想把这辣眼又做作的人一巴掌拍飞。
但是她不能!
她要喝酒!
一坛二百两,这里少说也有二十几坛,不就坐个老板大腿嘛,有什么呀!
高瑨抖动那条不安分的腿,暗示的意味相当明确,谢郬仰头喝了一口酒,迈开了忍辱负重的步伐,一鼓作气在某人大腿上坐下,深呼吸调整心情,很快就找到了在宫里装淑女的感觉。
不仅让某人如愿坐上他的大腿,谢郬还附赠他一个环颈撒娇和一个胸前画圈的项目。
娇柔清脆若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刚说出一个字:“高……”
‘老板’还没说完,就听高瑨提出了定制称呼要求:
“叫瑨郎。”
谢郬望了望天,又看了看架子上的酒,把‘甲方都是对的’这句话默念了好几遍,然后才十分专业的喊出连自己都受不了的称呼:
“瑨~郎~人家……”
“噗——”
谢郬的撒娇声对高瑨的杀伤力太大,把高瑨逗得喷笑不止,笑到后来他身子都开始发颤,止都止不住的样子,简直影响谢郬的演技发挥,忍无可忍掐了不识好歹的某人胳膊一下才勉强把他快笑到打鸣的劲头给缓下去。
“算了算了算了,不坐了不坐了。”谢郬怒了。
正要起身,被高瑨环着腰再坐下,哄道:
“我错了,对不住。但实在太好笑了,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适合这种风格,在宫里每次看你撒娇,你知道我有多想笑吗?”
谢郬:……
完全体会不到他的笑点,甚至还想给他一棒槌。
静静的看着他不断上扬的嘴角,谢郬缓缓将握着一根筷子的手高高举到高瑨面前,高瑨赶忙按下:
“我就笑两声,罪不至死吧。”
谢郬冷道:“快了。”
高瑨摇头:“不至于的。”
谢郬冷酷:“至于!”
说完便出动另一只手去解救被高瑨抓住的手,高瑨语重心长的劝慰:
“别了,一场夫妻。”
“夫妻个屁!”
“……酒给你!”
“好嘞。”
谢郬目的达到,心情秒灿烂,甜甜道谢:
“谢谢瑨郎。”
道谢完,还‘吧唧’在高瑨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然后欢快的从他腿上起身,回到自己座位继续喝酒。
高瑨摸着自己余温尚在的脸颊,疑惑自己是不是被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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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延东自从在马球场上同时见到谢家大姑娘和二姑娘之后,凭着多年在大理寺办案的经验,很快就把谢家两个女儿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很显然两年前进宫的不是二姑娘谢苒,而是大姑娘谢郬,所以二姑娘和陛下完全不熟,但陛下却和谢家大姑娘非常熟稔,甚至到了亲近的地步。
具体为什么会这样,符延东猜可能是两年多前陛下刚刚登基,超里朝外都在传他这个皇位来路不正,是逼宫篡位而来,再加上立朝之初,陛下在肃清朝政时手段颇为狠辣,便有了个暴君的名声。
谢家二姑娘长于京城富贵乡中,娇生惯养,而将军夫人蔡氏又是出了名的溺爱子女,因此舍不得让亲生女儿入宫以身饲虎,便叫养在边关的大姑娘顶上,反正两姐妹容貌生得七八分像,在宫中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从前相熟之人,再加以伪装,便能蒙混过关。
前阵子陛下因为沈天峰联合恒王谋|反一案时,传出陛下患上疯病,也正是那个时候,一向受宠的谢贵妃忽然被陛下刺死,而谢将军不顾君臣礼仪,坚持入宫把谢贵妃的尸体抢出宫外安葬。
符延东当时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想不通,谢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上赶着给他的对手递话柄嘛,就不怕陛下处理完谋|反的人后找他算账吗?
看来就是那次,谢将军把替换入宫的大女儿给换了出来。
再后来,就有了谢家二姑娘假死配合陛下做圈套,引沈天峰入套,救驾的传闻,谢家二姑娘就这样从假死的状态,重新回到了大众面前。
中间的一些细节符延东猜不出,但大概就是这样吧。
把谢大姑娘和谢二姑娘的身份一调换,从前让他想不明白的地方,通通都顺了过来。
他翻身上马往茶室去。
难得今天休沐,他约了二三好友在茶室相聚喝茶,穿着一身圆领常服,少了些杀气,多了些邻家气质。
忽然他的肩头被什么小东西砸了一下,力道不大,却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符延东勒住缰绳,精准的看向东西砸他的方向,看见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坐在墙头上,两条修长的小腿悠闲的晃荡着。
他刚才从那边经过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这谢大姑娘的功夫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很多。
符延东调转马头问道:
“谢大姑娘有何指教?”
谢郬坐在墙头上对符延东招手:“过来!”
符延东却恍若未闻,原地不动,一副‘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那我多没面子’的样子。
谢郬从袖袋中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根五色编织的手绳,将之拿在手中对符延东晃了两下。
看见那东西,符延东终于有了反应,驱马上前,对谢郬伸手:
“还我。”
谢郬没有为难他,将五色绳抛给他,符延东一把接住,拿在手中仔细检查起来,那失而复得的宝贝模样,让谢郬很好奇是谁送给他的。
“我拿到的时候就是脏兮兮的,可不是我弄脏的。”谢郬坐在墙头说。
符延东检查完五色绳,将之仔细的叠卷起来,塞入贴身的腰袋中,回了声:
“多谢归还。”
谢郬耸肩:“不客气。本就是你的嘛,钱我花了,东西总得给你留着的。”
符延东失笑。
谢郬把东西送到,便要走,与他告辞:
“物归原主,我走了。”
符延东见她要□□而走,唤住她:
“不嫌弃的话,我请你喝杯茶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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