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仲安冷然挑了下眉,当晚就让望康带着弟弟睡。

侯府的小公子睡到半夜哇哇大叫,奶娘喂饱了奶,尿布换了干净的也不见他消停,见得兄长小长公子团团转,后一跺脚,抱着弟弟来找母亲了。

许双婉睡的浅,虽说长公子为让她睡个好觉,连小儿子都扔了不要,但她当母亲的哪可能放得下心,望康一拍外门的房门她就惊醒了,等到小儿子到了手里没一会儿就不哭了,她不禁笑了起来。

宣相在一旁,冷笑又冷笑。

望康这时看出点味来了,站在父亲旁边拍了下他的肩,老成地道:“您这是想独占我娘罢?”

真是想得太美了。

望康这时才明了,他十岁那年他父亲说他已成长大成人,把他撵出沁园独住一院的说法又是哄他的。

“不是归你养吗?”宣相扭头,不屑地看着头天晚上就败北的长子,“生你有何用?”

要强的小长公子急得抓耳挠腮,当着父亲的面又不好跟母亲撒娇要她帮忙,当下挺起胸膛强自道:“我,我是不熟,弟弟跟我还不熟,等我们玩好了就好了,不信你等着强。”

抱着小儿子的婉姬哭笑不得,笑瞥了丈夫一眼。

长公子却不为所动,仍自欺负着自己儿子,一脸冷漠:“那我等着。”

“你等着!”望康气死了,强撑着一股气走到母亲身边,“娘,弟弟睡好了没?”

“刚睡过去,娘再抱抱。”婉姬温声道,朝他颔首,“脱了外袍上来,到娘身边陪娘一会儿。”

望康性子刚烈,跟他不能说重话,他父亲知他性情,把他拿捏得准准的,许双婉作为母亲,不比他父亲深知他的少,也是个会拿住儿子的,这厢她这一柔声发话,望康扭捏了两下,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冷哼了一声,这下本来还顾忌着自个儿长公子脸面的小长公子一被激,当下就脱了外袍爬上了床,还故意挨他娘挨得紧,紧着母亲躺了下来。

他一躺,全身紧绷着等着回击父亲的冷言冷语,哪想母亲让父亲出去吩咐下人拿床被子过来,他一个闪神就睡过去了。

小长公子带着刚出生没几天的弟弟也是紧张了半宿,这下一放松很快就睡过去了,宣仲安回来的时候见大儿子抽着小鼻子睡得香甜,不禁摇了摇头,朝妻子伸出了手抱过了小儿子。

他哪是去拿被子,也是去拿外屋小儿子的睡床的。

妻子一朝他笑,他就知道她什么意思。

把小儿子放好,宣相扶了妻子下来,两夫妻睡在了比床要小一点的卧榻上,一躺下来婉姬整个人都要在他的怀里,宣仲安便道:“就让我好好抱一晚罢。”

许双婉还想挪开点让他睡的好一点,一听就没动了,嘴里带着笑轻声道:“明早不嫌胳膊疼就好。”

宣相搂着她的腰的双手紧了紧,警告她道:“休得看轻你夫。”

许双婉枕着他的肩轻笑了数声,嘴角带着笑睡了过去。

宣仲安听了她的鼻息一阵,心里安宁轻松,不一会儿也跟着睡了过去。

他此前真是怕没了她。

她早已长在他的骨血当中,剥不得剔不得不能除。

**

望康在父母的房里睡得甚是香甜,第二日挠着屁股蛋醒来的时候还吧唧了几下嘴,觉得这空里都是甜滋滋的。

等到清醒过来,他一看是父母的房,又看了看床边的更漏,全身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翻了起来,鞋子都顾不上穿,跑向外屋就吼:“娘,娘,娘,你在哪?”

快来救他,他爹打死他了!

望康近午才醒,他之前敢睡得到辰时他爹就敢把他屁股打得开花,宣长公子在儿子那积威深重,以至于养出了一个睡点懒觉就哆嗦的小长公子。

“小长公子,您醒了?”

“福婆,我娘呢?”

“靠阳的窗边呢。”

外屋分着大耳房和小耳房两间,靠阳的是大耳房,望康“嗖”的一下就往那边跑,她身后的采荷被小丫鬟叫了过来,在他身后喊:“小长公子,你慢点儿。”

许双婉一听着房间城的动静就往圆门边看去,见长子风一般窜了进来就爬到了坑上,正在挑捡着小儿子衣物的长公子夫人笑问儿子:“可是睡饱了?”

望康朝她挤眉弄眼,“我爹呢?我那傻爹呢?”

“上朝去了。”许双婉笑着道,“你可别上了,等会儿你叔叔一家和舅婆婆一家都要过来,你爹回之前你得替他招呼着。”

“哟,可是来看你和弟弟的?这可是大事啊。”小长公子“啧”了一下,下人拿了鞋袜来,他手一挥,“放着我来。”

丫鬟看向少夫人,见少夫人点头就放下了鞋袜,退出了门。

小儿洗三那天许双婉身体不太好下不了床,这下养了小半个月好了点,趁着这几天天气好,就打算叫姜家的人过来聚一聚。

她这次生子,宫里赐了不少好东西,府里用不上的多,这次姜家一来带走些,也省的放坏了。

“我爹走前怎么没打我?”小长公子穿着袜子还在问着他爹。

“舍不得呗。”

“他岂会?”

“怎么不会了?就是嘴笨,不爱说呗,跟你一个样。”

小长公子听了嘿嘿笑。

父亲对他严厉,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他懂,所以平时跟父亲斗嘴归斗嘴,他对父亲心里还是心悦诚服的。

母亲说他像父亲,望康最高兴了。

“他没怪我罢?”他又问。

“怪啥?”

“没带好弟弟呗。”

“让你带是磨你的性子,你啊就是耐不下性子沉不住气,你爹就希望你能更有担当点,才让你管弟弟,不过也不用什么都依他……”许双婉见采荷端来了水放到了桌上,朝采荷道,“把巾帕给他就是。”

“姨,你给我就是。”望康朝采荷伸出了手。

因着他父亲年少走南闯北过多年,自力更生的时候多,望康身上也没有太多世家公子的习气,何况经过塞北战争跟人行伍一洗,他的娇气也就止于跟母亲撒撒娇发发脾气了。

许双婉是慈母,但也是严母,归德侯府到望康这一代,望康想要背着归德侯府立足朝廷天下也只能靠自己,虽说有着他父亲相帮他要比他父亲当年容易些,但此时非彼时,每一代有每一代的问题要面对,许双婉不觉得丈夫到时候能把儿子的事都帮了,望康要立足,要当好他这一代的归德侯府的长公子和以后的归德侯,就得他自己先立稳了。

为着他以后少吃些苦头,许双婉也不让自己对他有太多舍不得。

要知她今日的舍不得,放不下,就是明日儿子的软弱和无能。

“娘,”望康漱好口洁好面,接过采荷姨端来的水杯问她:“妹妹呢?”

“跟虞婆一道去姜府请你们舅婆婆去了。”

“就我闲着呀?”小长公子这下坐不住了,往下穿鞋,“那我去找管家问一问,府里可有什么没备妥的。”

“你等会,吃点再去。”

“不用了,娘,我正好要去厨房跑一趟,我在那边用点就是了。”小长公子伸手让丫鬟给他穿上外袍,不等人来给他系,他自个儿系着腰带就往外跑:“晌午不用等我了,你用你自个儿的,有事你叫人叫我一声就行,儿子跑着来。”

说着他又跟风一般地跑出去了,路上还听到他叫人去把他的小厮随从叫来的声音,甚是热闹至极。

他走了没多久,摇篮里睡着的小公子蹬着小腿哇哇地哭了起来。

这个兄长,太吵了。

**

建元十一年冬天时,归德侯侯夫人死于了侯府别苑。

她回侯府停棺了六天就下葬了。

因侯夫人死之前非要逼宣洵林认下她养的小儿当儿子,养在洵林夫人膝下当嫡子待,此番她一死,这世上最眷念她母恩的小儿子末了也掉不出什么泪来,木然地送走了母亲,此后洵林在他的儿孙前也没怎么道过她的存在。

祖母死了,望康也没太多感觉,次年祖父也不行了,他去看望祖父还有些伤心,守在身边侍候了一阵。

宣宏道也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人将其死,以前的时间便变得美好了起来,他想起了以前与妻子的诸多美妙的时光,这天听闻儿媳妇那边身体也不太好之后,脑袋有些糊涂的他跟在身前的侍疾的长孙道:“你母亲随了我们去也好,往后这个侯府就安宁了,你就没什么拖累了。”

望康听了,差点没把手中的碗捏碎。

等见到父亲,与父亲没什么不可说的、父子之间亲密无间的的望康忍不住把祖父的话告诉了他,宣相对此早已漠然了,与望康道:“只要你知道你母亲是个什么样,她没了的时候你会哭就成。”

别的人,与她何干。

望康听了怔忡了下来,不一会儿,他双眼含泪,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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