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在了地上。

许双婉站在一边,看着她一时之间也没有动。

就她看来,霍贵女这个人的功利心,远胜过她想得回自己的儿子的心。

圣上为何不让她见皇太孙?她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她这样的人,肯定想的明白,她知道圣上现在在做什么打算,知道圣上为何忌讳她以及她背后的霍家。

她要是只要儿子,还想以后能见到儿子,她退出东宫,不去争,不代霍家去争,在圣上还在的时候暂避锋芒先老老实实地偏居一隅,用得了几年?她现在才什么年纪?就算三五年见不到他,难道三五十年都见不到?圣上还能狠到那时候去?

她就是挣不脱,舍不得。

且也没那个魄力。

不过,也许是她背后的霍家没那个魄力。京城世家林立,风骚各家每年领个几年,就是领头,明白人的心里都有点数,凡事也会留着一线,好日后相见,但一直独占鳌头的,也就霍家这一族了,一直风光无两。

这世家倒下容易,倒下再站起来就难了,霍家站了多少年,他们背后就站了多少被他们打压过的、欺凌过的人,他们是不倒则矣,一倒众人推,雪上加霜,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不知繁几,霍家一家就全塌了,也是倒不得。

许双婉明白前太子妃的处境,也就因为明白,霍贵女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一个连舍都不会舍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颗代天下女人讨一个公道的心?

这个公道,有那么容易好讨吗?

她也没听说过,这位太子妃曾为女子做过什么,帮过什么人,怎么突然就有了那颗帮人的心了?

霍贵女说的那些话,许双婉是字字都听进了耳里,听到最后,发现这些话都是这位贵女说给她听的。

这位前太子妃来找她之前,看来是把她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事都了如指掌了才来找她的。

好大的一番功夫!

此时,许双婉静静地看着那倒下的人,霍文卿头倒在桃花树下的土地里,先是没动,过了一会,她撑着地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后,深吸了口气,朝许双婉漠然地看了过来,她道:“是我失态了,见谅。”

说罢,她拍打起身上的尘土来。

许双婉看她拉起了裙子,露出了里头洁白的衬裤,那膝盖处似是有一点血渍……

非礼勿视,许双婉只瞥了一眼,就背过了身,道:“如若没什么事了,妾身就告辞了。”

“等等,”霍文卿没再像之前那样悲恸不能自持,此时的她,冷漠到了近乎冷酷,连声音也如是,“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

“您说。”

“好了,你可以转身了。”

许双婉转过了身,发现前太子妃已经把她头上的那几根固发的金钗拔了下来,长长的黑发披在她的身后,被春风吹起,让这个华贵的女子多了几分清雅。

她很好看。

也,风情万种。

是她姐姐以前最为憧憬,最想当的那种贵女。

“我想问你,你凭什么不信我?”霍文卿看向她:“还是说,你就是沽名钓誉之辈,你本来一开始就不想帮我,你恨我,一直恨我们霍家给你丈夫送妾,一直要等着踩我脸面的这天,你帮的那几个庵里的尼姑,不过是你想在众人之间得个好名声……”

说着,她冷冷地翘起了嘴,“也好以后嫁个好人家,不过,看来,你是得逞了,当真是好心计,好心术。”

她看着脸色还是平静的许双婉,“你是成功了,婉姬,你今天是把脚踩到了我的脸上,我也等着你一飞冲天的那天,看看你是如何的志得意满,趾高气昂。”

说罢,她拂起了袖子上的尘,漫不经心地道:“不过,你走时,还是跟这庵堂里的几个尼姑说清楚的好,她们可是把你当大好人,大菩萨供着呢。”

说到最后一句,她冷冷地朝许双婉看了过去。

许双婉听她几句话,就把她说成了另一个模样,算是明白了她家长公子为何担心她不会是这个前太子妃的对手了。

这一盆盆脏水泼的,洗都不好洗。

在前太子妃冷如寒剑的眼神当中,许双婉轻轻地颔了下首,算是示意她听到了,就朝她福了个身,转过了身。

“你要知道,你这一走,”霍文卿在她身后冷冷地道:“以后咱们俩可是真正的仇敌了。”

是仇敌不假,这也是侯府现在想要的。

许双婉步伐未停。

“许双婉,你以后最好别落到我手里来。”前太子妃又开了口。

许双婉已快走到了小园子的门口,伸手要拉门的时候,又听身后有离得很近的声音道:“不知道,你家长公子知不知道你这个假模假式的样子?”

许双婉回头,朝她微笑,“他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娶的她。

她拉开了门,走了出去,把前太子妃抛在了身后。

不远处,侯府的下人在等着她,还有此前不见了的住持师太。

师太年纪不是太大,四旬而已,她是前一代老主持的弟子。

许双婉小时得老主持喜欢,老主持夸她是个有慧根的人,许双婉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慧根,但她受过老主持不少教诲,也依老主持所言,人生在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人在有余力的时候就使点力,没有余力的时候就好好滋养自己,等那春暖花开又一春。

许双婉一直都是这般做的。

她确实也花过银钱,买了几条命,安置在了这个小庵堂里,每一个月从自己的月钱里扣出一点来,送到庵堂,给她们添点柴火粮食,这就是她在许府里所有的余力。后来入了侯府,她人没来过,但还是差采荷送了些钱和针线衣物来,给婆母找绣楼寄放她的绣品时,也一道给庵堂找了些针线活。

她们靠着这些,靠着自己,是能活下去的。

所以,等她走近主持师太清心时,看着清心师太低着不看她的脸,她也是好一会都没说话。

“姑娘,回去了。”采荷率先打破了这段短暂的安静。

“收了银子吗?”许双婉看了看天色,朝清心师太张了口,语气很温和。

“收了。”清心师太低头念了句佛号,道。

“多少?”

“先是一百两,没答应,后来给了五百两,大家就都答应了。”

“您呢?”

“大家的意思,就是老尼的意思。”她没拦住她们,那就是她也收了。

“除了您,谁先答应的?”

“清和。”

许双婉点了点头。

清和,刘三娘,她救下来送进来的人之一。

“打扰您清修了。”许双婉道。

清心师太算是她的师姐,只是她未曾正式拜过师,挂名也算不上,这师姐也不能叫,她送进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许双婉不知道,她也没跟她们见过几次,连话也没说过几句,成日面对她们的是照顾她们的清心师太。

“施主言重,天色不早,老尼送您出门。”

“好。”

慈心庵不大,一会就等到了门口,一直低着头走路清心师太念了一句佛号,又垂着眼道:“您以后就莫要往这处来了,要是有那生人找上您家的门,您就让他们前来慈心庵就是,这里有他们想要的答案。”

“嗯?”许双婉回身看她。

清心师太眼观鼻,鼻观嘴道:“她们本来就是老尼当年托您帮的忙,老尼受恩师坐化前的指点,一心想解救众生于苦海,这才有了收她们入庵堂之事,也是她们与我慈心庵之缘分,他们的家人要是想不开,只管来找老尼就是,老尼会给他们一个交待。”

“嗯。”许双婉听着,她看着空中的一点,笑了起来。

看吧,只是单单只想做一点小小的事情,都是如此的不容易。

人心难测啊。

帮过的人,有一天,时候到了,时机到了,也会咬你一口。

只是帮几个人都是如此不简单,更何况帮全天下?

也不知道,想帮全天下女子的霍太子妃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众生皆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不是为自身,就是为儿女……”清心师太低头又叫了一句佛号,才接道:“她们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女打算。”

那人不是什么好人,戾气太甚,清心看她把婉师妹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里心惊不已,生怕这人拿婉师妹以前做过的事大做文章,就先行把事揽到她头上。

“知道了。”许双婉道了一句,上了抬过来的轿子。

采荷走时,看了静心师太一眼,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末了,朝师太福了一记,黯然跟着轿子走了。

她不知道姑娘伤不伤心,但她伤心了。

**

许双婉回去把在庵堂的事告知宣仲安后,第二日,前太子妃私自出宫的事被揭露了出来。

告发的人是宫中的一个觉得前太子妃行踪可疑的宫人。

圣上大怒,要把前太子妃也关进冷宫,但被太子以一人之力顶压了下来,说前太子妃私自出宫之事是他授的意,是他见皇嫂身子不好,便叫了人带她出去散散心。

太子被仗鞭了五十仗,听说被打了个半死,抬进东宫的时候只剩半口气了。

此事算是了了一半,但隔了一天,老皇帝在内宫下了旨令,以后后宫中人谁要是敢私自出宫,但凡只要捉住,无须过问缘由就可当地立斩。

许双婉听后,这时也觉得太子代霍贵女受过之事,也不是太难以理解了。

毕竟,那确实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这天晚上两人说闲话的时候,她提及了此事:“你见过前太子妃的是吧?”

“怎么了?”宣长公子代妻报了仇,这两天心情甚好,抬起她下巴逗着她道:“想冲到她面前,让她先看看跟你为仇敌的后果?”

许双婉强忍着笑,白了他一眼。

“你觉得她长得如何?”

“咦?”宣尚书有点不明白地低下头,看着她,“她长得如何?”

“您跟我说说。”

少夫人问得太正经了,太随意了,宣仲安想了想道:“听说是个美人。”

“听说?”

“是个美人。”见过前太子妃不少次的宣仲安肯定地点了点头。

“太子会不会因此恨你?”

“恨,可能会?”宣仲安点头,又道:“但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恨这个东西了,伤起人来也只能伤己,你不用担心他。”

“那你下得了手?”

“什么?”

“下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因着她是个美人……”

“婉姬啊,”宣仲安打断了她的话,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为夫我这辈子就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你知道吏部那个肖宝络为何跟我不对付吗?”

“为何?”

“当年在金淮,他在他家里弄了个酒宴,叫来了他青楼的两个相好,听说还是两个楼里坐镇的花魁,不知为何,她们在我面前大打了一架,我当年看她们打起来挺有意思的,那时候为夫见识不多,还不知道女人打起来,尤其是花魁打起架来是什么样子,就一时忘神,看了一路……”宣仲安说到,轻咳了一声。

“结果呢?”许双婉催他。

“结果就是,”宣仲安又咳了几声,才压住笑意道:“为夫看得入神了,心道架还能这般个打法,都忘了拉架,这两人破了相不说,露出的不雅之姿也被赶来的众人看了个遍,肖大人从此少了两个红颜知己,那两个青楼的名声也受了些牵累,也是把他当瘟神看,肖大人自此少了两个好消谴的地方,打那天一开始,他见到我就没笑过。”

许双婉却没笑,想了想道:“她们为何在你面前打架啊?”

宣尚书这下脖子像被突然掐住了一般,梗住了。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打到自己的脚,他算是明白了。

“她们在你面前打起来,是为你在争风吃醋吗?”许双婉好奇地看着她上空的脸,“肖大人生你的气,不应该只是他的相好破了相,被人当瘟神看罢?”

宣仲安本来还用手撑着一点身子,这下干脆倒下,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许双婉险些被他压岔气。

见他脸躲在她脖子里乱吻,就是不说话了,她在喘好气后好脾气地顺了顺他的背,自言自语地道:“是挺不会怜香惜玉的,可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宣仲安顿时便觉得这天不能再好好地聊下去了,抬起头来就堵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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