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约电池,我在阅读金壁上的内容时已经将手电熄灭。眼下我们一群人忽然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当中,也不知道是谁在慌乱中推了我一把,原本挂在胸前的L型手电一下子飞了出去,我急忙扑到地上去捡。

我还没摸着手电,大伙已经乱作了一团,特别是面具酋长,他对这个百鬼坑本来就充满了敬畏之心,一见火烛俱灭,吓得当场哭叫起来。黑暗中,只听见有人在喊:“都别乱动,大家先找火种,上灯。”

我趴在地上,在遍地的碎骨中寻找手电,手指忽然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我心下大喜,急忙把它拖到面前,连推了几下开关,都不见它有些许反应,恐怕是因为刚才摔落的时候撞坏了什么部位。静谧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在漆黑的百鬼坑中慢慢地燃起了—朵明亮的小火花。我心想奇怪,手电还没打起来怎么会有光。靠着那朵微弱的小光,我找到了胖子的位置,他和秦四眼两人正蹲在地上找翻口袋,看样子是想找一盒洋火出来。其他几个人也被黑暗中突如其来的明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那朵小火花飘在空中,忽左忽右在我们头顶上不断地打着转,我攥紧了电筒,朝胖子他们那边慢慢挪了过去,心下好生郁闷:识过鬼吹灯的,可没听说过鬼还会点灯。这小火苗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怎么看着如此之邪乎呢!

深入地下的百鬼坑中,我们照明用的设备悉数被灭了个干净。半空中忽然飘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花,这朵亮光在我们几个人头顶上漂浮不定,我不禁想起了老三俗里讲的鬼火,难道是因为此地尸骨遍地,积累了大量的白磷所以才会有这种诡异的漂浮物出现?我准备把心中的推测跟大伙交流一番,不想那个克瑞莫野人酋长见到了火光,如同得了失心疯一样,露出一脸狂喜,朝着有亮光的地方狂奔了过去。

“小心!别过去!”秃瓢原本蹲在他身边,想要伸出手去拉住他,却只扯下了他腰间的遮羞布。

面具酋长在瞬间爆发出来的求生欲望是我们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我甚至连喊住他的时间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他撞向了那朵诡异的火光。他整个人在接近火光的瞬间猛得跳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我从未听过的惨叫,他这一嗓子下去,我们所有人都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我急忙拍打手电希望它能在关键时刻闪一闪灵光。这个时候酋长已经双手捂脸摔倒在地,整个人大概是因为疼痛的关系,已经开始满地打滚。我们都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呆了。秃瓢将王少按在地上,冲我们喊:“他的眼睛,他说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刹那,那一朵闪光的小点又在酋长的哭喊声中向我们逼近了过来。秃瓢早就按捺不住,掏出了手枪,一通乱射。其他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也抄起武器朝着空中胡乱地放起了枪火,毫无准星的流弹打在墙壁上反溅出大量的火花星子,我被烫了个哆嗦,忍不住对他们喊道:“都冷静,我们子弹有限不能浪费在这里,大家快点火。有了光一切都好办。”

“我肏,那什么鬼东西,火,火呢!”胖子和四眼学着秃瓢的样子,将身体贴在地面上。我低着头一边摆弄手电,一边去摸背包里的洋火。这时一个声音在我旁边响起:“老胡,头顶上!”我猛地一抬头,见那朵要命的亮光正在我头顶上盘旋,一眨眼的工夫已经俯冲而至,扑到了我眼珠子前头。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举起手里的电筒冲着那朵急速向我逼近的亮光砸了下去。就听“滋”的一声,那东西居然被我敲了个结实,我手中的电筒也因为冲击的关系亮了起来。强烈的发散光中,只见一头尖嘴猴腮的巨翼长怪正扑扇着翅膀发出“滋滋”的嚎叫。

我愣了两三秒的工夫才识别出那是巨大的灯笼蝙蝠,这种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巨型蝙蝠靠寄生在它们头顶上的微生物发光,在黑暗的洞窟中就如同一盏漂浮的明灯,源源不断地吸引那些向阳的生物向它靠近,一旦猎物到达了攻击范围内,它们就会用尖利的口器捣破对方的眼球,然后再慢慢地将猎物折磨致死,最后拖回巢穴中饱餐一顿。这种共生互利的寄生关系在物种多样的亚马孙丛里十分多见,我之前在参观博物馆的时侯,曾经在展区见到过灯笼蝙蝠的标本,那个时候只当做是普通的大型蝙蝠标本而已,并没有留心,现在遇上这只活的,才知道此物非同寻常,不但生性狡猾,而且猎食的手段十分凶残,刚才要不是我手中攥着手电筒,恐怕现在已经跟酋长一样,被它活生生地刨去了一只眼球。

这只灯笼蝙蝠被我手电光照得四处乱窜,胖子和四眼已经乘机燃起了火把。他狠声道:“好一个飞天耗子,看打!”说完就对着蝙蝠发了一枪。这杂毛畜生长期生活在黑暗的环境中,受不得强光的刺激,先是被手电当头一棒,转晕了脑袋,后来又被我们手中的火把吓破了胆,根本来不及躲避,被胖子一枪打中了翅膀,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然后笔直地摔落下来。我长吐了一口气,起身去搀酋长,他脸上满是鲜血,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了右眼,整个人在地上不住地打着滚,我先査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发现右边的眼球已经被啄了出来,还剩半条鲜红的视神经挂在眼眶周围,我不忍再看下去,两手按住酋长的肩膀,招呼秦四眼过来给他包扎。秃瓢扶起王少,他看了看四周说:“蝙蝠是群居动物,我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撤的好。”

“你这个乌鸦嘴,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这里真要是蝙蝠窝,我们有几条命都不够赔。”胖子举起火,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沬。

“你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煤星子嘴。”我头皮阵阵发麻,总觉得要有什么意外,就对大家说:“哥几个把能照明的东西都点上,咱们快些退出去才是正经事。”

像是为了验钲我的预感,原本静谧漆黑的百鬼坑,一下子亮了起来,坑洞四壁上不知何时挂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火光。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把捞起瘫软如泥的酋长喊道:“蝙蝠出洞了,快跑!”

几乎就在我喊话的同时,头顶上响起了风箱一般的嗡嗡声,我耳边呼啸而过的尽是一些刺骨寒风,偶尔耳朵边上还会被一些又毛又硬的东西迅速地刮拉过去,弄得人浑身直冒鸡皮疙瘩。我抬头仰望天顶,数不淸的小亮点正在半空中盘旋飞舞,我们仿佛置身在无边的星海当中,不过此刻星海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它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灯笼蝙蝠,头上的发光灯笼也不是为了给路人照明指路,而是一盏勾魂夺魄的杀人灯笼。

“跑!跑!都往出口跑!”秃瓢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在黑暗中为我们指了一条逃生的捷径。不过他自己立刻就暴露蝙蝠群的攻击之下,蝙蝠这种动物生来就是睁眼瞎,全靠超声波定位来判断猎物的位置。我们的火把只能逞一时之威,实在无法与成群的蝙蝠狙击队相提并论。我和胖子两人端起步枪对着半空中的蝙蝠疯狂地射击,也不管是不是能打中,只求能争得一时半刻,让其他人有逃出洞去。

我们的火力压制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四眼和王少已经拖着昏迷不醒的面具酋长爬上了出口,进到了上面一层的巫医墓之中。我和胖子且战且退,手臂和脑袋上的皮肉几乎被这些凶猛的抓了个透烂,我从秃瓢手中接过了火把,摔下歩枪,抄起手枪一边射击一边挥舞火把,那些狡猾的灯笼蝙蝠看准了我们火力骤减的瞬间,朝我们蜂拥而至,秃瓢爬到一边,还剩大半个屁股露在洞口,被盘踞在半空的蝙蝠死命地叮咬起来,我推了胖子一把:“你快上,我垫底。出去之后,拉手雷,不能让它们钻出去。”胖子不肯,换了一支弹夹,大吼一声:“肏它妈的,你先走,老子火力猛,我掩护你。”

蝙蝠已经洞悉了我们逃跑的路线,大批蝙蝠堵在了洞口,将原本就只能容纳一人上下的盗洞堵了个水泄不通,秃瓢和四眼在上面死命地射击,依旧挡不住蝙蝠们疯狂的攻势。我一看情况不妙,上头的人已经坚持不住,抬脚将胖子踹了出去,我将嫩烧的火把摔了出去,又抽出剩余的酒精一股脑儿地砸了出去,冲天的火花一下子燃烧起来,不少蝙蝠在热浪的烘烤下纷纷摔落在地,胖子朝我比了一个中指,在手心中吐了两口吐沫,抱着绳子“蹭蹭”几下窜了上去。在酒精的作用下,整个百鬼坑顿时陷入了火海,我头发衣服都被烤出了焦味,再也不敢恋战,追着胖子的屁股一路往上爬,不少贼心不死的灯笼蝙蝠盯在我们后边试图冲出盗洞,我的大腿和屁股被它们又抓又咬,险些遭这些畜生活生生地拖回洞里,好在秃瓢眼疾手快,跟胖子两人死命地将我拉出了盗洞,我双脚一落地,四眼就搬着一块巫医墓中的岩石滚了过来,将洞口封住。经历了这么一场声嘶力竭的搏斗,我整个人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直接躺了下去,耳边还在不断地响起蝙蝠们被大火灼烧时发出的惨叫。

面具酋长被灯笼蝙蝠夺去了一只眼睛,我们为他包扎伤口敷上了草药,总算是勉强止血。这大大影响了我们的行军速度,更加狠挫了队伍的士气。从灯笼蝙蝠的巢穴中死里逃生之后,我凭借地图和壁画所描述的自然景观,大致判断出魔鬼桥的位置,本来是打算连夜沿亚马孙河北上。可惜酋长的伤势实在太重,再加上夜晚的雨林危机四伏,我们不得不就地安营扎寨以作整顿。

因为我们大部分的野营装备都留给了亚洞,所以眼下只剩下三张防水布可以用。好在我们当兵的时候时常遇到野外过夜的情况,有一块防水布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我选了两棵半人高矮的树,用绳子把两棵树栓在一块,然后将防水布齐中间一折,晾绳子上,又截了四段短绳栓上石头扣在防水布的边角上,凑合搭了一个简易的三角帐篷供大家休息用。丛林中蛇蚊遍地,想要真正地睡一个囫囵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我们只好,站岗放哨,大家交替休息。面具酋长是因为我们的关系,被连累至此,我心头实在过意不去。可现在把他送回去也是于事无补,克瑞莫人的卫生医疗条件落后,既没有必须的药物补给更没有适合的休养环境,原始部落里一个感冒都能轻易夺取人的性命,更何况面具酋长被毒物摄去了一只眼睛。

四眼从面具酋长的帐篷里走了出来,手上全是脓血:“我怕他撑不住了,蝙蝠长期生活在充满尸气的环境中,身体里充满了尸毒。那一口不但吸了他的眼珠子,还将唾液中的毒素注入了他的身体。你看换下来的纱布,上面已经开始出脓了,咱们随身携带的抗生素本来就不多,又给了亚洞一些,还剩下两支,如果再不想办法估计只够拖到明天早上。”

我问秃瓢:“如果咱们现在退出去,最快多久能联系到医疗队?”

秃瓢说:“咱们进入雨林已经有四天的时间了,再加上从提他玛村到镇上的距离,满打满算怎么着也得一周的时间。他连今天晚上都未必能撑过去,即使我们联系上医疗队也是于事无补。”秃瓢会说亚丘克语,对酋长的身体情况比我了解得要多一些,“他的体温上升太快,人已经有些不清醒,刚才还一个劲儿地求我给他一枪。八一兄,你是领队,这件事我听你的,不过说句良心话,他这个样子送到哪儿都是个死,照我的脾气就该给他一个痛快的。”

一时间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我身上等我下决定,我说:“如果事态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那这个责任自然是由我来扛。”说完,我弯下腰去,跨进了酋长的简易帐篷。亲自一看,才知道秃瓢所言非虚,酋长躺在防水布上,整个脑袋肿得有两个西瓜大,受伤的右眼虽然被四眼细心地包扎了起来,可发脓冒泡的眼眶依旧从纱布的缝隙中透出了部分,屋子里充满了腐臭的味道,他胡乱喊着一些单词而后又昏昏欲睡。我拔出瓦尔特,扣住了扳机,准备送他一程也好早日帮他解脱苦海。忽然,王少猛地冲了进来对我大叫:“有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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