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香花卉市场坐落于S市城区的西郊,约有一个标准足球场大小,地面上建起几排温室大棚,这时院门已开,虽然客户还不是很多,但身穿统一装束的工作人员已经将各式各样的鲜花摆出来了。

刘正将车停在了门外的停车场,看车的老太太看到刘正身穿警服,神情顿时有点紧张,连票据都撕了好几下才撕扯下来,慌慌张张地双手交到刘正手里。

我和刘正进了门,眼前顿时一亮,五颜六色的各式鲜花满满地摆在两边,站在旁边的花卉老板一边向我们兜揽生意,一边狐疑地看着我们,也许他们对身穿警服的人都有些本能的畏惧。

我们向一位店主打听市场管理处的位置,她向我们指了指,说:“直着走,出了大棚,那里有一座两层小楼就是了!”

按照她的指点,我们直奔管理处。大约走了两三分钟,终于出了弥漫着花香的大棚。我长长地透了口气,虽然花是好东西,可是置身混拌着各类浓郁芬芳的花香中,也不禁有点透不过气来。

她说的没错,大棚后面确实起着一座两层小楼,小楼上悬挂着一块霓虹灯招牌,虽然没有点亮,但那巨大的字却表明了这地方的功能——紫金香花卉大市场管委会!

我们进了小楼,通过一名工作人员的指引,直奔管委会领导办公室。

刘正走在前面,敲了敲掩上的办公室门,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啊?”语气中带着一股厌烦。

刘正大声问道:“请问毕主任在吗?我是市公安局的!”

那个声音轻轻地啊了一声,带着诧异,可能觉地大清早警察登门,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然后略带慌张地说:“您……您稍等,马上来!”

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开动门插的声音,门被打开,露出一个中年人胖乎乎的脸,他先开了一条缝,问道:“你们有什么……哎吆,这不是刘局长嘛,您怎么有空大驾光临了,快请进!”

门被呼的一声打开,中年人很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向一边低着头拖地的年轻女子道:“小璐,你别打扫了,先去给刘局两位贵客倒水!”

年轻女子一身正装,看样子不是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应该是秘书之类的工作人员。她低着头嗯了一声,急忙将拖把放在一边,急匆匆的向外走去。

我一直想看看这年轻女子长什么样子,但是她一直低着头,长发遮盖在脸上,直到她出门的时候,我才看到她一晃而过的半张脸,红通通的像是一个熟透了的大苹果。

我向刘正看了一眼,刘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毕主任一边掏烟让我们一边说:“刘局,以前光在电视上见过您,没想到今天您能大驾光临,这可真使我们市场蓬荜生辉啊!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刘正笑道:“毕主任客气了,我们来有点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毕主任道:“什么事,您说?我一定努力配合公安局的工作!”

“你还记得李默然吗?”

毕主任思索了片刻,嘴里轻轻地念了两声这个名字,一副凝神思索的样子。这时,那位叫小璐的年轻女子端过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甜甜地说:“刘局长,您二位喝茶!”

我迎面瞥了她一眼,这时她已经将头发束在了脑后,一张白皙的脸颊呈现在眼前。我心里暗道:怪不得大清早的就从里面插着门,原来是有几分姿色!

毕主任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那女子,又缓缓地将头转到了一边,等她出去之后,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道:“李默然!想起来了,以前是我们市场里的高级顾问,好像三年前已经不在了!”

刘正看了我一眼,示意我来提问,因为我到底想问什么,可能他也不知道,于是我正色道:“毕主任,李默然在这工作了许多年吧?”

“可不是,自从他退休以后就到了我们花卉市场当顾问,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管理员,还是小青年,现在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连我都成了中年人了!哦,当时,是我们的老主任聘请他来的。他们是老同学,可是三年前李老师,哦!当时我们都尊称他李老师,他去世之后,我们的老主任年龄也大了,不想再操心这摊子事,所以两年前就退下来了。我才被大家推选当了这个主任,其实,李老师这个人,我还真没有怎么跟他打过交道,他是高级顾问,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管理员,对他的事也不是很了解。您问他有什么事?”

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有点颠三倒四,条理不清,有点想到什么说什么的味道。但是慢慢地我也听明白了,他是在婉转地告诉我们,他和李默然没有什么关系。或许他看我们的眼神和刚才外面其他人一样,警察大清早登门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既然我们开门见山地问李默然,那么肯定是他犯了事,无论如何先和他划清界限再说。他这种伎俩既然连我都瞒不过,就更别说刘正了,不过刘正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没有听出来一样。

“那么,他是怎样一个人呢?”我又问。

“要说起来,这李老师得算是一个好人,对待我们小职员都非常客气,不过,这人也有点奇怪,就是不太爱说话,老是整天将自己关在花房里,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东西?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家毕竟是搞科研的,性格上有点孤僻也完全说的过去!”毕主任缓缓地道。

“那么平常他除了研究花卉之外,还干什么?”

毕主任想了想道:“也没有干什么吧!他一大清早来了,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花坊,有时候到中午饭点了都不知道出来吃饭,我们做饭的师傅就专门给他留着!等他想起来了再吃。有时候从外面来了参观客人,他也陪着介绍介绍,其他的就没什么事了!”

“您知道他对中药材了解吗?”我又问。

“说起这个来,我还真想起来了,他不但懂,而且很老道。我们市场里经常有人头疼脑热的,他就给人开几副中药喝喝,真是立竿见影,比打吊瓶还有效。我有时候都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医生出身的?还有,像我们这些经常跟花卉打交道的人,呼吸道都有点敏感,经常咳嗽什么的,李老师自己配了一副药,还别说,只要是你稍微有点不适,服上一副,立即就好了!我们背地里都叫他李神医,这名字他知道了以后也只是笑笑,挺和蔼的一个老头。”

话谈到这里,我感觉实在没什么好问的了,虽然他的话证明了我的一些推断,但是对于白枫所提出的疑问还是没有什么帮助,无法搞清楚李默然提前发病的原因。心中不禁有些失落,眼神散漫地在这间办公室里飘着。

突然,我看到斜对面墙上挂着一个很大的相框,里面张贴了许许多多的照片。远远地我看到一张照片上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看他的样子和那天夜晚在案发现场看到的李默然的遗像有几分相似,只是隔的远了,相片也不大,看不真切。于是我站起身,向相框走去,好奇地问:“毕主任,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

毕主任回头看了看,笑着说:“这是我们花卉市场成立以来,外地的许多专家客商和我们的合影,留个纪念罢了,现在回头看看,还是有点意思的!”

我走近去看,那张照片是十几个人的合影,下面写着:2001年××市专家来紫金香花卉市场参观交流留念。其中中间站着一位身材瘦削的老者,表情微笑,面容和蔼,正是李默然!

我不禁在上面仔细寻找了一遍,这张贴得满满的巨大相框上居然有六七张和李默然的合影,上面标着年份和来宾名称。在相片中,李默然的动作表情完全一样,如果将两张照片重合到一块儿,忽略了大小差异,恐怕这些李默然可以一毫不差地完全重合。

我笑着说:“看来李默然没少接待外宾啊?”

毕主任连连摇手,道:“这才哪到哪啊?差远了,其实李老师给我们市场做了巨大的贡献,他所接待的参观团和外地客商多了。就因为他知识渊博,对花卉研究很深,有许多客商都是他拉来留住的。也奇怪了,我们业务员好不容易跑了客户,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花了多少……力气,有时候都留不住,但李老师就给人家说说花卉知识,这笔生意就成了!”

我知道他为何中间停了停,因为他想说的应该是花了多少钱,谁都知道所谓的花钱无外乎就是请客送礼这些套路,虽然这在商业上很正常,但说到底还是贿赂。面对公安局长,说这句话就有点不妥,因此临时改了口。不过这不是我所好奇的事情,我现在好奇的是:“毕主任,现在那些照片还有吗?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毕主任为难道:“有倒是有,不过都存到了资料室里,得好好找找,恐怕也不全了!”

刘正插嘴道:“那么,只好麻烦毕主任帮着找找了!”

毕主任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说着就跑到了门外,大声喊小璐,吩咐她赶快去资料室将照片拿过来。

在他出门的空挡,刘正问我:“你在这些照片上看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了?”

我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既然来了,最好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所发现的细节!”

刘正点点头。

毕主任走回屋里,招呼我们坐下喝茶,我突然想到他刚才所说的花房的事情,于是问:“毕主任,能不能带我们去李默然曾经工作的花房去看看?”

毕主任笑着说:“这个当然没问题了,只不过自从李老师故去之后,我们又聘请了一位新顾问,现在花房是他的。三年的时间不算短了,里面恐怕很难找到当年的痕迹了!不过,李老师所培育的许多良种花卉还有一点!”当下我们跟着他向花房走去。

花房并不远,就在楼前面的一个小温室里,罩了一层保温膜,室内很亮,点着两盏白炽灯,一个老头正在围着一株牡丹浇水。

毕主任叫了一声黄老师,老头抬抬头,眯着眼睛看看我们。毕主任说:“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的领导,这位是刘局长,他也对我们的花卉感兴趣,所以进来参观一下!”

大家寒暄了两句,我问道:“这里边哪些是李默然培育的花卉?”

黄老师呆了呆,然后伸手指了指墙角一排花,声音冰冷地说:“就那些!”然后蹲下身子,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我知道他听到这句话心里很不舒服,但是这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早晚都要说,再说现在也不是客套的时候。

于是我和刘正走进那排还在怒放的花丛前面,仔细地看着李默然遗留在世上的鲜花。

看得出,这些植物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管理,生得杂乱无章,花丛中还夹杂着许多青草。可是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出李默然所培育出的确实是良种。

这堆花丛是许多品种的集合,玫瑰、紫罗兰、郁金香……各种各样的花枝互相纠缠,争相怒放,好像一幅百花争艳图。红蓝交辉,黄白相嵌,如果将每一种花都分开来,就会发现它们尽管都没有经过修剪,但花叶相衬的恰到好处,暴绽的花朵鲜艳无比。说实话,我当时真有点大开眼界的感觉。

正当我心里大加赞叹时,却在花丛中看到了一株高高耸起的青色植物,植株粗壮,像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农夫站在一群浓妆艳抹的美女中间,格外显眼。

我微感诧异,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花?”

毕主任刚想回答,就听那黄老师冷冷地道:“不认识吗?那是最普通的柴胡,不是花!”话里的意思自然是取笑我孤陋寡闻,连柴胡都不认识。

刘正听着他说话的语气,眉头微微皱了皱。

毕主任连忙喊道:“黄老师!”

我对他说话的讽刺意味丝毫也没有在意,只是大声问:“这是柴胡?”

毕主任被吓了一跳,向刘正偷看了一眼,强笑道:“您认不出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我本来也觉得这柴胡不对,哪有长得这样粗壮的?”

“嗤!”黄老师撇撇嘴,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翠山上的柴胡不都是和这株一样高大!真是……”

我听到翠山,脑子里顿时浮现出昨天晚上所见到柴胡的样子,是的,除了颜色不同之外,这株柴胡和那些翠山上的并没有什么两样。心中电闪,觉得那个答案已经渐渐地明晰起来,为了更加肯定,我又加重语气大声问:“你是说这株柴胡就是从翠山上移植过来的?”

我想我当时喊叫的声音一定很大,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当我问出这句话时,不但毕主任脸上的惊惧表情更加深重,就连刘正的脸上也微微变了色。

毕主任说话的声音就有了点慌乱,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那个,可能……也许……好像李老师在的时候确实引种过山上的柴胡,后来……这个……后来他说这种草药是柴胡中的极品,如果能大面积栽种,能成为一个很大的……产业!当时,我还是一个小管理员,这中间的事情,我…

…那个也不是很清楚。”他一边说一边在我和刘正脸上扫来扫去,可能他心里还搞不清楚,移种野外草药到底犯了哪条法律?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已经使这位毕主任心中不安了,于是定了定心神,声调也降了下来:“那么,结果如何呢?李默然的试验成功了吗?”

“哎!很古怪,刚开始移植过来的时候,这柴胡长得还算顺利,可是没过一个月,上面的颜色都褪了,除了长得比别的品种粗壮高大以外,请医学专家一检测,里面的药物成分和普通的也差不多!所以这事也就慢慢搁下了,没想到这东西生命力还挺强,都多少年了,还活着……这事不犯法吧?”

我赶紧解释说:“没有没有,毕主任误会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说话间,那名叫小璐的年轻女子已经双手抱着厚厚一摞相片走了进来。

等她将相片放在桌子上,我们凑近了去看。这一摞照片不下一百多张,都已经微微泛黄,有的已经褪了颜色,还有的照片上人脸都模糊了。散发出一股发霉的气味。

刚才在屋里毕主任称赞李默然的话并非夸大其词,从这些照片上可以看出李默然当顾问的这十几年,确实为花卉市场做出了不小的贡献。照片上的参观留影人员不但来自全国各地,而且还有十几张是和外国友人的合影。

我一边仔细翻阅着这一张张记录着李默然十几年来赫赫功绩的照片,一边赞叹他在花卉这个本不是他的专业的领域里所取得的成就。如果不是他曾经培育出了许多令人艳羡的优良品种,也就没有这数以百计的合影留念。可以看出在每一张照片上,李默然所站的位置都是画面的中央,无论是几个人还是几十人的影像,他的位置永远不变。

翻着翻着,我突然被一张照片吸引了目光,在这张照片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默然,另一个是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下面写着一行字:本市场高级顾问李默然与本市****专家齐思农教授合影留念!其中的一些字已经很模糊,无法辨认了。

我指着照片上的人问道:“毕主任,这位齐思农教授是什么来历?”

毕主任凝神想了想,道:“他可是咱们市里的医药学专家,当年和李老师关系很好,不过四年前就已经逝世了!”

“怎么死的?”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当年只是知道两个人关系不错,他也经常来市场找李老师,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您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到中心医院去查查,他是那里的医学专家!”

我微微沉吟,笑着说:“毕主任,这张照片我想借用一下,等用完马上给你送回来,行吗?”

毕主任赶紧道:“一张老照片,您尽管拿去用,还送什么送!”

我将照片小心地放进衣兜里,看其他照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抬起头来,瞥眼看到桌子上有袋拆封了的大塑料袋,里面装着许多干净的白手套,于是走过去拿起一双戴在手上,在墙角拿起一把小铁锨,走回花丛旁边:“毕主任,这株柴胡我要带回去看一下!”

其实,李默然一死,接替他的黄老师又有自己的一套培育方法,这些花草在这里已经算是多余了。所以我知道他不会拒绝。果然,毕主任很痛快地答应了,并拿起一把铁锨过来帮忙。

柴胡是根系发达的中草药,其实它的主要药用价值都包含在根中,所以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将这株硕大的柴胡挖出来。又找了一个大的密封袋将它装上,便告辞了花卉市场,临行还借了他一把小铁锨带着——虽然这可能有点违反警民条例,但我不是警察也不用管这些。

上了车,刘正发动引擎,问我:“去医院?”

“不,去翠山!”

刘正没有多问什么,开车直奔清明镇。

车子稳稳地行驶在通往清明镇的大路上,不一会儿就出了市区,两边绿油油的田野不停地倒退着,现在虽然是九月份,快到了庄稼收获的季节,但这时反而是农民最清闲的时候,一路上也没有碰到一个在田地里劳作的人。

“你觉得这种植物和李默然的病情有关系?”刘正一边开车一边问。

“两者之间应该脱不了干系。其实,我一开始见到山上特异的柴胡时就应该想到了。但还是忽略了。如果那块石蛋真能够发出很强的辐射,那么受影响最大的应该就是植物和动物,土壤山石只能改变颜色,而生命体却有可能导致细胞结构的变化,产生某种特殊的变异!”

“那么,李默然是因为整天和柴胡呆在一块儿才感染了这种病毒?”

我缓缓道:“或者,他还有可能亲口尝过,如果说一个敬业的植物学家能够不畏安危亲口分辨植物的成分,这个我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古时候不就有神农尝百草的传说吗?”

刘正点点头,又问:“那么,那张照片说明什么呢?”

“我也不敢肯定,但如果说这位医学专家曾经将这些柴胡用在给市民的中药方剂里,就很有可能将这种……病毒流传出去!”我说到病毒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不知道用这个词形容是不是准确。

“还有!”我继续说着,“我甚至怀疑他的死说不定也和这种病毒有关系!”

“你说的是齐思农?”刘正问。

“是的,这个问题也许李教授能够给我们一个答案,这也是我将这张照片拿回来的原因。另外还有一个疑点,也能够证实柴胡的变化和石蛋有关系。刚才那位毕主任说这株柴胡从翠山上移植下来不到一个月,本来的颜色就褪掉了,这说明正是翠山上的特殊土壤或者说是石蛋的特殊辐射导致了柴胡的变化,而并非这柴胡是一个特殊的品种。我想那种淡淡的红色是石蛋赋予的,它不但使柴胡发出了异彩,还能够催发柴胡本身的药物成分增加。这才是翠山上的柴胡在药效上有别于其他品种的原因所在!”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向前疾驰,没用多长时间,就看到了那座在阳光下发着绿色光彩的翠山。

经过翠山旁边村落的时候,就见到几辆白色的救护车从村子里驶上大路,呼啸着和我们擦身而过。村落的路口还站着几名手拿警械的警察在维持治安,无数的村民排着队等在一边,瞪着惊慌的眼睛四下里瞧。

我刚想问刘正这是怎么回事,突然明白过来。昨夜的惊险遭遇又一幕幕地在脑海中缓缓闪过,两根折断的手指在汽车轻微的颠簸中隐隐作痛。

路口的警察看到刘正的车子,远远地打了个敬礼,刘正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摇下车窗问:“情况怎么样?”

“局长放心,一切正常!”

刘正道:“要注意态度,别造成村民恐慌,注意安全!”

那名警察又敬了个礼,答应了一声是。刘正又开动了汽车。

我问刘正:“带村民去哪里检查?”

“市区!镇上的医疗条件太差,怕出了漏子,说实话,一想到昨天晚上,应该说今天早上那一幕,我心里还觉得后怕,安全起见,只有调动警力维护治安了!”刘正无奈地说。

到了翠山脚下,车子还是停在离昨天晚上事发地点不远的地方。我们下了车,看到田地里许多杂乱的脚印和汽油流溢的痕迹,地面上还有许多碎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玻璃,都不禁叹了口气。

我们向山上爬了一段,随便选了一株柴胡,戴上手套用铁锨轻轻地挖起来。由于害怕其中真的含有致病的病毒成分,所以我很小心,尽量不使它的枝叶碰撞到自己身上。但是,一想到说不定自己已经身受感染,还这么谨小慎微未免有点可笑,但是要真是不管不顾地拖拽挖掘,心里还真有点害怕。

刘正看我右手不方便,就接过来铁锨,动手挖起来。

他刚挖开了一个小洞,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叫道:“闪开了,大家都闪得远远的!”听那声音好像从山顶传来,我不禁抬头看去,心里疑惑,不知道这些人在山顶上搞什么名堂。

正在我心里狐疑的时候,突然听到轰的一声闷响,只觉得自己站立的地面也轻轻地晃了一下。

“怎么回事?”

刘正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于是我们先不挖了,疾步向山上爬去。

前面说过,这山并不高,我们一路直上,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接近山顶。这时,又听到轰的一声闷响。脚下震动得更加剧烈,好像突然发生了七级大地震一样。头顶上一股浓烟化作扭曲的长条形状,向空中射出,又缓缓地弥散开来。

我猜想一定是有人在炸那个石蛋所在的窄洞,于是更加快了步子!

等我爬上了山顶,就见到一群身穿爆破服的人在山顶上穿梭忙碌。

我大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这些人都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人理我,又回头继续忙活起来。只有其中一个人向我走了过来,边走边摘下脸上的面罩,道:“刘局,异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我仔细看时,才辨认出那是地质院的胡瘦子,于是问道:“胡教授,这是在干嘛?”

他笑了笑道:“把那个石蛋弄出来!”

我吃了一惊,道:“那可是一整块岩石,深入地下十几米,你们怎么能炸开?”

胡瘦子略有得意地说:“对啊,想弄开一个大洞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就想了另外一个办法,只好将石蛋外面包裹的石晶炸掉!”

“你们就不怕把里面的石卵也一块炸开了,那是什么东西还不知道,要是挥发性很强怎么办?”

胡瘦子拿着一张画着石蛋和窄洞的草图指着说:“你放心,异先生,这个我们已经计算好了!你看,石卵大约有一尺的直径,而那条窄洞有九十公分,我们完全可以不全部炸开,里面留上一层,然后将它拖出来就行了!我们想了很长时间,只有这个办法最稳妥,要不然怎么测试它的成分?仪器也进不去啊!”

我变得哑口无言,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如果不能将石蛋从洞里弄出来,确实是很难用仪器对它的“身份”进行确认,但是,我总觉得这样做有点鲁莽。于是只好走过去看看再说。

此时,那个不足一米的石缝已经给炸开了,阳光照进宽大的石室里,一股霉臭夹杂着硫磺火药的味道从洞里冒了出来。我看着石室,突然觉得它好像是被掘开的古代帝王陵墓,那杂乱的石块像是被抛掷满地的死人头骨,正在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窝冷冷地看着我。

我转过了头去看那个窄洞,洞口垂着一根粗索,好几个人在上面拽着。

不一会儿,粗索动了动,上面的人开始往上拉扯,一名全副武装的爆破人员缓缓地从洞里爬了上来。

那人上来之后,摘下面罩,大口喘着粗气,上面一个人问道:“怎么样?”我听这声音有点耳熟,侧头看去,原来是那位被人尊称为龚老的老地质学教授。

那名爆破员说:“石头真硬,这么大的量,才剥离了三分之一不到,不过,我这次爆破洞打得深,量也加了一倍,看来能行!”

龚老吆喝道:“好,大伙都退到五十米以外,准备引爆!”

说完,所有人都纷纷向后退去,直到了五十米开外,大伙才趴到地上。一个爆破员拿着一台仪器,大声喊着:“准备……五、四、三、二、一,引爆!”

当他喊到一的时候,所有人都将头俯在了地上,有的人还双手捂住了耳朵。

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大地巨震。一条笔直的浓烟如同射出的箭羽一样穿到空中,足有几十米高才慢慢地扩散开来。

又等了两三分钟,大家站起身来,慢慢地靠近了石缝。由于离的较近,石室顶上的石头被震塌下去一块,将整个石室的地面压得一片狼藉。

那名拿着仪器的人挥了挥手,另外一名爆破人员戴上装有氧气的面罩,腰里拴上一根绳子,轻轻溜了下去。

大家静静地等着,满脸期盼地看着还在冒着咕咕浓烟的窄洞。

过不多会儿,只见绳子被拽了三下,大家一阵欢呼,雀跃而起,也许在他们约定的暗号里,三下表示爆破成功。

有人拿着一个用特殊材料编成的暗黑色网兜也溜了下去。

又等了一会儿,绳索再次被扯动,大伙兴奋异常,喊着号子向上面使劲拽动。

我心里暗暗发紧,不知道那枚圆溜溜的石蛋现在被炸成了什么样子,想要凑近了看看,却被满身爆破装束的人员挡在外面。

过了一会儿,有人叫道:“慢点,慢点,上来了上来了!”然后大伙闪开一条道,两个爆破队员双手抬着网兜慢慢走过我身边。

我终于看清了那石蛋现在的样子。它的体积当然小了许多,很像大一号的鸵鸟蛋。石面并不是支离破碎的,而是好像比原先还要光滑,和西方巫师常用的水晶球有几分类似,没有了外面那层厚厚的石晶,绿蛋的颜色更加绿了,真的好像一枚碧绿的眼球,幽深放光。尤其是经过阳光照

射,周围好像升起一层淡淡的绿色光晕。

我看着两人慢慢向山下走去,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无论它是什么,至少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这是我最欣慰的地方。

人群也跟在后面渐渐远了。

山上只留了三个人缓缓地将石室中的两人拉了出来。两人爬出洞口,摘下面罩,大声喘着粗气,可以想见,经过数次大量炸药的爆破,石室中恐怕已经变得浓烟滚滚,虽然两人有氧气呼吸,但身负一身沉重的防暴服从窄洞中爬上爬下,确实耗费了很大的体力。

我和刘正刚转过身准备下山,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叫着两个名字,声音惶急。我心里一沉,忙回头看去。

只见那两个刚从窄洞里爬出来的爆破队员坐在地上,还是张着大大的嘴巴,闭着眼睛,一副大口喘气的样子,可是我离两人并不远,刚才还能听到的粗重喘息声这时却好像已经停止了!

我和刘正都是大惊,急忙向那里跑去,我蹲下身子,伸手去探一名爆破员的呼吸,只觉一点气息也没有了。我来不及多想,又探手到他脖子上摸他的脉搏。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皮肤,指头就好像被滚烫的开水浇了一下,本能反应的一震。他的身体滚烫无比!

只听背后刘正惊呼:“他身体怎么这么热?好像被煮熟了!”

我心里沉到了底,这么高的体温,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块石头也给烫热了,恐怕……

就在这时,他的脸色也开始变了,红通通的,好像是(我不是对死者不敬,只是想不到更好的词语表示)煮好的红烧肉一样。

眉毛开始慢慢地从皮肤上一根根掉了下来,头发也一绺绺地飘落在地。

刘正的话说得对,他们已经被身体里发散出的热量蒸熟了!

这时,我突然放开了他的身体,猛地站起来,大步向山下狂奔,一边跑一边叫着:“快放下石蛋,离得远远的,谁也不要去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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