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区出口的保安队长被卫西临走前的那句话气得火冒三丈,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偏卫西又被那对看似很有钱的夫妇早早带走,他不敢追上去造次,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能将怒火变本加厉地发泄到下属和其他旅客身上,凶神恶煞地斥骂着那些衣着寻常的,因为不常出来玩不太懂景区刷票方式导致拖慢了出闸进度的旅客。

小保安劝了几次反倒被骂后也不敢上前了,只能听着自家领导声若洪钟的训斥响彻在耳边。

没一会儿其中一处出口的游客又拥堵了起来,他上前查看,发现原来是两个年轻男人找不到票了。

两人衣着都很脏破,就像在地上狠狠地滚过几个来回后又疯狂撕扯过一样,虽然比不上刚才那个穿道袍的年轻人那么奇怪,落魄程度却也相去不远了,脸上还带着伤口。

他俩看起来都有些暴躁,一边掏兜还一边指责对方,白衣服的那个说:“他妈的,都是你,肯定是在鹰嘴峰打架的时候弄丢了。”

绿衣服的那个就回:“我的票也不见了好吗,更何况要不是你当时嘴贱,我俩还打不起来呢。”

小保安听得一头雾水,刚要上前询问,就见自家领导快步走了过来,一看他俩的狼狈样,神情立刻变得很不耐烦:“你俩堵这干嘛?票呢?票拿出来。”

那俩人回答:“票丢了。”

“他妈的。”保安队长一听就大骂,“今天一个个怎么都说自己丢票,少废话了,都过来给我交罚款!”

俩人当然不肯,开始还打商量,说可以拿身份证进系统查一下购票记录。可惜保安队长本来就是想找出气筒,看他俩的样子似乎很好欺负,当然不肯,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非要俩人掏钱才肯放人。

谁知这俩人穿得破破烂烂,脾气却很嚣张,一看这保安非但故意难为还问候自己父母,二话不说,上去就干架,配合得堪称天衣无缝。

毕竟是两个成年男人,发起火来哪怕保安队长再不讲道理,也招架得够呛。他拎着防暴棍,硬是只跟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最后被小保安叫来的同事们分开的时候,两边都已经伤得站不起来了。

这还不算完,保安队长进医院后被要求请家属来陪护,思来想去只好打电话给已经回了娘家的老婆。老婆来倒是来了,却还带来了一大帮亲戚,全是来给自家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的孩子撑腰离婚的。

保安队长震惊得要命,根本想不通自家明明被打了几十年都逆来顺受的老婆为什么这次忽然那么强硬。

他又气又急又疼,想让一起来的儿子劝劝母亲别犯糊涂,刚刚大学毕业的儿子却上来又给他补了一拳,眼中的恨意浓郁得令他浑身发冷。

“不知道吧?就是我亲自劝她跟你离婚的!我妈为我忍了你那么多年,现在我终于可以赚钱养活她了。等着吧,你这个人渣,善恶到头终有报,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病房里乱七八糟的大骂声哭泣声拳脚相加的肉搏声听得人触目惊心,送领导来医院的其他景区保安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听着同事紧接着开始的各种八卦领导这些年做过的缺德事的小保安忽然怔了怔。

他想起了几个小时前景区门口那个穿着破道袍的年轻人,和对方离开时回首面无表情却又斩钉截铁说的那句“你要妻离子散,倒大霉了”。

小保安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哆嗦。

不是吧,这么邪门?那人还真是个铁口神算的大师?那他当时说的那个什么什么太仓宗,估计也真的是个相当厉害有名的门派了!

***

与此同时,一辆少了边后车灯卡宴飞驰在路面上。

林瀚洋处理完手机上的工作后看了眼妻子,见对方还在翻来覆去地摆弄那块破布,顿时嫌弃地皱起眉头:“行了,脏不脏啊,你看看上面的泥上面的灰,你身体不好,上头不知道多少细菌,赶紧丢了。”

妻子还在生气,当然不听,还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刚才要不是你捣乱,我早把人家大师请回家了。说不准人家真能解决咱们家现在的情况呢?”

“一个你,一个我妈,叫我说什么才好。”林瀚洋很无奈,“你们这些女人啊,就爱信些鬼鬼神神,这世上怎么可能真有什么大师?姑且真的有吧,可你看他那个落魄的样,还这么年轻,可能会有真本事吗?外头活跃的那些有名的道士和尚,哪个不是七老八十了?”

“可他算得真的很准,看一眼就知道咱们家遇到麻烦事,而且我还身体不好!”

林瀚洋依旧很坚持:“他那是猜出来的,你也不想想咱们去的是哪里。凤阳山最著名的就是山神庙,去拜庙的人哪个不是麻烦缠身?你身体不好,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他能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充其量只能说是很聪明而已。做这一行的想骗人,哪个没有点观察入微的本事?”

“可他哪里骗钱了?就那二百块钱还是在算命之前我主动给他的呢!”

“这就是他良心未泯咯,你那么漂亮,又那么善良,还帮他不被那个凶保安打,他心里感激你不忍心再骗你而已。”

林夫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又辨不过丈夫,气到把头一扭,看向窗外。

小城市的道路上车子不多,只寥寥几辆,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一辆载满木材的大货车从右边车道轰隆隆地超了上来。

林夫人看到那木材堆集的高度,立刻叹了口气:“肯定超载了,这些人真是太不把自己的安全当回事了。”

司机车技娴熟地避开大车,让对方开在前面,林瀚洋知道妻子一贯爱管闲事还悲天悯人,无奈地笑笑,他还惦记着妻子捏在手里的那片破布,伸手去拿:“他们也是为了赚钱,别人是死是活咱们操心不了。行了,你身体不好,别跟我生气,赶紧把这东西丢掉。”

林夫人不肯,紧紧地抓着那片小小的布头,她这会儿不知为何感到心神不宁,只有抓着这块布似乎才能让自己安心一点。

夫妇俩相互争抢起来,老婆这么固执,林瀚洋有些生气,正要训斥她愚昧,谁知恰在此时,车外却忽然响起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撞击声。

几乎同一时间,驾驶座传来了司机惊慌失措的喊叫,他下意识抬起头,电光石火间看清了前车窗外的场面,当即目眦尽裂。

前方的路面上,那辆运送木材的大货车或许是超载太过,捆绑货物的绳索竟然绷断了!高速行驶的作用下,那些滚落货厢的粗大木材如同恐怖的洪流,以雷霆万钧的声势疯狂朝着后方砸去!

他们的车恰好位于侧后方,根本无从躲避,一瞬间的功夫,林瀚洋就清晰看见了木头横截面密密麻麻的年轮,直冲自己面门扑来!

刹那间,他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却下意识朝一旁扑去,牢牢护住妻子瘦弱的身躯。

然而钢筋铁皮都无法对抗的力量,又岂是他一届凡躯可以阻挡的?

车辆失控地斜飞出去,林瀚洋抱紧老婆,恐怖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黑暗降临之前,他失重地腾空而起,只听到自己的车辆被木材砸穿的巨响,以及妻子和司机颤抖的尖叫。

再度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只是从一场噩梦里惊醒。

然而妻子的啜泣声和身下变形的车辆,却告诉他自己确实逃过了生死劫数。

车已经整个侧翻了,他恍惚又本能地解开安全带抱住妻子上下摸索,发现对方只有手肘磕到椅背淤青了一块,而自己也只有后背一点撞击擦破的闷疼。

前方传来司机惊魂未定的问候:“林总?林总?林太太?你们没事吧?”

他愣愣地应了一声,司机虚脱地舒了口气:“阿弥陀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又难以置信地惊叹:“天啊,这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还活着?!”

林瀚洋知道他在不可思议些什么,因为车辆的前挡风已经被两根树干齐齐穿透了。在这样恐怖的撞击下,即使是贴了膜的玻璃也已经碎得不留全尸,可那两根树干却就这么停住了,如同忽然力气尽失的旅人。

林瀚洋迷茫地看着一根几乎和自己脸贴脸的树干,那里末端的纤维皮开肉绽地盛放着,就像被阻挡在了什么坚不可摧的物质外一样。

怀里的妻子忽然哀叫:“啊!好烫!”

他浑身一凛,撒开胳膊,就见妻子忙不迭地松手将什么东西抛向空中。

那是片陈旧的布料,边缘还带着部分补丁,微弱的火苗凭空从它不规则的边缘燃烧了起来,转瞬间将它吞没成一抹尘土。

灰尘扑打在脸上,轻若无物,却叫林瀚洋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

还未从侥幸逃过一劫的庆幸中回神的年轻司机,下一秒便看见自家老板手脚并用地护着老婆从车里爬出来。老板双眼发直,如同喝了敌敌畏那样精神振奋,张口就喊:“快去找车!我们回凤阳山!回去找刚才那个大师!快点!”

司机这会儿脑子还是木的,闻言顿时一阵迷茫。什么大师?刚才不还跟老板娘说那是骗子吗?

男人心真是摸不透的海底针啊。

**

此时此刻,卫西已经顺着人流步行到了山脚的小镇上。

这一路他看到了无数跟林夫人驱使的如出一辙的坐骑。

这些坐骑形态各有不同,最小的只有两只圆脚,只能让主人勉强乘坐,大的则如同一座小山包,肚腹里少说都能搭载好几十人。跟这样的坐骑放在一起,林太太的那一头明显就有些不够看了,想来是他们夫妇实力有限,还不够格圈养更凶猛的猎物。

不过这猎物不太好吃,费牙口还一点滋味都没有,因此卫西发现这些猛兽似乎没有主动攻击自己的想法后便对它们不太感兴趣了。

他一身奇装异服,又背着自己的大竹篓,沿途收获目光无数,为了避开人群,就选了一条偏僻沿河的路走。

全程他都在谨慎地观察周边景致,越看越感到心惊。这里的楼高到前所未见,路面平坦整洁,两畔的花草树丛井然有序,俨然是座富可敌国的城池,或许是某个国家的都城也不一定。

但即便是都城,他也想不起记忆里究竟哪一个国家拥有如此庞大的财力。

身旁的河水安静流淌,卫西俯身鞠了一把,有些浑浊,他不太想喝。

站起身来,举目眺望,周围尽数是陌生的场景,他孑然一身,也无处可去。

重振太仓宗,又要从哪里开始呢?

他正迷茫间,忽然听到一声闷响,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从前方跨越河道的恢弘道路下跳了出来,神情凶恶地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这衣衫褴褛的健壮男人张开双手,语带威胁地低吼:“小子,你背后篮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卫西一脸平静地朝他眨了眨眼。

十分钟后。

凤阳镇一桥的丐帮扛把子鼻青脸肿地蜷缩进自己桥洞小窝的角落,

他打劫不成,反挨一顿胖揍,只能畏惧地看着前方那道强占自己凉席的清瘦背影。

扛把子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啜泣了一声,大气也不敢喘,委委屈屈地掏出一袋饼干,拆开后刚要张嘴,又猛地抬起头来。

盘腿坐在凉席上的那个漂亮年轻人此时已经回过头,视线盯着自己的双手,目光近乎是天真的。

他问:“这个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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