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等待

房间内仅有一盏地灯亮着,照得四周围昏昏暗暗,轻吟低喘,全是柔软暧昧气息。

阮唯翻身远离他,侧躺在床上,食指在陆慎手臂上写写画画。

他正拿翻阅手机内财经报道,没等几分钟就被阮唯一把抽走扔进角落,“我拜托你,工作狂先生,能不能有十分钟时间用来浪费?”

陆慎笑,揉一揉他她着汗的头发,“懒虫小姐,你能不能自娱自乐十分钟?”

“不能!”她断然拒绝,蛇一样慢慢爬到他身上,趴在他胸口支支吾吾,一句话讲得不清不楚。

陆慎听不清,“你说什么?”

“也没什么。”撇撇嘴,莫名其妙就开始闹变扭。

“又怎么了?不满意?嗯?”

原来怀疑他“个人能力”。

阮唯摇头否认,停一停,想好了才说:“老是这样……又没有措施,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怎么办?无非是生下来。”

“什么叫无非是!你不想生吗?”

陆慎低头看她,气呼呼的一张脸,透着熏红的颜色,实在可爱。他忍不住笑,捏一捏她面颊说:“无非是我一个成年人同时养两个女儿。”

“喂!你说话注意一点。”她放肆地捏他小小一片皮,恶声恶气地问,“再说,你怎么知道是女儿?或许都还没有成功落地。”

“我不会猜错。”他抬头瞄一眼床角的手机,向新晋上司请示,“十分钟到点没有?”

阮唯气冲冲将手机还给他,“迟早叫外公撤掉你职位,让你专就陪我一个人。”

“好,很有气派,听起来很像总裁在训话。”

阮唯张嘴咬他肩膀,坦然承认,“我就是年度霸道总裁,你等着吧,我可不会让你好过的。”

“好,我等。”背过身就去翻查邮件,根本是老夫老妻,没有半点情趣可言。

新婚第一天,妻子就已经开始后悔。

但第二天早八点,等她被一碗简单不简易的阳春面勾到厨房,又觉这一场婚姻值回票价。

又要大发感慨,女人实在是多变。

“七叔……”餐桌上,六必居的酱菜也抢不走她所有注意力,阮唯放下筷子,看着桌对面带一副细边框眼镜翻阅早报的陆慎,犹犹豫豫问道,“佳琪到底怎么样了?七叔去查,不可能没有消息的。”

陆慎翻一页报纸,闲闲看她一眼,“你担心她,她未必需要你这份担心。”

“什么意思?”她顿时紧张起来。

“原本不打算和你说,但这件事你迟早要知道。”

“我现在就要知道。”

陆慎笑,“有关廖佳琪的事你总是格外紧张。”

阮唯强调,“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七叔,不要和我绕圈子了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罗家俊的案子暂定在一月初二次开庭,届时继良将被列为共同被告,而廖佳琪要做污点证人出席庭审。”

“什……什么污点证人?”

陆慎慢慢将报纸折成书本大小,饮一口红茶,告知她,“你的车祸,廖佳琪全程参与,她答应出庭指证江继良。”

多年好友彻底背叛,无敌铁金刚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阮唯?

她听完,怔怔望着骨瓷杯上的玫瑰花纹,失魂落魄。

陆慎并不急着安慰,他将这些都当做正常反应,不需要虚幻无力的话语粉饰太平。

“我不相信……”她低声呢喃,自言自语。

陆慎却说:“你可以去法院听审,廖佳琪会告诉你真相。”

她抬头看他,前一刻茫然,这一刻又坚决异常,“你真残忍。”

“小朋友,要学会面对现实。”他抬手点一点她前额,似长辈口吻讲人生哲学,“前几天看你在翻科大申请资料,想赶在春季入学?”

廖佳琪的惊涛骇浪被他当做小小波折轻易揭过,阮唯的心思还未回到现实,对他的问话兴趣缺缺,“无非是找件事做……”

“你先慢慢看,有感兴趣的专业或导师再和我说。”

“怎么样你都办得到?”

“尽力去办。”他低头看表,到时间出门,“最近记者跟得紧,尽量少出门。不过继泽回来了,他近期多半会约你见面,你见到他时记得劝他收敛一点,不要在这个时候与外人合作激怒江老。”

“继泽又在做什么?”

“无非是联合中太想永远替代继良的角色。”他穿上西装,摆正领带,漫不经心地说着,“但又忘了,江老最忌吃里扒外,继泽这次恐怕又要输。”

“他哪回赢过?”又想到鲸歌岛,继泽的自以为是,阮耀明的默契配合,秦婉如似跳梁小丑,每一个都如此可恶。

晨光照亮树顶,唤醒一座短暂休眠的城市。

陆慎出门前仍记得亲吻她侧脸,如同街头结尾无数新婚夫妻一样,嘱咐她,“乖乖等我回来。”

实质上,她仍然被定义为一件精美陈设,一只附属徽章,但已经好过预期,她应当学会知足。

房间内再度空下来,她穿一件浅灰针织衫,坐在透明跳跃的光线里,恍然似一帧旧照,横埂于褪色发黄岁月。

不知不觉,由手机里敲碎旧梦。

说谁是谁,上午十点,她借到江继泽不怀好意的问候,“怎么?我才走多久,你就和七叔结婚了?辈分都不讲了,搞乱*轮很爽嘛。”

难听又无聊的话被自动过滤,除陆慎外,阮唯是唯一能心平气和与继泽对话的“伟大人物”,“外公的决定,我能怎么办?”

“对,你一贯听话,好像没大脑那么被人摆布。”

“像你?跟谁都要吵?谁有你那么大火气?”她走回卧室,倒头躺在陆慎的床上,打算与继泽慢慢“谈心”。

“好久没和你通电话,小妹,你脾气见长,从前那个小刺头又回来了?不失忆了?”

“全家只有你这么形容我。”她倒是不在意,拿手指头拨弄被子角,无聊至极,“再说了,失忆又不是闹着玩,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电话另一端一阵吵闹,大约是江继泽忙着安抚新女伴,与人在车内推推搡搡,腻腻歪歪对话。

阮唯等上一阵,才等到江继泽重新回到电话,“出来,我们见一面。”

“有必要?”

“就算庆祝我沉冤昭雪,终于没人再怀疑是我找人撞你再栽赃嫁祸给大哥。”

“那可不一定……”眼珠子转一圈,她在手机旁勾唇偷笑。

继泽说:“一个钟头之后,我们中心区见。”

“我要换衣服化妆,至少两个钟。”

“见我也这么麻烦?”

“到处都有记者在跟。”

“那好……”挂电话之前不忘抱怨,“女人怎么个个都这么烦。”

副驾驶座上的长发女士咯咯地笑,将鲜红嘴唇弯出最美弧度——对待每一位暧昧男性的弧度。

她拿着惯用手段,假装生气,“我也烦么?”

江继泽趁机伸手在她□□的皮肤上来回摸索,大笑说:“小如最合我心意,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嫌你烦?”

秦婉如乘胜追击,“我好,还是你小妹好?”

“阿阮的醋你都要吃?”

“你回答我啦……”美艳成熟女性撒起娇来也够酥够媚,平常人招架不住,连继泽都折腰,“是你是你,当然是你。”

她这才满意,嘴角挂笑去看窗外风景。

江继泽在中心区一间私人会所与阮唯碰面,闹中取静,楼下车水马龙,这里却如空中楼阁,悬在城市正中心。

阮唯穿一件米色大衣坐到桌边,不喝咖啡也不要酒,指点一杯红茶,嫌绿茶性凉。

江继泽盯着她仔细打量,好一会儿才说:“你变了不少。”

阮唯玩笑说:“那一定是变美不少,你不在,没人欺负我,日子都轻松好多。”

江继泽把手搭在邻座一张空椅子上,吊儿郎当地承认,“确实,没我,世界都清净。”

“那还要回来?”

“回?当然要回。这个时候不回来搅混水,下半辈子天天后悔。”

阮唯稍稍点头,低头看桌上一盏木雕小灯,松一口气,“那我就不劝你了,反正你们的事我也插不上嘴。”

继泽却追问,“谁让你劝我?七叔吗?”

“嗯,外公很不喜欢你这样。”

“不喜欢也就这样了,改不了。”他仰头看天花板,怅然说道,“他倒是中意大哥,不过最后怎么样?说他人面兽心也不为过。倒是你,怎么还跟没事发生一样?我要是你就抓紧时间想尽办法报复他,让他这辈子都别想从牢里出来。”

“到底是一家人……”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没底气。

继泽轻蔑地笑,“是啊,一家人……恨不能你死我活的一家人。”

“那么你呢?为什么突然回来,又突然邀我见面?”

他终于坐直,终于肯认真和她说话,“周一,中太会在股东大会上提名我做新董事。与其争来争去让别人看戏,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叫七叔退出,我保证长海一切照旧,我也绝不会对大哥落井下石。反正他已经签好婚前协议,长海怎么样,大哥怎么样,都和他没有直接关联。只要他肯应,报酬方面都好说,要给各部门换血我也都同意。”

阮唯笑,态度暧昧不明,“你确定他会答应?”

继泽却说:“你叫他放下工作陪你度蜜月,正好测试他到底有没有野心。”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

继泽指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一只不懂事的小白兔,小心被他迟到骨头都不剩。”

“二哥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这么关照?”

“嗯……有必要有需要的时候。”他两手一摊,倒是坦白。

但阮唯说:“我不想要一个野心家,更不想嫁给一个毫无进取心的蠢货。你懂吗?”

“他不懂,我懂。”继泽没开口,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勾起她心中异样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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