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瞬间，那种双眼发黑，血液逆流，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愤怒地咆哮着的感觉又来了……被男人牢牢地压在身下，明明毫发无伤，然而此时此刻的黑发年轻人却觉得自己真的比死还难受——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手放在沙迦耶的背上，想要拿开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听见彼此交换的、充满了血腥气息的鼻息之间，他的呼吸声逐渐在变得越来越沉重。

就像是破损的拉风箱在苟延残喘。

陆十二隐隐约约听见了在他的耳边什么位置，整个幻兽b区的电压在发出“兹兹”的声音，那些警报器开始疯狂地响了起来，灯光在闪烁着，一切都像是恐怖片的现场——然而他却并不能搞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陆十二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似乎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画面在他的眼中闪过——那些画面是零碎的，甚至不能称之为画面，就像是一个孩童用粉笔在黑板上忽然涂写才会出现的文字符号……但是陆十二知道，这些符号是瓦特伦的文字。

文字上说的什么，他压根看不懂。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上开始变得剧痛起来——是真真切切的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裂他的皮肤想要呼之欲出，他甚至感觉到了舌尖尝到了一丝丝的血腥气息——大概是他在无意间将自己的唇瓣咬破了，到最后，他仿佛承受不了这样的疼痛似的，猛地皱起眉，痛呼了一声。

沙迦耶身上的疼痛就好像完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陆十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背脊骨仿佛在无限地拉长，变化，就好像有一条尾巴正要从他的身体里活生生地凭空生长出来似的……而且那感觉非常强烈，他觉得他正在对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而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这种感觉太令他熟悉了。

曾经无数次看见沙迦耶遇见危险的时候他都会有这样的反应，然而这一次，这样的反应最为强烈——如果他不是确定自己只是普通人类的话……

…………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就要变成一只幻兽。

全身上下每一处的疼痛让他开始轻轻抽搐起来，他甚至忘记了男人背部的伤，原本只是轻轻放在他背部的手猛地往下使了使力，手指尖陷入了沙迦耶背部的伤口里，让与他近在咫尺的金发男人也猛地蹙眉发出一声低低的沉吟——却在这个时候，陆十二看见压在他身上的金发男人做出了一个意外的举动，此时他金属羽翼已经收了起来，他一只手撑在黑发年轻人的脑袋边，伸出另外一只沾满了血的手指，轻轻压在身下的黑发年轻人冰凉的唇上……

明明伤得很重的人是他，他却反过来，压低了声音安抚怀中的人道：“嘘，别紧张，没事的。”

陆十二眨了眨眼睛，当一滴汗水顺着他的额间低落，忽然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当沙迦耶将自己的手拿开时，陆十二以为方才男人做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因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些异样的感觉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而此时此刻，他就如同一只完全脱水的鱼，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喘息出一股沉重的气息，陆十二能感觉到那粘稠的、湿润的液体停留在了他的唇瓣上——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在味蕾品尝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时，陆十二微微瞪大了眼……与此同时，整个幻兽b区四面八方的窗户忽然发出“啪”的巨大爆裂声，所有的特殊防弹材料玻璃在同一时间炸裂开来！

“只是一点血而已，都叫你放轻松。”

一瞬间，男人那双金色的瞳眸之中有无奈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稍稍撑起了身子——只不过这个动作让他背上的伤口就像是打开了阀门似的又开始哗哗流血——陆十二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血好流，眼前说发生的一切是否都是他的噩梦。

在他们的身后，沙巴克和羽斗成一团——沙巴克已经变回了人形，但是这会儿羽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在这样到处都是幻兽笼子以及关在里面的幻兽作为阻碍的空间中，沙巴克跟他打相当吃亏，只能暂时地拖延住她不让她往陆十二他们这边来，并且与此同时，陆十二听见外面响起了人们跑动的脚步声……

他这才艰难地想起来，警报器都响爆了，当然会有监控人员发现异常。

陆十二赶紧从地上面爬起来，将沙迦耶扶到角落里去坐好——没一会儿陆十二就看见，鲜红的血液顺着幻兽b区那冰冷的金属墙壁在往下流，完全止不住的模样——眼皮子疯狂地跳了跳，他伸出手，将还想站起来继续加入战斗的男人轻轻地摁回去原位：“干什么你！”

“在这种环境下，沙巴克不是羽的对手，这样拖下去只会被他逐个击破……”

“你受伤了，就不要逞能——这伤口怎么愈合得这么慢？以前都不会这样啊！”

“没什么，大概是因为我有点累，之后会好。”沙迦耶转过头，深深地看了身边的黑发年轻人一眼，顿了顿道，“你亲我一下我可能也会好得比较快。”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玩笑话。”陆十二嘟囔着皱着眉，却还是主动凑近，将手插.入男人后脑勺柔软的金发中，将他抓过来，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陆十二整个人都快疯了，耳边是沙巴克与羽的打斗声、幻兽回收站的工作人员无限靠近的脚步声，整个幻兽b区的机械仪器在震动的嗡鸣声，而他却跪在这里，跟他的幻兽进行了一个足够缠绵热烈的接吻……两人的唇舌之间交换着彼此口腔中的血腥气息，明明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味道，相互交缠的舌尖却偏偏显得难舍难分。

当他们分开的时候，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沙迦耶抬起手，揉了下面前黑发年轻人的脑袋顶柔软的黑发：“冷静一点没有？”

陆十二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金发男人闻言，懒洋洋地笑了笑，下一秒，伴随着一阵耀眼的金光，他变回了兽形，金属的羽翼从新从他的背部伸展开来，此时它看上去背部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只不过那银色的厚重皮毛被染成了一片血红，它重新加入了战斗——而此时，沙巴克已经引领着羽离开了幻兽b区，两人通过那破碎的窗户跃到了户外……

当沙迦耶也跟着飞了出去后，陆十二没怎么犹豫，强忍着浑身的酸痛和疲惫站起来，跟着一跃跳出了窗外。

这才发现三只幻兽纠缠着扭打着，居然已经进入了以前的幻兽回收站a区的废墟里。

那片废墟自从被沙巴克大爷一把火烧成灰烬，现在还没有重新维修——建筑废料也没有收走，完完全全就是一座“危楼”似的高位建筑，陆十二想要上前去看，但是却被后面来的幻兽回收站工作人员一把拉住，他努力挣脱了下没有挣脱开，却在这个时候，隐隐约约听见拉住他的工作人员回过头，说什么“那就拜托您了阿修罗先生”。

陆十二猛地停住了挣扎的动作。

这时候，正好看见肩膀上缠绕着绷带，背上背着大刀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武职人小队的队长此时仿佛感觉到了来自黑发年轻人的目光，他回过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而后道：“只是偶然路过就遇见这种事情，幻兽这些东西果然是闲不下来……”

说着，他无比嘲讽地瞥了一眼在陆十二身后，那刚刚维修好、还处于崭新状态，此时却变得如同拆迁办碾压过境似的幻兽回收站b区。

虽然这压根不是自己的错，然而陆十二却还是显得无比羞愧地低下了头。

“小鬼，你身上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味道，”阿修罗在走向不断地传来诡异的炸裂声的老a区废墟时，淡淡地说了句，“你是不是和觉醒幻兽走得太近，身上都沾上他们的臭味了？如果不是亲眼证实过你是人类，我搞不好会有把你开膛破肚的冲动。”

陆十二猛地抬起头，然而此时，阿修罗却只留下给他淡定的背影，一把抽出了身上的大刀，径直向着a区废墟方向走去。

只留下黑发年轻人瞪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阿修罗加入战场后，整个局面似乎发生了偏向性的改变——从沙巴克和沙迦耶二对一围攻羽变成了加上阿修罗一块儿三对一，于是当平衡的天平被打破，原本还能勉强应付势均力敌的羽立刻陷入了被单方面打击、只剩下防守的被动状态。

陆十二很想靠近去看看沙迦耶怎么样有没有再受伤，但是这会儿他被工作人员看得死死的，而且一想到之前沙迦耶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整个人抖出一种自我嫌弃的状态难以自拔……此时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冻的人哆嗦得不行，陆十二只是远远地听见从废墟里传来噼里啪啦什么东西破碎或者什么东西被砍碎心惊肉跳的声音……

什么也看不见。

大雪将可见度又降低了一些。

陆十二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从那废墟里似乎有羽发动他那包围着光团的羽毛时才会有的光芒时不时地闪现——每当这个时候，废墟里就会陷入片刻的沉默——陆十二知道羽的进攻方式是悄无声息的，所以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努力地瞪大眼，想要更清楚地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直到下一次有强大破坏力、简单粗暴的炸裂声响起，他才会微微放下心来。

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站在雪地当中黑发年轻人几乎要被冻得失去腿部的知觉，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沙迦耶发出的野兽的巨吼咆哮——那声音当中饱含着愤怒与威严，仿佛要将那乌压压的天空活生生的撕裂一般！

当在场的工作人员似乎有些心惊胆战地面面相觑，只听见“轰隆”一声炸裂巨响，整个幻兽a区仅剩下屹立在那里的一点儿废墟也被彻底炸开，整个沉重的房顶坍塌了下来，卷起了一阵雪尘。

现场有几秒的寂静。

终于，当陆十二大吼一声“财哥”，猛地挣脱开工作人员的束缚向着那废墟的方向跑去时，在他身后的工作人员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招呼着医护人员赶紧跟了上去……

而此时此刻，老a区已经变成了一片彻彻底底的废墟，硝烟与落雪之间，完全看不出原本它的原貌，周围安静极了，仿佛一切都被完全掩埋住了似的……在这样的环境下，陆十二却能完全感应到自己的幻兽身在何方，来到一块巨大的石头下面。

而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突然完全感觉不到沙迦耶的气息。

前一秒明明还在那里的感应，这一秒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若有所悟似的低下头，看见从石头下面缓缓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脚下的雪地……一时间，黑色的眼中瞳孔微微缩聚，他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到什么都说不出来——心中的恐惧、空虚、绝望一时间席卷上来，他在空气中，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伸出手，想要去搬动那一块巨大的石头，却发现自己的手无力得哪怕想要将那石头上的落雪扫掉的力气都没有——他深呼吸一口气，听到身后工作人员嘈杂的大呼小叫着准备救援，并让他让开一些，他忽然觉得非常愤怒与暴躁，想要让他们闭上嘴，至少保持片刻的安静。

当那汩汩流淌出的血液将脚下的雪侵染成了一片红色，黑发年轻人闭上眼，他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滴落，啪嗒一声滴在地上，异常地响。

他摇晃了下，却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手中的大石头忽然震动了下——他猛地愣了愣，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而这个时候，那剧烈却变得越来越强烈，他下意识地松开手，而下一秒，便看见那巨大的石头被人从里面掀开——

陆十二终于看见了被巨石掩盖之下的那一幕。

拥有着小姑娘外貌的羽躺在地上，一双无神的眼睛大大地正开着瞪着灰蒙蒙的天空，唇角有尚未流干的血液，那金色的长卷发乱糟糟地在她的脸上，身上，那对漂亮的翠色翅膀也卷曲起来，仿佛成为一一朵灿烂盛开的绿色花朵，在她的身后盛开。

鲜红色的血从她的身后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一直流淌到陆十二的脚下。

她的胸前有一个巨大的血洞，上面插着一把陆十二熟悉的沙暴双刀其中的一把。

陆十二眨了眨眼。

下一秒，他感觉到一个高大的、隐隐约约夹杂着血腥气息的人影来到他的面前，男人伸出手大手，抬起他的脸，用大拇指腹显得有些粗暴地擦去眼角的那些要掉不掉的液体……当对视上那双因为液体而显得特别晶亮的黑色瞳眸，男人面无表情地淡淡道：“这种人死有什么好哭的，你是不是太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