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不知道楼观雪睡没睡,反正夏青先把自己搞困了。情绪波动过大,总会让他感到非常疲惫,眼皮困得打架,睫毛也忍不住颤抖。

楼观雪笑着轻声问他,要不要到床上睡。

夏青惊悚地看他一眼,溜远了。

别了吧。这事太刺激了。

夏青回到他最熟悉的地方,吹灭烛灯,枕着手臂,伏在书案上就睡了。

月光冷冷淡淡照在少年疲惫的眉眼间。

这次夏青又做梦了。

也是稀奇。这辈子很少做的梦,结果这次因为灵薇花的蛊惑一晚上居然接连做了两次。

他梦到了孤儿院那堵墙。

小时候记忆总离不开城市上空带血的夕阳。

没翻修前墙非常破旧,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风一吹像一层绿色的浪。他就摇晃着腿搭在绿海上。

孤儿院对面是施工地。

钢筋水泥搭成了巨兽的骨架,挖掘机和搅拌机总是大清早开始吵,嘟嘟嘟响,院长和附近的居民因为施工的声音,连着和开发商吵了无数次,夹杂方言的对骂热火朝天,每次看戏劝架的人都围了一圈。

后面施工地终于没有声音了。

因为开发商跑路了,这成了一栋烂尾楼。

于是吵架的人换了另一批,更加激烈,也更加崩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尖叫、下跪、大打出手,嚎啕大哭。

某一天,他坐在墙上,看到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爬到了烂尾楼的高处。

夏青的目光疑惑又清澈。

男人面色蜡黄,穿着件过时老旧的棉衣,胡茬满面,神色麻木,似乎也看到了他,却什么都没说。

他从顶层跳了下来。

男人跳楼的时候,夏青应该是有听到声音的,却又怎么都记不起来那该是怎样的声音。

应该是骨骼碎开,血肉飞溅的响动。

残阳如血,夏青脸色一白从墙上跳了下去,赶到时尸体已经覆盖上白布。

警察拉好防护线,疏散人群。

夏青就站在原地,听围观的人在讨论。

他们骂开发商是个畜生没良心卷钱跑路。又唏嘘遇到烂尾楼只能自认倒霉。

还听他们感叹这个男人多可怜。

父母过世没几年,老婆就得乳腺癌走了,花了半生积蓄付了个首付等着给孩子结婚用,结果上个月孩子在外地上大学出了车祸,现在房子也打了水漂。

一生的尘缘羁绊,辛勤劳作,都如泡沫转瞬成空。这个没什么文化,老实木讷的男人走投无路,只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终结生命。

夏青在孤儿院吃午饭的时候,也听护士提起了这件事。

坐他旁边两个小屁孩上午刚为抢秋千打架,现在又为了抢块排骨吵了起来,吵到最后哇哇大哭。

护士前一秒才说着“我要是他我也不活了”,下一秒就跑过去“又怎么了,怎么哭了啊。”

另一个护士摇摇头,对上夏青的视线,忽然愣了愣,弯下身小声问:“青青,你是不是看到了?”

夏青咽了口饭,点点头。护士急了,怕给他留下阴影创伤,赶忙找了心理医生来跟他聊天。

最后夏青的检查很正常,众人舒了口气,以为是他没看清或者太小对死亡没概念。

但其实都不是。

夏青记不起小时候的感受,就记得他是哀伤的。哀伤到很长一段时间,他坐在那堵墙上,看着对面高高的烂尾楼,总会想那个男人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死去的父母?离世的妻儿?还是这栋成为压倒他最后一根稻草的烂尾楼?

孤儿院宿舍楼栏杆上铁圈生了锈,墙壁斑驳脱落掉漆,楼梯通向嬉嬉闹闹的宿舍。

夏青小时候只是有些古怪,但并不孤僻,他甚至和每个人关系都挺好的。

有一次咬着小伙伴给他的一块钱的冰棍,他过楼梯口听到了一个刚毕业的护士哭着打电话。

她就蹲在角落里,眼眶红得像外面的夕阳,声音颤抖,竭力嘶吼:“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说啊!你要我怎么办!”

电话那边是她异地恋的男朋友,日复一日的吵架让这段年轻的感情岌岌可危,沉默很久后,电话那边疲倦地说:“我真的不想每天给领导当完狗累死累活后还要和你吵架。我有点累了,你不累吗?”

护士咬着牙齿说:“累,早他妈累了,分了吧。”

她埋头哭了一会儿,又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还没开口就是要钱,说她弟弟上大学了要台新电脑,家里的房贷这个月也没着落。她崩溃地骂了回去。妇女顿了下,开始嘀嘀咕咕说教,说她大学读完有个什么用现在当个社工也没几个钱,全怪她当初任性没听大人的话选专业选工作。护士毫不犹豫把电话挂了,牙齿打颤,眼眶赤红,脸上却流露处一种迷茫来。

一种夏青在很多人脸上看过的迷茫。

“吃冰棒吗?”夏青想了想,把另一个五毛钱没打开的冰棒地给她。

护士明显没反应过来他在,愣了愣。呆呆接过,一口咬在下去,冰碎在嘴里,冻得她眼泪呼吸都在颤抖,却牵强地笑起来。

小时候社会各界爱心人士会给孤儿院捐书。

夏青印象很深的一本,叫《活着》。

里面有句话。

“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

他对生死的概念或许就源于这句话。

然而院里的阿姨总骗他们,“死了就是去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继续活。”

当然,她骗过了所有小屁孩,没骗过夏青。

不过夏青的表现跟“被骗了”的小屁孩也没区别。

因为他从来不抗拒生老病死,也不害怕离聚散,跟什么都不懂一样。

后来,福利院翻修,墙被重建,那两个总是打架的小屁孩有了收养家庭。

护士辞职离开,而对面的烂尾楼又被新的投资人捡了起来。

很多人说这新投资人是个好人,死过人的房还继续建。

某年的九月一。

他开学,房开盘。

开盘当天,对面楼盘挂满了密密满满的夸张横幅。

夏青背着书包,咬着绿豆冰棍,隔着街道看大红横幅上的字。

【热烈庆祝春江花园盛大开盘】

【居繁华之上,览盛世美景】

【纯正的生态水岸社区】

【自然生活新坐标】

喜气洋洋,热热闹闹。

所有人都高高兴兴。

开发商高兴,买房的人高兴,附近的人也高兴——心想这杀千刀的扰民玩意可算结束了。

而夏青望着顶楼,浅褐色的眼眸安静得像是一片湖。

小胖在旁边催他:“走了夏青你磨蹭什么呢,暑假作业写完没啊!还不赶紧去教室补作业?!”

夏青把冰棍签丢垃圾桶,对他说:“早写完了。你在质疑班级第一?”

小胖大喜:“我靠差点忘了你还是个学霸啊!学霸作业借我抄抄。不过夏青你刚才到底在看什么。”

夏青头顶的呆毛被风吹得竖起,愣了会儿神,很轻地说:“看开盘。”

声音消散在风中。

小胖:“啥?”

夏青没再理他,骑上单车往学校走了。

对面花团锦簇的新楼盘拔地起,如野兽破土而生,寸土寸金的地底下埋葬过往一切眼泪鲜血、纷争吵闹,和恨恨不休。

关于孤儿院的记忆结束在开盘那一日。

灵薇花的香又传来。

这次潮湿的海风卷着仙雾氤氲。

在朦胧模糊的白光里,夏青隐隐约约又听到了那个老者的声音。

浑厚又沧桑,如暮鼓晨钟,当头棒喝。

老者说:“苦海滔滔业孽自招。”

一个男孩稚嫩的话响起,清澈撕开回忆的水幕。

“师父,聂聂是什么意思。”

老者吹胡子瞪眼:“你给我话说清楚了再问问题!”

旁边一个温柔的青年笑着说:“是业孽,不是聂聂。”

“哦。那聂聂是什么意思。”男孩自认发音正确了,声音更为严肃。

老者已经没脾气了。

旁边人笑得东倒西歪。

“我说师傅你就别为难小师弟了,他能有点求知欲已经不错了。”

所以,业孽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一切行为、言语、思想为业。

一切恶事、恶因、恶果为孽。

山呼海啸间,老者把那把剑交给了他。

那把意味着“欢喜”的阿难剑。

老者说:“你是最适合它的人。”

“不过把剑交给你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这应该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重要到他在梦中都感觉心脏紧张起来。

可是夏青怎么都记不起是什么事。

夏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楼观雪在他旁边看书。

夏青发了好久的呆,突然跟小狗似的凑过去,鼻子直接往他衣服上蹭。

楼观雪放下书,伸出手摁住了他的肩膀,止住了他的动作,轻微皱了下眉:“你睡傻了?”

夏青含糊说:“你身上有股味道。”

楼观雪轻笑一声:“哦,好闻吗。”

夏青顿了顿:“好闻个屁。”

楼观雪穿着黑色龙袍,领口是暗红的,以夏青现在的角度能看到他的锁骨。他闻言也不生气,声音淡淡:“不好闻那你还凑过来?”

夏青说:“我就是想闻清楚这是不是灵薇花的香。”

楼观雪唇角勾起:“你见过灵薇花?知道它什么香?”

夏青没说话。

楼观雪垂眸:“哦你见过的,在我的障内。”

“……”

夏青觉得自己真的是睡糊涂了,郁闷地抓了下头发,然后端端正正坐了回去。但是他还是没忍住,开口:“灵薇花的香是不是能让人产生幻觉。”

楼观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能。”

夏青长长地舒了口气。

幻觉啊,是幻觉就好了。

楼观雪放下书,眼眸望过来:“你做噩梦了?”

夏青也不打算骗他:“对啊。”

楼观雪漫不经心:“梦到了什么?”

“一些小时候的事。”夏青非常苦恼:“但是有些记忆我觉得不是自己的。”

楼观雪笑了,慢悠悠说:“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做噩梦是梦到了我呢。”

夏青噎了一下:“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算了吧,梦到你马上早就吓醒了,这梦是做不下去的。”他混沌的大脑突然又清醒了点,看着玉冠束发一丝不苟的楼观雪,惊讶道:“你上完朝回来了?”

楼观雪:“我没去上朝。”

夏青疑惑:“啊,为什么?”

楼观雪看他一眼,轻描淡写:“你不是不能离开我吗?”

夏青愣住,想明白后心情复杂,不自在地应了声:“哦。”憋了半天,继续干巴巴加了句:“谢谢。”

楼观雪手指点在桌上,抬眸,忽然又道:“想去看陵光吗,今天我带你出去。”

“!”

夏青一下子精神了,眼睛发亮,刚醒来时的郁闷一扫而空,兴奋道:“好啊!真的吗!”原来破障还能让楼观雪变成正常人?!

他早就想去看看陵光城长什么样了!

楼观雪出门换了身便装,楚国亲眼

见过他的人不多,倒也不用太拘束。

过御花园的时候,再看到满天飞的青色纸鸢和糖葫芦,夏青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都不敢想,楼观雪在看到这些人以这两种几乎是他童年最厌恶的东西勾引他时,会是什么心情。

“想问什么就问吧。”楼观雪对上他古怪疑惑看过来的眼神,淡淡笑道,芝兰玉树般温柔。

夏青也就问了:“你为什么会说喜欢糖葫芦和风筝。”

这不是放出假消息,让一群人疯狂在自己雷区蹦跶吗。

楼观雪想了想,说:“他们那么喜欢猜我的心思,随便给一个答案而已。”

夏青:“……你到底是在折磨他们还是折磨自己。”

楼观雪笑道:“怎么算折磨呢。”

夏青噎住,抿唇不说话了。

哪怕见过了楼观雪五岁的样子,知道他执念最深的记忆,夏青也不敢说了解他。毕竟从五岁到十五岁,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从得知,楼观雪的一切依旧是个迷。

陵光城果然没辜负夏青的期待。

楚国帝都,天下盛地,极尽繁华热闹。一旦起楼高百尺,街道纵横八方。软红十丈内熙熙攘攘,商客旅人络绎不绝。

最近陵光还来了一批全新的人。

他们穿着宽大青色的道袍,手里拿着罗盘或者佩剑,仙风道骨,各个眼高于顶。

夏青还是保持他的怪癖,到了大街上左顾右看忙个不停,视线落到一群道士上时,愣住了。

“这世上还有道士啊。”

楼观雪带了个面具,冷漠“嗯”了一声。

夏青又看到街对面。

一个推车的小贩不小心擦到一个道士的衣袍,马上被道士冷声喊住。小贩大惊失色跪地上、爬着要去给他擦袍摆,却被道士厌恶地一脚踹开,同时咒骂出口:“别碰我。”

“……”

夏青看得目瞪口呆。没憋住火,随手拿起一个果子,趁着人多没人注意异常,又准又狠地砸上那个修士的脑门。

修士还打算摆威风呢,猛地天降横灾,被砸得皮肤红肿。“啊!”他大叫一声,捂着额头,左右四顾,却根本看不到是谁出的手,以为是有高人在暗中窥伺,脸色微慌,甩甩袖骂了句晦气就走了。

夏青吐槽:“就这就这就这?就这也是道士?还没修行出个什么门道来,就那么瞧不起人。”

楼观雪笑道:“他们在权贵面前可不是这样的。”

夏青更惊了。

楼观雪若有所思看了下前方,意味深长说:“当今天下稍微有点实力的道门,估计都被养在卫燕吴三家下了。”

“……”

夏青算是明白了,这些道士就跟现代社会一些装神弄鬼的骗子差不多!

楼观雪对陵光一点兴趣都没有,问他:“你想去哪?”

夏青视线从那些青袍道士上收回来,刚好他们走到一个茶楼附近,愣了愣,便兴致勃勃说:“楼观雪,我想去听书。”

反正他对古代什么都很好奇。

楼观雪神色古怪:“听书?”他眉眼冷淡,不置可否,却还是陪夏青上去了。

虽然带着面具,可楼观雪气质养尊处优一看就是个世家公子,杂仆不敢怠慢,引着他到了顶楼一层单独包间内。金枝玉叶楼仙女当然是不会吃外面的东西的,瓜果糕点全被夏青包揽了。

楼观雪一手撑下巴,垂眸望向外面一楼正中央的说书人。

说书人讲的故事都是与时俱进的。

恰逢天下修士齐聚陵光,便讲起了当年楚国先祖率一众修士远征通天海的故事。在《东洲杂谈》上寥寥带过的几笔,在坊间茶楼却是被描绘得惊险刺激一波三折。

修士们各显神通,险象环生,历尽艰辛,才将在海上兴风作浪的鲛人一族逼得节节退后。

先祖排除千难万阻,最后终于得入了神宫,荣获“神”的恩眷,从此佑楚国百年盛世长安。

夏青听得都快睡着了。心里嘀咕,就他今日所见的那群修士,去给鲛人塞牙缝的吧。

不过鲛族为什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啊?

不是传说里的海之霸主吗。他回想起障内,瑶珂濒死前都能展示的那种绝对强大气场,非常不解。

砰。这时说书人突然一拍醒木,把夏青的思绪唤回来。

说书人道:“谈起修士,这就不得不说一句我们经世殿的大祭司了。大祭司当初可是万修之首啊,一柄思凡剑,浮光掠影,海惊山倾。听闻大祭司来自蓬莱,诸位可知蓬莱?”

众人笑道:“海外仙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台下听客疑惑道:“不过蓬莱不是假的吗?那么多年,从东洲出发前往通天海寻它的人那么多,也没听到个消息。”

有人接道:“是啊,当年先祖都到了通天海尽头,史册也没提过此地只言片语。”

说书人摸着胡子摇头:“非也非也。蓬莱是极灵之地,道士圣所,自然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哪是寻常人能找到的呢——也只有蓬莱仙岛,能培养出大祭司这样脱离肉…体凡胎不老不死的剑修了。剑虽名思凡,可是大祭司修的却是苍生道,苍生一道,意在悲悯苍生,护天下人太平,想来也是三千道法中最接近‘凡’的一道。听闻大祭司曾有一青梅竹马的结发之妻,情深伉俪,生死相许,却因他入苍生道选择和离,从此不复相见。”

婉叹之余。

又有人疑惑说:“可我从来没见大祭司用过剑啊。”

马上有人反驳:“太平盛世为何要出剑呢。”

“也是,盛世无需出剑。”

再一人问道:“那这思凡剑可是天下最厉害的剑?”

说书人愣了愣,他能在陵光这么一个繁华都城成为华贵酒楼的说书人,自然也是颇有些见识的。

早些年天南地北走过,什么杂七杂八的事都听了一遍。思绪飞了片刻,说书人摇头喝了口茶,才犹豫着开口:“天下最厉害的剑,未必是思凡。”

满座衣冠来了兴趣。

“哦?那你说说。”

说书人神色带了些不确定:“我也忘了是从哪听来的,可能是某个乞丐嘴里,也可能是一些破旧的古籍。”

他沉沉说:“天下第一剑,名唤阿难。”

夏青在吃一个桃子,乍听到这句话,差点把整个果核都吞进去。

被呛得直咳,眼泪直流。

楼观雪在对面看了他一眼。

夏青掐着自己的喉咙,险些要死去。

要死了要死了,要被噎死了。

酒楼已经传来一阵唏嘘。

“阿难?这是剑的名字?倒像是佛教的字眼。”

“阿难剑,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按理说如果是天下第一剑,那么剑的主人应该很出名啊。”

说书人哈哈一笑,将此事掀过:“不过一些偏僻传说,不可信不可信。我姑妄言之,大家姑妄听之。”

夏青终于从被桃子呛到的感觉里回过神来,眼眶泛着红,溢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来,望向楼观雪:“他刚说什么剑,阿难剑?”

楼观雪目光落到他哭得微红的眼上,饶有兴趣停留了几秒,点了下头。

夏青一脸懵逼,难以置信:“我不是早上跟你说我做了些不属于自己的梦吗。”

楼观雪微笑:“嗯,你说。”

从小到大事都不会憋在心里的夏青急了,神色慌张说:“我做梦就梦到了阿难剑!梦到有个人说要把它给我,还说要我先答应一件事。”

楼观雪轻笑出声,给出评价:“嗯,你还真是什么都敢梦。”

夏青:“……”爱信不信!

夏青现在只需要一个纾解焦虑的倾听者,他大惊失色:“但是我确定我不是阿难剑的主人。”

楼观雪声音疑惑,冷淡问:“为什么?”

夏青:“不知道,就是很确定。”

楼观雪唇角漾开漫漫笑意:“别急,总会有理由的,慢慢想。”

夏青一烦就喜欢抓头发,他怀疑他本没有那傻兮兮的呆毛,是被自己抓出来的。

很烦,就是很烦。

他非常抗拒这件事。

所以在听到楼观雪说灵薇花会诱人产生幻觉后,才松了口气。

想不出理由。

夏青唇抿得很紧,犹豫很久才开口,声音带了点哑,放低说:“我就是觉得,我若是阿难剑的主人,它现在应该在我手里……”

楼观雪观他神色,手指点了下桌,笑道:“算了,别想了。不是就不是吧。”

夏青还是低头不说话,郁闷得眉都皱了起来。

蓬莱也罢,思凡剑也罢,离正常人的生活都很遥远。说书人转头开始说起了最近陵光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事。燕家的霸王和卫家的纨绔撞到一块,为一个绝色鲛妓大打出手,甚至闹到朝堂上,还引起了少年帝王的好奇。

三人为一鲛倾倒。

众人直呼刺激。

夏青也被这风月艳谈惊得回了神,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少年帝王。

楼观雪抬眸,失笑:“你那天不是看的很清楚吗。”

夏青没忍住,出声问:“你好奇吗。”

楼观雪盯着他,微笑:“你觉得呢。”

夏青:“……”他觉得并没有……

说书人继续各种发散思维。

“陛下贵为大楚天子,看遍天底下寻常色,能引起他兴趣的佳人必有过人之处。听说现在风月楼,璇珈姑娘已经是千金一面了!”

璇珈。夏青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

看客们对别人的风月总是津津乐道。

“陛下被誉为陵光珠玉,本身就容色一绝,又年少登基权势加身。这样的人,会喜欢上的女人肯定也与旁人不同。”

“估计是大家闺秀,京城贵女见多了,现在就想尝尝野花艳草吧。”

“听说现在的富家弟子都厌倦了温情小意,喜欢泼辣有趣些的。”

“总之能引起兴趣的。”

话题越扯越宽。

夏青听多了,也就随口一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楼观雪还真是这辈子头一遭被人这么当面问这个问题,笑了下,不过他也没惊讶,将面具重新戴上,漫不经心道:“没有喜欢的。”

夏青:“……好哦。”

对不起忘了你是仙女。

仙女是没有爱情的。

楼观雪起身:“回宫吧。”

夏青已经心满意足了:“嗯。”

他们走时,那群人还在猜,统一得出结论,那些什么都不缺的天之骄子们,只会对能引起他们注意力的女人感兴趣。

夏青真是无力吐槽,可见古往今来所有直男同胞都一个尿性,虽然我没有老婆但不妨碍我替富二代挑女人。

走出茶楼时,楼观雪露在银色面具下的唇笑意讽刺,轻声对夏青说:“皇宫里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怎么就那么多人觉得,我的好奇心很重呢。”

夏青:“……你确实没有好奇心。”

见过幼年时的楼观雪,夏青对此丝毫不惊讶。

楼观雪从小就一身反骨。

五岁就能一脸嫌弃说出“这辈子本来就活得够倒霉了,还生出心魔折腾自己,我脑子进水了吗?”这种话。可见这人活得多明白,也活得多清醒理智。

现在换个句式就是。“随随便便因为一个女人一点不同就生出好奇心,我就那么富有求知欲?”

想着,夏青把自己逗笑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在障内是有被楼观雪那种对生的渴望和眼神中的野性所震撼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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