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怔了一怔,静默了片刻答道:“没有,谢四阿哥关心。”

四阿哥没说话,两人之间复又沉默下来,晴川被这种沉闷压得难受,只得随意找了个话题说道:“奴婢听说四阿哥近日又得了皇上的褒奖,四阿哥一定很高兴吧?”

四阿哥听了却停下步子,转身看着晴川,问道:“你知道什么是高兴么?”

晴川被问的一愣,想了想答道:“就是当下的快乐。”

四阿哥缓缓地摇了摇头,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不,不,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的高兴是曙光乍现,是你远远地看到前面有一条大道在等着你,而你迟早要踏到那条大道上去。”

他只这样一说,晴川已是明白了他的野心与抱负,暗道你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啊,自然是早晚要踏上那条大道上去的。四阿哥见晴川一直沉默,便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嗯?”晴川连忙敛回了心神,轻轻笑了笑,答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四阿哥的愿望一定能实现的。”

四阿哥盯着晴川,问道:“真的么?”

晴川便用力地点了点头,因为在那历史中,他早晚有一天会登上帝位,成为雍正皇帝。看她这样用力地点头,四阿哥一扫脸上的阴郁之色,也不由得笑了,伸手拿过了晴川手中的灯笼,低头将里面的蜡烛一口吹灭了,又交还到她手里,这才笑着说道:“我也这么觉得,即使没有照亮路的灯,我依旧可以大步向前走完所有的路。”

说完便转身大步地向前走去,快出宫门时又突然回过头来,叫道:“晴川,跟你说话我很高兴,假如我难过的时候,你还愿意陪我说话吗?”

看到晴川点了点头,他这才又轻轻地笑了笑,转身离去。晴川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甬道那头。原来,坚强冷硬如他,竟也会有难过软弱的时候。

晴川心中有个地方突然莫名地酸涩起来,她静静地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心中顿时哀嚎,啊,这是未来的皇帝啊,为毛刚才只是点了点头啊,为毛没趁着机会赶紧表表忠心啊,以后有他罩着,她还用得着怕什么八阿哥九阿哥啊!

哎呀!晴川啊晴川,关键时刻你掉链子啊!

晴川不由得摇头,自嘲地乐了乐,又发现灯笼也被未来的皇帝大人吹灭了,得,没法子了,摸黑回去吧!

回到乾西四所,同屋的几个宫女都已经歇下了,心莲见到晴川晚归,照旧是又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几句,晴川已是习惯了的,也不理会她,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过不一会,就听得金嬷嬷在屋外训斥心莲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是不是不想睡了?那就起来去干活!”

屋里几人吓得连忙噤声,又听得金嬷嬷叫晴川道:“晴川,你出来一下。”

晴川不知她找自己有什么事,自从那日僖嫔因为衣服的事情发过火之后,晴川便一直十分小心,生怕再被她抓到把柄害自己。听她叫自己,忙又披衣出去,恭敬地问道:“嬷嬷叫我有什么事?”

金嬷嬷往一边走了几步,这才低声说道:“晴川啊,那日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娘娘衣服破了在皇上面前没了面子,火气正大,我身为储秀宫里的姑姑,当然得先顾着护住你们这些宫女,所以只能把责任都推到了那制衣的人身上,并不知你和那人却是旧相识,你可不要嫉恨我。”

晴川明白自己还要在她手下做事,这事只能揣着明白装了糊涂,便忙说道:“嬷嬷说的这是哪里话?晴川明白嬷嬷的难处,自入宫以来又多承嬷嬷照顾,怎么会嫉恨嬷嬷?”

金嬷嬷便了笑了笑,“你能这样想就好,快去休息去吧,明天还要当值呢。”

晴川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金嬷嬷今夜里虽然来向她解释了那天的事情,可她却丝毫不敢大意,在这宫里,仿佛人人都在带着面具过日子,掀开了面具,谁又知道那下面是真心还是假意?

晴川担忧不无道理,果然没过两日,明明不是她当值,金嬷嬷却叫她过去伺候僖嫔。晴川心中暗暗奇怪,便听得前来传话的小宫女萍儿提醒她道:“娘娘身体不舒服,正发火呢,你伺候的时候要小心些。”

晴川忙点了点头,谢过了萍儿,提着小心去了储秀宫,一进宫门,便看到僖嫔由金嬷嬷扶着,正在院子里来回地溜达着。金嬷嬷看到晴川来了,忙吩咐她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娘娘沏杯消食的茶来!”

晴川不敢耽搁,忙去偏殿沏茶,端茶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金嬷嬷低声细语地劝僖嫔,“娘娘,太医说了,您吃了难克化的东西,一时积了食,多走走就好了。”

僖嫔却是怒道:“这帮御膳房的人真过分,没事做什么难克化的东西给本宫吃,你看,弄得本宫这么难受,回头我把他们全部拉出去砍了。”

晴川见僖嫔在盛怒之中,也不敢说话,忙把茶端了过去。僖嫔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却是面色一变,甩手把茶杯砸到了地上,骂道:“这是沏得什么东西,这么难喝,你看着本宫还不够难受是不是?”

晴川心里一惊,眼角瞥到金嬷嬷脸上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心里顿时明白了这又是金嬷嬷故意使坏,忙跪在了地上,叫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不如奴婢想个法子让娘娘舒服一点。”

僖嫔面上仍罩着怒气,不过却是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有法子?”

晴川点点头,看了金嬷嬷一眼,上前扶着僖嫔在椅子上坐下,一边给她脱着鞋袜,一边轻声慢语地说道:“奴婢在家的时候,母亲有一次也是肠胃不好,奴婢就这样试过,很有效果的。”

说着便学着足疗师的样子,替僖嫔做起足底按摩来。过不一会,晴川小心地问僖嫔道:“娘娘,您觉得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僖嫔摸着腹部感受了一下,奇道:“哎?真的,没那么难受了。”

晴川继续替她按摩着脚底,说道:“人的脚底有很多穴道,每个穴道都连着五脏六腑,如果多按按的话,不但可以消除很多病痛,还能强身健体呢。”

僖嫔听了心中一动,沉默片刻后突然问晴川道:“真的?那要是给皇上做一做,你说会怎么样呢?”

晴川手上一顿,还没说话,便又听得僖嫔似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这事得好好思量一番,皇上还生着我的气,我若就这样冒失失地去了,非但不能讨好皇上,没准还要受他的训斥。”

僖嫔轻轻咬着下唇,思量了片刻之后,突然吩咐道:“金嬷嬷,你立刻去乾清宫,不管使了什么法子,一定要请得李德全来储秀宫一趟!”

金嬷嬷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僖嫔却又突然叫住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若是见不到李德全,就先去找在御前伺候的小顺子,叫他帮忙就好。”

小顺子?晴川眼前忽地闪过那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太监来,上次她被心莲陷害误入了坤宁宫,还是他救了自己,还说是因和僖嫔是老乡所以才帮她。

金嬷嬷应道:“奴婢知道了。”转过身临走时却是恨恨地剜了一眼晴川。

晴川不由得暗暗叫苦,完了,又得罪了金嬷嬷了,可她也没有想到僖嫔会用这个去争宠啊。而且,如果不是金嬷嬷先想着害她,故意叫她在僖嫔发火的时候过来伺候,她又怎么会想起拿足底按摩来保命呢!

僖嫔不知晴川心中想了这许多,只是夸她道:“晴川,你果然有用的很,这次本宫若是能借机叫皇上消了误会,定会好好赏赐与你。”

晴川谢了恩,心中却是暗道你可别赏赐我了,现在金嬷嬷就这样防备我了,生怕我抢了她的位子,你再赏赐我,她还不得吃了我啊?算了,算了,还是找个机会向金嬷嬷表白一下才好,我可没有想当大宫女的野心。

也不知僖嫔怎样操作的,第二天夜里,康熙果然就来了储秀宫!

僖嫔早有准备,正带着一伙子宫女太监在院中进行着足底按摩的授课,康熙带着李德全与太监们进来,僖嫔演技精湛,面上立刻做出又是意外又是惊喜的神色,忙跪下应了圣驾。

康熙便笑着问道:“爱妃怎么会想到研究这些法门?”

僖嫔面带羞涩,娇滴滴地说道:“臣妾听说皇上政务繁忙,日理万机,睡眠不好,上次的那个安神香,虽然能够帮助皇上睡眠,但安神香毕竟含有药物,臣妾担心长期使用会影响皇上,皇上一直忙于政事,臣妾自然要关心皇上的龙体,所以臣妾就翻看了好多医书,想到了这个法门,希望不用药物也能对皇上身体有帮助。”

康熙闻言颇觉感动,又问道:“难得你有心,怎么不亲自去给朕做?”

僖嫔轻轻地低下了头,有些委屈地答道:“上次皇上从臣妾处离开,臣妾怕皇上恼了臣妾,不敢再惹皇上生气,所以才让她们给皇上做。现下别的倒没什么,只怕她们的力气用得不得当,会让皇上受苦,为此臣妾还担心了好久呢。”

康熙听了沉默片刻,这才叹息一声,说道:“上次刚出事你就提到太子,朕心里难免不舒服,不过仔细想来,许是朕过于敏感了。爱妃并无所出,怎么会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呢?”

僖嫔一直盼着康熙的这句话,听了连忙委屈地低低啜泣几声,感激道:“皇上明察。”

康熙见她如此,便又软语哄了几句,当夜里便宿在了储秀宫。自从僖嫔因询问太子的事遭康熙冷落以后,僖嫔脾气便暴躁了许多,众人服侍着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现在僖嫔重又复宠,储秀宫中众人皆都大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僖嫔便对身边的人大肆赏赐了一番,晴川那里更是赏赐丰厚。

晴川看着那些首饰锦缎,却没觉得怎么开心,只觉得刺到背上的目光似乎又锋利了些,连带着脑袋都觉得有些晕沉沉的,唉!僖嫔这哪里是赏赐她啊,分明是给她树敌啊!

素言看她如此神色,已是猜到了晴川的顾虑,低声说道:“你现在正得僖嫔娘娘的宠信,这院子里人羡慕的有,妒忌的有,更有恨不得盼着你早点失了势,好上去踩你两脚的,你行事更要加倍的小心,千万别叫人逮住了错处。”

晴川点了点头,两人正说着,挽月轻扯着嘴角,神色古怪地从屋外进来,叫道:“晴川,外面有人找你!”

在这宫里,谁还会找她?晴川心中奇怪,虽有些头晕,可还是强撑着起身出了门。院子里站着个身材瘦高的青衣小太监,头压的低低的,见到晴川出来赶紧抬了一下头,低声叫道:“晴川!”

待晴川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得一惊,失声叫道:“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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