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府尹便乐呵呵地打开了牢门,只见连城已经换上了凤冠霞帔端坐在了牢里,而江逸尘则趴在草堆里,显然还在睡觉。

“来,扶连城姑娘上花轿!”府尹招呼一声,让人上前来扶连城。

“可小心着点儿,别把盖头碰掉了,那可不吉利!”府尹不放心地吩咐着。

连城被扶着走出了死囚牢,在一阵喧闹的鞭炮声中上了花轿,佟家麟甚是得意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满面春风的。这小妞儿他想了快一个月了,现在可算是弄到手了。

轿子从顺天府衙一路往佟府走,人群里郭孝一直跟着走,他急得要命,他甚至寻思着要不要去劫了花轿。作为手下作为兄弟,郭孝哪里不懂恒泰对连城的感情。若是眼睁睁地看着连城被佟家麟娶回家,那恒泰那边可怎么办才好。

他还在纠结着,那边花轿忽然爆裂开来,周围的围观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就见一个穿着凤冠霞帔、顶着红盖头的人从轿子里飞跃而出。

那人扯下盖头,哪里是连城,分明是一脸胡子的江逸尘!

郭孝心道不好,那江逸尘是恒泰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怎料到竟然用这一招从死囚牢里逃了出来。

骑在马上的佟家麟彻底蒙了,他呆呆地看着江逸尘胡子拉碴的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不是连城,连城呢!谁把我的新娘给换了!”

郭孝顾不得去管连城了,当务之急他必须回府通知将军和少将军江逸尘越狱这件事情。

佟家麟骑着马掉头就朝顺天府大牢走,府尹还不知所以,看到佟家麟气急败坏地回来了还觉得奇怪。

“怎么,佟大爷又回来了?”

“不对,新娘不是连城,连城哪里去了?”佟家麟逮着府尹就问。

府尹一听就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大事不好,急忙跑进死囚牢,看着趴在地上像是在睡觉的江逸尘,翻过来一看,那哪里是江逸尘,那分明是应该穿着嫁衣上花轿的连城啊!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府尹急得满头冷汗,江逸尘是朝廷治下的死囚,这丢了他难辞其咎。

佟家麟哪管他什么江逸尘,他见连城还在牢房里顿时就放下心来。

“好得很,好得很,连城没跑就好,来人哪,为了防止她给我玩花样,给我捆了带走!”

手下张温拿了绳子就要捆人,府尹急忙上去阻拦。

“使不得,使不得啊,原本你要带走这宋连城,极是容易。可如今要犯江逸尘越狱,这宋连城显然脱不得干系啊!你要是带走了她,叫本官如何是好?我原是要说他们同谋越狱的。”

“啊呸!”佟家麟甚是不耐烦道,“你怎么不说爷也是同谋越狱的?”

“下官不敢,只是这江逸尘乃是死囚,这丢了不好交代。”府尹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佟家麟冷笑一声道:“别以为爷不知道你们大狱里的猫腻——有钱的你们能死罪变活,没钱的你们能活罪打死。逃个犯人又怎么了?随便找一个,蒙上脑袋砍了不就得了?到时去我佟府拿银子便是!”

“下官不敢,只是……”府尹还待说什么,直接叫张温给推开了:“啰啰唆唆的,平常我们爷给你的好处还少了?”

“带走。”佟家麟看都不看府尹一眼,只迫不及待地看向连城,“嘿嘿,美人还在,不枉费爷一番苦心啊。”

佟家麟捆了连城出去,只是这光天化日的捆个人回府实在不经考究,佟家麟直接让人抬来一口大皮箱,直接把连城塞了嘴巴,丢进了箱子里去。

佟家麟便大摇大摆春风得意地朝佟府走,连城被困在箱子里,晃晃荡荡走到一半的时候,醒了过来。入眼就是黑暗,连城发现自己无法动弹更是不能说话,她心道这是被江逸尘算计了,正寻思她这是在往那里走,就听到外面传来佟家麟的声音。

连城惊得用力挣扎起来,箱子一时间被她折腾得东倒西歪,佟家麟冷笑道:“你最好别乱动,否则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此时已经进了佟府,佟家麟看向张温道:“直接抬我屋里去。”

“站住!”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威吓声响彻佟府。

就见由远及近,佟大人满面怒容地来了。

“你那箱子里藏着什么东西,这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到处闯祸,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阿玛,这箱子里什么都没有,儿子觉得总是游手好闲也不是办法,于是从朋友家借了许多书来,儿子准备好好读书,这样也给阿玛您多长些脸面。”佟家麟有些慌了神,满嘴扯谎道。

“哼!”佟大人重喝一声,却是完全不信佟家麟的说辞,“说得倒是好听,你几时这么上进了?”

“阿玛,你这么说儿子可伤心了。”佟家麟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小声地辩论着。

“咦,哥哥,你去哪儿啦,你这箱子里什么东西?”佟毓秀这时候跟着佟夫人游园走到这里,撞见佟家麟便上前搭话。

“妹妹,是书。”佟家麟急忙道,他这妹妹实在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嘁,骗谁啊,你怎么可能好好看书,快给我看看这箱子里什么东西。”佟毓秀说着就上前要动箱子,佟家麟哪里肯,一时间两人完全纠缠在了一起。

“你们!你们给我住手!”佟大人气个半死,吹胡子瞪眼道,“我怎么生了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连城困在箱子里,外面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她用力地用手肘撞击箱子,咚的一声巨响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佟家麟的脸都吓白了。

“给我打开!”佟大人早就怀疑箱子有鬼,此时听到里面有声音,哪里还肯放佟家麟抬箱子走。

“是,老爷。”下人上前要开箱子,佟家麟急急地推开了那下人。

佟毓秀趁机打开了箱子,一时间院子里安静极了。

佟大人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箱子开了,里面哪里是什么书,那分明就是个被五花大绑的姑娘家!

“你……你这个畜生!”佟大人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走上前就要抽佟家麟,佟毓秀站得近,伸手就要去拦住佟大人,然而她才伸手就觉得胃里一阵抽搐,跟着侧身就捂住心口一阵干呕。

“怎么了?”佟夫人急忙问道。

“不知道,就是忽然反胃。”佟毓秀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估计是吃坏了肚子吧,这几天一直这样。”

佟夫人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佟大人皱眉道:“不舒服就找个大夫瞧瞧,别成天到处乱跑。”

“还不快走。”佟夫人上前拉过佟毓秀,“走,我们听你阿玛的,找个大夫回来瞧瞧。”

佟夫人拉走了佟毓秀,场上一时间就只剩下了佟大人和佟家麟。

“老爷,这要怎么办?”下人指着箱子里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连城,佟大人一阵心烦气躁,这光天化日的,自家儿子捆了个姑娘回来这要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这事不要声张,听到没有?”佟大人到底是老谋深算,对着周围仆人冷声喝道,“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有你们好果子吃。”

“阿玛……”佟家麟小心地看了佟大人一眼,他这回算是碰在刀口上了。

“别叫我!你这个畜生!”佟大人虽然这么说,却也不得不想办法解决此事,“你给我回屋去待着,哪里都不准去!至于这位姑娘……先把她带下去,我自有主张。”

佟大人看了连城一眼,心情越加烦躁,只能祈祷这姑娘是个见钱眼开的,到时候拿点银子打发了,不然若是个烈性的,怕是……

“你真是个畜生!”佟大人越想越火大,扬手就扇了佟家麟一个耳光。

佟家麟虽然在外面胡作非为,但是在家里还没那个胆子反抗佟大人,此时被扇了耳光,也只能乖乖听话回房待着去了。下人连忙将连城抬着往佟家后院走,这等丑事传出去,连累的可是整个佟家。

这边事情暂时压下去了,佟夫人那边却又出事了。

佟夫人拉着佟毓秀回了佟毓秀房间,将门窗关好之后,佟夫人就拉着佟毓秀的手问她:“你这几天怎么回事,一直是这么干呕?”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佟毓秀说着胃里又是一阵翻滚,转身就干呕起来。

佟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是不是还觉得头有些晕?”

佟毓秀点点头,这干呕得她都说不出话来了。

“是不是还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佟夫人又追问道。

“是啊。”佟毓秀难受得紧,“额娘你问这些做什么,我都难受死了。”

“你这个月葵水来了没有?”佟夫人沉声问。

佟毓秀愣住了。

“好像……没有……”

“你!你这孩子!”佟夫人一听,惊得站了起来,“你这是有了啊!”

“有什么了?”佟毓秀皱眉茫然不解,“额娘你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怎么了,你这是有了身孕了!你告诉额娘,你跟谁干的混账事!”佟夫人又气九-九-藏-书-网又怒,“你个姑娘家,怎么能!”

有了身孕?佟毓秀脑中轰然一阵巨响,她猛然想起半个月前,在那客栈里,和明轩睡了一觉的事情,她都快忘记那件事情了,毕竟那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铭记的好事。

“是……是富察家的二少爷。”佟毓秀心里也是怕的,她可从没想过要弄个孩子出来。

“你啊真是!”佟夫人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事已至此,佟毓秀已经有了身孕,这已经是不洁之身,日后还怎么嫁人?事已至此,唯有把佟毓秀嫁给富察家二少爷了。

“算了,已经这样了,怪你也无济于事,额娘这就去找他额娘,商议你们的婚事。”佟夫人很快拿出了决断来,这种事拖不得。

“什么?”佟毓秀一听却不干了,“额娘啊,我不要嫁给他,那小子丑陋如猪,卑鄙如狗!女儿嫁给他,这辈子就算毁了!”

“你给我闭嘴!”佟夫人本就心烦至极,“不要,不要你就别做这等丑事啊!肚子里都有东西了,你叫我怎么办!你先躺着,等我琢磨琢磨。”

佟毓秀想反驳,佟夫人已经走出去了,她气得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脸,事情跟她预想的,根本就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极致啊!

佟府这里一团混乱,事事都是棘手的烦心事,富察家倒也好不到哪里去。

郭孝跑回富察家,找了将军和少将军来,将街市上所见的跟他们讲了。富察将军也是极为震惊,江逸尘跑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个穷凶极恶的恶徒,这要是放虎归山还了得?

恒泰却更多的关心连城的下落,此时听郭孝这么说,已经替连城捏了一把冷汗,如今江逸尘跑了,连城呢?连城又在哪里?

这几天他被禁足,无法去救连城已经让他心烦气躁了,如今还出了这样的事情,让他如何保持冷静?

“阿玛,儿子想带一队人马去捉拿江逸尘,他刚刚越狱应该还未走远,等他逃出京城可就难找了。”恒泰连忙对着富察将军说。

富察将军脸色阴晴不定,皇上才因为恒泰抓住江逸尘一事龙颜大悦器重有加,这才过了还没一个月就生了变故,皇上若是知道了又要怎么想,事到如今似乎也只有让恒泰去追拿江逸尘。

“你去吧,去兵部领一队精兵,一定要抓住江逸尘!”

“儿子领命!”富察将军松了口气,恒泰心口的石头落地,立马带着郭孝冲出了将军府。

恒泰出了将军府,却是直接冲向顺天府衙,郭孝不解地问:“少将军,我们不是先去兵部吗?”

“先去问问连城的下落。”恒泰低低地道。

郭孝心中了然,这几天恒泰为连城担心,他可都看在眼里。

一路冲进顺天府衙,恒泰揪了府尹就问:“我问你,连城姑娘呢?被你收押的宋连城她现在人在哪里!”

府尹见恒泰如此模样,心就有些慌了。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下官不知,这宋连城是您的朋友,要是早知道,就卖我几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碰她啊!

“别说废话,她人呢?”恒泰怒道,“你最好老实告诉我!”

“被……被佟大爷带走了。”府尹结结巴巴地道。

恒泰脸色一沉,用力甩开府尹。

“若是连城姑娘有什么闪失,我要你好看!”

恒泰带着郭孝从顺天府衙出来,马不停蹄地去了佟府,但他实在不适合堂而皇之地去佟府要人,万一佟家抵死不承认,他也毫无办法。

恒泰心烦气躁得紧,明明知道她在那里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心情,实在是糟糕至极。

“少将军,不如您去追拿江逸尘,我偷偷潜进去看看。”郭孝给恒泰出了个主意,“我会注意不让佟家人发现的。”

“事已至此,只能这样。”恒泰道,“你千万要保护好连城姑娘,我这就去调兵,希望来得及堵住江逸尘。”

话已至此,自然是分头行动,郭孝寻了处无人的角落,翻身跃入佟家,恰巧佟夫人从佟毓秀房间出来,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急事。

佟夫人的急事,自然是去富察家寻明轩额娘一事。

富察家二少爷,其实是个庶出,佟夫人自然是不愿意自己女儿嫁给个庶出的,但是现在完全没了办法,只能如此。

她实在不方便直接登门拜访,便提前差遣了一个下人去富察家传话,说是越了福晋和侧福晋一起去京城玉佛寺上香去,这新年伊始,唯有这个理由是最为理所当然的。

她差遣轿夫将她送到寺庙后山的凉亭之中,有些焦急地等待富察家两位福晋的到来。

等了盏茶的工夫,佟夫人便看到有人往这边来了,她连忙站起来迎了迎:“两位姐姐可算是来了。”

福晋看着佟夫人微微一笑:“倒是叫佟夫人久等了。”

“今天约两位姐姐来,其实是有件事情想同两位商量商量。”佟夫人想着说辞,尽量委婉道。

侧福晋哂笑一声:“哟,佟家姐姐何必这么客气,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便是。”

佟夫人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这妾就是妾,无论怎样都登不得大雅之堂,她笑笑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呢,有个女儿,叫佟毓秀,相貌和身段倒也还好,福晋是瞧见过的。”

福晋心中一愣,这佟夫人特地约她们出来,说的却是女儿家的事情,莫非……

“去年元宵节倒是见过,是个标志人儿。”侧福晋抢白道。

佟夫人心中已有几分不悦,不过良好的涵养让她仍旧保持着微笑。

“如今呢,也到了待嫁的年纪——我们佟府,倒是想和你们富察府结一个亲家。”

“哦?”福晋刚刚便是寻思这件事,只是,恒泰那边已经有一个醒黛公主了,这佟家这个节骨眼儿上来说亲,自然有些不便。福晋心中已经在想拒绝的说辞,面上却不动声色。

“哟,这是说给我们恒泰大爷的吧。”侧福晋的口气已经带着点儿酸溜溜的味道了。

“你们府上的恒大爷,文武全才,自然是人中的龙凤,可是,他的八字与小女的八字一合,却有些妨碍。”佟夫人摇头道,“倒是明二爷的八字,最与小女相合,所以,我是想将小女许配给明二爷,也不知道你这个做额娘的答不答应?”

侧福晋甚是意外,她本是断定这佟夫人是想将女儿嫁给恒泰了,但是哪想到这事竟然说到了她的头上,这惊喜叫她很是高兴激动。

“呀,原来是瞧上了我们明轩,不过这事,还得问问我们福晋呢。”

福晋此时却是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原本还搜肠刮肚想说辞来拒绝,忽然之间不用了,顿时就放下了心来,她知道侧福晋是什么德行,若是不顺着她,少不得酸言酸语膈应人一番,她是不介意佟夫人把女儿嫁给明轩,只是……

“这做大哥的还没娶妻,做弟弟的怎么好先娶妻啊?是不是不合规矩呢?”福晋看向佟夫人,她唯独在意这一点。

“这倒不是这样说,缘分到了,却也不按这个排序,天下弟先娶兄后娶的事情尽有,倘若做长兄的一日不娶,做弟弟的便要扛着不娶吗?福晋也知道,没有这样的道理的。”佟夫人见福晋语气并不坚决,便劝道。

侧福晋自是极为赞同这件亲事的,此时也极力地劝说福晋,福晋瞧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是铁了心地要定亲,也就不去做恶人了。

“既然你们两个当娘都这么说了,我便也不阻拦了,如此便这么定下吧,我去同老爷说说。”

佟夫人和侧福晋同时松了一口气,心底的石头落地,一下子就安心不少。

佟夫人搞定了亲事,便要急着回府去同佟大人说,毕竟这亲事是不能瞒着佟大人的。当下三个各怀心事的人互道再会,佟夫人上了软轿回府。

而此时郭孝也把佟府转了个遍,终于在佟府后院的杂物房里看到了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连城,郭孝想救人,却无法靠近被众人把守的杂物房,没有办法,只得先去找恒泰商量。

恒泰领了一队人马正巧巡逻到了平安街,郭孝急匆匆奔来,跟恒泰说了连城的事情。恒泰本就心神不宁,带着人马找江逸尘也找得心不在焉,如今听了郭孝的话,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找江逸尘,当下领着人马要去救连城。

郭孝慌忙劝道:“不行啊少将军,你这么做,佟大人是朝廷命官,您为了一个姑娘包围他的官邸,要是老爷追究下来……咱们可怎么交代啊!”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连一个姑娘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国家!”恒泰是铁了心要救连城,此时就算天王老子跟他说话,他都未必会听。

郭孝害怕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偷偷差遣了一个士兵赶紧回将军府去跟将军通报一声,希望来得及阻止恒泰。

恒泰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围住了佟府,佟大人闻声出来,自然是不肯让恒泰搜救连城的。这要是让他搜出个姑娘来,那他佟家的声誉可是全毁了。

“恒泰啊!你也是个将军,应该知道朝廷的法度。如无旨令,哪有人能带人搜我家的府院?小儿虽然不成器,但自有我来教训,至于强抢民女,也只怕是以讹传讹吧!”佟大人只能安抚恒泰。

“请世伯原谅小侄无礼,今天小侄无论如何也要进去查探一番,否则不能安心!”恒泰怎么可能由他一两句话打发掉。

佟大人也失去了好好说的耐心,此时脸上一冷。

“富察恒泰!就是你爹,也不敢搜我的府啊!你也太大胆子了,我要是让你今天搜了府,我的颜面何存?要是闹到皇上那儿去!那可是祸灭九族的大事啊!”

“佟大人,对不起了!”恒泰不想再和他废话,万一他是打算拖住他,偷偷把连城转移地方那就糟糕了。

他带着一队人马,直接冲入佟府,直奔后院杂物房。

佟大人面色铁青,匆忙跟在后面。就在这时,佟家麟不知怎么听到了动静,打了看守他的家丁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见恒泰已经朝着杂物房走去,当下就急了。

“你住手,你给我站住!我不许你动我的连城!”

“你这个畜生!”佟大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佟家麟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给我打啊!打跑他!”佟家麟完全无视佟大人,招呼人的时候自己也没闲着,不自量力地朝恒泰打去。恒泰轻松躲过,两三下便制住了佟家麟。

他用力推开杂物间的门,连城就昏睡在其中。

那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重物猛然击中,一阵尖锐的钝痛沿着心口蔓延向四肢百骸。他轻轻踏进去,然后在她面前蹲下。眼前依稀浮现的,却是那日灯花节,她藏在他黑色的披风里,只露出一张透白清秀的脸来,眼波流转,水汽氤氲,美得不可方物。

可是才一个月而已,她变得如此憔悴,像是曾经的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在一夕间死去,活下来的不过是个躯体一样。

恒泰原来从不知道,人的心真的会疼,并且疼起来会让人无法站直了腰。

“连城……喂——”他伸手触了触她的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温柔到疼痛的地步,“醒醒啊,女骗子,我来见你了,你睁开眼睛啊。”

然而连城听不见,这些日子她几乎都没有好好地合眼睡一觉,她实在是太虚弱了。

恒泰抱起连城走出杂物间,佟家麟一看顿时就眼红了。

“你给我放下她,你放下我的连城!”

恒泰刀样的眼光朝佟家麟射去,他拔出身边士兵的佩剑,唰的一下朝佟家麟抛去,佟家麟往前跑的腿顿时中了一剑,鲜血直流。

“你!你敢伤我儿子,我跟你拼了!”佟大人终于缓过了劲来,却正巧看到恒泰伤佟家麟的一幕,已经失去理智的佟大人手脚并用地朝恒泰扑过来。

郭孝哪能让佟大人伤了恒泰,当下将他摔了出去,佟大人摔在地上,摔得一脸血,他气得浑身发抖。

“富察恒泰!你带兵闯府,伤我爱子,殴打朝臣,我要和你没完。我要和你没完!我要告到皇帝那儿去!要你一家子都倒霉!”

恒泰根本不想听他说下去,他抱着连城大步走了出去,他将连城安置在马背上,然后策马往前奔去。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没用,连一个姑娘都保护不了,还口口声声说要报效国家!

恒泰带着连城一路飞奔,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荒野处,就是在那里有一间茅草屋,他撞破她行骗秘密的地方,那里生着成片的荻花,这时节,微风一吹,便是漫天荻花飞舞。

连城这一路颠簸,也终于是醒了,此时坐在马背上怔怔地瞧着恒泰。

这瞬间,荻花舞满天空,恒泰的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是怎样的。恍惚间,连城有种错觉,像是一切还在元宵节刚过的时候,那时候满街都是花灯,迎芳阁还在,丽娘也还活着。

可是一转眼啊,便是物是人非了。

恒泰见她醒来,翻身将她抱下马来,他拥着她坐在荻花丛里,他柔着声音问她:“还记得我吗?”

“记得啊。”连城喃喃道,“拉我上马的公子,救了我好几次的公子。”

“对不起,对不起连城……”恒泰听她声音破碎得厉害,心中那隐隐的疼又浮了上来,“最应该救你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对不起连城,我来晚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她清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他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脸无措的自己,“你有什么错呢?你是有钱人家的少将军,我不过是青楼里的野丫头,是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

“不要这么说自己!”连城低喝一声,用力将她抱进怀里,“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你凭什么不允许呢?”她声音仍旧是那样破碎的调子,听得人心里发酸,“你不知道啊恒泰,我什么都没有了,家没有了,娘没有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你还有我啊。”恒泰低低地凑近她耳边道,“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我还在这里,你还有我。”

连城心口一颤,不知怎么的眼睛一热,泪珠子便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从她跪在丽娘坟前说不再伤心的那一日起,她就收起了全部的悲伤。

她以为她能藏一辈子,可是这人一句简单的你还有我,就让她全部的悲伤化作热泪夺眶而出。

像是只要这人在这里,她全部的委屈就可以说出来,她呜咽着说:“为什么没有来,为什么要失约,为什么我这么难过,恒泰,你说我这么难过,这辈子还会好起来吗?”

“会的。”恒泰低声道,“我陪着你,就一定会好起来。你娘若是还活着,定是不愿意看你这般伤心,答应我,今天大哭一场,然后就忘记所有不快乐好不好?”

她眼中还有泪,她怔怔地望着他认真的脸,然后她撇撇嘴,号啕大哭起来。

“娘……我想我娘……”

“乖。”恒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着最珍贵的珍宝一样,耐心地哄着她。

“哭吧,我在这里。”

荻花如雪,洋洋洒洒地飘在半空,这仍旧有些清冷的初春午间,似乎极其安静地,在某个人的心中,开出了生命里第一朵艳丽的花。

富察将军得了士兵的传话,顿时惊得脸都白了。恒泰竟然不由分说地带人去搜佟府,这事若是传到皇上的耳里,他富察家都吃不了兜着走啊!

大惊之下的富察将军,当下让人备马,急匆匆地赶往佟府。

佟大人刚刚才擦过脸,嘴角边青一块紫一块的,得半个月不能见人,佟家麟腿上那一剑,直接刺入血肉,大夫说了,这伤没两三个月好不了,万幸是没伤着筋骨,否则这条腿算是废了。

佟大人心里已经将恒泰恨之入骨了,此时见了富察将军更是怒不可遏。富察将军一开始还极为好言好语地赔罪,但佟大人始终不领情,富察将军说到后面也是怒了,把佟家麟做的那些“好事”全抖了出来,两人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

佟夫人的轿子在佟府门前落了下来,她才和富察家的福晋说好了亲事,这一回府就看到富家将军和佟大人打成了一片,顿时又急又惊。

“快住手,哎呀别打了,自家人啊都是!”佟夫人连忙差遣下人上去拉架。

佟大人听佟夫人这么说,很是愤怒。

“什么自家人,谁和他是自家人!”

“就是,我富察家,怎么可能和你们佟家是自家人!”富察将军自然也极为不能接受佟夫人的说法。

佟夫人急得半死。

“哎呀老爷,你们先别打了,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你先听我说,我刚刚同富察家福晋说了亲事,把我们佟毓秀嫁给富察家的二公子。”

“我不同意!”佟大人抢声怒道。

“你不同意,你也要为女儿想想啊!”佟夫人眼尖地瞧见佟毓秀躲在众人后面,连忙一把将她拉了过来,这么大的动静,佟毓秀在房里肯定是待不住的。

“她怎么了?”佟大人瞥了佟毓秀一眼,“她又闯了什么祸?”

“不是,她有了!”佟夫人见下人拉劝不下,害怕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顾不得去管佟毓秀的名节了,反正亲事已经定下了,“佟毓秀她怀了富察家二少爷的孩子!”

“什么?”佟大人和富察将军异口同声道。

佟夫人当下就只好把事情都说了出来,当然也包括刚刚找富察家两位福晋的事情。

“不行,我不同意!”佟大人吹胡子瞪眼道。

“老爷,晚了,你想女儿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吗?”佟夫人劝道,“如今,两家就结为亲家息事宁人吧,富察将军,你怎么看?”

富察将军冷笑道:“这还要看佟大人是否愿意了。”

佟大人自然是十万个不愿意,这仇结大发了,但是自家女儿不争气,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能真就这么不管她。

“冤孽啊!冤孽!这儿子、这女儿,竟无一个能让我省心的!唉!”

“那我就等着当爷爷了。”富察将军大笑着回府,留下佟大人一脸憋屈地站在原地。

富察将军虽是大笑着回府的,但是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明轩叫来狠狠教训了一番,侧福晋自然是处处维护。事实上她是高兴得不得了,能娶上佟家的千金,这可真不容易,尤其明轩只是个庶出。

恒泰将连城安顿在一处静谧的院子里,又陪了她一个下午,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又吃了点东西,这才回了将军府。

他擅自领兵去搜佟府,这事他得回去领罪。

他踏进书房的时候,富察将军正在跟明轩训话,恒泰双腿一屈跪在将军面前:“儿子不孝,儿子擅自动用人马去搜佟家,请父亲责罚。”

郭孝站在一边,见恒泰如此这般,连忙上前替他开脱:“少将军是您的儿子,知子莫若父,今天的事情,虽然我们的确是兵也调了,人也打了,但这也是少将军疾恶如仇,他见不得那佟家麟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他恃强凌弱,少将军好打抱不平,这才引出来今天的一段事情。”

富察将军哼道:“这些我知道,否则你以为我能让你们进这个家门?”

“起来吧。”他冲恒泰道,“今天这事我就不追究你了。”

恒泰甚是意外,富察将军今日这般好说话,很是出乎恒泰的意料。富察将军又随便问了几句,最后问了恒泰如何处置那个姑娘,恒泰便说是给了点银两,打发她去投奔亲戚了。富察将军对此倒也颇为满意,没有再继续追问。

明轩站在一边很是愤愤不平,恒泰今天闹出这等大事,最后在富察将军这里不过三言两语就完事了,怎么想都觉得不过瘾。

“阿玛,你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你给我闭嘴!你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赶紧滚出去准备你的婚事去。”富察将军这偏心是明面上的,毫不掩饰的,他就是不喜欢明轩这个儿子。

“怎么?”恒泰很是茫然,怎么他出去了一天,一切都好像过了一年似的。

“你问问他做的好事!”富察将军实在嫌难堪,甩袖就走。

明轩完全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丢人,很是得意扬扬地跟恒泰炫耀了一番。

明轩说了半天,恒泰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府上的丫鬟春喜可是一直和明轩不清不楚的,这明轩要娶佟毓秀,那春喜又怎么办?

恒泰问了明轩这事,提议让他顺便纳了春喜,哪想明轩却冷冷地丢下一句我自有主意,不要你管就走了。

佟毓秀是双身子的人,这亲事可拖不得,当下两家人也顾不得去细算什么,只请人掐了个日子,直接迎娶佟毓秀进门。

只是成亲当天,将军府后门却有人抬了口棺材出去,恒泰正巧巡逻路过,一问之下竟然是丫鬟春喜,说是今早春喜迟迟不去吃早饭,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大家觉得不对劲,推开她的房门才发现她已经上吊自杀了。

恒泰忽然想起那天明轩的态度,心中隐约觉得春喜的死应该有隐情,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实在不适合去追究这件事情。

恒泰策马让棺材过去,等棺材抬远了才策马往前走。走了一段却正巧遇到佟家花轿来了,鞭炮声中,佟毓秀一身凤冠霞帔被扶了下来,明轩一脸高兴地牵着喜球领着佟毓秀走进将军府。

一片喜气洋洋,脸上找不到一点悲伤。

恒泰忽然觉得有些沉郁,明轩怎么说也和春喜在一起那么久,可如今春喜死了,在他脸上根本瞧不出丁点的难过之情。

棺材和花轿,多么可笑的两种存在,却一进一出都发生在将军府。

恒泰猛然一拍马屁股,骏马飞驰着踏尘而去。他一路跑出了街市,最后在连城暂住的小院门口停下来。

连城听见马蹄声,心中一喜迎了出来,恒泰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他完全不知道他的行踪早就被人发现了,发现他行踪的人正是江逸尘。

江逸尘一路尾随而来,此时见恒泰来这里竟然是见一个女子,顿时有些莞尔,这富察少将军还真是风流。

但是等那女子抬起头来,江逸尘就愣住了。

怎么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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