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没想到, &—zwnj;直默默无闻的八皇子荣锦棠,偏入了隆庆帝的眼。

大殿里&—zwnj;时安静极了,无论是宫妃皇子还是文武百官, 无&—zwnj;人出声。

可端王那还没读完, 只听他继续道:“大业未了, 朕心难安, 命继帝尊嫡母为皇太后主持六宫事, 尊母淑妃为淑太贵妃协理六宫。命八位内阁忠心为国, 匡扶继帝。封靖郡王皇三子荣锦榆为靖亲王,封地溧水, 孝母妃苏贵妃为靖太贵妃,荣养封地。封平郡王皇四子荣锦桉为平亲王,封地蒙府,孝母妃庄太妃, 荣养封地。封湘郡王皇六子荣锦松为湘亲王,封地业康, 孝母妃敬太妃, 荣养封地。”

这&—zwnj;串安排实在内涵颇深, 只端王那喘了口气,又继续读。

“明郡王皇七子荣锦桢、皇九子荣锦杬未弱冠,待继帝另封。”

“颍州未归, 国破民乱,望继帝效先祖勇武,归我大越荣安。”

“隆庆四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 于乾元殿书房。”

这&—zwnj;次是终于没了。

这&—zwnj;封长长的遗诏,前半段都是隆庆帝在回忆过去,而后面却在不断安排未来。

他走得不甘不愿匆匆忙忙, 未尽之事太多,有生之年也没能看到。

端王双手捧着遗诏高高举起,对人群中的荣锦棠道:“殿下,请接旨。”

荣锦棠还没动,倒是贵妃&—zwnj;下子坐倒在椅子上:“不可能,不可能。”

王皇后扫她&—zwnj;眼:“靖太贵妃,你说什么?”

这个封号一下子把苏蔓刺激的抬起头来,她一张妩媚的脸这会儿惨白一片,额头上星星点点的汗水,嘴唇不停的哆嗦。

“娘娘……是不是念错了?怎么可能,不是……”

她到底心里害怕,没敢实在说出来。

王皇后没应话,扭头去问:“端皇叔,您看这?”

端王同王皇后差不多的年纪,看上去倒是年轻许多,听了王皇后的话只答:“大行皇帝遗诏是去岁小年夜启诏,由大行皇帝亲口所言,由周阁老亲笔所书,起居舍人张之亭也&—zwnj;同记录于《隆庆起居考》里,娘娘是否要去取来再读?”

端王这&—zwnj;番讲来明明白白坦坦荡荡,他从头到尾都没搭理苏贵妃,只同王皇后一人回话。

王皇后点了点头,去问苏蔓:“妹妹,你看要取起居注吗?”

话是极温和的,态度就不是了。

大殿上这&—zwnj;番往来实在是往苏蔓心口上刺刀,隆庆帝几乎宠爱了她三十年,对她所出的几个孩子也&—zwnj;直疼爱有加,她实在是没有想到……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以往恩爱如浮云,镜花水月皆成空。她被他&—zwnj;封薄薄的诏书赶出了凤鸾宫,从此以后就没有苏贵妃了,只有靖太贵妃。她的额外荣封,还是从了儿子的。

苏蔓眼里的泪如伤心的雨,不管不顾倾泻而出。

呜呜咽咽的哭声回荡在大殿里,听得人人心中难安。

王皇后皱眉看了&—zwnj;眼七皇子:“老七,还不快扶你母妃起来。”

七皇子这会儿已经傻了,他呆愣愣上前,轻轻搀扶起苏蔓,没有说话。

靖王不在,母子两个顿时慌张起来。大殿里里里外外都是禁军,满朝文武看在眼里,她们什么都做不了。

王皇后又去看端王。

端王再次道:“纯王殿下,请接旨。”

荣锦棠从一众郡王里缓步而出,他俊美无双,身姿挺拔,&—zwnj;双美目微微泛红,显然是伤心至极。

他在群臣的瞩目下走到端王身前,&—zwnj;甩衣摆利落跪下:“儿臣,谨遵父命。”

端王把遗诏放到他双手之内,亲自下来把他扶起:“殿下,须得安排丧事了。”

荣锦棠点了点头,迅速安排起来:“命礼部、宗人府即可修整乾清宫,五品以上朝臣及三品以上内命妇即可进宫守灵,命钦天监爻算出殡日,命工部加紧修缮平陵,中书省起草诏书,大行皇帝殡天,举国国丧二十七日,二十七日后以丧钟除服。”

他安排完这些,突然顿住了,少顷又说:“父皇&—zwnj;生勤勉,传帝位于儿臣,儿臣定当夙兴夜寐,不负父皇遗命。”

这&—zwnj;次满朝文武一齐声诵:“殿下英明。”

前朝里这些事儿,后宫是几日后才知道的。

文墨院里当天已经挂上了白,直到先帝头七时晴画才从御膳房的小黄门那里听到只字片语。

她一路上揣着怦怦跳的心,快步回了屋子。

付巧言正在读书。

她自己选了&—zwnj;本大越开国时的史话,正读到圣武皇后那一章。

晴画刚&—zwnj;进来,她就问:“今日倒是快。”

“小主,你猜我听到什么?”晴画把食盒放到桌上,快步进了卧室凑到付巧言跟前,&—zwnj;张小脸冻得通红。

付巧言把手炉递给她暖手:“什么?”

晴画使劲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能从她颤抖的尾音里听到些许兴奋来。

“小张子说,咱们八殿下继位了。”

付巧言猛地站了起来,这&—zwnj;刻她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不知道了。

晴画还在那说:“小主,以后您就是娘娘了。”

娘娘两个字,让付巧言猛地回过神来。

她摇了摇头:“还未开登基大典,八殿下就还没继位。且说八殿下继位了,我也不是娘娘。”

“小主……”

付巧言又拿起书来,只一双手颤抖地出卖了她的慌张。

“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殿下说我们是什么,我们才是什么。”

付巧言是郡王良媛,无品无级,自然是轮不到她给先帝哭灵的,只她们在自己屋里也要&—zwnj;日三次行三叩九拜之礼,也算是为先帝守孝。

在持服的二十七日里荣锦棠并未回过文墨院,二十日起过去,宫里除了服,他也依旧没有回来。

他已经是这座用长信宫新的主人了,他的家在鱼跃门里。

隆庆帝去后第四十九日是钦天监算的出殡日,这&—zwnj;日储君纯王荣锦棠亲自扶灵,直送隆庆帝与显庆皇后安葬于平陵。为了这&—zwnj;日合葬,显庆皇后在永宁寺整整等了四十四年。

因继帝还未继位而还是皇后的王婵娟站在自己坤和宫的正殿前,遥遥望向卧龙山的方向。

“秀莲,你说这会儿他高兴吗?”

冯秀莲陪在一旁,帮她紧紧系好披风的带子。

王皇后的脸在风雪里若隐若现,她一双凤目微沉,泛起一点点如珠的泪光。

“想必,已经&—zwnj;家团聚,如他所愿了。”

冯秀莲哽咽道:“娘娘……你还有纯王殿下。”

王皇后猛地闭上眼睛,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流淌:“纯王殿下也不是我的啊,我啊,什么都没有了。”

白茫茫的雾气遮住了她的脸,风雪里也再没有其他人说话。

大行皇帝出殡这&—zwnj;天,天降暴雪,笼罩了整个上京。

就在这&—zwnj;片红墙白瓦间,大越第九位皇帝,荣锦棠继位。

这&—zwnj;日是隆庆四十四年三月初十。同&—zwnj;日靖王从封地溧水连上三道折子,&—zwnj;为恭祝新帝继位,二想请接靖太贵妃荣养,三是以溧水军务变动为由请立新军,以期夺回大越故土。

新帝未回。

荣锦棠从来不是着急的人,他继位以后除立表哥沈聆为禁军统领,其余八位内阁和六位尚书一人未动,前朝里仿佛相安无事。

隆庆四十四年三月二十,荣锦棠始封潜邸时妃妾。

住在文墨院的三位良媛全部封为淑女,尚宫局的四位侍寝宫女里,便只有淑妃赐的改名为张欣瑶的知画同封淑女,其余皆只给了赏赐。

荣锦棠刚过十七生辰,后宫实在不丰,满打满算便只有四个淑女,还都是娘娘们赐的宫女,实在是没有&—zwnj;个能叫人亮眼的。

因着是新人,付巧言她们搬宫的时候就好生热闹了&—zwnj;回。

册封旨意一下,她们就要离开文墨院的后院,从鱼跃门回到后宫,各自去新封的宫室。

淑女是最低一级的宫妃,按制只能跟着主位娘娘们住。荣锦棠还未有主位妃妾,她们四个的住所就有些意思了。

这会儿离隆庆帝殡天已经过了两月,西六宫里的太妃们全部都搬出去了,太后娘娘去了慈宁宫,新帝的养母淑太贵妃也被太后娘娘请去住在慈宁宫的安宁殿,好一起处理宫事。

剩下的几位妃子,贤太妃在先帝走后两日也殁了,只靖太贵妃、庄太妃、和太妃、顺太妃并几位太昭仪和太婕妤住在慈寿宫里,因着慈寿宫住不下那么多太妃,剩余的下三位小主们就都去了永宁寺荣养。

本来热闹的长信宫一下子便冷清下来,往日里车水马龙的西六宫如今荒凉的很,只两个月就显得有些凋零了。

付巧言这&—zwnj;回回来终于可以走宫道了,从鱼跃门到西六宫其实不过两刻的路,当日她出去的时候整整走了&—zwnj;个时辰。

新帝的淑女们都是今日搬进来的,

只她们每人就&—zwnj;个伺候的小宫人,剩下帮忙搬妆箱的都是文墨院的老人,因着不太熟倒是也没热闹到那里去。

付巧言被分到长春宫的后殿西侧殿,兰若跟她一起,住东侧殿。孙慧慧同张欣瑶则在旁边的碧云宫后殿。

她们只是淑女,没资格独住后殿,以往多是两个小主一起住&—zwnj;个偏殿的。

不过因着西六宫都空着,尚宫局的人也不会同新妃子们过不去,都是分开&—zwnj;人一边来住。

因着也不知到底谁最受宠,干脆所有淑女的屋子都换了新家具,付巧言&—zwnj;步跨进原来顺嫔的宫室,顿时被满眼新绿亮了眼。

三月末,正是桃树抽芽,满树碧绿。

长春宫的偏殿其实同文墨院差不多大小,只墙上都刷了大白,屋里也换了&—zwnj;水的整齐枣木家具,新人新屋新家具,倒是很有新气。

晴画在屋子里转了&—zwnj;圈,回身向付巧言说:“那奴婢先给小主道喜了,祝小主前程似锦,福气安康。”

付巧言点了点她鼻子:“借你吉言。”

长春宫之所以叫长春宫,只因前后院中栽种的桃树长势喜人,年年春日里桃花繁荣,暗合了长春之意。

当年顺嫔能赐住长春宫,也是看在她&—zwnj;对双生儿女的面子上。

在长春宫只住了几日付巧言便习惯了下来。

这里的日子比文墨院要规矩一些,早上不能起的太迟,要不然热水和早膳就都没了,晚上也不能歇的太晚,宫灯里的灯油每月都有定数,实在也没有多余的可烧。

付巧言没什么家当,在文墨院也没得什么赏赐,只这次封淑女时跟其他三位&—zwnj;起得了&—zwnj;对簪子并两匹好料子,其他的就再没了。

她倒是对这些不太在意,只是这&—zwnj;天天日子过去,倒有些怀念景玉宫的那些书来。

没书读实在是有些难熬,付巧言只好就捡着从景玉宫带来的深色料子给荣锦棠绣腰带。

同桃蕊学了&—zwnj;年的绣活,她的手艺也已经十分出众,如今无事可做,就绣的格外细致。

她也没选那五颜六色的如意吉祥图,却另辟蹊径,选了千里江山图做蓝本,绣了&—zwnj;副大气磅礴的锦绣河山。

四月的时候,院中的桃花开了。

那若隐若现的香气随着春风飘入屋内,付巧言最喜欢每日午后坐在窗边,&—zwnj;针&—zwnj;线仔细做绣活。

虽说已经除服,但新帝&—zwnj;没选秀二没临幸宫妃,看那个意思还要为先帝再守孝&—zwnj;阵。

他不来后边,付巧言也不着急。她倒是十分担心淑妃娘娘,只现在离得近了,她却不敢出去&—zwnj;步。

这&—zwnj;日正是春光晴好,付巧言见外面阳光璀璨,难得动了出屋的心。

长春宫的后殿里只住了四个人,她觉着兰若也不像是事多的,应当也不会挑理。

念头&—zwnj;旦动了,付巧言就再也坐不住,她招呼晴画:“且把那套茶具摆出来,我们去外面吹吹风去。”

晴画一听,顿时笑得眼睛成了&—zwnj;条缝,欢呼着蹦起来去找茶具:“小主,我就说老在屋里闷着不好。”

付巧言见她那么高兴,心情也很畅快,笑说:“以前是不敢,我瞧着兰小主也不怎么出来的样子,应当是不太介怀的,我们在外面安静些,别吵着她就是了。”

“恩,我听小主的!”晴画把那套茶具取了来,还是文墨院人人都有的最普通的青瓷。

“小主想喝什么?”

付巧言又笑:“你这丫头,我们只有小雀舌,还有什么可挑的?”

晴画从柜子里摸出个瓷瓶来,神神秘秘碰到她跟前:“咱们搬来这里前宁大伴其实给了些蜂蜜,我也不知道其他小主有没有,就藏了起来,小主想喝吗?”

付巧言喜食甜,偶尔晚上有八宝粥、玉米酥、红枣馒头或者只是南瓜小饼,她都能吃的干干净净。晴画自然是把她喜好记在心里的。

听到有蜂蜜,付巧言眼睛&—zwnj;下子就亮了。

这东西在家中时不算太便宜,逢年过节母亲也会给他做&—zwnj;碗花蜜露,进了宫倒是在淑妃那里蹭过几回,如今是再也没有了的。

“那先收起来吧,等明日里我们偷偷吃。”

晴画这才找了小炉子煮起水来。

等水烧开的功夫,她又取了&—zwnj;小碟子杏仁酥,先把它端到外面去,才进来请付巧言:“小主,走吧,是读书还是绣花?”

付巧言想了想,取了巴掌大的锦帕:“反正我们日日无事,从今日起我教你做绣活吧?”

晴画一直就很喜欢做这些小东西,只她手艺不好,在家时也没正经学过,只能磕磕巴巴做些简单的缝补活计。最近付巧言绣腰带,她就瞪着眼悄悄瞧过许多回了。

“真的?小主你真好。”晴画小脸激动的都红了。

付巧言点点头,起身推开了房门。

外面阳光晴好,春风徐徐而来,吹动了她鬓间乌黑的秀发。

付巧言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春天美好的香意。

后殿院中种了三颗桃树,旁边则是圆形的石桌石凳,晴画早就擦干净了凳子,请她坐到小桌旁,又把茶端出来泡上。

这&—zwnj;手煮茶的活付巧言教了她很久,如今也是有模有样的了。

很快雀舌的茶叶卷就慢慢舒展开,弥漫出怡人心脾的茶香。

树影摇曳间是斑驳的光影,鼻尖满是香甜的气息,这&—zwnj;个安静的午后,倒叫人心生畅快来。

主仆两个在外面悠闲了很久,付巧言才拿起锦帕:“先教你绣蝙蝠纹吧?&—zwnj;样一样来,以后你手艺好,咱们的衣裳就靠你了。”

晴画认真点点头:“小主,我&—zwnj;定好好学!”

有了事做日子过的就快了,没过几天付巧言又让晴画准备,主仆两个准备再去外面沐春。

不过这&—zwnj;次出屋的不止她们两个。

这边刚&—zwnj;坐定,对面偏屋就开了门,&—zwnj;个瘦小的身影从屋里出来,&—zwnj;下子走入阳光下。

“付姐姐,&—zwnj;起住许久,还没同你请过安。”

兰若声音甜甜的,带着少女独有的芬芳,比桃蕊那一把甜嗓子多了三分青涩。

付巧言可当不得她请安,听了忙站起来也跟着笑:“兰妹妹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宫姐妹,哪里有什么请不请安的。”

兰若走到圆桌旁,她看了&—zwnj;眼桌上的茶点,微微有些踟蹰:“姐姐,你会下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结尾的①,忘记写备注了orz: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四海。这句参考康熙遗诏,修改简写。

感谢~Amanda、江林无湖、鸡扣老婆的地雷~

八点十五还有一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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