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看着叶锦州,眼里满是失望之色,当初叶锦州要回国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阻止过了。

白荣凯当年见死不救唯利是图的嘴脸确实可憎,如果他还活着,她没有理由阻止叶锦州回来报复,但白荣凯已经死了十年!就算这个人有罪,但白穆是无辜的……白荣凯这般人,当年也没对他们母子赶尽杀绝,而是给了大笔钱让他们离开……如今他们生活的好好的,难道一定要回头将仇恨施加在另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吗?

那他们的行径和白荣凯又有什么区别?不,甚至更加卑劣。

况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愿意叶锦州把大好人生浪费在过去的仇恨里,冤有头债有主,冤冤相报何时了……叶锦州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

然而孩子大了到底不服管,叶夫人没能拦下叶锦州,一晃一年多过去了,人没有回来几次,每次电话里都和她报喜不报忧,只说工作繁忙。如果不是遇到许真的话,她至今还蒙在鼓里!

叶夫人看着叶锦州,叹了口气:“白穆在里面,对不对?”

叶锦州有些狼狈的避开叶夫人的视线,他没有办法对自己的母亲解释他爱上了仇人的儿子,沉默了几秒钟,说:“您怎么想到过来了?”

叶夫人见叶锦州至今仍执迷不悟,心中更是失望,声音也严厉了一些:“我问你白穆是不是在里面!”

叶锦州抿着唇,下颚线条弧度冷硬,没有开口。

叶夫人说:“好,你不说,那我自己去看。”说完就直接走了进去。

如果是其他任何人,叶锦州都可以阻拦,然后只有这一个人不行,他十分了解自己的母亲,表面看似柔弱,其实内里坚韧有主见,一个人在国外将他带大很不容易。

他也一直十分尊敬自己的母亲,更不可能对她做出任何不敬的举动。

叶锦州直直站在原地,这时候他其实应该立刻跟上去的,但是却忽然没有了跟上去的勇气……这里面是他最爱的两个人,而他们的见面,却意味着他必须做出抉择。

叶夫人直接路过客厅,来到卧室,推开门就看到了床上的男人。

男人一只手被拷在床头上,身形消瘦,气色灰暗,显然长时间的囚禁令他不堪忍受。他看到自己进来了,抬眼看过来,哪怕被这样对待,依然表情沉静,眼神淡然。

叶夫人看着他,眼前恍惚了一阵,这个人和白荣凯长的有些像,但眉眼更像他的母亲,那个漂亮温柔的女人。

她还记得这孩子小时候的模样,从小就乖巧可爱……他现在终于长大了,本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很好的生活,却被叶锦州的突然到来搅乱了,最后甚至还被剥夺自由关了起来。

是的,她是怨恨白荣凯,怨恨白荣凯当年的冷血无情见死不救,但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走了出来。何况这一切和白穆没有任何关系……

叶锦州和白穆的互相折磨,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被伤害的人痛苦受伤,施加伤害的那个人,难道就能获得良心的安宁吗?

叶夫人叹了口气,满含歉意的看着谢何,说:“小穆,你还记得我吗?”

谢何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她,他能从她的容貌中依稀看出和叶锦州相似的地方,然后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那个总是来他家里,给他带礼物陪他玩,笑容温柔的阿姨。

是啊……他为什么没有早点认出叶锦州,明明他应该记得他的……

“阿姨……”谢何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他认为叶夫人应该也是恨他的,毕竟他是白荣凯的儿子。

但此刻他没有在这个女人眼中看出任何憎恨,只有怜惜。

叶夫人顿了顿,认真的看着谢何,说:“对不起。”

谢何顿时惊讶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叶夫人说:“是我没有管教好儿子,我让他不要回来,但是他不听……我为他对你做的事向你道歉。”

谢何以为会被指责,或者被冷言相对,谁成想却听到的是真诚的道歉……这反而令他心里愧疚,面对这样一个豁达明理的女人,他到底有些动容,神色微整,“这和您无关。”

叶夫人看着这样的谢何,更是心疼,这孩子还是这么善良懂事……和白荣凯一点都不一样。如果谢何是个心黑手辣的狡黠之辈,又有着这样的恩怨,她恐怕很难对他产生任何同情,但他却是个这样好的孩子……

哪怕被这样对待和伤害,也没有迁怒憎恨于她。

叶夫人心里很难过,她微微摇头,“小州从小没有爸爸,自己一个人又要强惯了,我对他疏于管教,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我有一定的责任。对你造成的伤害也难以弥补……但是你可以放心,以后我会看着他,不会让他再去打扰你。”

叶锦州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来到门口,就听到这句话,仿佛浑身都冻僵了。

他应该庆幸,他的母亲并不憎恨白穆,更没有把恩怨带到下一代的意思,但同时他又感到悲哀,正因为如此,她不会允许他继续强迫白穆。

而除了强迫,他没有办法令这个人回头,更没有办法令这个人多看他一眼。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没有办法责怪任何人,只能责怪自己,他本可以获得这个人全身心的爱的,而他的母亲也不会阻拦他们。他近在咫尺的美好未来,被自己的冲动任性一点点亲手掐灭……最终变的不可挽回。

叶夫人看到叶锦州过来了,转头对他说:“钥匙拿过来。”

叶锦州没有动,他以前从来没有忤逆过叶夫人,但是这一刻他就是不想听话,不想放手。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母亲……他也不想听从。

叶夫人了解自己的孩子,她没有骂他,反而用一种舒缓平和的语气问:“你还恨他吗?”

叶锦州摇了摇头。

叶夫人说:“那你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

叶锦州捏着拳头,似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慢慢说:“我爱他,不想让他离开我。”

叶夫人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靠抢夺得来,唯有一个东西,是不能靠抢夺获得的,那就是人心。”

叶锦州脸色一白,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是他一直不愿意去想这一点。他将自己困在一个虚假的幻想里,只要这个人还在他的身边,他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然而叶夫人的话,还是毫不留情打破了这一切,让他不得不清楚的面对现实。

看看自己的行为到底是何等徒劳可笑。

是的……他早已习惯了掠夺,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都是靠自己去抢去夺,想要的东西,抢过来就好了。但是……他到底没有办法令一个对他失望至极的人原谅他。

叶锦州抬起眼睛,眼底一片悲伤无措。

叶夫人看着这样的叶锦州,这前所未有的悲哀之态,到底有些心疼,这是她当做眼珠子一样看大的儿子,如今落入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又岂是她愿意见到的?这也是她当初不愿意叶锦州回来的原因,因为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并不会有任何成就感。

她的儿子虽然看起来成熟稳重、手段强势,但终归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的内心也并不邪恶冷血,因为一时冲动而做了伤害无辜之人的事,一定会后悔的。

而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叶锦州不但后悔了,他还爱上了他所伤害的人……不可自拔。

叶夫人轻轻一叹,她今天已经叹气了好几次,“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会希望他过的幸福。我的孩子,我很爱你,当初阻止你回来报仇不是因为我懦弱或者愚善,而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幸福快乐,不是沉浸在仇恨里不可自拔……为此我可以让过去的事随风消散。这也是这么多年,我没有告诉你当年真相的原因,我希望你能在阳光下开心的长大,有自己的人生,不舍得你从小就被怨恨变的扭曲,更不会把你当做复仇的工具。何况那件事……虽然白荣凯有错,但他并不是凶手,而且他已经死了。”

“所以你如果真的爱白穆,就应该放他自由,因为真的爱一个人,不会舍得看他痛苦难过,你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更加后悔。又或者,你所谓的爱只是自私和占有……那么我更要阻止你,因为我不能看你误入歧途。”

叶夫人顿了顿,平静的看着叶锦州,道,“现在,把钥匙给我。”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将叶锦州从头到脚都浇的冰凉,他的爱,只会让他所爱之人痛苦……

叶锦州的手用力到发白,几乎颤抖,钥匙就在他的口袋里。

如果他真的爱这个人,就应该如他母亲所说,不舍得伤害他,放他离开。但又正是因为他如此爱着他,才不舍得他离开,只能用这样的手段留下来。

放走他,如同活生生的把心挖出来,留下他,仿佛一刀刀在自己的心上切割。

不论哪一种选择,对他而言都是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

叶锦州看着叶夫人,又僵硬的转头看了看谢何。

这个选择题如今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无法继续逃避,是选择自己一个人痛苦,还是选择两个人一起痛苦……真的到了必须选择的这一刻,结果似乎根本不必要思考。

既然如此就让他一个人痛苦吧。

放他所爱之人自由。

事到如今,他还能抱有什么可笑的幻想?难道他要继续执迷不悟,令他最爱的两个人同时失望难过吗?这都是他的错……

叶锦州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想要笑一下,但是笑不出来,他痛苦到想要死去。

许久,他张口吐出一个字:“好。”

这简简单单一个字,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意味着他终于不得不放手,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他所爱之人的世界里。

因为真的爱一个人,哪怕自己受尽痛苦煎熬,也只希望他能幸福。

而不是把他一同拖入自己的深渊。

叶夫人看着这样的叶锦州,看着这个从小倔强坚强的孩子露出这样脆弱悲伤的一面,心里十分难过。但是……有时候长痛不如短痛,拖泥带水犹豫不决,不过是给彼此带来更大的伤害罢了。

这个恶人,就让她来做吧。

叶夫人从叶锦州的手里拿过钥匙,亲自帮谢何打开,柔声道:“我让人送你回去,你的朋友一直在找你,他很担心你。”

谢何怔怔看着叶夫人,失神了片刻,轻声说:“谢谢你。”

叶夫人神色有些复杂,轻叹:“不用谢我,其实我该早点阻止他的。”

谢何摇了摇头,想说我还是应该谢谢你,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你的宽宏大量,他和叶锦州当年都小,没有经历这切肤之痛,而叶夫人,却实实在在失去了她的爱人,她当时该是何等痛苦绝望?但尽管如此,她仍旧选择了宽恕,而不是被仇恨蒙蔽双眼,选择走出深渊,而不是停留在过去不肯出来。

谢何站起来,他想他该离开这里了。

从此以后他和叶锦州再没有任何关系,叶锦州也不会再来纠缠困扰他,他可以放下过去重新让自己的生活走上正轨。这一切都是他所希望的,但是为什么……心里仿佛空落落的……

他其实何尝不是爱着对方的,只是那些伤害和隔阂刻在那里,那些侮辱和背叛无法原谅。

破镜难以重圆罢了。

“我走了。”谢何对叶夫人说,然后再没有说别的话,更没有同叶锦州说一句告别,就这样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叶锦州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一般,他不能动。

他怕动了,就会反悔,就会冲动,就会再次作出令所爱之人失望的事……

叶夫人一直看谢何走远,这才对叶锦州说:“和我回去吧。”

叶锦州眼底一片孤寂之色,他扯开嘴角,缓缓道:“给我几天时间,我把公司的事安排一下,好吗?”

叶夫人点点头。

……………………………………

谢何走出这里,叶夫人留在外面的司机恭敬的将他送了回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数百里外的另一个城市,难怪林然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他。

司机将谢何送到c城,这才离开。

就是觉得那模样有点小可怜……

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谢何回到自己的家,给林然打了一个电话,林然很快就赶过来了,他看着谢何憔悴消瘦的模样,心疼气愤不已!紧紧抱着他道:“叶锦州那个混蛋,他到底把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谢何轻声说,“让你担心了,抱歉。”

林然抱着谢何的手在颤抖,天知道他有多么担心,他很担心叶锦州伤害谢何,毕竟叶锦州就是为了报仇而来,他虽然报警了,但很久都没有消息,他害怕哪天得到的就是谢何的噩耗……时时刻刻都处在心惊胆战之中。

“我真的没事,叶锦州……他不会伤害我的。”谢何见林然不信,为了让他安心,又道:“而且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谢何没有让林然留下来陪伴他,而是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闭上眼睛,控制不住的又想起叶锦州来,他最喜欢抱着他睡觉,睡着的时候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样,总是把他抱的紧紧的,他会每天费尽心思做饭讨他欢心,还会撒娇耍赖,占有欲强的可怕,又喜欢吃醋妒忌……他看着他的眼神,总是爱意满满的,让人时刻都能感受到他炽烈的情感。

一开始这些是假的,但是后来呢?假的最终变成了真的,只可惜来的太晚。

谢何又想起叶锦州看自己离开时,那绝望如海的眼神。

没有一如既往的死缠烂打,没有那些哀求的言语,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可奈何的悲哀,因为这一次……是真的要分别了,连纠缠都再不能够。

谢何虽然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好在公司还有林然,一切都没有问题。

林然依旧对谢何照顾的无微不至,两人虽然时常在一起,但谢何却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没有再对林然表示任何亲近,反而还有些疏离,他觉得在自己还没有彻底走出来的时候就接受林然是不合适的。

林然看着谢何偶尔露出的忧郁眼神,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明白谢何内心恐怕还是没有放下叶锦州。

他没有步步紧逼,放下一段深刻的感情是很难的事,他愿意继续等待。

谢何为了早点走出过去,不得不用工作麻痹自己,每天都是最后一个从公司离开。

这天晚上深夜,谢何一个人从办公楼走出来,看到一个深沉孤寂的背影立在街道边,似乎已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叶锦州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黑发有些凌乱的落在额前,漆黑的眼眸深深望着他。

谢何的脚步停在原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冷漠的走开,而是看入叶锦州的眼睛,因为他知道,他只是来同他道别而已。

叶锦州喉结动了一下,过了会儿,他说:“我明天就走了。”

谢何没有说话。

叶锦州似乎也没有奢望谢何会对他有任何回应,他仿佛只是来完成自己人生的最后一个心愿,顿了顿,对谢何露出一个眷恋的笑容,声音低沉暗哑:“我爱你。”

哪怕从此以后你的世界没有我,我也一样爱你。

叶锦州说完那句话,又不舍的看了谢何一眼,然后慢慢的,果决的转过身,一步步离开。

谢何看着叶锦州缓缓离开的身影,眸中似有某种情绪涌动,忽然,他开口道:“我相信。”

他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是在寂静夜色里如此清晰,一字不落的的落入叶锦州的耳中。

叶锦州猛地转过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谢何。

他听到了什么?

在他就要怀着遗憾离开这里的时候,他终于听到谢何说我相信……他相信他爱他。

这一刻,叶锦州的世界里再没有别人,再没有其他,再感受不到一切,他的世界里只有谢何一个人……这一句相信,如同对他的宽恕。

他早已不奢望自己的爱可以被接受,但至少,他的爱是被承认的。

仅此足矣。

叶锦州的嘴唇颤动了一下,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谢何陡然变了脸色,迈开步伐飞快的向他冲过来!同时大喊让开!

让开什么?叶锦州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谢何猛地推开了!与此同时,一辆车子飞快的开过来,将谢何重重的撞飞了出去,车子的后视镜撞上了叶锦州的手臂,紧紧贴着他的身体擦身而过,烈风如同刀一般刮在他的脸上!

叶锦州跌坐在地上,他听着耳里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他看着谢何的身子摔落在地上,然后鲜血从他身下流了出来……视线一片血红。

不……不会的……

叶锦州的手臂无力的垂在身侧,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走过去。

他想要把谢何抱起来,又害怕会碰到伤口,眼里满是无措和绝望,这时候他想起应该先打电话求救,于是飞快的拨打了求救电话。他做完这些,俯身对谢何颤声道:“不要紧,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死的……”

谢何感觉自己浑身骨骼都碎掉了,他知道自己恐怕撑不下去了,但是却没有任何害怕恐惧,反而眼底浮现一片释然之色,他咳了一下,断断续续的说:“还、你了……”

叶锦州呆呆的看着谢何,恐惧令他几乎无法思考,“不要说话了……别说了……”

谢何确实也没什么力气说话了,他望着叶锦州,笑了一下,那笑容,一如曾经的温柔,那双眼,仿佛昨日深情重现,他说:“命还你了……”

这场恩怨……他的父亲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既然是他父亲引起的这场恩怨,那么就由他来彻底偿还吧,如此,就真的再也不相欠了。

如此,就真的结束了。

叶锦州看谢何闭上眼睛,仿佛浑身血液都流空一般,他低头唤着男人的名字,可是这个人再没有给他丝毫回应。

救护车响着鸣笛声赶了过来,医生们冲过来,他们飞快的检查了一番,很快确认人已经死了,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叶锦州却似乎对这一切无所察觉,他只是怔怔的看着白穆,轻声道:“你醒醒,你醒醒啊……”

医生过来劝叶锦州,说人已经死了,但是叶锦州根本不听,他反而紧紧抱着白穆,怎么都不肯撒手,依旧温柔的看着他,说:“你醒过来啊,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你还的,真的不需要……”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叶锦州感到怀里的人已经有些凉了,他更紧了拢了拢手,似乎想要温暖一下怀里的人,这时忽然脸被打的侧过去。

叶锦州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他慢慢抬起头,看到叶夫人站在他面前,用一种悲哀的目光看着他。

叶锦州似乎终于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人,他声音嘶哑:“妈……”

叶夫人看了眼叶锦州怀里的白穆,眼底浮现悲伤无奈之色……但是这时候,她必须要冷静理智,因为她的儿子需要她。

“放手吧,他已经死了。”叶夫人说。

叶锦州听到这句话,忽然就哭了,无声的流着泪,像个孩子一样。

叶夫人轻轻道:“你可以哭,但是不要让他白白浪费了性命。”

……………………………………

十年后。

叶锦州一天夜里,又一次忽然从梦里醒过来,他又梦到了白穆,想起了他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

这句话,他想了整整十年,都没有想明白。

白穆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

如果是恨他,为什么要奋不顾身的救他?如果是爱他,又为什么要说把命还给他,如此的无情决绝?

叶锦州抬起手,他的无名指上带着两枚戒指,两枚戒指紧紧挨在一起……叶锦州低头轻轻吻了一下戒指,眼底浮现怀念的神色。

没有你的世界,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日每一夜,煎熬就会更加重一分……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念你。

叶锦州醒来后便再无法入睡,他第二天早上去了医院,叶夫人前几年开始便病重不起,后来一直住在医院,叶锦州几乎每天都会去看望她。

十年时间,被病痛折磨的叶夫人苍老了许多。

叶锦州来到她的床前,慢慢帮她削了一个苹果,但其实这时候,叶夫人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她看着儿子,视线落在他手上的戒指上,眼神难过。

她的儿子,终归还是没有走出来,他的心已经随那个人而去了,如今不过是一个,为她而活的行尸走肉。

叶夫人慢慢的抬起手,放在了叶锦州的手上,她说:“我死了,你该怎么办?”

叶锦州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眼底浮现痛苦的神色,“你不会死的。”

叶夫人笑了,人都是会死的。

叶锦州陪叶夫人说了会儿话,然后接了一个电话就离开了,他在公司忙到很晚,半夜的时候接到医院的通知,说叶夫人去世了。

大约是因为早有准备的缘故,这一次,他没有上一次那般慌张无措,冷静理智的来医院处理了后事。

叶夫人下葬的时候,叶锦州看着那黑色的棺椁。

那句不会死,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人都是会死的……但同样又是人,总是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不愿意承认,你所爱之人,终有一天会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叶锦州看着叶夫人下葬,看着墓碑被立起来,他转过眼视线落在一旁,和这边崭新的墓碑相比,旁边的墓碑经过了十年的风吹雨淋,早已变的陈旧,被时光打上了无情的痕迹。

我所爱的人都已经离去了,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叶锦州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个陈旧的墓碑,三十多岁的男人,却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他低声说:“我一直想问问你,那个问题的答案……可是等了这么久,你会不会已经忘了我呢……”

抱歉,我其实不想让你等这么久的。

叶锦州将自己所有的资产都捐了出去。

一个月后,他的尸体被人在家中发现,他死的时候表情很平静,一只手握成拳放在身前。

下葬的时候人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的手掰开,原来手心里是两枚已经磨的有些发旧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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