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呢?我们属于哪个阶层,对于社会阶层造成的束缚,我们又怎样想呢?

沿着艾米斯的诗可能有助于我们找到答案:诗里的那个叙述者来自哪一阶层?

我们首先可以肯定他不是贫民,因为一个贫民的语言一定是毫无特色的。他也不是中产阶级,因为能发现阿伯达斯的公共建筑设施存在着严重问题并加以指责,而且毫不惧怕引起争议的人不可能来自中产阶级。他更不可能是个上层人物,因为他使用的语言是诗歌。诗歌的创作需要才华。学识和不懈的努力,而这些,上层人物是不具备的。他那犀利的目光。嘲讽式的幽默。对埃文斯和里斯夫人这对可怜的中产阶级人物的复杂并带有喜剧色彩的同情心,加上他对艺术的敏感,这一切都表朋他拥有一个特殊的身份。

我们不妨假设这个叙述者根本不属于任何一个阶层。他来自一个未曾命名的群类。我称之为另类(x类)一族。之所以把另类人归到某一“类”而不是哪一个阶层,是因为你不可能生下来就是一个另类,你的出身以及成长必然带有贫民或中产阶级的烙印。你只能通过转变而成为一个另类,或者,说得更清楚些,只有当你艰难地发现自己具备了另类的一些特质,尤其是好奇心和独创性这两种特质时,你才取得成为另类的资格。

这样的发现是将你从阶层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的唯一途径。加入另类往往需要你远离父母和家乡,放弃忍耐和克制之心。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城市中来的年轻人,专心致志地从事“艺术”,“写作”。“创造性工作”——任何一件能真正将他们从老板。主管的监督下解放出来的事情——这就是孜孜以求的另类。若是能成功地利用自己的才华,这些年轻人最终会成为羽翼丰满的另类。

另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波希米亚人?”(过去对放荡不羁的艺术家的别称。一译者注)这种老式说法可能使我们在脑海里对另类有了些概念,同样,“有才气的人”这种叫法也有助于我们的理解。

有些另类是知识分子,但大部分却不是:他们当中有演员、音乐人、艺术家、体育明星、“著名人士”。富裕的嬉皮士。坚定的国外定居者和较有天赋的新闻从业人员。喜爱这些人的文章的聪明读者,一在作者栏里发现他们的名字就迫不及待地想往下读。

另类是“自我培养”的人(这里借用了怀特·米尔的说法)。他们是自由职业者,从事着被社会学家称为“自治工作”的职业。如米尔所言,如果中产阶级“永远是别人的人”,那么另类根本不隶属于任何人。

不受人管辖正是另类的一个显著特征。他们思想独立,不受社会习俗的约束,举止和行为都自由自在。他们热爱自己的工作,有敬业精神,工作没完成便决不放手。他们的脑子里根本没有“退休”这个词,这个概念只对那些受雇于人。为挣一份工资疲于奔命的人有意义,而那些人通常都鄙视自己的工作。

做一个另类就如同拥有了上层人物所拥有的大部分自由和一部分权力,只是没有他们那么多钱。另类人可以算是“没钱的贵族”。

只要熟识了另类的一些特征,就不难将他们辨认出来。先来看看他们的衣着和表情。另类完全按照自己喜爱的方式穿着打扮,他们从不刻意修饰以取悦于人,因为他们觉得没人值得他们下这样的工夫。因此,他们穿得很舒适随意,而且通常都有些“不羁”。其实只要永远按照比别人的要求差一级的原则来穿着,就能达到这一效果。

如果要求穿礼服打黑领结,那么另类就会穿一身暗色套装(剪裁守旧、样式土里土气),却系一个颜色醒目的领结。如果要求穿西装,他就干脆省却领带这一环节。假如要求“随意”的穿着,那么另类就会穿一条破破烂烂。打满补丁的牛仔裤,或是一条灯心绒裤,这条灯心绒裤要么污迹斑斑。要么就洗得褪了色。如果别人穿的是游泳衣,那么另类很可能就一丝不挂地来了。另类在挑选脚上的穿着时以舒适为主,从不关心其款式是否流行,因此他们的鞋(比如凉鞋和“莫卡辛”鞋——北美印第安人穿的通常用鹿皮制的无后跟软鞋)总给人一种非常适合在柔软的松针上行走的感觉。

另类每年都要在这个国家购买大量的休闲马甲、法兰绒衬衫和徒步旅行靴,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从L.L.Bean 和“大地尽头”这两家店里购得的。另类喜欢在大多数人穿西服便装或漂亮服装的场合下穿这些衣服。另类很少穿能被人一眼认出的名牌服装,就算穿,他们选择的牌子也都是新颖独特的——而不是“百威”、“USA饮酒队”这些牌子。

但是,他们并不愿意人们对此做任何评价,而且显而易见,就连对他们的品牌稍加留意都会被看作是不礼貌的行为。做一个另类,无论是男是女,和一个能一眼看出是哪个阶层的人呆在一起时,随便他(她)怎么打扮,那身衣服都传达着这样的信息:“我比你更自由,更气定神闲。”或者——在一些极端的场合下一一“我比你更聪明,更有意思:请别让我感到厌烦。”

另类绝不会为该选一件黑色雨衣还是米色雨衣而发愁,因为他们根本不穿雨衣:他们要么任由雨淋,要么找个地方暂蔽一下,等雨停了再出来:他们可不是时间的奴隶。

另类中很少有发胖的,因为他们从事大量的体育锻炼,这一方面是天性使然,另一方面,在他们眼里,运动实在充满乐趣。早在三十年前,在中上层阶级接受流行报刊的指导开始慢跑之前,另类就已经在锻炼身体了。最受另类喜爱的体育运动是:一时兴起玩的触身式橄榄球赛,酒意微醇时玩起来最棒。

另类对几种常见的宠物避之不及,相反,他们更愿意喂家养丛林狼、臭鼬、孔雀和食蚁兽这样一些动物。另类很可能带性伙伴出入社交场合,却并不加以介绍。但大家都知道,他们的性伙伴当中有几个曾在与社交活动极不相宜的时候怀了孕。另类处理婴儿屎尿的手段就算不让中产阶级人士瞠目结舌,也够让他们大开眼界的,比如用网兜,或是背负式婴儿袋。

另类选择的居所附近通常会有一个很有特色的食品店和一个挺不错的葡萄酒店。另外还可能有一家Army and Navy服装店,或是一个能买到休闲服的徒步旅行用品商店。为避免无聊,他们常去附近条件不错的公立或大学图书馆读书。一个选目精到的报刊店也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这些人还会读英、法、德、意等国家的期刊。

另类觉得该搬家了,就搬走,完全自己做主,不像雇员那样,老被老板们牵着鼻子走。另类喜爱自己的居所,但有一天他们发现不再喜爱这地方了——例如,这地方正飞快地向中产阶级或贫民靠拢——他们就立即搬走。他们的房子都不在“开发地段”,相反,位置都有些古怪——比方说,在山坡上,或是牢牢地扎根在两座摩天大楼之间。他们的房子(当然,对这些人来说,永远不会是个“家”)往往是旧的,而非新的。原因之一,旧房子比较便宜;其次,向别人夸耀一所年头已久的老房子,就等于是宣告自己不与那些迷醉于”新潮”的幼稚美国人为伍。

另类鄙视那些旨在炫耀身份地位的大众做法,因此他们的房前一般都没有车道。他们的车就停在大街上,样式落伍,而且基本上没有擦洗过。另类关于汽车的种类和状况的一条不成文的法则是:无论哪种标贴一一大学或其他的东西一一都不会出现在后车窗上。也许只除了黑白两色的。在二战期间标志着最低汽油配额的“A”字标贴,可以作为崇古做法而允许其存在。毫无疑问,另类会回避大道和高速公路这些专为中产阶级准备的枯燥无味、没有特色的道路,他们更喜欢驾车缓缓行驶在“迷人”的乡村道路上。

另类一族大性喜爱通过模仿进行嘲弄,他们房前的草地和庭院永远不会给人留下美好的印象,相反,往往散发着强烈的讽刺意味:他们的前院没有草坪,地面上可能铺着砾石、沥青或是水泥(有时水泥面漆上了明亮的绿色),也可能是杂草横生。碎石散落,甚至会引人注目地种着大麻。

另类除故意制造出中产阶级效果外,还可能会模仿贫民的一些做法,例如,摆放几件丑陋得令人啼笑皆非的草坪装备或是砌一圈滑稽的花墙。可无论怎样装饰,他们的前院永远给人以毫无生气的感觉,因为对于另类来说,房屋临街的一面无关紧要,幽闭的后院才是真正的去处。在那里,你可以避开别人的耳目,尽情玩乐。另类欢迎客人在自己家过夜,但他们从不像中上层人士那样指定哪些客人可以“留宿”。客人们不住客房,而是睡在空余的沙发上或是睡袋里,夜间可能有人不断进进出出,更别提一大早的忙乱景象了。

要想最简捷地描述一间另类的起居室,你可以这样说:凡是精美的室内装饰杂志所推荐的东西这里一概没有。他们的指导原则就是一定不给人以刻意效仿的印象:屋里可能会有一只用作伞架的大象脚,还可能摆放着一些猫、狗、企鹅和蜥蜴的标本——他们这样做可未必是想表现动物标本剥制艺术。屋里到处都是些女里女气的布料和织物——奇特的窗帘,散垂下来的坠着流苏的披肩,博物馆风格的壁布。墙上挂着的图画强烈地反映出主人不随波逐流的品质:大胆的裸体画(有各种年龄和性别的人)以及比基尼环礁或是瓜达卡纳尔岛的地图。他们从不挂为中产阶级人士所钟爱的南塔基特岛和加泰罗尼亚的地图。咖啡桌上放着的杂志是《琼斯大妈》和《原子学家学报》。

当你发现自己坐得离地板越来越近时,你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纯粹的另类了。一间完整意义上的另类起居室里根本不会出现家具的腿,屋里任何一个表面一一一坐着用的。吃饭用的。斜躺用的——距离地板的高度都不超过十二英寸。地板上要么光秃秃的,要么就散乱地铺着地毯。地毯的产地也都很不寻常,比如像尼泊尔和洪都拉斯这样的地方。房间里通常还安放着一个不是非常干净的燃烧的壁炉。他们之所以装壁炉,与其说为美化居室,还不如说是为了享受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做爱的乐趣。屋里还有大量的书架,上面塞满一排排的硬皮书,大部分书籍的出版日期都远在五十年代以前。

另类经常看电视,但从来不看任何带有说教意味的节目。他们把国家教育台看成是对文化的一种威胁。另类的电视机上通常都摆着一只集市上常见的凸眼。他们喜欢看老经典影片,比如电影“我爱露西”和“渡蜜月者”。他们喜欢体验第五十次观看疯狂的“杰克·格里森未来厨师杯”和“露西杯”高尔夫球赛时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通过这些爱好,另类表达了自己对伟大而崇高的古典主义的敬意。他们经常收看现场直播节目。只为能一睹某些意外差错闹出的笑话——足球比赛被搞得一团糟,公共演说手稿被一阵。狂风吹散,总统、州长、议员、市长、高级神职人员在发表临时讲话过程中出现的失态行为,等等。另类们至今还念念不忘,约翰·F·肯尼迪总统就职仪式上枢机主教理查德·库欣祝祷时讲台失火那一刻,站在台上的大人物们丝毫没有察觉到的那一缕缕不祥的黑烟。

饮酒:另类饮酒不是为了炫耀地位或显示酒量,而是想拥有一种平静的醉酒感觉。他们发现,喝伏特加和杜松子酒是达到这一目的的最佳途径。当然,有的另类也毫无节制地喝白葡萄酒。尽管另类喝的并不多,他们还是喜欢大量地购买便宜的酒,而且专门买虽。没有名气却品质优良的烈酒,像Beefeater杜松子酒和Cuttv Sark苏格兰威士忌。他们这么做当然背叛了广告的上当受骗者,也就是中产阶级。在另类的住所,一加仑装的酒瓶子随处可见。

另类很少在固定的时间吃饭,他们只有在饥饿和适宜的时候才会产生吃饭的愿望。和上层人士一样,另类吃饭的时间偏迟,而不是偏早;而且由于席间不断有人讲笑话或是编排些丑闻诽谤中伤别人,因此一顿饭可能会吃很长时间。另类的菜肴绝少类似中上层人士常吃的“法式菜”或“英式菜”:他们的菜更倾向于北美风味。土耳其风味。或印度支那风味以及素菜。“有机餐”和“营养餐”。

另类通常不愿到饭店就餐;因为他们不像某些人那样惶惶然,必须在地位较低的人面前趾高气扬。发号施令,来满足自己的怪念头,从而使自己获得一种身份上的保障。像另类这样既思维敏捷又富有洞察力的人早就明白:你若是足够聪明,那么在家里会比在外面吃得更好。许多另类喜欢的食物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比如说草药茶。柠檬伏特加。用石磨面粉烤制的食品,等等。另类偶尔也会预先不给任何通知就突然不再吃那些带有异国风情的食物,转而如痴如狂地迷上了地道的美国菜,除了苹果馅饼、火腿、热狗、汉堡包、辣椒、和火鸡之外别的什么都不吃。但是无论另类的菜肴风格如何多变,都不会脱离以下这两个特点:(1)好吃;(2)用不著称赞。因为好吃是理所当然的。除了偶尔喝的苏特恩白葡萄酒(sauteme:法国著名白葡萄酒产地。一译者注),或者饭后的钵酒,另类的酒通常是干味,但很好喝,而且从来不需就品质进行讨论。

若想鉴别某次宴会是否为另类之间的宴会,在其他方面都难分彼此的情况下,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稳操胜券,那就是,无论主人准备多少酒,来宾都会全部喝掉,绝对不会有剩余。而且,连主人最后也会傻了眼:就连家里的存酒,也所剩无多了。

另类天性见多识广,因此他们不知不觉地熟悉了很多城市的街道布局和路标,比如伦敦。巴黎和罗马,有时甚至连伊斯但布尔和卡拉奇的情况也知道一些。这一方面是和他们乐意了解更多新事物的习惯分不开的;另一方面,无论何时何地,他们对人都怀有强烈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因此,另类的兴趣集中在历史、文学、建筑和美学品味等方面。(批评阿伯达斯中心广场的那个人刚好处于传统的中心。)

无论一个另类从事何种工作,他都会阅读大量的书籍。他们把读书看作人生体验中自然而然的一部分,这部分和“体验”同等重要,而且较之体验更为有趣。另类从不参加任何读书俱乐部。由于他们完全依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图书,因此人们常听到他们抱怨当地的书店经营者的眼光是如何媚俗,如何不可救药。另类的读书兴趣极为广泛,他什么样的书都读,有时甚至会翻翻畅销书,但是他们读这种书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看看里面是否还像以往一样充斥着陈词滥调。一般来说,另类都“念过大学”,但如果有谁给他寄来一份校友刊物,他通常会看也不看就连同其他垃圾邮件一起扔掉。

由于另类完全自主,因此他们探索的也往往是一些非同寻常的边缘学科,比如,他们可能狂热地研究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诗体学。晶洞状物以及十一世纪法兰西北部教堂法衣等问题。要是另类一时心情舒畅,突然唱起歌来,他们的神态很可能出自巴罗克时代的歌剧,或者出自《唐磺》(莫扎特的著名歌剧。一译者注),或者是《弥赛亚》(亨德尔的著名清唱剧。一译者注)。就连他们平时吹的口哨,其曲调也都来自经典的保留剧目。一个真正厉害的另类,能一个音符不差地把贝多芬的四分位吹下来。另类擅长演奏乐器,但几乎都是人们意想不到的乐器:他们不拉小提琴,不吹竖笛。他们弹奏美乐风琴。自动竖琴或者用鼻孔吹奏鼻苗。

虽然另类对“有创造性”这个词深恶痛绝,认为它在日常话语里体现的意思是追求时尚,容易伤感以及心理上的不成熟,这完全是中产阶级的性格体现。不过他们还是以一种创造者的态度来对待事物,当然也就是一个批评者的态度。一个另类会毫不费力地去想象他自己正在创造一件现代美术品、一出戏剧或一件建筑作品。因此,就电影来说,另类对导演风格的兴趣,丝毫不亚于他们对表演风格的兴趣。

尽管一个另类可能会深诸欧洲教堂建筑,甚至包括十五世纪礼拜仪式的一些优美典雅的习俗,但除了个别的婚礼和葬礼之外,他从来不去教堂。不仅如此,他认识的人中也没一个去的。在他们看来,不知是谁想出的去教堂做礼拜这样荒唐的念头,简直太让人难堪了。如果在公共场合被迫低头祷告,那么另类就会偷愉抬起眼来审视周围那些更顺从习俗的人的表情,观察人们的姿势和衣着。

另类通常自己给自己制定规章制度,因此就摆脱了社会习俗的束缚,这就意味着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作家,正如戴安娜·特里林所言,“如果人人……都想成为作家,这不仅仅是因为当作家可以使人出名,还因为艺术家的生活自由自在,你可以自己制定准则。”

另类很健谈。他们语言学得很出色,因此就想当然地认为,如果你仅仅因为自己是个美国人或因为眼界狭窄,就甘愿这辈子只讲一门语言,那可真够丢脸的。另类不像中产阶级和上中层人士那样,只会讲一两个装饰门面用的外国词,如guurmet(法语,风味美食);arrivderci(意大利语,再会);kapu(德语,完蛋了)。他们能把法语、意大利语、德语或西班牙语整段整段地翻译过来,有时甚至连俄语和中文都行。另类肆元忌惮地使用污言秽语,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是否要赢得别人的尊重,但他们说起脏话来总会产生一种强大的修辞效果。而且不像贫民老把“操”(focking)挂在嘴边,他们只是偶尔用“操”做个修饰语,而且从来不会把“g”的音省略掉。

跟大多数人比起来,他们可能更喜欢把一些人——通常是那些“人民公仆”或中产阶级的偶像——称为“傻冒”。这一点说明,在一般情况下,另类有啥说啥,并不使用委婉语,比如他们坚持让自己的孩子使用“阴茎”和“阴道”这样的科学词语。

但他们也并不总是直言不讳,有时也说委婉语,但和彬彬有礼的人使用的目的不同。他们喜欢反用委婉语,或者通过模仿来嘲弄他人。他们最爱用的是一些低俗小报上刊登的既能使读者心照不宣地领会其讽刺挖苦之意。又能避免被人说成是诬蔑诽谤的委婉语。因此当一个另类眉头稍稍抬起,称呼某人为“坚定的单身汉”时,我们就可以推断出,他指的是“充满激情的同性恋”。同样,正如尼尔·迈克伍德所说,“小明星”是对妓女的一种讽刺性的说法:相应地,“经常做伴的人”指“情人”;“疲劳”(或“过度疲劳”)的意思是“醉倒在公共场合”;“爱玩儿”指的就是“乱交”。说一个年轻女子“苗条”就是说她。即将死于厌食症”,如果一个另类在使用委婉语时语调中加入足够多的挖苦暗示,他就是在用这个委婉语表达讥讽的效果。因此,当谈到一个可怜的家伙的盗窃癖问题时,听起来就像在这句话的前后恶毒地加上了表示怀疑的引号。

一个世纪前,马修·阿诺德在对英国的社会阶层进行了仔细的审察后,确定了划分阶层的标准三分法,并继而阐述到,每个阶层里都有这样一些人,他们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个阶层,想从里面出来。他把这些人定义为“异类”。很大程度上是这类人在美国的对应者组成了另类这一群落。其中有些成员来自社会上层,例如戈尔。维达尔(美国著名当代作家,擅长非虚构性的写作。一译者注)。有的人,比如詹姆斯·琼斯,原本是贫民,甚至可以称之为赤贫的农民。一个另类可以是没受过什么教育的人,就像琼斯那样;也可能受过很完备的教育,就像那些毕业于那几问要求严格的大学,而且在学校里培养了智力和审美两方面信心的才华横溢的小伙子们。

简言之,另类构成了一个“无阶层”的阶层,他们在美国社会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在那里,“交易”这种人生观无法再横行元阻。另类身上所特有的傲慢无礼的态度。聪慧的头脑、冷嘲热讽的说话方式和昂扬的斗志,使他们从束缚住其他人的阶级牢笼中逃离了出来。那些担心另类的性格特征可能会“非美国化”的人应该意识到,事实恰恰相反,这些人身上流淌着真正的美国血液。马克。吐温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塑造了一个典型的另类,当他初次把这个人介绍给读者时,他说,“哈克贝利·芬来了,又走了,全凭他自由的个人意志。”虽然他们的地位是无法继承的,虽然他们毫不注重礼节,但自由的精神使他们成为一种特殊的贵族。在某些方面,他们类似于E·M·福斯特笔下的“敏感,得体,大胆的贵族阶层”,这个阶层的成员“敏锐地感受着自己和他人的内心世界,……细致得体而不手忙脚乱。”而且“他们具有大量的幽默感。”“他们又踏上征途了,”福斯特说,为自己看到的景象所振奋,“一支不屈不挠的军队,但还不是一支能够永远取胜的军队”:

当权者看到他们的价值,便想方设法地网罗他们,利用他们。当权者借用了许多招数:埃及的祭司、基督教的教会、中国的行政部门以及其他很多值得一试的绝招。但他们不断从网里溜出来,跑掉了……

如果说想象力贫乏,理解力有限的人竭力想钻进中上层社会,那么,那些有着天赋过人的心智和洞察力的精英们则正在奋力摆脱束缚,准备走进另类的行列。只有超然于阶层混乱造成的压抑和焦虑的另类,才是一个真正享有硬币上所允诺的自由的美国人。也只有在另类的世界里,一个美国人才能躲开曾腐蚀了无数人的野心和妒忌。早在1845年,托克维尔就预见到美国政府排斥贵族化行为准则将会产生的恶果。“欲望仍处在极度膨胀之中,”他写道。“而能够满足这些欲望的手段却一天比一天少。”因此,“这些在内心燃烧着。膨胀着。受了挫的欲望,开始隐秘地。徒劳地咬啮心灵,我们随处可见心灵遭受的痛苦折磨。”

目前,另类一族的阵营还不够强大。可是,会大起来的,因为许多人尚未意识到他们已接到邀请,他们最终会加入到另类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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