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你继承了多少财富,你的工作是否可靠,你的居住条件怎样,你的外观如何,也不论你的私人车道的形状和面积,你家起居室和前廊的摆设,你的饮料的甜度,你吃正餐的时间,邮购什么商品,也不论你上的学校在什么地方,你对它有多少敬畏,以及你读什么样的书报——只要你一张口说话,你的社会地位就暴露无遗了。“一个人的言谈永远是他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地位的告示牌,”约翰·布鲁克斯针对现代美国人的生活,把本琼生三个世纪以前的发现换了一个说法。本琼生说:“语言最能表现一个人。一张口,我就能了解你。”十七世纪的道理在二十世纪的今天显得更具有真知灼见,因为我们今天的生活,恰恰存在一个尽管不为本琼生所知但数量庞大的中产阶级,他们唯恐自己的语言冒犯了别人,因而对那些能巧妙地显露等级地位的表达方法心醉神迷,像委婉语、雅语和伪脏话,如“Golly!”(老天哪)但我们首先应该意识到,要准确地讨论语言的等级意味,是相当困难的。尤其是谈论别国的而非自己的等级和传统,就更是容易出错。英国人H·B鲁克斯一贝克,在他最近为理查德·巴克的《重访上层与非上层》(1978)一书撰写的上层和下层用语之美国部分中,就错误地理解了美国的等级用语。掌握这门专业要花费数年时间,能在大西洋两岸都保持精确的听力也绝非易事,后一点已是共识。因此,布鲁克斯一贝克所谓的上层美国人回避的二十六个表达法便显得错误百出。

例如,他告诉我们非上层人士才说“affair”(活动),而不说“party”(派对)。可任何阶层的任何美国人都明白,这两个词完全不搭界,讲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af-fair”是指商业性的饭局,比如沉闷的聚餐会或招待会。如果你打算玩个痛快,你不会去参加“affair”,而是去参加“party”,除非你是去进行“1ove affair”(偷情)。布鲁克斯一贝克还告诉读者说,贫民阶层才把钱说成“folding stuff”(折纸)。不对,这是个已经老掉牙了的俚语。今天的人们常说的是“mazuma”和“green back”(绿背)。贝克又认为,美国的贫民阶层把上层穿的“tuxedo”(燕尾服)说成“tux”(礼服),他又错了,上层人士会认为这两个称呼都是低层用语,他们说“dinner dress”(晚餐服)或甚至“black tie”(黑领结)。这是等级更高的人们的用语。即使是在把我们这位英雄从“燕尾服活动”(即黑领结派对)送回家的交通工具这点上,贝克也犯了错误。贝克坚持认为,贫民阶层会把这种车说成“limo”,而上层人士说“limousine”(加长的豪华轿车。一译者注)。都错了。事实上,贫民阶层说“黑色闪光的大凯迪”,(有时候则是“凯迪”),中产阶级才说“limousine”,只有那些专为葬礼或酒吧聚会一类事务出租车子的人,才会背地里称其为“limo”。那么,上层阶级的人们究竟如何称呼这一交通工具呢?他们说car(车子),比如他们只说:“帕克,十一点左右我们要用车”。

布鲁克斯一贝克的疏漏有效地提醒了人们,要想正确解释语言的等级暗示是要冒风险的。托克威尔的预言中出现的失误,对于警告这种过分自信的态度,也派得上用场。托克威尔过高地估计了“民主”一词所具有的消除等级差别的威力,他臆测这种新型的政治组织方式会极有效地铲除语言和文字风格当中的社会等级差别。当他举目环顾十九世纪中期的美国,发现满耳是千篇一律的词藻,于是构想出一条适可而止的等级界线:“在似乎本来就庸俗和看上去显得有教养的语言表达之间,不应做什么区分。”他总结说:“语言里的混乱,一点不比社会中的混乱少。”然而,这片大陆上发生的变化已经证明,他对语言和民主社会的理解都出了差错。事实是,正因为这是一个民主国家,等级差别比任何其他地方都更加生机勃勃。而语言,非但没融合成一个无社会差别的共同体,反而出人意料地滋生出更多的社会等级符号。实际上,语言和社会都没有什么不可理喻的地方,因为这里的每一个普通人对此都很清醒。他们会向从事调查的社会学家们指出,语言是判断一个陌生人的社会地位的最有效的工具。有人发誓说:“一点错不了。一个人刚一张嘴,你就明白他是怎么回事了。”

由于这里的等级制度比英国的更加扑朔迷离,语言的意指与南希·米特福德于1955年在她那篇讨好的文章《英国贵族》中划分的“上层”和“非上层”相比较,实在是要更多。更微妙,简单的一分为二的类别区分实在不足以描绘这些指称的实情。于是,一旦要讨论语言在美国社会里的等级含意,首先需要注意的就是一些绝对的等级差别标志,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现象,很可能就是双重否定的用法,这个表达使贫民阶层与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区别开来。比如,“i cant get no satisfaction”(意为“我不满意”。正确说法是:i cantget satisfaction 或者i can get no satisfaction。一译者注)。你在大公司董事会和管理阶层的会议室里,或者参加豪华晚宴的贵宾之中,或者在楠塔基岛海滨的一艘六十五英尺长的双桅帆船上,是不可能听到这类语言表达的。相反,在临时工棚,汽车修理铺。工人酒吧里,你会听到大量这类的说法。其次是特殊的语法和有人称的助动词用法,比如“Hedon’t”和“i wants it”。(正确的兑法是:“He doesnt”和“i want it”。一译者注)这并不仅仅是“口误”或“语法错误”,这种说法将说话人与使用另一种英语的人们在社会等级上区分了开来。这两种人也许会向对方表示尊重,但绝不会成为朋友。他们分属不同的等级,即便他们打算相处,也一定会把对方看作古怪有趣的动物。而不太像同类。

语法在中产阶级和下层之间划出一条界线,发音和词汇的选择将上层阶级与中产阶级分隔开。尽管每个人都可以有一套个人化的等级划分标志,但我发现下面这些语言差别是最值得信赖的。用来表现(或显示)自己的“文化经验”的词语,对于中产阶级尤其危险,比如crepes(法式薄烤饼。一译者注),中产阶级常常读成“craypes”。这类错误也常常出现在人们炫耀自己熟知异国风情的许多词语里。比如法文词“未婚夫”(fiance)(尽管中产阶级更喜欢用“男朋友”),他们经常会将它的最后一个音节重读,变成了可笑的fee一on一say。同样的还有上层阶级常说的“司机”(driver),在中产阶级那里成了show-fur。有些人会认为,将Amherst一词中的h读出来(阿姆赫斯特),尤其能精妙地显示中产阶级身份,另一些人则不以为然。“钻石”(diamond)一词,上层只发两个音节,中产阶级就会读成三个音节。类似的情况如“美丽”(beau-tiful)一词,上层发三个音节,而到中产阶级那里,成了四个单音节词,bee一you一tee一full。中产阶级尤其喜欢把一些“大”词的第二个音节用重音读,这些词包括“exqu-isite”(精致优雅的),“despicab1e”(可鄙薄的),“la-mentable”(殷勤的),“hospitab1e”(好客的)等等。而那些急于流露自己不容置疑的等级的人们倾向于重读第一个音节,当然,顺便也让人注意到自己的英式风格并由此产生敬意。

中产阶级越是与艺术经验纠缠不清,风险也就越大。例如,他们很喜爱“patna”一词(铜锈绿色。作者此处指古典艺术品的色泽。一译者注),但总是忘了该重读第一个音节。源自文化历史的显赫姓名同样不能随意使用,尤其是英国传统中的姓名,比如亨利·珀塞尔。里根总统的前任顾问艾德温·米斯三世在一次电视采访中,就不慎暴露了自己可疑的家庭背景。他选择用“大有裨益的”(salutary)一词来展示自己的良好教养,而没有用“有益身心的”(Wholesome)或“有利健康的”(healty);但他的发音告诉人们,他脑子里想的是“致敬的”(salutory)这个词。这是典型的中产阶级作法,选择那些“大词”,却犯下可笑的错误。“enormity”(穷凶极恶)一词通常能暴露社会等级中不幸者们的真实身份,他们总喜欢用这个词来强调“大”这一概念(误当作“enormous”一词的名词而混用,一译者注),例如,“那鲸鱼的身躯太庞大了(原文为“The whale was of such anenormity……”,意思变成了“如此穷凶极恶”。一译者注),水池子几乎容不下它。”(贫民阶层会说,“那鲸鱼真大,它们怎么也放不进水池子里。”)优雅,是对中产阶级的致命诱惑,这个阶级指望依靠它将自己与上层的傲慢无知和贫民阶层直率的粗鲁区分开来。

在中产阶级那里,你会大量听到“prestigious”(有威望的)一词,于是会不由得猜测过去二十年里这个词之所以逐渐替代了“distinguished”(杰出的),“noted”(知名的)或者“respecte”(令人尊敬的)这几个词,会不会和一场全国性的灵魂调查有关,小赖特·米尔斯发现,“Pres-tige”(威望)一词实际上暗含贬义。他说,“从词源上看,它意味着用变戏法似的花招让人眼花镣乱。”他还说,在法国,威望这个词总能引人在情感上产生联想,这类联想与欺诈和制造假象的艺术或至少与机巧有关。在意大利和德国,情形也是如此。只有在美国,这个词才与声望有关。回想一下,我在谈论高等学府时,竟也不知不觉大量借助了“威望”一词的含义。

这类等级区分标识中,有些直白简单,有些则细致微妙。上层和中层有一套特别的词汇来描绘乏味的或令人不快的社交场合。他们会说“tilesome”(令人疲倦的)或“tedious”(冗长的),而比他们阶层低的人会说“boring”(没意思)。当他们说“upset”(沮丧)、“distn3ssed”(郁闷)甚至“cross”(烦恼)时,下层人会说“angry”(生气的),“mad”(气死人)或甚至“ssre”(闹心)。另外,上层人士表达赞许时也有一套专门的用语。贫民阶层当中没有人会说一样东西“super”(出类拔萃的,富有英国风格)或者“outstanding”(出众,预科学校用语),因为这就好像一位贫民阶层妇女在逛商场时不停地感叹“divine”(真有吸引力)。“darling”(真迷人)或者“adorable”(多可爱啊),听上去做作得刺耳。非上层的说法是“nice”(挺好)。

然而,正是中产阶级对高雅绚丽和优越的追求产生了最有趣的效果。我们已经明白,外来词使用尤其表现出这个阶级的弱点。这个阶级的人会说“graffiti”(涂鸦,原指古罗马墙壁上的粗糙刻画,今指在墙上胡乱涂抹的文字。一译者注),并相信“chiluvinism”(沙文主义)跟性侵犯有关。具有“准等级感”的名词复数也是经常易犯的误用,例如,中产阶级人士会“颇有学识”他说aphenomena (一个现象)、a criteria(一个标准)、a stiata(一个阶层)和amedia(一个媒体,可能是指一份报纸)等词,而实际上这些词都是复数。他们还会说一位名气不小的作家是a literati,而这个词的意思是“文学界”,是复数集合名词。中产阶级还以为“context”(语境)一词是“content”(内容)一词更庄重的形式,因而会说“我不喜欢这本书的‘语境’,全是些鲜血淋漓的东西。”而当一位海岸官员报告旧金山湾的严重漏油事故时。他想像“cross”(穿过)一词在这种场合未免太俗,所以他用了“几只船‘transit-ed’(运行过了)海面。”在一连串文理不通的表达后,一个中产阶级人士又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揭了自己的老底,于是会在一个稀松平常的词,比如“pnxcess”(过程)后面缀上一个表示等级意义的复数后缀,以至于把这个词读成process-ess,以期重新标榜自己的身价。中产阶级所有这类表演恰当地解释了洛德·麦尔伯恩的结论,他发现:“无论上层还是下层总有些优点和可爱之处,但是中产阶级完全是一派做作。牵强、虚伪。矫饰。”

所有的阶层,有时中上阶层除外,都因为倾向于用“home”(家)一词代替“house”(住宅)而大大降等,中产阶级似乎尤其喜欢说:“他们住在一幢漂亮的50万美元买的home里”;或者,地震之后,“他发觉自己的home摇晃得相当剧烈。”我认为,我们可以追溯“house”一词自什么时候起开始失宠于中产阶级。首先,“home”这个词是房地产商人用来促销的称呼,也就是让那些未来的主顾想象他们掏钱购买的不仅仅是一堆砖瓦。塑料贴面和护墙板,而是一个温暖。舒适的爱巢。此后,顾客们出于以下原因,开始欣然、热烈地接受“home”一词:首先,中产阶级喜爱使用广告中的陈词滥调;其次,和那些房地产经销骗子们一一样,中产阶级喜欢从这种幻想中汲取宽慰,因为你能够用钞票买来爱、舒适、温暖等等,至少可通过多种渠道获得这些东西;最后,从本质上说,中产阶级都是清教徒,同时对社会舆论噤若寒蝉,所以在他们虚伪的脑子里,“house”这个词暗示了一些不清不白的瓜葛。人们把养老院称作“rest home”;但在称呼“妓院”时,总离不开“house”这个词,如bawdy house,whore house或者sporting house。从没人听说过“home”有什么坏名声。不过也有例外,比如,“猫宅”(cat home,指妓院,一译者注)又怎样解释呢?非常遗憾地,“house”就这样被淘汰了。同理,Madam(夫人,亦有妓院鸨母的意思。一译者注)这个词从来就没在美国的中产阶级中流行过。奇怪的是,用“home”描述家的人们也会纵容一些特例。他们从来不说hach home(海滨住宅),而说beach house(海滨小屋)。

由于如今房地产生意的各种阴谋诡计,“home”或者其他似乎恰如其分的称呼,的确常常象征一些相当具体的东西,比如房地产开发商在自己巧取豪夺的地皮上偷工减料盖成的狭小的、装模作样的建筑物。这些“家”一般座落在乡下某个不幸的角落,那地方既无历史文化,也无任何典故值得夸耀。在缅因州、新罕布什尔州或佛蒙特州,人们不会说“一幢有两百年历史的。带白色护墙板的‘农舍家园’”。只有中产阶级住在“home”里。如果经济条件每况愈下,他们就会卖掉“home”,搬到“mobile home”(可移动住宅,以前叫带拖车的活动房屋)里,或者motor home(汽车住宅)里去。

中产阶级喜爱的广告词绝不止“home”一项。“请到living forum(起居“论坛”)来!”当一名公司职员的太太把你请进客厅(living room)里时,你可能会听到这样的说法。再有,“我想我把你的外套忘在‘reception galleria(接待‘廊’)里了。”她实际上说的是前厅。又或者,“您想现在就直接上楼去您的‘s1eeping chamber(‘寝阁)吗?“(chamber一词有英国味。一译者注)由于需要通过自觉的消费主义去幻想权力和成功,中产阶级会本能地采纳广告商用-wear(…穿着)这一后缀构成的合成词,毫不害臊地称呼家里所有的衣物“wears”:

footwear

nighewear或sleepwear

leisurerear

stornwear

heachwear

swimwear

citywear

campuswear

eyewear(即spectacles,眼镜)

neckwear

……等等。

另外,-ware(…用具)一词构成的复合词也让他们感觉很受用:

tableware

dinnerware

stemware

barware

flatware

htchenware,以及

glassWare 或者,当他们心情极好的时候,会把玻璃器皿说成“cryS-tal”(水晶器具),而他们效仿的对象——上层人士——仅仅简单他说“g1asses”(玻璃杯)。作为广告的受害者,中产阶级还喜欢大量运用“designer”(设计师)一词,用来意指什么东西是“美丽的”或“珍贵的”。所以,印有昂贵图案的纸巾一旦被称作“设计师纸巾”,就不再显得愚蠢和难看了。中产阶级使用的涤纶浴中,就是带闪闪发亮的细线那种,也经常被称作“设计师浴中”。

由于中产阶级追求修辞上的假斯文,广告用语常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满足他们的心理。又由于一心企盼向上攀登,他们还想象,语言的高雅绚丽一定能加速这个进程。所以我们会听到enormity,salutory,duplicity(双重性),当然还有gourmet(美食家)。“戏剧仍然有某种恰如其分的nicety(优点)”,一位演员在电视采访中如是说,事实上他指的是delicacv(雅致),当然他也同时暴露出了自己是一名中产阶级人士,正垂涎更高层的地位。最近一张宣传单上使用的广告词(为某份以东北部一个城郊居民区为对象的新杂志作宣传),是一个能说明中产阶级假冒斯文的好例子。那个镇子原来很有等级,如今已经被对下面这类修辞反响热烈的人们无情地接管了:

这个不同凡响的地区代表了一种生活方式。这是一种生活风格,一种品质良好的生活……特别晚宴上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餐具……菜肴精美的饭店……阅读一本好书……这是最上乘的生活……宁静的优裕……不落俗套……美女和优雅人士风范……《杂志》会让您与一群远离尘嚣。目标高越的人们一道分享他们的梦想。才华和成就……《杂志》的读者是充满智慧和敏锐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杂志》就是您!”

不稳定的心态与势利心理元与伦比的熔汇,炼就出一种精巧的均衡,这才能使中产阶级的信心和勇气立于不败之地。

土里土气的文雅,也是航空公司和机场的惯用修辞特色,而光顾这里的人们九成是中产阶级。如果你不能从飞机场对“舒适、方便和毫华”等概念的特殊理解中心领神会到这地方不可救药的中产阶级意味的话,你多少可以从他们那些矫饰韵语言中悟出些什么。比如,他们总是突如其来地声称自己很“国际”,甚或像休斯敦机场,称自己“洲际”,哪怕是出于最微不足道的根据——一架飞机起飞片刻后又降落在墨西哥的阿尔普尔科或者加拿大的阿尔伯达。坐这些航班你其实感觉不到任何国际性的迹象,例如使用外币或讲外语,或不管用什么方式感受到“国际”气氛。

至于在飞机上使用的各类口语或书面语,它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吻合了中产阶级的强烈需要,用词务必虚张声势。此类表达当然不一而足,从motion discomfort(速度不适),flotiltion device(漂浮装置)到teverages(饮品)和nondairy creamer(非乳品咖啡奶伴侣)。最近在一次从纽约到伦敦的班机上,我听到乘务员声称:“您在对盥洗设施进行使用时吸烟是不被允许的”,而非简单的“请不要在盥洗室里吸烟”——中产阶级假斯文的绝妙例子,简直就是对这种特性的定义。跨大西洋飞行的诸次航班上提供的菜单表面上是在标注“饮食的成分”,其实是在兜售各类免税商品,包括“设计师”领带和围巾。这些小卡片简直是假斯文活生生的展示厅。有一次我乘TWA(环球)航空公司的飞机旅行,发现那儿的菜单出于一时疏忽大意,将饮品写成了“drinks”(酒水),当然这完全是上等阶层的用法,不过一般情况下绝无疏漏,尤其是在描绘菜肴的时候(我的语调已经有点夸张了):“第戎(法国地名,以盛产芥茉闻名。一译者注)煎里脊,珍品嫩牛腰肉配淡味奶油芥未酱,青豌豆,同时奉上波米斯葡萄种植园的佳酿。”另一道菜被称作“配套奶油嫩花椰菜。”更有甚者,“基于此前多数乘客的选择,如果您的主菜意向无法得到满足,请接受我们真诚的歉意。”其实只须像一位有教养的人通常说的“某些菜点无法供应”、“卫生间禁止吸烟…就足够了。

不过“toilet”(卫生间)一词并非中产阶级的用法,他们更喜欢说“1avaiories”(盥洗室)或“restrooms”(洗手间),这样的称呼更委婉,而且当然标志着他们的文雅。

中产阶级还珍视他们拥有的一整套用委婉方式说的脏话。假如你听到身旁发出这样的感叹:“Holy Cow!”或“Holy Moses!”(用来替代人们常说的“Holy shit”[见鬼]或“Jesrs Christ”[他妈的]),或者听到有人说“某人完成了a whale of a job(鲸鱼般大量的工作)”,说话人无疑是位中产阶级。有一点让人难以置信:在经过二十世纪中期数不清的折磨和丑闻之后,已经看不到那个一度用0Pshaw!或Botheration来表示o hell!(见鬼)甚至Shit!(狗屁)的阶级遗留下的任何痕迹了。——但我们又发现,美国陆军准将多泽尔将军在逃脱了残酷邪恶的意大利绑架者的魔掌之后,对几周来经历的奴役和羞辱这样道别:“回家可他妈真好(doggone good)。”中产阶级坚持用ex-pecting(要有了)或者siarting a family(要做父母了)来取代pregr1ant(怀孕了)一词。另一方面,贫民阶层对怀孕会说beingin afamily way(要居家了)。

再者,仿佛出自一条不成文的法规,我们所有人如今都用“做爱”这个词来代替性事。尽管如此,上层阶级仍然立场坚定。据吉利·库柏称,“有次我听到我儿子在宴请他的朋友时说:‘妈咪说的,pardon(抱歉)这个词要比fuck(操)差多了。”顺理成章地,只有在中产阶级那里,你才会听到称假牙做denture(牙具),称有钱人做wealthy(富裕的人),把死称做passing away(去了),或者pass over,(贫民阶层可能会说某人is takento Jesus[去见上帝了])。其他诸如,酒鬼被称为Peopie with alcohol problems(有酒精问题的人),傻瓜是slow learner(学习速度慢的人),或者称为underachievers(表现低于智力水准的人),发疯是mental illness(精神疾病),吸毒是drug abuse (滥用药品),瘸腿是handicapped(有身体障碍的),有时候,作为委婉语之最是the chalienged(有身体困难需要克服的)。贫民窟是inner city(城市腹地),坟场是cemetery (墓园)或者memorialpark(凭吊花园),这就是那些容易受广告感染的人的专用词。至于那些习惯于把贫民阶层称作supporting classes(谋生阶层)的社会学家,你可以很有把握地判断,他们是坚定的中产阶级。

几年前,有人终于发现,中国餐馆里“甜酸肉”,这道菜中的“酸”(sour)字,会在中产阶级顾客的大脑中引起一些不快的联想。于是标准的“中国”餐馆纠正了自己的错误,换上一个更安全的说法:pungent(浓烈的)。安稳的上层仍然说——其实是坚持说——“甜酸”,用这二方式表明,他们已察觉到了方才那种不光彩的强作掩饰,但他订:强烈反对这种行为,至于中产阶级,他订〕任何时候都会被飘到耳边的委婉表达吸引。尤其是当有人在推销什么的时候,一声“香甜浓烈”就能博得他价〕的欢心。

中产阶层在委婉语的丛林中穿行并不光是因为这有助于躲避事实,这一喜好还出自他们对奢华的渴慕。大多数委婉语都有助于满足这一欲望,因为使用它订〕就可以增多音节,而中产阶级经常会混淆数量,份量和价值。乔纳森·斯威夫特曾经把音节想象成具有重量、密度。具体比重以及其他一些纯粹物质特性的物理实体,从中汲取乐趣。当代的中产阶级似乎正忙于实践斯威夫特的这种观念,但却将他的反讽剔除得一干二净。因此,他们不会说now(现在),而是很有力地说as of this time(当此之时)。他们也不说later(后来),而是说subsequenily(继之而来),这就像他们打扮得光鲜整齐去购物的把戏一样。休·罗逊在他那本宝贵的《委婉语和其他含糊用语辞典》(1981)中,确立了最重要的原则:

委婉语越长越好。原则是……委婉语应该比它们取代的词要长。它们应该字母更多,音节更多,通常用一个词的地方则要用上两个或更多的词。这部分是因为盎格鲁一萨克逊的忌讳语和脏话一般都很短;还因为,多个词语有助于绕开一个观点,而不是直截了当地但白观点。罗逊随即整理出一套恰如其分的、伪社会科学性质的“模糊或虚饰指数”,目的是使委婉语和代词之间的关系量化。指数值越高,音节的数目就越多,婉语修饰的成功率也就越高。罗逊的算术细节当然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注意,在“福普指数”(FOp Index)当中,把prostitute(卖淫者)一词与whore(妓女)一词等同的指数是2.4,跟harlot (娼妓)一词等同的指数是1.4。在罗逊的“福普指数”中,数值最高的说法来自一位前内阁成员对他的“厨娘”的称呼:“秘书个人助理一特别

活动”。“福普”婉语系列中这一指数高达17.8,估计接近永久不败记录。

典型的中产阶级成员唯恐被人判定为社会地位无足轻重,因此像明智的哲人或者“管理者”一样雄心勃勃地为赢得名声而运筹帷幄。因此,要他抵抗频繁使用多音节词的诱惑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委婉得莫名其妙。的确,有时候很难明白,究竟是婉语修饰的冲动使他发出多音节,还是出于对委婉语能赋予文字重量和光彩这一效果的向往而采用此种修辞手法。这样的问题常有发生:有人会说他从事的工作是废铁行业,甚至是循环或者回收利用工业,但不会说他是一名垃圾工人。他甚或会说他做“垃圾生意”。描绘职业的委婉语似乎尤其需要多重音节。在许多大学里,从前被称为bursar(掌管财务者)的人如今都叫做disburement offcer(财政支出官员),这就像undertaker (殡仪员,有人可能认为这个词已经足够委婉了)如今被称作fyneral director(丧事指导)一样,都多出了两个音节。更进一步,如果“丧事指导”可以变成“‘悲痛治疗师(grief therapiat),于是“职业等级”和准医学虚饰就能弥补音节上的损失。“卖”(selling)被抬高为“零售”(retailing)或“市场销售”(marketing),或者更高级的“货物流转”(merchandising)——音节恰好都翻了两番。以此类推,当“销售经理”(sales manager)摇身一变而为“货物流转副总裁”(Vice-President,Merchandising)时,音节则翻了三番。在电话里提供“信息”的人如今提供的是。“查询服务”(Dirwtoty Assistance),获得了音节增加一倍的光彩。一些考察职业等级的社会学家们发现,“药师”(druggist)在十五种职业当中排行第六。但只要增加一个音节,也就是把这一称呼改作“药剂师”(pharmacist),这一职业迅速上升到第四名的位置。

中产阶级在淡化无情事实或美化现实的同时,制造委婉修饰中需要的多重音节。这完全是为了避开任何“令人沮丧”的因素,但同时亦可关注词语的光彩。因此,“监狱”(prison)变成了“管教机构”(correctional faci-lity),“罢工”(strike)变成了“工作停滞”(work stoppage)或“工业行动”(industrial action),“痛苦”(pain)成为“不舒适”(discomfort),“谋杀”(murder)成为“害命”(homicide),“自杀”(suicide)变成“自我减毁”(self-deliveance),“死”(death)则是“致命”(fatality)。另外,只有三个音节的“贫民区拆迁”(slum clearance)成了有五个音节的“市区改造更新”(urban renewal)。“核子装置”(nuclear device)取代了“核弹”(atom bomb)。这样做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语气缓和了许多,两个多出的音节也是重要因素。由于骨子里并不宽宏大量,例如罗纳德·里根,中产阶级一直憎恶支付小费,他们觉得这实在无异于敲诈。但当你把“小费”(tip)叫作“奖赏金”(gratuity)时,这个字就会大大减弱其刺耳程度。

能够用多重音节提高中产阶级地位(按他们的观点)的场合实在是不胜枚举。这里我们可以列出数例。据认为,以下左边列的词要比右边的更响亮高雅:

鸡尾酒

饮料

群体

人们

职位

工作

即便(albeit)尽管

车行道

马路

采购

燃烧

台球单间

弹子房

洗涤

优裕

富(或“有钱的”[loaded])

当下之时

现在

大规模

相遇或遭遇到碰见

行进

质询

继之而来

后来

终结

停止

利用

在地方层次上地方的

有时候,增加音节的冲动会使中产阶级的语法更接近贫民阶层的标准。甚至超过了他们自己平常能认可的程度。由于感到“此前”(previous)比“以前”(vefore)更优越,他会说“我没有去过此前的那里(i had not been there previous)。”这就像在水门事件听证会上,一名警员作证时出于不满“去”这个字的等级感,在证词中说:“然后我们就wepoond(反应,响应)到门厅井进了办公室。”

被动语态非常有助于满足中产阶级对多重音节的需要。比如电视记者会说:“没有伤害情况出现”(八个音节),他的意思只是“没有人受伤”(只有四个音节)。同理,伪拉丁语是另一种有用的等级技巧,比如“in aca。demia”(在学术机构里)有六个音节,当然要比只有四个音节的“in col1eges”(在大学里)高级,就像有五个音节的in thesuburbia(在郊区)比四个音节的in the suburbs 上档次,同时还表示说话人熟悉古典发音。(一个真会说拉丁语的人恐怕会要求更准确的表述:in suburbiarm),不过这里姑且不论。还有一种方法有助于达到增加音节的目的,即词语误用,这就像航空公司的乘务员们处理“use”和“usage”时的作法。一瓶花香浴液(以前叫浴盐)的说明很有等级地标着“使用指南”(Usnge Directions)。

我们可以根据中产阶级(而非贫民阶层)的这个习惯推测他们和极端恐怖主义组织之间的渊源:一番狂暴之后,他们会留下communiques(正式公告),而非notes(纸条)甚至messnges(便条)。一位温和、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编辑一定会忙着挥动他的蓝铅笔处理中产阶级的语言表达。科尔曼和雷沃特有次间一位男士,他是否比他父亲的境况要优越,他作了肯定的回答,并解释说:“我有硕士学位,但我父亲只读完中学。这意味着我能够进入就业的高薪阶层。”见到这番话,编辑会一笔划掉“意味着”一词后的所有(二十个)音节,代之以“我能挣得更多”。电视里《重访新娘》的广告词会说:“这个礼拜,塞巴斯蒂安的饮酒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了”。编辑此时只需在“问题”一词上划叉,说话人不幸的中产阶级身份就会隐蔽得多了。

就像托克维尔和惠特曼曾经意识到的那样,由于一种特殊的地位焦虑深深地烙刻在美国的制度中,凭藉这种中产阶级增添音节的习惯,你就可以避免过分的小心谨慎。这种习惯有时候会扩散到其他等级并令其受感染。在剧院里,你甚至会听到相当有等级的人们说“one-acters”而非“one-acts”(一幕)。我们无从得知究竟是谁认为vo-calisi(声乐演员)要比singer(歌手)一词来得响亮,但所有等级的美国人都会问:“唱片里的声乐演员是谁,最高法院建筑上的徽记镌刻的是“法律之公正平等。”一本叫《就在华盛顿》(1981)书中,E·J·艾泼怀特指出,那些在严肃、智慧和资格方面享有牢靠声誉的人们不会需要多重音节,而只会刻上一个词:“公正”。因为他们在详细考察所有的五个音节之后仍会感觉,一个词足以说明所有的问题。美国人就不同了。除非使用这套术语,否则他们会认为自己的社会等级会随着单词中流露出的谦逊和稚嫩而大打折扣。

在我们开始更加详尽地考察贫民阶层特有的习语之前,我们还应注意另外几个中产阶级身份的标志。格外钟情于隐喻就是一项,例如”磨磨蹭蹭地停下来(grinding to ahalt),或者“囊括全部范围”(run the gamut),或者,“让人心有余悸”(bogging themind)。这些词从来就没被当成陈辞滥调,而一旦真是这样,倒会更惹人喜爱。中产阶级还反常地迷恋首字母缩拼词,比如“信托证券母亲联合会”(MUFFS,意为婊子。一译者注)。当然,这一并列结构是为了将那些消极的、不洁的因素——也即贫民阶层因素——拒之门外。但同时,它也是为巩固大众、团体或团体意识(例如军“官”们的妻子),缺了它,中产阶级恐怕会分崩离析。

尽管中产阶级不常使用“时髦女性”(milady)和“我的主人”(mine host)一类表达,但广告商们明白,如果用这些词称呼他们,却也不会招致他们的反感。同样一种追求华丽的冲动,驱使中层人士在他们收到的社交请柬上写上“万分抱歉”,而不那么矫揉造作的阶层只会说“免了罢”,不那么强烈地暗示了对该次聚会的兴趣不大。又由于中产阶级的教育水准愈低,他们愈倾向于用矫饰的伪科学术语来指称平淡无奇的事物,或暗示平常行为中的高尚目的:“体恤”(parenting)就是一个例子。说“体恤”几乎就等于用贴在汽车保险杆上的标贴告诉你:驾车时,前方如果有小动物千万别忘了踩刹车。

当我们听到有人毫不在乎less(少,不可数)和fewer (少,可数)之间的区别时,例如“今天,我们的服刑机构里白种犯人更少了(less)……”,或者有人在“就”(as faras)后面不厌其烦地添上“就……而论”(is concemes)或“就……来看”(goes),比如“就共和党来看……”,我们应该明白,我们正在接近一片贫民阶层的习语丛林。贫民阶层一方面通过发音来标志自己的身分,例如在巴克利访谈节目中的那位德州人,在说“Pro-miskii-tv”的同时也在声明“我来自贫民阶层”。他们还通常把现在分词中的“g”去掉:“真他妈丢脸”(it is a fuckin’shanle);以及过去分词中的“-ed”:于是,“腌牛肉”(cornd beef)就成了“玉米牛肉”(corn beef)甚或“球茎牛肉”(corm beef)。我们还可以听到“瓶啤酒”(bottle beer,“黑皮肤人”(dark-skin people),“老式烤豆”(Old-fashion bake beans)和“母亲强力啤酒”(Mothers Hi-ghPower Beer)。“先来先得”(first come firet serve)是他们最喜欢的格言。罗杰·普莱斯,研究大众或城市乡巴佬的学者,已经发现了更多的贫民阶层的发音特色:“在南加里福尼亚,哪怕新闻播报员都会说wunnerful(极好的,正确应为wonderful)、anna一bi一od一dicks(抗生素,正确应为antibiotics)和h一eress一ting(有趣的,正确应为intere-sting)。把“有趣”这个词的发音修改成in一eress一ting,并把重音挪到第三个音节,这毫无疑问是城乡贫民人士的作法,或者。是我们一般称作社会下层的作法。普莱斯认为,标志城乡无产者身分的发音还有:

fact,读作fack

feWer读作fyre

president读作present

only读作oney

finally读作finey

以及,nondemocratic读作innalectshul

当你像电视里的福音传道士莱克斯·休巴德牧师一样发出en-tire一词,这就是在表明,你是一名上层或中层贫民,但是,如果用merrying-gew一词意指馅饼上的泡沫状蛋白,你无疑是一名下层贫民。

各种类型的贫民阶层成员都为表示所有格的撇号(’)深感头痛。这个符号将从英语中彻底消失的种种迹象,证明了贫民阶层的胜利。一块中西部的牌子上写着“现代内阁的”(Modem Cabinet’s),恰好与东部的另一则相映成趣——“拉特杰尔电器公司”(Rutge’Electrical supply Company)。有时撇号干脆就不见了踪影,比如“女卫生问”(LadiesToilei)。但是,在这个小符号看起来像是遭人遗弃的时候,表达的效果反倒离奇地似乎是在强调:

您的司机:“汤姆·贝德里奇”

“今日特色菜’

“可付小费’

贫民阶层喜欢那些惯常只见诸报端的词语。他们没有意识到,除了那些行文仓促、文体陈腐的新闻,没有人会把教皇称作“大祭司”(Poniiff),或把议员叫作“立法者”(bewnlaker),或把美国称为“民族”(the nation),或把学者称作“教育家”(educator)。中学教师和行政人员并不反感最后这个称呼,他们宁愿欣然接受,因为这个委婉的说法提升了他们的职业尊严。但是大学教授反对把自己定位为“教育家”,其原因纯粹是出于社会等级的考虑,因为这个术语没能够把他们和那些中学里的督导人员、只有临时“文凭”的元知的年轻教师和小学老师一类乌合之众区别开来,如果你下次遇到一位知名的大学教授,尤其是在他的想象里自己的思想和作品早已名扬全国,对他说完“见到您这样一位著名的教育家真是不胜荣幸”之后,不妨看看他的反应:他先是目光下垂片刻,然后又抬起视线,但不是看你,而是投向别处。很快,你就会发现身边不再有他的身影。尽管他没离开之前会始终面带微笑,内心却在忍受痛苦的折磨。

对报纸用语的喜好使得贫民阶层经常犯一些荒唐的错误——误用大词。伦敦《周日时报》的一名作家最近去一个听证会上作证,其目的是为了阻止一场罢工,而某地的一位牧师则被召去进行驱魔:

有读者向我描绘:嘴里长着让人痛苦的“乌尔斯特”(ulster)的女士;天主教国家纪念“圣玛丽·曼陀林”(St.Mary Mandolin)的圣坛;犯罪现场的警察在街道上撒布“手风琴”(an accordi-co);逝去的乔治五世安卧在“座椅弹射器”(catapult)里的动人场面……总喜欢被书本“装饰”(embossed)的学生,靠“射精椅”(ejacula-tion seat)离开飞机的飞行员;……沧水的游泳者被“人工授精”(insem1nation);彩虹包纳了“卧姿”(rectum)的所有颜色。

(这一段引述了向《周日时报》投稿的读者们犯的用词错误,荒唐可笑,Ulster应为Ulser,指溃疡。Mary Mandolin 应为Mary Magdlene,指抹大拉的马利亚,那酥最著名的门徒之一。accodion应为accoed,指拦截带。catapu1t应为catafa1que,指灵柩车。embossed应为immersed,指沉醉。ejaculation seat应为ejection seat,指弹射座椅。insemination应为respiration,指工人呼吸。rectum应为spectrum,指光谱。一译者注)

你也可能听到高层贫民阶层常用“倒数第二”(penul-timate)来指绝对最末的或极端的,比如“核能武器是倒数第二的威胁”。就在数年前,文化史开始出现一个意义重大的时期,它的重要标志是:贫民阶层开始掌握公共场合的修辞艺术。我是指,汽油运输卡车后部的警示牌从INFLAMMABLE(易燃)换成FLAMMABLE(可燃的)。公共教育的普及终于造就出这样一群民众,他们不再将前缀“in一”视为增强语气效果的必要手段。贫民阶层,也就是“FLAMMABui:“警示牌的读者,如果听说某物(比如一本书或一件艺术品)“价值不菲”(invaluable),立刻就会把它扔进垃圾箱。(作者此处指贫民会把增强前缀“in 一”与反意前缀“im一”混淆,以至于出现上面举例的情况。一译者注)有关修辞的问题变得愈来愈滑稽可笑。贫民阶层对“inflanlmable”一词惜懂无知;无独有偶,中产阶级则喜欢炮制出这样~些东西,比如一块浴室地面护垫上的标贴上写着:“易燃(Flammable)……勿在易燃触媒(ignition souroe)附近使用。”这句话的作者也许认为,迟钝到只能理解flanlnlable一词的读者却应该有能力琢磨出“易燃触媒”指的是火。

如果说出人意料的沉默是高等阶层的标志(很有必要,例如南希·米特福特所提到的在听到“见到您真高兴”这样一声道别之后应该沉默),噪音和叫嚷则属于贫民阶层,他们会在比赛一决胜负的时刻大叫“啊呼(Wahoo)!”(这里主要指冰球和橄榄球赛)。一位芝加哥的警察(很可能是高层贫民阶层)告诉史塔兹·特克尔,他发现了他的阶层与更低阶层的重要区别。“在我父母争吵的时候,我妈妈会把所有的窗子关上,因为他们并不希望邻居听到什么。可是他们(指那些低层贫民类型)反而故意打开门和窗子,又是尖叫又是高声抱怨……。”贫民阶层必须当众展示自己的存在和出现。因此,公共场合里的交谈都是为了让别人听见(或者仰慕)。贫民阶层似乎希望以自己生气勃勃的喧嚣,以其音调。速度和节奏来博得他人的恭维。中产阶级出于对取笑和失败的恐惧,在社交场合绝不会有这种表现。“让贫民阶层去表现吧,他们反正就那样了。”噪音是夸大其辞的形式之一。上层迄今仍认为出售(不论什么)是种粗俗的行为,原因是,促销商品的艺术主要与夸大其辞有关。因此,发音尽可能轻声短促是高层人士的作风,而贫民阶层总是要喋喋不休地把每一件事重复上两三次。“嗯——,”这是上层人士常说的一个完整句。

贫民阶层还有什么别的语言标志吗?有。例如他们对宾格的元知。贫民阶层依稀还能忆起把自己放在未位是礼貌的说法,比如,“他和我当时在那儿”(He and l were there),随即便将这一原则推而广之他说:Between he and I(“在他和我之间”,正确说法是between heand me。一译者注)。贫民阶层还跟“像”(like)这个词过不去。他们记得,中产阶级的中学教师曾经教导过自己用“like”这个词可能有暗示自己是文盲的危险,但由于记忆不太准确,他们干脆用“as”取而代之,但求不惹麻烦。所以他们会说He looks as his father(“他看上去作为他父亲”。正确说法应用like,意思是“他看上去像他父亲”。一译者注)。

贫民阶层的另一“个标志就是很难处理好复杂句,这也是那些充斥了繁琐的伪“正确”分词结构该负的责任。例如,“正是基于那天冷,炉子点着了。”又由于动名词的用法非贫民阶层能力所及,他们不得不增加单词的数目(他们经常很高兴这么做,不是吗?)。“看演出的时候,坐在他前面的那些人气疯了,原因是这样的,他实在讲话讲得大多”,而不是简单他说:“他在演出时讲话,惹恼了前排的人。”就像对“like”的缺少把握,他们还记得关于lying (躺)和laing(放)的两三事,可究竟是什么却记不清了,于是他们索性把问题简化,只用“放”这个词。于是,人们“放”在海滩上,床上、草地上、人行道上,一点也不操心是否会有与性有关的暗示。

最后还有一个贫民阶层的烙印:他们喜欢被人称作“某某某(名姓齐全)先生。”(在英语口语中,称某人某某先生,一般只称姓氏,如Mr.Smith,不称全名。一译者注)因此,贫民阶层经常在公共场合被冠以这个称呼,不论是聆听训话,还是被人谈及。不管这在世故的人们听来有多么不妥,他们总会引以为人生的幸事。于是我们也就会听到“弗兰克·希那特拉先生”,“霍华德·科墨尔先生”。或者,收音机里:“女士们先生们(矜持的停顿),请听弗兰克·培尔杜先生。”

如果说每个阶层都会对特定的词语作出独特反应的话,上层最喜欢的可能是“安全”或“液体”(secure和liquid)。中上阶层则喜用“对的”(right),比如指做事做对了:“我真的希望玛菲的婚礼一切都不出差错。”中产阶级也喜欢这个词,但真正让他们兴奋的词是“豪华”(lux-ury),比如:那些漂亮的单间“豪华”公寓。“一尘不染”(spotless)也是中产阶级宠爱的词语,比如:“一尘不染”的地板、桌布、碗等等。上层贫民不厌其烦地使用“不费力”(easy)——不费力的学期,六篇不费力的课文。往下的阶层当然更喜欢“免费”(flee)一词:“只要免费,没有我们不要的”,下层贫民阶层的家庭主妇常会这么说。

只须稍稍注意一下各个阶层使用的日常习语有什么区别,哪怕是最感情用事的人也会信服,这个国家不但有一个严格的社会等级体系,而且,那些语言学意义上的等级界限几乎是不可跨越的。在道别时说“今天过得开心”和只说“再见”这两类人当中,在见面时说“见到你很高兴”和只说“你好”这两类人当中存在着一个几乎是深不见底的社会等级鸿沟。在那些将“随时”(momentarily)理解成“马上”(in a moment)(扬声器里航班机长的声音:“大家注意,我们马上就要起飞了”),和那些把它理解为“暂且”(for a moment)的人们之间,或许倒是有一些持久的亲和力,但不一定会很牢固,就像将“类型”(type)想象成形容词(“她是个很有等级的类型人”)和明白它仅仅是名词或动词的人们之间存在的那种关系一样,异常脆弱。

令人黯然神伤的是,一旦长到成年人的岁数,这些标记就几乎成了我们不可磨灭。没法更换的烙印。我们一生都无法从我们出生的阶层中逃离。但即便我们采用本章提供的所有建议、接纳所有的高等阶层的言语风格,并与所有低层的惯用语彻底决裂,结果大抵仍会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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