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唇齿缠绵(4)
187唇齿缠绵(4)
她这一说,众人都来了兴致,道:“不想孟将军和佛莲公主曾见过面?却又是何时何地呢?”
“在无极国叠翠山,”孟扶摇笑,“当时公主遇上一队强梁,护卫不敌,在下恰好路过,小小的帮了一把。”孟扶摇笑得谦虚:“那一面真是令在下印象深刻。”
“原来是英雄救美人。”有人接口笑,“孟将军别卖关子,大家都等着听呢。”
“其实也没什么,公主的护卫自然是英勇的,强盗自然都是凶恶的,所有的美人遇险桥段都是雷同的,唯有其间展现出来的人性是牛叉的令在下惊讶的。”孟扶摇微笑,“公主的气度真是镇定,对佛祖着实虔诚,当时鲜血飞溅,马车倾倒,护卫一个接一个在马车前倒下,公主盘坐马车之内,淡定从容,及时为护卫们念经超度,死一个超度一个,死一个超度一个……”
众人听着这话,乍一听什么都没有,再一听回味无穷,一殿的人都是人杰,不会连几句话都听不懂,渐渐都笑不出来了,佛莲端着杯的手,抖了抖。
孟扶摇犹自不罢休,继续:“护卫们死得及时,公主超度更及时,窃以为那些忠心护主而死的冤魂,大抵还没来得及下地府,就被公主举世无双超度速度给揪出来送上天堂了,噫吁戏,身为公主护卫,死于公主身前,真是几辈子不能修来的福气,最起码,一场法事的银子免了。”
满殿默然,连举筷声都不闻,只听见孟扶摇一个人在夸夸其谈,大肆赞扬凤净梵的圣洁、高贵、忠心护主侍卫死于前面色不改的淡定。
“更难得的是,那日,在下终于见识了真正的众生平等,大乘博爱。”孟扶摇肃然道,“在下亲眼看见,某个护卫死守马车之前,拼命阻止强盗入内侵扰公主玉体,此护卫被一强盗一刀搠死,在下当时见着,一腔贱血立刻不高贵不淡定的激动了,上前砍断了该强盗杀人的胳臂,此胳臂落于公主身前,公主一视同仁,将胳臂端正与护卫尸体同放,一同超度……”
“噗……”
雅兰珠霍地喷出了口中的菜,见众人都转眼来看她,连忙大力挥手:“继续,继续,精彩,精彩,着实膜拜,只是不知道该死不瞑目的护卫,和那只胳膊同时升天时,会是什么感受呢?”
佛莲捏着酒杯,静静的站在那里,她垂着眼睫一言不发,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觉她衣袖在微微颤抖,凤四皇子愕然看着她,又看看孟扶摇,张了张嘴,怒道:“孟扶摇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公主的圣洁虔诚淡定高贵啊。”孟扶摇无辜的看他,“佛莲公主含莲出生,美名遍传七国,总要有些实际的、亲身经历的光辉事迹供人流传,才好给我们这些粗人更进一步的敬仰膜拜啊。”
“你……”
“为公主美名流传,在下万死不辞。”孟扶摇含笑看凤四皇子,“殿下,难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合你意吗?”
不待凤四回答,她转身,向佛莲长长一揖,万分惭愧的叹息道:“经此一事,在下突有所悟,觉得和公主比起来,在下真是太不淡定太多事了,蒙公主教诲,在下终于懂得了圣洁慈悲的真谛,不必辨良莠,不必分忠奸,不必理是非——只管超度就好。”
她笑,走上几步,立在佛莲正对面,身姿笔直声音琅琅。
“那天回去后,在下感慨万分,夜来辗转反侧不得安眠,遂中夜披衣而起,自撰挽联一副,不知道公主可有兴趣听听?说起来那也是为你的护卫写的呢。”
佛莲沉默着,抬起眼,迎着孟扶摇灼灼目光,她眼神黝黯,浮沉点点幽光,那幽光含糊不明,却又深青如将雨前的天色,沉重而亮烈的逼了来,带着针尖般的利和火焰般的艳,逼进孟扶摇眼中。
孟扶摇不避不让,含笑看她,如果说佛莲的眼神是带毒的针,她的眼神就是含威的刀,两人目光相撞,都觉得对方眼底火花一闪,亮得慑人。
她不答,孟扶摇却根本不等她回答,举起酒杯,声音清晰,一字字道:
“任你丫拼命,我自齐齐超度,管他妈敌友,尔等个个升天。”
“横批,莲花圣洁”!
“好!好!对仗工整切中现实,字字慈悲着实精彩!”鼓掌的只有雅兰珠,她笑眯眯小辫子乱飞,清脆的拍掌声在静得怕人的殿中惊心的回响,“孟将军奇才,公主更是奇才!”
众人齐齐垂下眼帘,拼命盯着自己面前的宴席——天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结的仇怨,孟扶摇竟然在这样的七国贵人齐聚的场合,当众羞辱佛莲公主,就不怕璇玑国将来的报复?
他们看着佛莲背影,看不见她的神情,这个以宽悯慈和闻名七国的公主,会怎么对待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羞辱?
只有孟扶摇看见了她神情。
佛莲竟然在笑。
她平静的、无邪的笑,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低低道:“孟扶摇,本宫过来敬酒,不是为了来给你羞辱的。”
“你是为了来害我的。”孟扶摇也低笑回答,“你当然不会蠢到在酒中下毒,但是,你那不知情的哥哥那里,却有好东西……”她越笑越森然,道:“你这么客气,这么会劝酒,那么多人拥护你为你助阵,我要不想撕破脸皮就八成得喝,可我想来想去,和你的面子比起来,我的命重要一万倍,那我也就只好委屈你了。”
她退后一步,举起酒杯,声音提高:“有佛莲公主对敌尸超度之德行专美于前,在下不敢僭越公主,唯有以美酒一杯,敬献那些为护持公主安危而死难的护卫们。”
她肃然将酒缓缓酹于地面。
清冽的酒液在金砖地面上无声铺开,在众人屏息寂静的目光中缓缓流向佛莲裙下,她默然而立,似乎麻木得不知避让,凤四皇子张皇又愤恨的看了看孟扶摇,又看了看佛莲,伸手拉她:“妹妹,我们回座。”
佛莲却突然笑起来,她一拂袖,甩开哥哥的手,微昂着头,单手负在身后缓缓回座,她始终腰背挺直,优雅尊严风度不改,一边走一边道:“本宫实在不明白孟将军在说什么,本宫一介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强敌当前,除了惊吓畏惧喃喃诵经以求佛祖保佑,还能做什么?护卫拼死救护,本宫恨不能以身代之,但那般情境,本宫贸然冲上,反倒要令他们分神顾我,更增牵累,至于敌臂……”她撩起眼波,回身淡淡瞥孟扶摇一眼:“孟将军难道认为,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能够从漫天飞舞的残肢断臂里分出敌友?”
她轻轻的,雍容大度的,不以为意的笑:“不过,无论怎样,难得孟将军体恤本宫那些死难护卫,本宫代他们谢过。”
孟扶摇冷笑,还未开口佛莲又道:“本宫只是不明白,孟将军火气从何而来?说起来,本宫和孟将军将来还是一殿君臣,何必如此不留情面,咄咄逼人,难道当真如传言所说,孟将军……因妒生恨?”
孟扶摇正在喝水,喷的一下呛出来,霍然抬头看她,啥米?一殿君臣?她的意思是说她会是无极皇后,自己这个无极将军迟早是她的臣?还有那句因妒生恨,到底是什么意思?看出她的真实性别了,还是只是暗指“孟将军和无极太子有断袖龙阳之私”那个传言?不论是前者后者,她在这金殿之上,七国贵族高层齐聚场合说起这个,额滴神,她被自己气疯了?
此时众人“嗡”的一声,又是一场意料之外的震惊,不仅因为佛莲词锋的突然锐利,更为那最后一句话而震动,他们当然想不到孟扶摇的性别,只认为——无极太子的未婚妻,竟然当众揭出了太子的断袖之私?无极太子多年不大婚,当真是因为喜好男风?
孟扶摇怔在那里,盯着对面那个坦然侃侃而言的无耻女人,她突然明白了长孙无极说的那句“很愤怒又无法反击”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算准自己离开后佛莲不会死心,八成还会趁他不在找机会造舆论,当她在七国面前提起两人婚事时,以孟扶摇现在的身份和立场,明知她在撒谎,能怎么驳斥?
孟扶摇的手,缓缓探进怀中,摸着那东西的轮廓,随即笑了笑,问佛莲:“公主,您在说,一殿君臣?”
佛莲优雅微笑:“此事天下皆知,本宫也就不必忌讳于人前言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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