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阔地带

过客 是的!就是那些浓郁的菩提树,挺立在那儿,仍然显得很苍劲。我在长年的漫游之后,终于又看见了它们!还是那个老地方,那间小草房,当年暴风雨掀起了海浪,把我冲到那片沙滩上,正是它把我安藏。我要祝福我的房东,那一对乐于助人的贤伉俪,他们那时就已很老了,今天想见到他们怕还不容易。唉!他们可是善男信女呀!我是敲门?还是喊一声?请接受我的问候,如果你们今天还享有好客、行善的幸运。

包喀斯 (小老太婆,很老很老)亲爱的生客!轻点!轻点!安静点!让我老伴安静睡一阵!老人睡久点,醒得虽然早,干起活来才有劲儿。

过客 请告诉我,老妈妈,你可正是我应当感恩的人,从前不就是你和你老伴一起,救过我这个青年的性命?你可就是包喀斯,当年忙着给这个半死人嘴里灌茶水、送点心?(老汉上)你可是那个菲勒蒙,当年那么使劲地从海水里打捞我的财宝和金银?是你迅速生起了火,腾起了火焰;是你敲起了钟,发出清脆的钟声:那场可怕的事故终于化险为夷,敢情全靠了你们。

现在让我走上前来,远眺一下无垠的大海;让我跪下,让我祷告上苍!我的胸口实在憋得慌。(在沙滩上向前走去)

菲勒蒙 (对包喀斯)快到鲜花盛开的小园里铺好桌布!让他赶紧跑去,让他大吃一惊,因为他见到的一切他不会相信。(站在过客身旁)当年滔天海浪把你虐待得够呛,而今变成花园把你款待,且瞧瞧一片天堂般的景象。我已经更加老迈,应急帮忙实在大不如前,正如我的精力渐衰,海浪也已退得很远。英主的悍仆们挖了沟,筑了堤,侵犯了大海的权利,起而代之地变成了主人。请看草地连着草地绿成一片,还有牧场,花园,村庄和树林!——现在请来享用一点茶点,因为太阳就要落山。那边远处有帆影颤抖,在寻找夜泊的安全港口。众鸟也知归巢,如今那里有了码头。你只有极目远眺,才看得见大海蔚蓝色的边缘,而左右一片开阔地带,已是人烟稠密的空间。

三人在小园中围桌而坐。

包喀斯 你怎么一直默不作声?不想呷一两口,把干渴的喉头润润?

菲勒蒙 他倒很想知道奇迹;你爱饶舌,就请讲给他听听。

包喀斯 好吧!这确是个奇迹!今天还让我安不下心来;因为整个事情发生得不合常理。

菲勒蒙 皇帝把海岸赐给了他,会不会因此犯了罪过?那时不是有个传令官,吹着喇叭一路宣告过来么?就离我们沙滩不远,迈出了第一步:篷帐,茅屋!——一座王宫很快建成在那绿荫处。

包喀斯 大白天,奴仆们又是镐又是锹,一下一下,空忙一阵;可是夜间灯火通明,大堤次日即已告成。一定是用活人流血献过祭,怪不得夜间响起了痛苦的呻吟;火浆流到了大海,明天就有一条运河可以航行!他不信神,他贪得无厌,想占有我们的茅屋,我们的丛林!他装腔作势,冒充我们的邻居,我们也只好俯仰由人。

菲勒蒙 他可曾经建议,拿新土地上的漂亮庄园作赔偿!

包喀斯 那片填起来的水地可信不得,你的高坡一定不能让!

菲勒蒙 咱们到教堂去吧,趁天边夕阳余晖未尽!让我们鸣钟,下跪,祷告,皈依古老的天神!

宫殿

宽广的观赏花园,笔直的大运河。

浮士德,老迈年高,漫步,沉思。

守塔人林叩斯 (用话筒)天边落下了夕阳,最后几艘船只欢快进了港。一只大驳船正要开到这儿运河上。五颜六色的船旗迎风飘扬,僵直的桅杆准备停当;水手长兴高采烈地把你称道,说你在最后关头总有吉星高照。

钟声在沙滩上响起来。

浮士德 (暴躁地)该死的钟声!伤人伤得太丢脸,就像一支恶毒的暗箭!眼前只见我的国土无边无际,可背后却有烦恼把我耍戏,用嫉妒的声音将我提醒:我的大好河山并不纯粹!菩提树地带,褐色的小屋,朽坏的小教堂就不是我的。我想到那里去休憩一下,可陌生的人影使我害怕,是我的眼中钉,脚底刺——哦,我远远离开这里才是!

守塔人 (同上)彩色的驳船,乘着凉爽晚风划过来,高高兴兴把岸靠!它一路顺风,箱箱笼笼,囊囊包包,堆得老高老高!

华丽的驳船,丰富多彩地装满了世界各地的新奇产品。

梅菲斯特、三勇士上。

合唱 我们上了岸,

我们到了家。

恭喜货老板,

恭喜船老大!

他们下船,把货卸到岸上。

梅菲斯特 我们总算显了一番身手,得到东家夸奖倒也心满意足。出航只有两条船,现在进港有了二十条。我们干了什么大事,瞧瞧我们的装载就知道。自由的海洋解放了才智;谁还懂得深思熟虑!那儿管用的就是顺手牵羊:抓到了鱼,就抓到了船,做了三条船的主人,不愁第四条钩不上;接着第五条也就倒了霉,有力就有权。我们只讲究目的,不在乎手段!战争,贸易和海盗行径本是三位一体,要把它们分开,一定不懂得航海的奥秘。

三勇士 既没有道谢,

也没有问候!

仿佛给主人

带来了粪土。

他摆出脸色

实在很难看:

帝王的产业

他竟不喜欢。

梅菲斯特 别再等待

什么报酬!

你们一份

已经领走。

三勇士 那不过是

小菜一碟;

我们要求

平分秋色。

梅菲斯特 先把这些

贵重物品

一一摆进

各个大厅!

他走进来

满目琳琅,

核算一切

丝毫不爽,

他一定会

显示慷慨,

并对船队

设宴招待。

明朝将有彩禽飞来,

我得费神妥善安排。

货物被搬走。

梅菲斯特 (对浮士德)听说你高尚的幸运,你竟然面色严峻,目光阴沉。超群的智慧卓有成效,海岸和大海已经和好,大海从海岸接受船只出航,准备让它们乘风破浪;可以说,你从宫里把手臂张开,就可以拥抱整个世界!正是从这个地方开始建筑,在这里建起了第一座木板屋;从前挖出的一道浅沟,现在已经可以荡桨摇橹。你高尚的意志,你的臣民的努力,赢得了海洋和大地的奖励。从这里——

浮士德 该死的“这里”!正是它把我压得透不过气。对你这个世故老手,我不得不说:它把一根又一根刺扎在我心头,我简直不堪忍受!怎么说我都觉得丢丑。那上边的老人应当搬走,我想在菩提树下安家,可那几株树不归我所有,竟破坏了我的一统天下。我原来希望,在树枝中间搭起鹰架,好让我登高远眺,把我所完成的大业看个饱,一眼浏览人类心灵的伟大创建,以聪明才智为人民建造广厦千万间。

想不到我经受最大的痛苦,竟是自觉富有而又美中不足!小钟的声响,菩提树的清香,似乎把我围困在墓地和教堂。无往不利的意志自由,不料竟毁在这块沙丘之上。怎样才能摆脱这些胡思乱想?小钟一响,我就要发狂。

梅菲斯特 当然,这重大的烦恼,总会使你活得不开心!谁能否认?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任何高尚的耳朵都不爱听。那该死的钟声,把晴朗的暮空搞得乌烟瘴气,从婴儿受洗到老人下葬,事事有它掺和在一起,仿佛人生在叮当声中,不过是一场春梦依稀。

浮士德 最辉煌的胜利,遇到了抵抗和固执,也会相应地贬值;由于深切、可怕的苦闷,世人往往倦于做正人君子。

梅菲斯特 那你还在这里讲什么客气?早就应该开拓殖民地!

浮士德 那么快去把他们搬掉!——我为老人们挑选的那块好田庄,想必你知道。

梅菲斯特 就去把他们带开,把他们安顿下来,转眼的工夫,他们又会得其所哉。虽然经受一点暴力,却有美好的居处聊以宽怀。(吹起刺耳的口哨)

三勇士上。

梅菲斯特 来吧,照东家的吩咐干!明天就会举行船队的盛宴。

三勇士 老东家待我们太刻薄,一顿欢快的宴会倒也没话说。

梅菲斯特 (面向观众)旧调又重弹:从前有个拿伯的葡萄园。(《列王记上》第二十一章)

深夜

守塔人林叩斯 (在宫阙瞭望台上放歌)

天生千里眼,

奉命来观测,

守塔有誓愿,

世界真可乐。

纵目望远方,

转睛瞧近处,

星星伴月亮,

树林藏小鹿。

万象真美观,

永远一华饰,

华饰令我欢,

我亦悦自己。

双眸殊多福,

所欲无不备,

不论见何物,

无往而不美。

(稍停)

我被安排得高高在上,

不单是为了娱乐自己:

何等可怕的悲惨景象

从阴暗世界向我袭击!

我看见火星四下飞溅,

从菩提树的双倍夜色穿过;

一阵阵气流不断拂扇,

扇起了越来越旺的烈火。

唉,生苔而潮湿的林间小屋,

刹那间只见火焰蔓延!

赶快救火,不能迟误,

偏偏救火工具不在手边。

唉,那厚道的老夫妻俩,

平素多么小心火烛,

竟然遭殃于浓烟之下,

何其可怖的一幕惨剧!

黑色的生苔屋架

在烈火中烧得通红;

但愿那善良的老人家

能逃脱地狱的孽火熊熊!

发亮的火舌直往上舔,

舔到了树叶和树枝中间;

干燥的枝丫燃烧猛烈,

很快烧红就坠落在地。

亲眼看到了这一切!

我竟有望得这么远的眼力!

接着倒下了沉重的树干,

小教堂不幸一下子塌掉。

尖尖的火焰像蛇一般

已经高高窜到了树梢。

中空的树身连同根叶

全落入紫红烈焰的大口。——

(停顿很久,再唱)

从前令人悦目的种种切切,

已随百年一齐化为乌有!

浮士德 (在阳台上,面对沙滩)上面传来的一阵歌声何其辛酸?词曲传到这儿未免太晚。是我的守塔人在悲叹;那急躁行动也使我内心深为不安。尽管菩提树烧成了可怕的半焦树干,一座瞭望台即将建成,可以望到无涯的天边。我还仿佛看见了新居,那对老夫妻就住在里面,他们会感激我慷慨关怀,从而安心欢度晚年。

浮士德见四幽灵飘来

梅菲斯特和三勇士 (在下面)我们大步流星转回程;请原谅,事情办得欠和顺。我们敲,我们叩,一直给我们吃的闭门羹;我们叩,我们推,朽门终于推倒了;我们大声叫喊,狠狠威胁,他们就是充耳不闻。跟类似情况一个样,他们不听,他们不肯!可我们也毫不犹豫,立刻把他们轰了出去。那老两口倒没受到多少苦,一下子就给吓掉了魂。那儿还藏着一个陌生人,想来交手,也给打得两腿伸。在短短恶斗时分,炭火被打翻,四下飞散,把稻草点燃。于是,大火冲天,三人便在火葬堆里玩儿完。

浮士德 你们可是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我是要交换,没叫你们去抢!你们这样鲁莽地蛮干,真是混账!我的诅咒要落在你们每人头上!

合唱 一句古话挺管用:

见了强权就服从!

要是胆敢去硬顶,

当心身家和——性命!(下)

浮士德 (在阳台上)星辰掩藏了光辉,火势已经衰颓。一阵阴风习习,把烟雾吹到我这里。命令下得快,执行得也太快!——是什么东西影影绰绰飘过来?

午夜

四个白发老妇上。

第一个 我叫匮乏。

第二个 我叫债务。

第三个 我叫忧愁。

第四个 我叫困苦。

三人 门关住了,我们进不去;里面住着一个富翁,我们也不想进去。

匮乏 那我就变成影子。

债务 那我就销声匿迹。

困苦 人们对我转过那养尊处优的脸。

忧愁 姐妹们,你们进不去,也不敢进去。可我忧愁,却能从钥匙孔里钻进去。(隐没)

匮乏 灰溜溜的老姐妹们,离开这儿吧!

债务 我跟你在一起,紧紧跟在你身边。

困苦 困苦接踵相随。

三人 云朵在移动,星星在消失!瞧后面,后面!远处,远处,兄弟他来了,死亡——他来了。(下)

浮士德 (在宫中)我看见来了四个,可只走了仨;我听不懂她们说些啥。余声袅袅,似乎在说:困苦;接着押了一个阴惨的韵脚——死去!它响得重浊,沉闷,鬼气森然。我还没有奋斗到自由的洞天。唯愿我从此同魔术断了来往,把所有咒语统统忘光;自然啊,让我站在你面前只是一个男子,才不枉辛辛苦苦做人一场。

当年,我在冥晦朦胧之中求索,用渎神妄语诅咒自己和世界之前,也曾经是个男子汉。而今,空中充满了这样的妖孽,要想避开它,谁也不知怎么办。即使白昼向我们合理地粲然一笑,黑夜也会把我们缠进了梦网;我们愉快地从新绿的郊野回来:一只鸟在怪叫!它叫什么?灾殃!早晚会被迷信笼住不放:它现形,它自陈,它示警。我们就这样战战兢兢,站在那儿孤零零。——门嘎嘎作响,可没有人进来。(哆嗦)有人吗?

忧愁 只好回答一声——有!

浮士德 那你,你到底是谁?

忧愁 我就在这儿没走。

浮士德 走开!

忧愁 我在这儿,跟我的身份很相符。

浮士德 (先愤怒,后镇定,独白)当心,别念什么咒语!

忧愁 我的话即使耳朵听不进,

也一定嗡嗡响在人心;

我将化作各种形象

发挥可怕的力量。

不论是陆路还是水程,

永远是忧心忡忡的同路人,

从没人来找,却总碰到她,

既有人捧,也有人骂。——

难道你不认识忧愁?

浮士德 我已跑遍了全世界!每一种欲望,我都紧紧抓住,不能满足,我就撒手,从我手里溜掉,我就认输。我只渴求,我只实行,又重新希望,这样使劲地冲过了我的一生;开头还大模大样,蛮有把握,而今渐趋明智,不得不瞻前顾后,遇事小心。世态人情我已看透看清。彼岸风光再也不作指望;只有傻子幻想云端有自己的同类,才会向那边眨眼端详!让他站稳脚跟,环顾一番:这世界对于能人干将不会沉默寡言,他又何须逍遥于永恒?他所认识的一切都可以抓紧。他不妨这样顺着寿命漫步;幽灵出现时照样行走不误,前进途中他会遇见痛苦和幸福,他!任何瞬间都不会满足!

忧愁 谁人一旦入我彀中,

世界对他百无一用,

永恒黑暗把他包裹,

光明太阳不升不落,

外部感官完整不缺,

内心装满一片漆黑,

虽然面对金银财宝,

不知怎样伸手拿到。

幸与不幸想入非非,

丰足之中感到饥馁,

不论喜悦还是厌烦,

日复一日何妨推延,

要把未来加以指望,

只怕永远指望不上。

浮士德 闭嘴!你休想抓住我!我不想听这些胡说。滚吧,你鬼话连篇,最聪明的人也会被它们迷惑。

忧愁 他是该去?还是该来?

由不得他来安排;

他在康庄大道的中央,

试走半步就摇摇晃晃。

他越来越深地陷入歧途,

把一切事物看得歪歪扭扭,

麻烦自己也拖累别人,

拼命吸气,喉呛咽哽;

尚未闷死,已无生气,

既不绝望,亦不耽溺。

于是辗转反侧,不可阻拦,

容忍既痛苦,屈从更不甘,

时而解脱,时而憋闷,

半睡半醒,萎靡不振,

把他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接着准备往地狱里送。

浮士德 不祥的幽灵!你们不下千百次地这样捉弄人;你们把平淡无奇的日子变成恶劣的紊乱,痛苦的纠纷。我知道,魔鬼难以摆脱,跟恶灵结合更不可分;但是,忧愁啊,你的力量尽管大得无孔不入,我怎么也不会承认!

忧愁 体验一下吧,看我怎生

带着诅咒匆匆离去!

人生在世一辈子盲目失明,

浮士德,你也将面临这个结局!

(向他吹了一口气)

浮士德 (变瞎)黑夜似乎步步进逼,可我内心还亮着光;我所想的,我要赶着完成;只有天主的话才给我以力量。仆役们,你们一个个,赶快起床!好让我的大胆设想有成功的希望!拿起工具!挥动镐和铲!规定的活儿要马上干完。严格的秩序,勤劳的速度,会带来最优厚的报酬;为了完成大业,一颗心足以指挥千只手。

宫中宽广的前厅

火炬。

梅菲斯特 (作为监工站在前面)过来,过来!进来,进来!你们这些哆哆嗦嗦的鬼怪,靠筋、骨、韧带拼凑起来的活骸!

众鬼魂 (合唱)一唤马上就到,

到时若有所闻,

一片广土正好,

我们每人平分。

尖尖木桩摆开,

还有长链量地;

何事唤我前来,

全然已经忘记。

梅菲斯特 这里用不着费什么脑筋!按照自己的尺寸动手就行:高个子直挺挺躺下去,其他人把周围草皮拔干净!就像对待自己的先人,挖出一个长方形的土坑!从宫殿走进这座小窄屋:到头来都是一样煞风景。

众鬼魂 (带着嘲弄的表情挖土)

生活恋爱趁年少,

日子过得好开心;

每天作乐真热闹,

双脚移动忙不停。

不料老年暗中来,

手执拐杖将我打;

怪我失足墓门外,

豁然而开为了啥!

浮士德 (走出宫殿,扶着门柱)铣、铲的锒铛声使我多愉快!是那为我服役的民夫们,把新垦地同大陆连接起来,还为波涛划出了疆界,用强固的堤围圈起了大海。

梅菲斯特 (旁白)你筑堤,你挖塘,为我们辛苦为我们忙;须知水魔涅普顿就在一旁,你不过为他备办酒宴伏惟尚飨。怎样你也难免灭亡;——自然力已和我拜把结帮,灭亡就是你的下场。

浮士德 监工!

梅菲斯特 有!

浮士德 尽可能把民夫一批批招,用酒菜和严规把干劲提高,报酬、引诱、强制都用到!每天得向我汇报,他们又挖了多远的渠道。

梅菲斯特 (低声)就我所晓,只说是挖墓道,没听说什么挖渠道。

浮士德 一片沼泽在山下向这边漫淌,污染了已经开拓的所有地皮;还要把臭水坑加以排放,这是最后也是最高的业绩。我为几百万人开辟了空地,虽说不上安居,倒也行动自由,生活写意。田野葱绿而丰腴!人畜两旺,在这片新地上过得舒舒服服,立即定居在那堤坝之旁,那可是勤劳勇敢的民夫挖的土方!堤内是一片乐土,堤外则是海浪向边缘猛冲!一旦它贪婪成性,猛冲进来,大伙儿会齐心协力,奔赴现场,把决口一一堵封。是的!我完全坚持这个主意,它是智慧的最后演绎:只有每天重新争取自由和生存的人,才配有享受二者的权利!那么,即使这里为危险所包围,也请这样度过童年、成年和老年这些有为的年岁。我真想看见这样一群人,在自由的土地上和自由的人民站成一堆!那时,我才可以对正在逝去的瞬间说:“停留一下吧,你多么美呀!我的浮生的痕迹才不致在永劫中消退。”——预感到这样崇高的幸会,我现在正把绝妙的瞬间品味。

浮士德向后倾倒,鬼怪们扶住他,把他平放在地上。

梅菲斯特 任何喜悦、任何幸运都不能使他满足,他把变幻无常的形象一味追求;这最后的、糟糕的、空虚的瞬间,可怜人也想把它抓到手。他如此顽强地同我对抗,时间变成了主人,老人倒在这里沙滩上。时钟停止了——

合唱队 停止了!像午夜一样沉默了。指针垂下了——

梅菲斯特 垂下了!成了。

合唱队 过去了。

梅菲斯特 过去了!一句蠢话。为什么说过去了?过去了和纯粹的无:全然是二而一!永恒的创造对我们有何意义?无非把被创造物抢过去,重新化为乌有!“它过去了!”这句话从中又有什么可读?无异于说它从不曾有过,即使有过,也不过是兜圈子聊胜于无。我为此反倒喜爱永远的空虚。

埋葬

鬼魂 (独唱)是谁用的铲和锹,

把房屋造得这么糟?

众鬼魂 (合唱)发霉客人裹麻袍,

这样对你已够好。

鬼魂 (独唱)客厅布置得真憋气,

哪儿摆得下桌和椅?

众鬼魂 (合唱)借只借个短时期,

债主可有一大批。

梅菲斯特 肉体躺下了,魂灵儿却想逃掉,我得赶快给他出示血写的字条;——可惜现在世人有很多高着儿,能把灵魂从魔鬼手里抢跑。老路子容易得罪人,新路子我们又没门儿;要说我从前是单干,现在可得找个同谋犯。

事事都跟我们过不去!传统的习俗,古老的权利,样样觉得再也靠不住。从前魂灵儿随着最后一口气飞走,我窥伺着它,就像逮最快的老鼠,嗖的一下!我用捏得紧紧的爪子把它抓到手。而今它磨磨蹭蹭,不肯离开阴凄的场所、恶心尸体的凶宅;相互仇恨的元素终于不客气把它赶开。虽然我时时刻刻冥思苦想,何时?何地?和如何?仍然是些讨厌的难题;古老的死神丧失了敏捷的精力,甚至是否真的死了,已久久令人生疑!我经常贪婪地注视那僵硬的肢体——那只是个假象!它在动弹,它会霍然再起。

(做出怪异的、标兵式的召魔手势)快过来!三步当作两步迈,你们直角先生,曲角先生!既然出自老牌魔鬼的世家名门,就该把地狱之颚随身带!的确,地狱有许许多多的颚!狼吞虎咽起来还要分贵贱高低;不过,对于最后这一着,今后倒不必那么踌躇犹疑。

(可怕的地狱之颚在左方大开)犬齿张开了;咽喉的上腔喷出了猛烈的火流,而在后面蒸腾的烟雾里,我看见火城在永恒的烈焰中沉浮。红浪澎湃,一直拍击到牙齿,永堕地狱的罪人从中游了过来,希望获救;可是鬣狗一大口便把他们咬得粉碎,他们重新恐慌地走上了火热的老路。旮旮旯旯儿还有许多东西好发现,空间局促极了,恐怖景象瞧也瞧不完!你们恐吓罪人,倒真有手段;可他们却认为这是虚伪,欺诈和梦幻。

(向长着短直角的胖鬼们)两颊冒火、大腹便便的下流坯,你们给地狱硫磺烧得多么肥!瞧那树桩似的、又短又僵的颈子背!再瞧瞧下身这里,是不是像磷一样熠熠生辉:这就是灵魂,就是普绪刻长了翅膀,要是翅膀给拔掉,跟令人作呕的毛毛虫没有两样;我要在它身上盖上我的印戳,然后把它扔向旋风似的烈火!

要好好注意下面的部位,这是你们的职责,你们这些胖鬼。灵魂是不是愿意住在那儿,我们还搞不清楚。平日它爱以肚脐为家:留心,它会从那儿溜走!

(向长着长曲角的瘦鬼们)你们这些调皮蛋,标兵似的长杆杆,向空中抓去吧,不停地探索吧,伸直手臂,露出利爪,才好抓住那振翼飞去的逃犯。看来它在老屋里肯定呆不惯,既是天才,它就总想远走高攀。

灵光从右上方照下来。

天使群 跟着我们,使徒们,

天国的亲属们,

从容地飞翔:

宽恕罪人,

使尘土苏醒!

列队徜徉,

飘飘荡荡,

为芸芸众生

留下慈爱的迹象!

梅菲斯特 我怎么听见了不谐和音,讨厌的乱弹琴,随着不受欢迎的昼光从上面传进;这可是那些半男半女者拙劣的歌声,只有伪善的趣味才爱听。你们知道,我们在极其癫狂的时刻,曾经图谋陷人类于毁灭的泥沼;我们耍出来最可耻的花招,恰好投合了他们的祈祷。

他们装模作样地来了,这些笨蛋!就这样从我们手里抢走了许多灵魂,还用我们自己的武器同我们作战;他们也是魔鬼,为了骗人才乔装打扮。要是在这儿吃了败仗,那可是你们永久的耻辱;快到坟墓那边去,在边上紧紧把守!

天使们的合唱 (撒玫瑰花)玫瑰花,耀眼的玫瑰花,

分送香膏的玫瑰花!

飘荡吧,飞翔吧,

悄悄助兴吧,

为嫩枝添翅膀,

为蓓蕾催放,

赶快繁盛吧!

春天发了芽

绿叶红花;

把乐园带给

安息者去吧!

梅菲斯特 (对恶魔们)一个个为什么低头战栗?难道是地狱的风气?你们要挺住,让他们撒去。每个蠢货,各就各位!他们倒想得好,以为花里胡哨来一通,就能把灼热的魔鬼埋进了雪堆;其实,你们吹口气,玫瑰花就会溶化,就会枯萎。吹吧,喷火鬼!——够了,够了!挨着你们的热气,一大群飞花全褪了色。别吹得那么猛!快把嘴巴鼻子来堵塞!的确,你们吹得太凶了。难道你们从来不懂得分寸!花儿不光是蔫了,还发黄了,枯焦了,烧着了!已经带着有毒的明火飘近,迎头抵抗吧,你们要挤得紧紧!——糟糕,精力泄掉了,所有勇气消失了!魔鬼们感到了异样的柔媚的热情。

天使们的合唱 幸福的花朵,

快乐的欲火,

它们传播爱情,

它们引起欢欣,

使心如愿以偿。

真实的语言,

如清明的苍天,

为永生的群仙

普照日光!

梅菲斯特 该死!这些笨蛋真丢脸!魔王居然脚朝天,蠢货们筋斗接着筋斗翻,一个屁股蹲儿跌到了地狱边。祝福你们活该洗个热水澡!我可还得留在原地走不了。——

(四下扑打飘过来的玫瑰花)鬼火,滚吧!你尽管再亮,给抓住了,还不是一团令人作呕的稀浆。干吗飘飘荡荡?快点滚开吧!——瞧它粘着我的颈项,像沥青和硫磺。

天使们合唱 凡事不属于你们,

一定要避开,

凡事扰乱你们内心,

决不能忍耐!

如果强行侵入,

一定要严阵以待。

只有爱才能

把爱者引进来!

梅菲斯特 我的头,我的心都烧着了,还有我的肝!这是一场超魔力的大火!远比地狱之火烧得更其惨!——因此你们才痛不欲生,不幸的失恋者!你们被遗弃了,还扭转脖子把心爱者顾盼。

我也这样不堪!为啥把头转向那一边?须知我在同他们作殊死战!从前我一见到他们就红了眼。而今可有一股异样的力量向我全身贯穿?我竟然欢喜看他们,那些十分可爱的少年;是什么东西把我阻拦,骂骂咧咧我可再不敢?——如果我让自己疯疯癫癫,试问今后有谁称得上痴汉?——一向不顺眼的顽童,怎么变得那么中看,使我越看越爱怜!——

美丽的孩子们,请告诉我:你们可也是卢济弗的家族?你们眉清目秀,——我真想把你们吻个够!我觉得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感到那么愉快,那么自然,仿佛见过你一千回,回回像猫一样馋;每看一眼都觉得越看越标致!哦走近些吧,务请垂青一次!

天使们的合唱 我们来了,你为什么退缩让路?

我们走近了,你就留下吧,如果你能够!

天使们飘然四散,占据着整个空间。

梅菲斯特 (被逼到舞台前部)你们骂我是恶灵,你们才是地道的巫师;因为你们勾引男人又勾引女人。——多么混账的怪事!这难道是爱的元素?整个身子站在火里,我简直不觉得烧到了脖子后部。——你们飘过来,荡过去:还是降下来吧!稍微带点人味儿,摆动一下优美的肢体!的确,严肃一点也许使你们显得更美;我却想看到你们微笑一回;这可是我的一次永远的沉醉。我是说,像情人一样飞眼,嘴角微微动一下就挺够味儿。你这高个儿小伙子,我最喜欢你,僧侣面孔对你根本不相宜,还不如瞧我一眼吊吊膀子!也许赤身裸体更写意,长绉衫未免太迂腐气——他们转身了——从背后望去!——这些小淘气真叫人开胃!

天使们的合唱 爱情的火焰,

更亮地燃烧!

自我判罪者,

由真理治疗;

他们将欣然

从罪恶摆脱,

好与被救群

共同享天乐。

梅菲斯特 (镇定)我是怎么搞的!——像约伯一样,浑身都是脓泡,连自己都害怕自己。可当他看清了自己,相信自己和自己的宗系,他同时又觉得胜利;高贵的魔鬼本色救住了,爱的妖怪只伤到我一层皮!万恶的火焰已经烧光了,理所当然,我要诅咒你们全体!

天使们的合唱 神圣的烈火,

环绕他飞舞,

他觉已复活,

与善同享福。

吾等且升天,

颂扬声要齐!

空气已净遍,——

魂灵好呼吸!

天使们升天,带走浮士德的不朽的部分。

梅菲斯特 (环顾)怎么回事?——他们上哪儿去了?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冷不丁整了一下我!带着战利品逃往天上去了;难怪他们刚才在坟墓旁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我唯一的大宝贝被扒走了:抵押给我的那个高尚的灵魂,竟被他们狡猾地从我手中拐跑。

我应当向谁去诉苦出怨气?谁能为我恢复这到手的权利?这一大把年纪你还受骗,也是自作自受,你的处境才惨稀稀!我倒行逆施真够呛,一大笔开支白白浪费,脸丢光;卑劣的情欲,荒谬的艳史,落到冷酷无情的魔鬼身上。老于世故的精明人竟做出了这种幼稚疯狂的勾当,看来最终把他控制住的那股傻劲儿并非小事一桩。

山谷

树林,岩石,荒漠。

圣隐士们散居山上,驻足于沟壑之间。

合唱与回声 林木萧条,

山岩嶕峣,

树根纠缠,

茎干紧连。

飞泉溅喷,

深洞藏身。

狮子默然匍匐,

绕我以示亲睦,

圣土请予珍视,

爱之幽居在此。

恍惚入神的神父 (飘上飘下)

永恒的喜悦之火,

炽燃的爱的绳索,

沸腾的胸中痛苦,

洋溢的神之欢娱。

箭矢,请将我射透,

戈矛,请将我痛殴,

棍棒,请把我打烂,

电闪,请把我贯穿!

好让空幻的一切,

早早全都消灭,

让恒星照明,

永恒的爱之核心!

从深渊呼号的神父 (身处低界)

像我足下的悬崖绝壁

沉重俯临万丈深渊,

像晶莹飞泻的千条清溪

形成泡沫四溅的可怕急湍,

像树干带着健壮嫩枝

径直向高空耸身而去,

全能的爱也是如此,

它创造万物,它养育万物。

我周围有一阵狂乱的喧阗,

仿佛森林和岩壁澎湃奔腾。

盈满的流水亲切地潺湲,

忽而冲向了裂罅断层,

正适于把山谷浇灌;

而那燃烧霹雳的雷电,

要把大气澄清并改换,

只因它深处饱含着毒烟:

都是爱的使者!它们在通报

是什么永远创造着把我们包围。

唯愿我的内心也着火焚烧,

其中精神冰冷而狼狈,

为疲惫感官的局限所苦,

仿佛紧系着痛楚的锁链。

请缓和混乱的思想,哦天主!

请把我困乏的心点燃!

天使般的神父 (身处中界)

怎样一朵朝云飘然而过,

飘过了枞树的散发?

我可猜到里面住着什么?

原来一群年轻精灵在戏耍。

升天童子合唱 告诉我们,父亲,我们在何处漂泊?

告诉我们,善人,我们又是何人?

我们真幸运:对于我们,我们大伙

生活原来如此温存。

天使般的神父 孩子们!你们半夜出世,

只打开一半精神和官能,

对于父母是不幸夭逝,

对于天使却是一批奖品!

你们想必感到,这里可见

一位爱者,请你们走近!

的确,幸运儿,世途峻险,

却并未留下你的脚印。

请下凡钻进我的眼中,

这个适应尘世的器官!

愿你们当作自己的来使用,

把这一带风光从容观看!

(将幼儿摄入自身)

这是树木,这是岩石,

这是俯冲的水流,

它以奔腾的气势

缩短了险峭的路途。

升天童子 (从体内)看起来真了不起,

可这儿未免太幽忧,

吓得我们浑身战栗。

高贵的善人,快放我们走!

天使般的神父 请升到更高的境界,

在那儿不受注意地成长,

天主永远纯洁的丰采

将赐予你们以力量。

因为这是精灵的粮食,

盛产于最自由的穹苍:

这是永恒之爱的启示,

通向极乐的天堂。

升天童子合唱 (围着最高峰飞翔)

手把手挽着,

跳起圆舞真高兴,

跳着又唱着,

充满神圣的感情!

你们要虔信

神明的教导;

你们崇敬的神,

你们将见到。

众天使 (在更高的大气中飘荡,抬着浮士德的不朽部分)

灵界高贵肢体

已从邪恶得救:

凡人不断努力,

我们才能济度。

有爱来自天庭,

果能为他垂青,

那么升天一群

对他衷心欢迎。

年轻的天使们 那些玫瑰撒到了凡尘,

从慈爱而神圣的悔罪女手里,

帮助我们赢得了胜利,

夺回了这个宝贝灵魂,

终于把这高尚的事业完成。

我们撒去,恶魔们逃遁,

我们投中,魔鬼们鼠窜。

不是那些惯受的地狱磨难,

恶灵们感到了爱的烦恼;

哪怕魔王头儿老迈年高,

也会为尖锐痛楚贯穿全身。

欢呼吧!大功已告成。

功德圆满的天使们 搬运尘世的骸骨

把我们累得不行,

即使它是不灰木,

它也不干不净。

如有强大精神力

把各种元素

在体内凑在一起,

没有天使

能够拆开

这合二而一的双重体;

只有永恒的爱

才能使二者分离。

年轻的天使们 岩石高处雾蒙蒙,

我方才已看清

附近在浮动

一个精灵似的生命。

烟云已散尽:

只见移动着一群

升天童子

摆脱尘世的苦闷,

围成了圆形,

兴冲冲

欣赏上界新春

及其美景良辰。

为了登入圆满境界

先且让他交接

这升天的一群!

升天童子 我们欣然接见

这个蛹一样的人;

我们就此实现

成为天使的保证。

一层茧壳裹着他,

快快把它剥下!

他将过着神圣生涯

变得美丽而又伟大。

崇拜圣母马利亚的博士 (在最高、最洁净的石窟)

这里眼界开阔,

精神何其昂扬。

忽见妇女经过,

正向上方飘荡。

一位雍容华贵,

头戴星冠煌煌,

我且透过彩辉,

瞻仰天国女王。

(为之销魂)

世上最高的女王!

让我在这无所不包

的蓝色天帐

窥望你的玄奥!

容我以神圣的爱慕

把男子心胸

诚挚温柔的情愫

向你供奉。

你如发出崇高命令,

我们的勇气不可阻遏;

只要你抚慰我们,

热情又会突然缓和。

最美意义上的纯洁的处女,

为我们选出来的女王,

值得崇拜的圣母,

出身与天神相当。

轻飘的浮云

围着她袅绕卷舒:

温柔的一群,

都是悔罪女,

围在她膝下

啜饮灵气

祈求慈悲。

你是不可接触者,

但你并不禁止

那些易受诱惑者

亲切地走近你。

一旦陷于意志薄弱,

她们就会难以救援;

谁凭自己力量打破

这情欲的坚固锁链?

在倾斜平滑的坡地

谁个不会很快摔跤!

秋波软语柔媚气息

试问谁又不会魂销?

荣光圣母飘然而至。

悔罪女合唱 你向永恒的灵境

高高地飞升;

请垂听我们的哀恳,

你无与伦比者,

你大慈大悲者!

罪孽深重的悔罪女 (《路加福音》第七章第三十六节)

凭着那份爱,它让泪水滔滔

变成香膏灌浇

你圣子的双脚

而不顾法利赛人的嘲笑;

凭着那只瓶,它把香精

大量往下滴,

凭着那发丝,它轻轻

抹干神圣的肢体——

撒玛利亚妇人 (《约翰福音》第四章)

凭着那口井,亚伯兰有一次

在这儿饮过家畜群,

凭着那只水罐,它凉丝丝

接触过救主的嘴唇;

凭着这洁净、丰富的清泉,

它如今从那儿涌出,

把全世界流遍,

永远明亮,无限丰富——

埃及的玛利亚 (《圣徒行传》)

凭着那块圣地,

人们在那里把主葬埋,

凭着那只手臂,

它警告着把我拒之门外;

凭着四十年间

我在沙漠忠实坚持的苦修,

凭着那沙土上面

我死前写下的临别问候——

三人 那些女罪人苦苦哀求,

你不拒绝她们向你走近,

还让她们通过忏悔得救

并被提高到了永恒,

那么也请眷顾这善良的灵魂,

她只是一时失于检束,

才一失足成千古恨,

务祈予以适当的宽恕!

一名悔罪女 (原名格蕾琴。悄悄挨近)

你无与伦比者,

你光芒四射者,

请将慈颜倾侧

垂顾我喜出望外!

往日的情人,

磨难方历尽

他已经回来。

升天童子 (转着圆圈走近)

他凭借强壮肢体

长得比我们高大,

我们将他忠实护理,

定会得到重重报答。

我们早已告别

尘世芸芸众生;

这位已经饱学,

他会教导我们。

那一名悔罪女 (原名格蕾琴)

周围是一群高贵的精灵,

这位新人似乎还不知情,

他好容易感到新鲜生命,

他因此可比神圣的一群。

看吧!他已挣脱旧日躯壳

在尘世的各种桎梏,

并从灵气的微妙罩袍

将最初的青春之力显出!

请允许我将他指点,

新的白昼还使他目眩。

荣光圣母 来吧,请升到更高领域来!

他会追随你,如果他感觉你的存在。

崇拜圣母马利亚的博士 (五体投地,朝拜)

“永恒的女性引我们飞升。”

一切忏悔的弱者们,

请仰望救主的眼睛,

感激地超脱凡尘,

来承受升天的命运!

每个悔改的心灵

都乐于为你效命!

处女,圣母,女神,

女王啊,永远保佑我们!

神秘的合唱 万象皆俄顷,

无非是映影;

事凡不充分,

至此始发生;

事凡无可名,

至此始果行;

永恒的女性

引我们飞升。

(全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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